許銳鋒會走個屁的垛,他之所以離開,是因爲張紅巖。
這小子在外報號駝龍,可實際上名聲特別差,之所以被稱呼爲龍,是因爲龍性最淫,另外,他還有點變態。
誰聽過有不讓進窯子的江湖人?
駝龍張紅巖辦到了,從哈爾濱到新京再到奉天,東北有牌匾字號的窯子都不讓他進,不爲別的,單因爲他禍害人。這小子不懷好意到了北滿,許銳鋒能讓他知道自己有了家麼?
白天的一番說辭已經亂了他的心性,萬一這個貨爲了贏,用溫婉來亂自己的心性呢?
……
夜,回春堂的後門被敲響了,小夥計纔打開個門縫,許銳鋒直接鑽了進去,隨後,院門被瞬間關上,彷彿未曾打開過。
地窨子裡,許銳鋒邁步而入,燭火照耀處滿牆的武器像是等待著主人一般安靜擺放。
從斯普林菲爾德M1892滑膛槍到斯賓塞槓桿連珠步槍、再到埃文斯步槍,溫徹斯特1897、柯爾特1878、勃朗寧AUTO-5,再到最早的狙、擊槍雷明頓滾動式閉鎖步槍,整個地窖中一水兒的美國貨!
“傢伙都沒受潮吧?”
許銳鋒鑽進地窨子裡張嘴便問了一句。
老鷂鷹滿臉重視的舉著油燈迴應:“好麼,我整個回春堂都沒這地窨子隔潮效果好,爲了你這些寶貝,光是水泥我就找人抹了兩層,這是咱們掙錢的傢伙,我伺候的可精心了?!?
許銳鋒伸手撫摸著這些老槍:“老爺子當年在綹子裡的家當如今就剩下這些了,千萬不能出任何意外?!?
“知道?!崩现嗅t回首當初說道:“當年大當家的搶了那個美國商人的時候還說就搶了點破槍,沒想到啊,這些傢伙事兒成咱們的飯碗了。後來我找人問了才知道,人家拿這些東西當古董收藏……”
“唉,對了,如今市面上只要有錢,什麼樣的傢伙買不到啊,要不咱們也換一茬新的吧,這都是八國聯軍時候的老物件了?!?
許銳鋒隨手拿起一把雷明頓滾動式閉鎖步槍,檢查道:“殺人不是打仗,不看傢伙,看用他的人,用這些東西,我心裡踏實?!?
經過仔細檢查,又上好了槍油,許銳鋒拎著槍從地窨子裡走了出來,當他和老中醫進了後屋,這六十多歲的乾癟老頭纔開始說正題。
“你說這張紅巖怎麼來北滿了?”
老鷂鷹有所感慨道:“這江湖人啊,都是吸血螞蟥,哪有血往哪走?!?
“你不是不接買賣了麼?小鬼子肯定會找別人,花紅玩往江湖上一撒,是人不是人的玩意兒自然而然的都冒出來了。”
說話間,他還看了許銳鋒一言:“再說你還頂著北滿第一殺手的帽子,以後啊,凡是踏足北滿的江湖人都得來你這兒拜拜山門,沒準還和這駝龍一樣,打算嚐嚐左手槍是個什麼味兒呢?!?
許銳鋒沉思良久道:“那我是不是得乾點什麼,讓這幫玩意兒老實點?”
“然後呢?”老鷂鷹詢問著:“這次你出手了,把這些人打出了北滿,以後還接不接買賣了?你不接,就有別人接,到時候又上來一批,那時候你還動手不?”
“要不,我退出江湖?”
他笑了,老鷂鷹自嘲的笑容掛在臉上道:“能退哪去?山裡,是土匪的地界,新京、奉天、哈爾濱都有坐地炮,咱倆只要踏入人家的地盤,當天敢不打招呼,天一黑都得有人摸上門來。”
“到時候,你只能把坐地炮弄死,那不是又等於多弄了個北滿麼?”
許銳鋒摸著懷裡的槍:“這麼說,還沒頭兒了?”
“有啊。”老鷂鷹一字一句說道:“死?!?
他在許銳鋒充滿疑問的目光下說出了這個字,那一刻,房間內的氛圍忽然緊張了起來。
突然……
“哈哈哈哈哈……”
兩人相視而笑。
多少年了。
自從綹子被剿滅以後,許銳鋒和老鷂鷹相依爲命多少年了,他們倆坎坎坷坷走過這麼多路,一路上灑滿鮮血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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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活著,他們昧了良心;爲了活著,他們殺人!
可事到如今,結束這一切的方法竟然是死……
還有天理麼?
“張紅巖住哪了?”許銳鋒在笑聲後,打破了這孤寂的沉默。
老鷂鷹十分肯定的回答:“六國。”
“江湖中人,拿命換錢,有了錢就糟踐,吃最好的,住最好的,耍最好的娘們,除了六國飯店還能住哪?”
許銳鋒點了點頭:“他來接什麼買賣?”
“我還真掃聽了。”老鷂鷹很認真的說道:“有人花了大錢要綁一姑娘掐大戶?!?
“這是土匪幹的事???”
“駝龍還管那個?只要給錢,你讓他要飯都去。”
……
次日,夜。
當黃包車拉著一位知性女子趕到曲公館再調頭從衚衕中穿梭而過時,肥胖的繡娘叫住了黃包車,倆人在黃包車旁嘀咕了起來。
“怎麼樣?”
“非常得體,我從門口眼看著溫婉同志進入了曲公館,無論是和門口的下人還是和前來迎接的管家交談,每一句話都對答如流?!?
“不愧是外國語學院畢業的?!?
繡娘笑了,如果光是外國語學院畢業的,溫婉絕對沒有資格執行這次任務,她在外國語學院的時候可是有著日本軍官的追求者,還不停出入各種高級場合。
“回裁縫鋪。”
這兒已經不用惦記了,普通的翻譯工作本來也沒有危險,參與的人太多反而容易露出馬腳。
“好的。”
黃包車伕擡起頭時,裁縫店小裁縫那張臉在路燈下清晰無比,繡娘上車後他費力的拉著對方在衚衕裡的小路上走過。
那時,天陰著,街面上都是被這悶熱天氣逼出家門的老百姓,這羣人在知了不知亡國恨的叫聲中搖晃著蒲扇坐在陰涼處三五成羣。
好像日本人從未來過……
好像那些抗日誌士從未犧牲過……
好像每天晚上的窩頭和鹹菜只要能果腹,城頭王旗隨便變換,與他們無關。
這就是當時老百姓的狀態,屬於那種你捅他一手指頭他會轉過頭笑笑,你給他一腳他以爲你在鬧著玩,即便是捱了一個嘴巴,也不過是把憤怒藏在心裡,冷著一張臉默默走開。
因爲他們被封建迷信毒害了幾百年,認爲天下是愛新覺羅的天下,自己只不過是螻蟻,當家做主更是想都未曾想過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