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策,素手天下
身在南疆,又懷著一身的醫(yī)術(shù),奚芩研習(xí)苗人的養(yǎng)蠱之法可謂近水樓臺。
奚夜身上這對尋蹤蠱便是奚芩贈予他的寶貝之一。
和汐瑤有了美食之交,他很快便對她知無不言。
“本來蠱蟲應(yīng)當(dāng)與人食下,只不過小師姐體質(zhì)不同尋常,阿爹道,蠱蟲與她服下恐怕會失效,便將蟲兒放進她耳朵里,你若給別個用,則叫那人服下。”
撥弄著盒子里揮舞著透明翅膀的小蟲,奚夜將他呆滯的瞳眸定向某一處,憨憨笑說,“只要他吃下去了,無論去到哪里,這只蟲兒都能將他找到,且是若這對蟲離得太遠,那人就會有生命之憂,嘿,他此生都離不開你的。扃”
白茫的月色由頭頂上方盈盈灑下,不僅將他小山似的身形在身后的墻上投射出巨大的陰影,更將他那張漾著憨笑圓臉籠罩得幾絲詭異。
不覺,汐瑤莫名感到一絲寒意,打了個冷顫。
再望回手中的竹筒,心里有了畏懼嘆。
原來這尋蹤蠱不但能找到被施下蠱毒的人的行蹤,還能控制其性命。
沉吟了下,汐瑤又問,“兩只蟲離多遠,被下蠱的人會有危險呢?”
奚夜仰頭認真思考,又扳著手指細細數(shù)了幾遍,不確定道,“總之,阿爹說我們在南疆,小師姐也不可能走得出南疆就是了。”
聽他說完,汐瑤暗自為夜瀾松口氣。
若她真的給祁云澈吃了這個小玩意,他不掐死自己才怪。
想到此,她由心而發(fā)的一笑,最后對奚夜說,“你的蠱蟲太珍貴,我家夫君也暫且不得出去沾花惹草的意思,這個還是還給你吧,且是我若與他落了蠱,待他需要遠行,而我又不能跟隨前往,他卻要因此喪命,我倒要哭死了。”
奚夜表現(xiàn)出幾分豪俠氣概,把竹筒推拒開,道,“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收回的道理,我都又丑又蠢了,更不能不講信用!你的擔(dān)憂也不是無解,其實很簡單。”
汐瑤側(cè)目不語,聽他繼續(xù)講。
“這蟲兒與我一樣喜歡吃,只要弄幾滴香油就能引它自己出來,當(dāng)然那并非尋常的香油。”
奚夜講到這里就打住了,很是會賣關(guān)子。
汐瑤也不多問,伸手搭上他厚實的肩膀,話鋒一轉(zhuǎn),“我跟你說那個烤螃蟹啊……”
……
晨曦來臨前,黑漆漆的天際沒有絲毫光亮。
顏莫歌回到廂房才躺下沒多久,又被畢宿小聲喚了起來。
同層的另一間廂房里,夜風(fēng)吹動紅燭,屋內(nèi)的擺設(shè)被光照投射出不規(guī)則的暗影都在兀自搖動。
夜靜至深,幾分寂滅的悚然。
井宿勾首立于顏莫歌身前,將先前從夫人那兒聽來的消息帶過來。
這幾日祁云澈命他與翼宿一路尾隨,暗中保護汐瑤,防的并非奚芩,而是怕再生多余的危險。
早先汐瑤與奚夜對話他們是聽見了的,事關(guān)小夫人安危,他與翼宿商量過后,特來告之。
現(xiàn)下誰也猜不透奚芩的打算,倒是井宿一來,給顏莫歌的提醒可不止那么獨獨一件。
“香油么……”顏莫歌沉吟自語。
他身上穿的是安睡前那件繡了芙蕖花的月錦袍,一只手平放桌上,修長的食指慢條斯理的輕輕敲著。
眸光流轉(zhuǎn)間,逐一理清了思路。
井宿甚至他性子,在他還沒開口前,又道,“七爺有言在先,吩咐小的們無論如何也不能驚擾小公子與小夫人,只此時關(guān)乎小夫人安危,故此小人才冒死稟告。”
輕抬眉目,顏莫歌對他狡黠笑道,“意思是,不要我插手?”
如何插手?
若不是與夜瀾有關(guān),還真對他瞞得滴水不漏。
慕汐瑤都被奚芩抓去了,澈哥可真穩(wěn)得住啊!
此事在顏莫歌看來,與他阿爹當(dāng)年做那一件脫不了干系。
再依眼前局勢來斷,奚芩最有可能與桑托做了交易,抓慕汐瑤的時候還不知道說了什么能夠要挾人的話。
否則,單憑奚芩一人,就算擄了人,星宿死士還救不回來么?
