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及笄
因為不在家中,所以蕉娘只能在院子的東面,簡易的搭了個東房,擺了周氏的牌位供在簾子后面。
府里頭也是忙的腳不沾地,她們負責準備酒水場地,至于請哪些人簡王妃說她已有安排。
盡管很累,蕉娘還是很高興的樣子:“還是小姐福氣好,有王妃娘娘做主賓,尋常人可沒有您這樣的臉面。”蓉卿抱了盆姚黃進耳房,蕉娘又道,“小姐,等及笄禮后我打算去趟法華寺,把這些事告訴夫人。”
“好啊。”蓉卿笑著道,“我和你一起去。”放了花盆她站起來捶著腰,蕉娘又露出擔憂的樣子,“……王妃說請毓敏郡主做贊者……我怕到時候她不會愿意,您看我們是不是……”話說了一半,她忽然想起來,小姐認識的人不多,能做贊者的好友,也只有蘇容君,可她遠水解不了近火,若是到時候毓敏郡主沒有回來,或是不愿意,那可怎么辦!
“沒有就沒有吧,讓明蘭或是明期頂上不就成了。”蓉卿不以為然,“王妃也知道毓敏郡主向來不待見我,她這幾日能不能回來還是未知數,王妃定然也想到了,我們就不要多此一舉了。”自從上次在濟南見到趙玉敏后,就再沒有看到她,最近才聽楊氏提到,原來趙玉敏竟是單槍匹馬去尋簡王爺了。
蕉娘想想也對,簡王妃一片好意幫蓉卿籌辦,她們若是過問或是質疑,就有些不識好歹了。
“小姐。”明期領著個婆子,笑瞇瞇的進來,“這位媽媽是蘇州華姑奶奶身邊的媽媽,說是來給您道賀的。”
“奴婢劉馬氏給給小姐請安。”劉馬氏在地上跪下,給蓉卿磕了三個頭,“奴婢奉我們姑奶奶之命,來給小姐送賀禮的,她在家里有事耽擱一時脫不開身,所以就讓奴婢代著跑一趟了,望小姐前程錦繡,福祿齊享。”
“太客氣了。”蓉卿讓蕉娘將劉馬氏扶起來,帶著她們進了暖閣坐下,笑著問道,“勞姐姐惦記著我,媽媽一路上過來可還順利?”
劉馬氏一口的吳儂軟語,即便是語氣生硬含著怒意,也讓聽的極為的舒坦,蓉卿就想起了華靜芝,她明明也是生在蘇州,怎么就少了這骨子江南水鄉的柔性呢?!想到這里她不由笑了起來,就聽道劉馬氏道:“奴婢來的時候,聽到徐州那邊打了起來,運河里船擠船,有的往南面走,有的則往北邊逃,到是挺亂的,奴婢路上也耽誤了許多天。不過還好沒有負了我們姑奶奶交代的事。”話落,回頭朝跟著她進來的另外一個婆子招招手。
蓉卿這才看見,那個婆子手里托了個小小的匣子,劉馬氏打開匣子,蓉卿就看見里面裝了半匣子的首飾,又銀燒藍的各色花紋簪子,又有赤金的步搖,還有一對小小的金剛石耳墜,她滿臉驚訝……劉馬氏已道:“我們姑奶奶說,知道小姐不愛這些玩意,可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小姐及笄禮后就是大人了,這些東西便是再不喜也要備一些充個門面,她送的也不是好的,恰合適小姐在出嫁前戴一戴。”
華靜芝手里雖有錢,可她花出去每一分都有人虎視眈眈的盯著,她能給自己準備這么多東西,蓉卿心里又感動又擔憂,看著劉馬氏道:“……姐姐,她還好吧?”
