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聲,蘇遠之的筷子落到了地上,臉上神色變換,只覺得腦中噼里啪啦炸成了一片,饒是素來冷靜如他,也不知眼下應該如何反應了。
邱嬤嬤也嚇了一跳,只是卻比蘇遠之冷靜多了,連忙吩咐著丫鬟去請穩(wěn)婆,準備東西,而后讓蘇遠之將昭陽抱到床上去。
蘇遠之聽邱嬤嬤這樣說,才連忙跳了起來,走到昭陽身后。
棠梨將那裝著蝦的盤子放在桌子上,亦是過來幫著要扶昭陽起身,昭陽經歷過兩次生產,知曉時候尚早,倒也并不怎么著急,手中筷子仍未擱下:“我還沒吃飽,讓我再吃一只蝦好了。”
邱嬤嬤聞言,便開了口:“長公主要吃東西就吃吧,多吃一些東西,待會兒才好用力。”
蘇遠之便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目光焦灼地望著昭陽吃東西。
“痛不痛啊?不用去床上嗎?”
“你還要吃什么?我給你端。”
“咱們還是去床上吧,萬一孩子生了怎么辦?”
昭陽吃個東西都不得安生,只得瞪了他一眼,也沒有了胃口,便站起身來。
剛一起身,蘇遠之便猛地將昭陽攔腰抱起,飛快地跑進里屋,將昭陽放到了床上。
穩(wěn)婆匆匆趕來,見蘇遠之一臉緊張地立在床前,想要說產房不吉利,男子應當出去等的。只是見屋中其他人都沒有絲毫異樣,再看了看蘇丞相的臉色,終究還是沒敢開口。
穩(wěn)婆飛快地解開了昭陽的衣裙,仔細檢查了一番,方道:“已經開了兩指了,長公主此前生過兩胎,這胎應當會稍稍容易一些,長公主放松,若是陣痛就拽緊被子,切勿大喊大叫,儲蓄好力氣,待會兒生的時候容易一些。”
“還不能生?”蘇遠之蹙了蹙眉。
“還早著呢,你以為是下蛋么?噗通一聲就下下來了。”陣痛才剛剛開始,還沒有到不可承受的地步,昭陽倒還有力氣同蘇遠之說笑。
到果真如穩(wěn)婆所言,昭陽這一胎,幾乎是快得令人沒有防備。
不到一個時辰,穩(wěn)婆就說已經十指開全,讓昭陽在陣痛的時候使勁用力。
剛第三次陣痛,昭陽抓緊了床邊,用盡全力,便聽見一聲哭聲傳來,隨后是穩(wěn)婆的聲音:“生了,生了。”
“生了?”就連昭陽亦是覺著有些難以置信。
穩(wěn)婆點了點頭,飛快地將孩子抱了起來,剪掉了臍帶,笑瞇瞇地道:“生了,是位千金,恭喜長公主,恭喜蘇丞相。”
“千金?”昭陽頭發(fā)被汗水濡濕,聽見穩(wěn)婆的話,微微愣了愣,望向蘇遠之:“是女兒?”
蘇遠之壓根沒注意到穩(wěn)婆與昭陽究竟說了什么,只胡亂點了點頭,用衣袖給昭陽擦了擦汗水:“讓你這般受累,這小討債鬼,我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他。”
昭陽伸手狠狠地捏了捏蘇遠之的胳膊,瞪了他一眼:“你沒聽見穩(wěn)婆剛剛說什么?”
“嗯?”蘇遠之一臉茫然。
“穩(wěn)婆說,是女兒!我生了個女兒!”昭陽仍舊有些難以置信:“可是王大夫不是說,我這一胎還是兒子嗎?”
蘇遠之也愣住了,轉過頭望向穩(wěn)婆。
穩(wěn)婆已經將孩子用襁褓包了起來,見兩人齊齊盯著她,愣了一愣,又仔細查看了一下:“沒錯呀,長公主的確是生了一位小小姐啊。”
昭陽與蘇遠之面面相覷,蘇遠之沉默了片刻:“會不會是抱錯了?”
“這里里外外這么多人瞧著,蘇丞相方才也在的,而且這是在丞相府中,也就只有長公主一人生產,不存在抱錯啊?”穩(wěn)婆全然不明白現在是什么情況,吶吶地道。
“那……會不會是雙胎?還有一個沒生出來?”蘇遠之接著問著。
穩(wěn)婆上前查看了一番,搖了搖頭,十分篤定地道:“沒有,長公主生的是千金,沒有抱錯,也不是雙胎。”
蘇遠之愣了半晌,仍舊有些難以置信,只連忙揚聲吩咐著在外面候著的懷安:“去將王大夫帶過來。”
穩(wěn)婆將襁褓放到昭陽身側,低聲吩咐著丫鬟去準備熱水來給孩子清洗。
昭陽低下頭看了一眼孩子,小小皺皺的一團,閉著眼,似乎已經睡著。
昭陽笑了笑,抬起眼來望向蘇遠之:“雖不知為何會這樣,不過如今也總算是讓你如愿了,你一直盼著的女兒,不來抱抱她?”
蘇遠之愣了愣,才彎下腰,將那襁褓抱了起來,目光落在那小小的嬰孩身上,便柔了下來。
屋中又是一陣忙碌,蘇遠之將昭陽抱到了軟榻上,丫鬟們將床上的東西全部換上了新的,又給昭陽換了一身干凈衣裳,取了抹額來給昭陽戴了。蘇遠之才又將昭陽抱回了床榻之上。
穩(wěn)婆打了水來,將孩子清洗干凈了,隨后便將孩子交給了奶娘去喂了兩口奶,才又抱了回來放到了小搖床上。
蘇遠之一直站在搖床旁邊看著,嘴角一直上揚著:“果真比她幾個哥哥剛出生的時候都要好看許多,長得像你一些。”
昭陽翻了個白眼:“這么丁點兒小,哪兒看得出來好看不好看,長得像誰的,你這心偏得未免也太過明顯了一些吧?”