他和阿爹倒成了拖后腿的人,澈哥要保他們父子,又要顧全大局,真是讓他好氣又好笑!
他知道就算點破井宿暗中憂慮的事也不能輕舉妄動,可慕汐瑤就算不是他的嫂嫂,與他還是有幾分難得的交情的。
此時她就離自己不遠,都是自身難保的人,還顧及著夜瀾。
那份心思,顏莫歌也懂!
就是要他為夜瀾解了蠱蟲的束縛,帶她遠走高飛,而這邊的亂,交給祁云澈一個人就好。
正因太懂了,要他做到袖手旁觀可真難啊……
思前想后,顏莫歌竟拿不定主意,無奈至極的看向井宿,問,“你說我當(dāng)怎辦?”
井宿微微一怔,再聽他似有怨道,“我這嫂嫂真有意思,也不問清楚,這香油品種有如此繁多,我哪里曉得哪種才能為我家瀾兒把她耳朵里的蠱蟲引出來?再說本公子何來如此聰明,單憑幾句話,還能搗鼓出那個東西來么?”
慕汐瑤怎么變傻了?
她以為這樣做,他就真的能心安理得的帶著夜瀾有多遠跑多遠?
跑?
委實不是他顏莫歌的作風(fēng)!
井宿把他的話當(dāng)成了風(fēng)涼,不受這份情就罷了,此時此刻還出言不屑!
就連奎宿和畢宿都覺著小公子過了,正欲齊齊開口,忽見顏莫歌拍響桌子站起來,氣勢洶涌的說道,“本公子才不管那奚芩有何厲害,你們幾個隨我一道去,先把慕汐瑤那笨得要命的救出來,抓了奚芩和他那蠢兒,大刑一用上,還怕他不屈?”
說完,他連衣裳都懶得換了,撈起袖子作勢就要沖到一街相隔的那家客棧去救人。
井宿急得跪在他面前,“小公子,萬萬不可!七爺自有計劃,若是小公子亂來,恐會壞了大事!”
顏莫歌低首睨去,不悅道,“大事?無非就是和南疆開戰(zhàn),橫豎多加一個中途多出來湊熱鬧的東華海,我還不信祁蒙兩國收拾不了這局面了,莫非還怕了他們不成?”
不講道理又如何?
勢大的欺負勢弱的,自古歷來都是如此。
他冷哼的笑,語氣何其猖狂,“澈哥何時變成個畏首畏尾的人了?真叫我另眼,就因阿爹當(dāng)年在謎谷犯下那孽事,他還畏首畏尾起來。”
慕汐瑤是什么性子他還不清楚?
今日受了她這小恩小惠,往后可有他好受的!
待此事過去了,她還不抓著這件狠狠的訛他,壞心眼的說教他!
這么不占理的事情,他才不做!
繞過跪地不起的井宿,顏莫歌那不打一架難消心頭澎湃的氣勢越發(fā)濃厚,只道,“你不去的話就替本公子守著你小夫人,走,把奚家父子打殘了再說!”話罷大步就往房外邁去了。
奎宿與畢宿面面相覷,心頭一轉(zhuǎn),覺得小公子這么做未嘗不可。
說到打仗,他們蒙國會怕了哪個去?
再說回大汗,想當(dāng)年大汗為了汗妃不也差點和祁國開戰(zhàn)了么?
匆匆交換了眼色,便打算跟著顏莫歌去救人。
先把汗妃娘娘救下,其他好說!
門一開,外面正杵著二人,是參宿和夜熏。
參宿正抬手做敲門的姿勢,那手懸空僵滯,整個人如同石頭,得顏莫歌忽然開門出來,一身凌厲,隱約,他剛才好像聽到小公子說要去揍哪個。
見到夜熏站在門外,顏莫歌原本就蹙起的俊眉更加緊擰,“什么事?”
參宿拱手道,“夜熏公子說小夫人身中蠱毒,他有法子解。”
得來全不費工夫?
顏莫歌最不喜歡的就是欠人情,尤其還是欠了他不喜的人的人情。
他冷道,“早不說,偏生選在此時?”
夜熏也并非全聾,依稀聞得人聲,便主動道,“要取出那蠱蟲不難,只師妹不愿意,故而也沒有刻意去配那解蠱的香油,我方等夜深了才來,為的就是要隱秘行事。”
“夜瀾不愿?”
顏莫歌心泛狐疑,倏的閃過一念,道了一聲‘不妙’,推開夜熏回到就寢的房中,內(nèi)室沒有點燈,那張床榻上空空如也,夜瀾已經(jīng)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