“挺好的。就是每日忙的很,幾個鋪子看賬本找伙計的,都是姑奶奶親自操持,上半年還好些,尤其是夏天這幾個月,人也瘦了不少。”
生意上有起色,華靜芝也不是閑得住的人,拼起來誰也攔不住,蓉卿讓蕉娘將禮物收起來,對劉馬氏道:“媽媽一共來了幾個人,我讓明蘭帶您先下去休息吧,多住幾日等吃了我的長壽面。”
劉馬氏來前就得了華靜芝吩咐吃了蓉卿的長壽面再走,現在蓉卿邀請她自是應下來,朝蓉卿行了禮退了下去。
蓉卿和蕉娘在房里說了會兒話,忽然就聽到院子里平洲在和人說話,蓉卿臉上一喜掀開簾子出去,果然看見平洲站在中間,半年多未見平洲長高了不少,下巴上冒出了胡渣,他看到蓉卿行了禮,笑著道:“平洲給小姐請安。”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四哥還好嗎?”蓉卿說著話已經下了下臺階,平洲就笑著道,“小人剛剛到!”他有些局促的拍了拍自己滿是灰塵的衣服,“四少爺一切都好,和趙庭輝對峙著,趙總兵不敢動,四少爺就抽出手來還和元蒙人打了一架!”嘻嘻笑了起來。
“元蒙人來了?”蓉卿見平洲的樣子,應該是打了一個漂亮仗,心情也跟著好起來,平洲就點著頭回道,“是,還得了四百匹的戰馬,四少爺說那些馬比當初郡王弄回來的還要好,有了這些趙總兵現在一看到我們就開始打哆嗦。”
蓉卿也哈哈笑了起來,為蘇珉高興。
“這個。”平洲從回來拿出個荷包來,“這個是四少爺給您的禮物,說是他不能回來,但聽說王妃會給您籌辦,他就放心了,還說等他回來要和您一起,好好給王妃磕頭謝恩。”說完,把荷包遞給蓉卿,蓉卿拆開,眼前突然被照亮了幾分,就見里面放著七八顆碩大的東珠,還有三四個紅藍寶石,都是未經過打磨的……
“這是從哪里來的?”蓉卿看著平洲,不會是蘇珉搶奪了地方豪門的東西吧,那些人都是地頭蛇,雖不說怕可也沒有必要惹,誰知道平洲就一臉得意的道,“是打元蒙人時,四少爺擒了他們一個不大不小的官,眼下正值內戰四少爺也不想激怒元蒙人,現在還騰不出手來收拾他們,所以就打算把人放了,這一袋子的寶貝加上那四百匹的戰馬,就是元蒙人給的贖金。”
“這樣就好。”蓉卿將荷包封上,這些東西回頭送去金店讓人打磨出來,到時候應酬來往能用得上,“北平現在已有些冷了,薊州那邊是不是下雪了?”
“小人出來的時候還沒有下,不過聽說前幾天已經下了一場雪了,說冷倒也無所謂,咱們冰天雪地里待習慣了,這點算不得什么。”平洲一臉無所謂的說著,蓉卿能感受到,經過這幾場大戰的歷練,平洲明顯比以前成長了不少。
“正好我前些日子給你和四哥一人做了一套皮襖和護膝,手套,等你走的時候一起帶上,往后騎在馬上,也也御寒!”蓉卿說完,平洲就笑著給蓉卿行禮,蓉卿又道,“外院里給你們都準備了房里,你去找福全,讓他給你安排,你也好好休息一下。”
平洲應是而去。
蓉卿把手里沉甸甸的東西交給蕉娘,笑著道:“往后我們再應酬王府或是哪里,也能有拿得出手的東西了。”蕉娘點著頭,和蓉卿一起回房,小心找了個紅木匣子,在里頭鋪了層姑戎,將里面的東西倒出來,一一數了數:“八顆東珠,三顆紅寶石,兩顆藍寶石,還有粒金剛石。”又嘖嘖嘆道,“東珠這么大個兒的,比當年夫人陪嫁里頭的那幾顆都大。”說完,又失落的嘆了口氣,“只是那幾顆后來被夫人賣了,貼了家里開銷。”
周氏的嫁妝里確實沒有東珠,蓉卿也猜到不是周氏貼了中饋,就是蘇茂源或是柳姨娘私下里拿走了。
十月初九,蘇峪的禮從京城送了過來,他沒有派人來,只是請了鏢局的人送來,是一對沉香木的手串,每個珠子大小一樣打磨的圓潤,上頭油亮亮的散著淡淡的香味兒,蓉卿聽蘇峪提過,是他極喜愛的一對手串,還是棲霞寺的方丈親自開的光。
他竟把這個送給她了!是擔心她和蘇珉的安危嗎?
蓉卿將珠子套在手上,不大不小剛剛好! Www● TTKΛN● c o
“小姐。”明蘭從外面進來,“周老回來了。”這兩天家里陸陸續續的來人,前頭的一個院子里都快住滿了,她方才還和明期在討論,要不要把后面的院子收拾了,讓華姑奶奶身邊的媽媽住。
“人呢。”蓉卿立時站了起來,話未落周老已經掀了簾子進來,笑瞇瞇的道,“丫頭,我沒有遲吧。”
蓉卿笑著點著頭,請周老坐又讓明蘭給周老泡他最愛喝的武夷茶:“您是從那邊來的?”周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舒服的道,“從淝水邊回來的!”