“實話實說罷了。”
外面?zhèn)鱽響寻驳穆曇簦骸爸髯樱醮蠓蛲瑯侵械娜苏f,要下山尋藥,前幾日就已經離開了。”
聽懷安這樣一說,蘇遠之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輕嗤了一聲:“騙了我,他以為還能跑得掉?”
“通知信部和暗部,全力尋找王大夫。”
“是。”懷安應了下來。
正說著話,搖床中的孩子突然哼唧了兩聲,蘇遠之急忙轉身便將孩子抱了起來,坐在搖椅上搖晃著輕聲哄著。
昭陽瞧著,微微撇了撇嘴,心中暗自想著,這人,還說自己心沒長偏。
前面三個孩子,哪一個有過這樣的待遇?
昭陽沉吟了片刻:“你那樣盼著一個女兒,名字可想好了?”
蘇遠之眸光一直不曾離開過襁褓中那小小的臉:“此前倒是沒想好的,不過如今已經有了。”
“哦?叫什么?”
“叫蘇酥。”
“嗯?”昭陽有些詫異:“這名字有何含義嗎?”
蘇遠之嘴角一翹:“嗯,沒什么特別的含義,只是覺著,一瞧見她,整個心都酥了。所以選了這個字罷了……”
“蘇酥……”昭陽呢喃了兩遍這個名字,聲音亦是含著幾分笑意:“那就叫蘇酥吧。”
雖然這一胎生的沒有前兩次那樣艱難,可是到底還是十分辛苦,昭陽同蘇遠之說了會兒話,便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就瞧見慕陽慕昭慕楚三人都站在搖床邊,因著長得不夠高,三人都站在凳子上,目不轉睛地盯著搖床上的小人兒。
“她怎么一直睡啊,都不醒的嗎?”
“她好小啊……”
“有點丑。”
最后這三個字,來自于慕陽。
蘇遠之站在一旁,聽見這句話,瞇了瞇眼,冷哼了一聲:“你剛生下來的時候更丑。”
慕陽有些難以置信的望向蘇遠之:“怎么可能,爹爹騙人。”
說完,便轉過頭向昭陽求證:“娘親,我不丑的吧?”
昭陽輕咳了一聲:“小孩子剛剛生下來的時候,都長得差不多,慢慢長開了就好看了。”
慕陽聞言,好似受了極大的打擊似得,全然不愿意接受現實:“我怎么可能這么丑?”
說完,又看了一眼搖床上的孩子,眉頭皺得緊緊的。
“嫌你妹妹丑就別來看了,去練功去。”蘇遠之一臉的不高興。
只是話雖這樣說著,三個大的卻似乎發(fā)現了新鮮玩意兒一般,一醒來就朝著主屋跑,朝著鬧著要看妹妹。
“妹妹今天比昨天好看了。”
“白了。”
“妹妹哭了!”
“妹妹拉臭臭了!”
蘇遠之亦是一天到晚都窩在屋中,除了孩子吃奶洗澡換尿布以及晚上睡覺,其余時候幾乎都被他抱著。
孩子滿月辦滿月酒的時候,君墨、太后都來了。
蘇遠之抱著孩子出去給賓客們瞧去了,君墨便陪著太后來院子中看望昭陽。
“皇姐,你幫我問問蘇丞相吧,他準備什么時候開始上朝處置政事?朝中沒有他在,就跟少了根定海神針似得。”
晚上蘇遠之在給蘇酥換尿布,昭陽想起先前君墨的話,便將問題問了出來。
“你整日呆在府中,難不成不準備回歸朝堂了?”
蘇遠之抬起眼來望向昭陽:“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啊,如今陛下處置事情也愈發(fā)得心應手,南詔國、西蜀國忙著與北燕國交戰(zhàn),無暇顧及咱們,東明國自顧不暇。短時間內,楚國應當都是一片太平。”
“我在朝中,陛下只會下意識地依賴,這樣無法真正獨立起來,唯有我退后兩步,陛下才能前行兩步。我讓血隱樓幫著打理的那些產業(yè)也漸漸有了極大的起色,以后我也能夠養(yǎng)得起你們。”
“這樣半隱退也挺好,若是楚國有什么動蕩,我自也義不容辭。只是如果盛世太平,我便可呆在家中,教導教導孩子,養(yǎng)花養(yǎng)魚,看看書下下棋。實在無趣,咱們便可去游山玩水,看遍大好河山,何樂而不為?”
“我與你成親之后,忙著各種各樣的事情,聚少離多,連帶著孩子們也跟著受了不少苦。我希望以后,咱們無需再過那樣的日子。”
昭陽聽蘇遠之描繪著以后的生活,心中亦是覺得心馳神往,嘴角一翹,點了點頭:“唯愿盛世太平,家國永寧。”
蘇酥睜著眼聽著兩人說話,不愿意睡覺。
蘇遠之便將她抱了起來,抱在懷中,坐到搖椅上低聲哄著。
昭陽目光落在蘇遠之的身上,嘴角一直微揚著。
她無疑是幸運的,在前一世經歷了那件事情,那樣悲慘的死去之后,上天給了她重生的機會。
她重生之后做得最大的成就并非是扳倒了楚臨沐他們,而是同蘇遠之走到了一起。
他是她最正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