蓉卿依稀記得淝水似乎是在肥東和壽縣那邊,和宿遷離的不遠,她好奇的問道:“我聽說高寧和唐甫追去了,可碰上了?”周老就露出滿臉的笑容,接了明蘭奉來的茶,很享受的喝了一口,回道,“這事兒您就別問了,就安心做你的老壽星吧。”一副老頑童的樣子。
他能這么輕松,就證明齊宵那邊的戰事游刃有余,并不吃緊,她笑著道,“好,好!我不問了還不成嗎。”周老點著頭,笑著道,“你別看著我,我可沒有給你準備禮物,明兒你看著哪里有空位子,塞了老頭子進去,賞我口酒喝就成。”
蓉卿哈哈笑了起來,回道:“家里沒有酒窖,可我剛讓鹿子抬了十幾壇子的金華酒,明天若是沒有人陪您和,晚上我陪您。”
“還是丫頭爽快。”周老說著,也丟了個荷包給蓉卿,“喏,這里是我和鰲立送給你的,你可不能嫌棄。”
蓉卿接在手里,蕉娘走了進來,笑接了話:“您可是常說我,患得患失是沒自信的人,您這樣可不像您。”周老擺著手,笑道,“我這叫自知之明。”
大家樂著說了許久的話,中午請了平洲和鹿子進來,陪著周老喝酒,下午歇了午覺,王府的蔡嬤嬤來了,和蓉卿道:“……王妃說知道您能干,可畢竟家里的人不夠,讓奴婢先來和您說一聲,明兒一早就派了得力的婆子在側門迎客,有夫人小姐來您也不慌,大大方方的迎了就是,若是送禮就收著,記著人情就成。”
“小女記住了。”蓉卿笑著點頭,蔡嬤嬤見蓉卿不慌不怯的樣子,暗暗點頭。
蓉卿連連謝過,送蔡嬤嬤出去,傍晚的時候明蘭去錦繡閣將蓉卿的曲裾,長裙以及彩衣取了回來,蕉娘收拾著衣服,有些焦慮的道:“明天不會出岔子吧。”
“您別胡思亂想了,早點去歇著,明兒來的人多有的您辛苦的。”蓉卿說著推著蕉娘,“去吧,去吧!”
蕉娘嘆了口氣,將衣服都搭在架子上,回去歇了。
蓉卿亦是輾轉難眠,來的第一年她只和明蘭還有明期在房里匆忙吃了長壽面,就去操持太夫人的壽宴,第二個和第三個生日她都刻意沒有再過,今年避不開,可是她卻沒有想到,能有這么多人記著她的生辰。
心頭微暖,她就想起齊宵,他能讓周老回來,怎么就不記得給她捎封信,要是沒空帶句話也成,知道自己惦記他,也不自覺點。
想到這里,她又搖頭失笑,自從彼此定了情,她下定了決心無論將來會遇到什么樣的難關,都和他一起并進后,她的心境似乎也發生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變化,像個小女生一樣,日日盼著這場戰能早些結束,能日日見到他才好!
“睡覺,睡覺!”蓉卿蒙了被子在頭上,忍不住笑了起來,“……等他回來,再收拾他!”
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再醒來時蕉娘已經笑盈盈的站在床頭:“快起來,今兒不能梳頭,先把衣服換上。”是朱紅色錦邊,緇布的短褂和褲子,蓉卿沒有穿過這樣衣服,套在身上不免覺得有趣,笑道,“一會兒就這樣出去迎客?”
“是!”蕉娘怕她冷,又給她加了件夾襖,給她將頭發順梳好,拿了彩帶系上,笑道,“好了。”
蓉卿哦一聲,聽到外頭已有說話聲,忙和蕉娘迎了出去,第一個來的是秦大同的夫人,和她一起是則是王彪的夫人還有一位蓉卿沒有見過,秦太太就介紹到,“這位也是王太太,您若是怕分不清,就喊她娘家的姓氏,陳太太。”
原來是王蛟的夫人,蓉卿朝三個人各行了禮,秦太太打量著蓉卿,及腰的長發如墨緞般垂在身后,身形不高但身材卻是曲線玲瓏,蓉卿更是極美,有著少女的童真但舉手投足間卻有股淡淡的韻味。
成熟和純真,這兩種有些矛盾的感覺,卻在她身上容和的恰到好處,單單往人前一站,便讓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陳太太。”蓉卿和王蛟的夫人行禮,陳太太約莫三十幾歲的樣子,容貌清秀舉止大方,“早聽說八小姐,一直無緣得見,今兒總算攢夠了緣分,讓我見著了。”
幾個人皆是掩面而笑,王太太道:“莫說你,我也只是見過一次。”又看著蓉卿,“往后可要多出來走動走動。”
現在局勢不明,她們這些人一個不甚就要跟著人頭不保,是過了今天不知明天的買賣,是以,大家走動的也比以前頻繁,彼此能搭個伴,不至于太害怕。
“其實我也出去走動,就怕各位夫人嫌我年紀小,反而耽誤了您們說話。”蓉卿笑瞇瞇的說著,陳太太就笑著道,“年紀小我們更愿意說話了,和你在一起我只當自己今年也就十五歲呢。”幾個呵呵笑了起來,陳太太又道,“前些日子又是聽說您和世子妃辦了義學,還讓那些閑著的婦人有了營生……我們聽著也著急的很,就想問問你,我們也想給百姓做點事,男人在外面打仗賣命,我們在家里也提心吊膽的,若是能做點事,也不至于整天胡思亂想的。”
“是啊。”秦太太為人和秦大同有些像,也是老實人,“可是怕貿貿然找您,又怕您多心,只當我們幾個人心懷不軌。”
蓉卿笑瞇瞇的聽著,面色恭敬:“幾位太太,外頭冷我們先進暖閣里坐著歇會兒,再仔細說這件事。”話落,陪著三位太太進了暖閣,大家就說起義學的事情來,“聽說在永平的也開了館了?”
“是,上個月初開的館,請了六位先生坐館,只怕還不夠。”蓉卿笑著說完,王太太嘆著點頭道,“永平經過了兩場戰,元氣還沒復原,老百姓聽說有這樣的好事,定是高興的不得了。”一頓又道握了蓉卿的手,“你年紀這么小,卻能又這樣的善心,真是難得。”
蓉卿紅了臉,回道:“我也只是胡思亂想罷了,若沒有世子妃也辦不起來。”王太太點頭應是,又道,“咱們的王妃和世子妃宅心仁厚,愛民如子,我們都知道,可你也不用謙虛,沒了自己的功勞,如今外頭提起蘇八小姐,可是個個把您當活菩薩供著呢。”
蓉卿汗顏,這位王太太好口才,若再順著她的話頭,只怕要將她捧成仙女了,這件事畢竟還是世子妃的出面的,她若是承了大功,反而不妥!
幾個人換了話題,又說了些別的,外頭又來了幾位夫人,蓉卿一個也不認識,經過秦夫人介紹她才知道,這些都是簡王麾下幾員大將的家眷,其中一位是和蘇珉在軍中齊名的一位名叫肖潘的夫人。
蓉卿只聽過幾次,肖潘一直跟在王爺身邊進出,如今亦是隨著他在河南,算是王爺的親信。
肖太太帶著繼女肖小姐,看上去比母女兩年紀相差不大,蓉卿暗暗奇怪,就聽陳太太在她耳邊小聲道:“肖太太是繼室,她們母女兩年紀只差三歲,這位肖小姐今年二月辦的及笄禮,我們還去觀禮了呢。”
原來是這樣,若不是一開始介紹過,她只當兩人是姐妹,肖太太長相不算出眾但為人卻非常精明,眼睛骨碌碌一轉,蓉卿幾乎能聽到啪啪的算盤聲響,而那位肖小姐卻很老實的樣子,跟在肖太太身后也不說話,很乖巧溫順的樣子。
蓉卿請了幾位夫人進去坐,她轉頭和肖小姐說話:“家里也沒有來女孩子,您若是悶了就去我房里坐坐!”肖小姐一愣抬起頭來,蓉卿這才看清她的容貌,瓜子臉細眉大眼典型的江南女子的小巧溫婉,露齒朝著蓉卿靦腆一笑,回道,“謝謝妹妹,我就在這里坐著吧,省的給你添麻煩。”
蓉卿朝她笑笑,點頭道:“好,那姐姐隨意。”就轉過去招呼旁人。
簡王妃和世子妃相攜而來,眾人又呼喇喇的出門去迎,此起彼伏的行了禮,簡王妃笑著道:“八小姐呢。”蓉卿笑著過去,簡王妃攜了她的手,她身后跟著的蔡嬤嬤就遞了個匣子給她,簡王妃遞給蓉卿,“也不知你準備了沒有,這支還是我當年及笄禮的時候家里的長輩贈的,今兒賞給你了!”
匣子打開,里面躺著一只青玉雕鳳頭的發簪,簡單大方的款式但價值卻是不菲,蓉卿一驚忙要推辭,一邊的楊氏已笑著道,“敏兒可都撈不著了,你還不趕快守著。”
蓉卿忙向簡王妃行禮道謝。
“走。”簡王妃由蓉卿扶著,大家說著笑著進了暖閣,陳太太問道,“王妃娘娘,什么時候行禮?”蓉卿也朝簡王妃看去。
簡王妃就笑著道:“再等等。”又看看懷表,“還早著呢。”
大家就沒有再催,坐在一起說著話,眼見著塊到午時了,簡王妃還依舊沒有提,蓉卿也生出納悶來,難不成還有什么人會來?
約莫又等了一刻鐘,就聽到外頭有人喊道:“王妃娘娘,人到了!”簡王妃就呵呵笑了起來,對蓉卿道,“走,我們去看看,誰來了。”
蓉卿一頭霧水,不知道簡王妃賣的什么關子,她不由朝楊氏看去,楊氏就朝她眨眨眼,一副讓她自己去看的意思,蓉卿只得收了心思,跟著簡王妃出了門,方才出了門就聽到院子里一道很熟悉的聲音,喊道:“八妹!”
蓉卿愣住,抬頭去看,就瞧見院子里站著幾個熟悉的身影,蓉卿頓時紅了眼睛,喃喃說不出話來。
竟然是二夫人和蘇崢以及蘇容君來了,還有蘇容君身邊站在一位抱著孩子的婦人,容貌姣好身材豐腴,應該就是蔣氏了吧……
她不由去看簡王妃,簡王妃笑著道:“還不快去。”蓉卿哽咽著點點頭,跑下了臺階跪在了二夫人面前,喊道,“母親!”
“我的兒!”二夫人也蹲了下來,抱著蓉卿低聲哭了起來,蘇容君蹲身將蓉卿扶起來,三個人哭作了一團,一邊胡媽媽擦著眼淚,勸道,“二夫人,今兒是八小姐的喜日子,哭多了不吉利。”
二夫人忙拿帕子給蓉卿擦眼淚,破涕而笑道:“是,不該哭的。”仔細打量了蓉卿一眼,招手喊來蔣氏,“這是你無嫂嫂。”又指著江氏手里的孩子,“這是你侄兒,平哥兒。”
蓉卿雖和蔣氏書信來往,卻還是第一次見面,蔣氏蓉卿清麗個子與她差不多高,笑盈盈的很好相處的樣子,她和蔣氏行了禮,又小心翼翼的接過她手里的孩子,含著眼淚笑著道,“平哥兒,快喊聲八姑姑。”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平哥兒已經五個多月,眼睛骨碌碌的轉著,許是第一次見到蓉卿,咯咯笑著看著她,蓉卿的眼淚就落在大紅的襁褓上。
她一直覺得自己孑然一身,即便和大家有情,終也做不到骨肉血親的家人,可是今天才知道,不知不覺中,她們在她的心里早已經是親人了。
“八妹!”或許是做了父親的緣故,蘇崢整個人看上去,老實干練了許多,眉眼之間也越發的像蘇茂源,但卻沒有蘇茂源那股陰郁,多了一份剛毅陽光。
蓉卿抱著孩子像她行禮:“五哥!”蘇崢看著長高長大出落的越發標致的蓉卿,眼角也是微濕。
“瞧這一家子。”簡王妃呵呵笑道,“都進屋歇會兒吧,趕了十幾日的路了。”
蓉卿尷尬的笑笑讓了過來,二夫人帶著蘇容君,蔣氏以及蘇崢給簡王妃和楊氏行禮,簡王妃免了禮賞了蘇容君和蔣氏一對耳墜子,平哥兒則是一只小玉馬,他很喜歡似的,抓著直往嘴里塞,蓉卿拉著只覺得他力氣大的很。
“他力氣大的很。”蘇容君湊過去逗著平哥兒,笑道,“現在可是我們全家人的開心果呢!”
蓉卿聽著朝坐在身邊的蘇容君看去,清瘦的面容微挑的眼眸,透著一股清傲,像是綻放姹紫嫣紅中的一朵無暇睡蓮,優美的像是一副畫卷,她笑道:“七姐姐長的越發好看了。”蘇容君也捏了捏她的臉,笑道,“你也是,我都不敢認了。”
姐妹兩人相視一笑,這邊蔡嬤嬤道:“時辰到了!”
大家又都陸陸續續的站起來跟著簡王妃去事先打好的東房,簡王妃在路上和蓉卿道:“敏兒趕不會來,你看是請肖小姐給你做贊者,還是你七姐姐?”蓉卿當然愿意讓蘇容君做,就道,“不敢麻煩肖小姐,就請我七姐姐做吧。”
簡王妃微微頷首,蓉卿感激的道:“……沒有想到母親和哥哥嫂嫂能來,王妃娘娘,謝謝您……”簡王妃拍著她的手道,“這可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是今兒早上知道的,若不然我也不和肖太太打了招呼,請肖小姐一起來了。”
不是簡王妃請的,那會是誰,難道是蘇珉嗎?可平洲就是從永平路過的,若是這樣也該和二夫人一路護送才是,她覺得應該不是蘇珉。
那會是誰?她就想到了齊宵。
不由暗暗失笑,記著一會兒問問蘇崢。
“還是要謝謝您,若非您在今兒又怎么會這么熱鬧。”扶了簡王妃的胳膊,很真誠的道,“謝謝!”
簡王妃笑著拍了拍她的手:“你和敏兒一般大,卻要比她懂事體貼多了,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就不要和我客氣了。”蓉卿垂頭應是。
蘇崢去外院和周老作伴,觀禮的都是女子,蓉卿面朝南跪在了褥墊上,二太太坐在了副位上,簡王妃作為主賓則高坐主位,蓉卿還是請的肖小姐做的贊者,蘇容君則托了托盤做了有司。
肖太太說了許多的吉利話后,肖小姐協同簡王妃盤發,又和蘇容君就幫著蓉卿穿上了一件芙蓉色的通袖襖子,一件月華的挑線裙子,又系上一條湖藍的絳巾在腰上,最后簡王妃別上了那只青玉發簪,蓉卿便起身朝眾人行禮,蔡嬤嬤喊道:“成!”
大家都擁了過來,紛紛朝蓉卿道賀,蓉卿笑著一一回禮,一抬頭就瞧見二夫人正淚盈于睫的看著自己,她回以微笑,也紅了眼睛。
下午的事情就要簡單許多,大家中午吃了飯,下午說了會兒話,簡王妃和楊氏不放心東哥就提前回了王府,大家也都是主持中饋的,鬧了一會兒陸陸續續的散了,一時間安靜下來,蓉卿這才得空和二夫人以及蘇容珺幾個人好好說話。
“我沒有想到你們會來。”蓉卿坐在二夫人身邊,笑著道,“這一路趕著辛苦母親了。”
二夫人理了理蓉卿的鬢角,笑著道:“這是你一生的大事,我當然要來看看才放心。”又道,“這么長時間沒有見你,我也想見見你。”
蓉卿紅了眼睛,點頭道:“都是蓉卿不好。”二夫人笑著安慰她,“傻孩子,說這些做什么,你還喊我一聲母親,說這些不是生分了。”蓉卿擦著眼淚點頭不迭。
“是啊。”蘇容君接了話,“五哥提議要來,我和母親還有五嫂都沒有商量就同意了,當天下午就出發了,路上趕著就怕錯過了時間,還好讓我們趕上了。”
蓉卿感動的看著蘇容君,歉疚的道:“……你及笄禮的時候我也沒有回去。”蘇容君的生辰是六月初八,當時她正在濟南城,哪里有心思想這些。
蘇容君笑了起來,回道,“當時情況不一樣,你要是回去我們還不放心呢。”蓉卿笑著,聽到平哥兒哼哼的聲音,她不由湊過去抱了平哥兒,歡喜的湊著他軟乎乎的小臉親了一口,平哥兒眉眼像蘇崢,皮膚像蔣氏白白細細的,非常的可愛,“平哥兒這么大了,八姑姑還是第一次見,送你個什么東西,你才能一直記得八姑姑呢。”
蔣氏在一邊微笑著道:“他還小,八妹別破費了,往后等他大了,就是你什么都不給,他也貼著你們這兩個姑姑的,倒時候你們可就是要煩的很了。”蓉卿笑了起來,看著蔣氏道,“他可是我們最親最親的侄兒,他若是不嫌棄我們,愿意貼著我們,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蔣氏笑道:“常聽說家里頭最能說會道的就是八妹妹,今兒我可算是見識到了。”又對看著蘇容君,“不像七妹,整日里待在房里不是看書就是畫畫,我們住的這樣近,有時候一連兩三日也碰不上一回。”
蓉卿輕笑,蘇容君面頰微紅,蔣氏快人快語說了幾句,房里的氣氛一下子就活絡了起來,說了許多的話,但卻沒有人提起太夫人。
趕了十來天的路,二夫人身體一向又不算利索,坐了一整天又陪著幾位夫人說話,這會兒臉上已露出倦容,蓉卿就道,“母親,我讓蕉娘給您準備了臥室,您要不要先去休息會兒?”
二夫人和胡媽媽以及蘇容君聽到她提蕉娘微微一愣,但到也沒有多驚奇,想必是蘇崢去年就和她們提過了,二夫人頷首道:“我確實有些累了,索性還要住幾日,我們晚些再說話。”
蓉卿應是,和蔣氏以及蘇容君一起送二夫人出去,蔣氏回頭看著蓉卿和蘇容君:“平哥兒勞煩兩位姑姑,我先服侍母親去歇息。”二夫人擺著手,“你也累了,自己去歇著吧,我有胡媽媽就成。”
蔣氏執意要服侍,二夫人就和蓉卿以及蘇容君打了招呼去了。
蓉卿和蘇容君逗了一會兒平哥兒,平哥兒哼哼唧唧的餓了的樣子,蘇容君喊了奶娘進來將平哥兒抱去喂奶,她們姐妹二人在炕頭上坐了下來。
“就怕你一直報喜不報憂,自從去年五哥來了一趟,回去和我們說過,我們總算是放了心。”蘇容君拉著蓉卿的手,嗔怪的道,“你膽子也真夠大的,一個人就這么跑出來了,若是沒有遇到四哥,可怎么辦!”
“當時也沒有想那么多,想著有身份文牒,又有些銀子,總歸是餓不死的,出來落腳了再說。”蓉卿笑著道,“也是我運氣好,遇到了四哥。”
蘇容君抿了抿唇,露出一絲感嘆的樣子:“不過你向來膽大心細,敢想敢做,不比我優柔寡斷的,一事無成!”一頓又問起她鋪子的事情,“聽說開了個名叫百文衣庫的成衣鋪子,還有染布坊和燒鴨店?”
“是!”蓉卿大概介紹了一遍,“百文衣庫馬上要去保定和永平開分鋪子,兩邊的門臉也都找好了,年底應該就能開業。”
蘇容君很佩服的樣子:“還是你能干,現如今永平城誰都知道蘇八小姐。”說完掩面笑了起來,“你實該回去看看,都快把你當活菩薩了。”
“您就不要打趣我了。”蓉卿笑著問蘇容君,“……五哥成親后四哥從永平回來,說起五嫂要給你做冰人,介紹家里的一位族兄,你拒絕了?”話落,她目光鎖在蘇容君臉上。
蘇容君聞言臉色一暗,垂了目光有些失落的道:“我不想隨隨便便的嫁了。”話落又抬起頭來,看著蓉卿,“八妹,你是不是覺得我的想法很荒唐?”
“沒有。”蓉卿搖搖頭,“可是那位蔣公子不好?”
“不是。”蘇容君端了茶盅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仿佛想到了什么,目光悠遠,“我就是覺得她不是我想要的那個人,我記得你以前和我說過,若是不能嫁個自己喜歡的,那還不如孑然一身的自在,人的一生就這么匆匆幾十年,若是活的不明白,又何苦遭這個罪呢。”
“七姐!”蓉卿聽著一驚,臉色鄭重的問道,“您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喜歡世子爺,話沒說出口,蘇容君捂住了她的嘴搖了搖頭,“別說,我知道你懂我的心思,我也沒有想瞞你……”話落,她站了起來看著窗外漸漸暗淡下去的日光,“八妹,還記得那次在雪峰寺嗎?我看著他對毓敏郡主寵愛有加,就覺得他的脾氣真好,笑容也很溫暖,后來我出事,迷迷糊糊間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他朝我笑著,問我好不好。他聲音清潤仿佛自心口里溢出來的一樣,帶著令人心安的暖意……我當時就什么都不記得了,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聲……”她轉過來,眼神明亮仿佛夜空星辰,“我常常在想,他要不是世子爺多好,要是沒有成親多好……哪怕他只是一個侍衛,一個樵夫,我也愿意……”說完雙頰緋紅。
蓉卿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蘇容君,她不由心中巨震,喃喃的喊了聲:“七姐!”蘇容君朝她擺擺手,繼續道,“后來永平瘟疫,四哥將我們接出去,我又見了他,他每天都很忙,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時候,我常常想著各種各樣的理由去找四哥,只為偷偷能見他一面,我就覺得已經滿足了。直到我無意間看到有人抬了傷兵回來,我忽然覺得,這個世上還有許多的事,比兒女私情更加重要,所以我跟著軍醫一起給那些人上藥,擦洗,一開始我蒙著面,后來我發覺在生命攸關的時候,大家的眼中根本沒有男女之分,只有死活。我就摘了面紗,再沒了顧忌……”
蓉卿聽蘇珉說起過,也為蘇容君高興,在很多女子眼中,這一生就是活在規矩和名聲中,可是無論是規矩還是名聲,首要的條件就是要自己開心,人活著就是為了自己,繼而才能為別人著想,若一種生活都不能讓自己滿意,那還要按照原來的軌跡繼續嗎?
若是自己心里有了怨,又如何能去為他人考慮?!
“我沒日沒夜的做鞋,給那些穿著草鞋,鞋底都是血泡的士兵做鞋……”蘇容君說著,面上露出一絲讓蓉卿覺得陌生的笑容,臨近傍晚的昏黑中,這一笑如將夜幕點亮一般,蘇容君又轉頭來看著她,“他也穿了我做的鞋子,朝著我微笑,說謝謝,說很合腳……我就明白你走前和我在信中留的話,你說人要先有自己,才有別人,并非自私,而是大義!”
蓉卿微怔,她不知道自己的話能讓蘇容君想這么多,蘇容君坐在她身邊,輕聲道:“我一開始覺得這樣很自私,后來我才明白,你要告訴我的,并非我理解的那樣,你是在說只有自己強大了,才能去保護想要保護的人,只有自己的心自由了,才能看到更遠的風景,只有自己優秀了,才能讓你愛的人注意到你。”
“我的意思是……”蓉卿拉著她的手,心中震撼,蘇容君又道,“好久沒有說這么多話了,我也只能和你說,我告訴你,我正在看醫書五哥也答應給我請個懂醫的先生回來,我希望有一天,我能用自己的一雙手,為他盡一份綿薄之力。”
蓉卿忽然不知道說什么,既喜又悲,喜的是蘇容君跳出了那個圈,有了自己的目標和理想,悲的是,她想了這一圈卻終究沒有逃脫情這一字。
她沒有資格說她,所以只能希望她能在漫長的學醫過程中,在生死傷離的救治路上,重新找到目標和重點:“好,將來我若是生了病也不用找別人,尋您就好了。”
“傻丫頭。”蘇容君拍了拍她的手,“哪有人說自己生病的道理,多不吉利。”
蓉卿笑著點頭,想著一會兒去和蔣氏提一提,讓她多注意蘇容君。
“我們好久沒有一起說話,今晚我們一起睡吧。”蓉卿拉著蘇容君,“我房里正好缺一副字畫,你改明兒得空給我畫一副好不好。”
蘇容君掩面笑了起來:“我畫的哪能見人,不過我可以給你推薦一個人。”蓉卿聽著一愣,問道,“誰啊?”她記得二夫人不懂畫的,蘇崢草書極好畫卻一般……
“五嫂。”蘇容君笑道,“以往你們總是夸我,我也坐井觀天的以為自己不錯,可等五嫂進門,我才知道自己以前那些畫,竟是獻丑的。”
蓉卿就想到蔣家百年書香,想必家里對子女的教育都很嚴格,她笑著點頭道:“那讓五嫂畫一副掛在暖閣,你畫一副掛在我臥室。”
兩人說著都笑了起來。
蘇崢來了,蘇容君起身道:“五哥和八妹說說話,我去看看平哥兒。”
蘇崢微微頷首,待蘇容君出去,蓉卿就問他這次來的事情:“……母親說是您臨時起意?”蘇崢隱了笑意,回道,“我雖也想來,可猶猶豫豫的一時拿不定主意,后來就收到了齊公子的信,說是你一個人在北平,讓我們都來,我想想他說的有道理,就過來了。”
蓉卿就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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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事快結束了,別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