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有王爺?shù)钠猓髯臃髁怂拿孀樱难e不高興是免不了的。可他若是真心喜歡主子,就不該讓主子平白無故地受委屈,忍受別人的非議。
“王爺口口聲聲說對主子是真心的……可若是隻顧自己的話,那這真心又有何用?”
他三歲就被爹孃賣給了人牙子,幾經(jīng)轉折之後被賣到宮裡做太監(jiān)。雖然身子殘了,可他的心裡不糊塗,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說來說去,無非看得都是一個心字。喜歡一個人,就該是掏心掏肺,只要那個人過得好,自己苦點難點算什麼。
高福利雖是一時衝動,但說得也都是肺腑之言。竹青和竹露皆是一臉不可思議的盯著他瞧。
孟夕嵐微微恍惚了一下,並沒有發(fā)怒,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開口道:“走吧。”
高福利咬著脣點了下頭,連忙緊跟在主子的身後。
養(yǎng)心殿外,周佑麟垂首而跪,不許任何宮人上前靠近自己,勸說自己。
小東子跪在距離他幾步之外的地方,滿臉愁苦,不知該如何是好。須臾,他擡起頭來,突然發(fā)覺孟夕嵐攜著宮人而來,不由心頭一喜,忙哆哆嗦嗦地站起身來,一瘸一拐走過來,跪下來道:“公主殿下,您可算來了,求您勸勸我們王爺吧。他都跪了一個時辰了,膝蓋非傷了不可……王爺長這麼大,從來沒跪下來求過人。今兒是第一遭……”
孟夕嵐擡頭去看周佑麟,他倔強挺直的背影,不覺輕輕一嘆:“王爺護母心切,也是情理之中。”
小東子恭恭敬敬地給她磕了一個頭,道:“殿下,求您勸勸王爺吧。您的話,王爺一定會聽到心裡去的。”
孟夕嵐眸光微凝,扶著竹露的手走了過去。
周佑麟可以聽到自己身後的腳步聲,正欲出聲呵斥,鼻尖卻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兒,來人不是小東子,而是個女眷……不用多想,一定是她。
周佑麟轉眸望去,果然看見孟夕嵐淡淡立在一旁,神情不喜不嗔,只是靜靜地望著自己,讓人猜不出她現(xiàn)下心裡正在想什麼。
“王爺,已經(jīng)一個多時辰了,起來吧。”
周佑麟濃密的眉毛微不可見的輕輕挑起,“你不是對本王避諱不及嗎?爲何還要來管本王的閒事?”
孟夕嵐默了一下才道:“王爺不要誤會。我是奉太后娘娘的旨意而來。”
周佑麟冷冷一笑:“果然如此……”
“王爺還是起來吧,皇上今兒是不會見您的。”
孟夕嵐又淡淡地勸了一句。
聽宮人們說,周世顯一連兩日留在棲霞宮,寸步不離地守著憔悴不堪的李婕妤,誰也不見,他連早朝都不上了,自然不會顧及周佑麟。
周佑麟沉下一張臉:“本王不走,本王今天一定要見到父皇。”
如今,母妃還被禁足在昭華宮,蒙受不白之冤,他絕對不能坐視不管。
“王爺不要孩子氣,皇上現(xiàn)下正在棲霞宮,您就算在這裡跪上一天一夜,也是無用!”孟夕嵐的語氣加重了幾分。
“就算孩子氣,也是本王自己的事,與你何干?”周佑麟語氣冷漠,滿含不悅。
孟夕嵐聞言斂了斂思緒,索性不再勸他,只是靜靜地跪在他的身邊,陪著他一起等著。
周佑麟大驚失色,瞪著她道:“你幹嘛?”
“我奉
了太后之命,前來勸說王爺回府休息,既然王爺不肯回去,我也無法回慈寧宮向太后交差,所以只能如此了。”孟夕嵐擡一擡頭,望向養(yǎng)心殿的鎏金牌匾,略顯無奈道。
她這麼一跪下,身後的竹青竹露和高福利也跟著跪了下來。
周佑麟擰著眉:“你給我起來,這是我母妃的事,和你沒關係,你犯不著在這裡惺惺作態(tài)。”
不管他說什麼,孟夕嵐都是不理不睬,默默直視前方,連看也不看他一眼。
“孟夕嵐!”周佑麟面色陰晴不定地看著身旁那個嬌嬌弱弱的人,幽黑的眸子裡竟是惱意,卻也不能將她怎樣。
她似乎有一種別人都沒有的本事,可以輕而易舉地讓他歡喜,也可以輕而易舉地讓他動怒。
僵持片刻之後,終於還是周佑麟敗下陣來,他單手撐地,率先站了起來,跟著彎下後背,一把抓住孟夕嵐的手臂,將她整個人也拽了起來。
兩個人互相較著勁兒,一時間都有些站不穩(wěn),周佑麟更是怕她跌倒受傷,顧不上自己站穩(wěn),忙用雙手牢牢地護住她的身子。
孟夕嵐沒有掙開他的手,只是輕嘆一聲,緩緩道:“寧妃娘娘被人冤枉,的確無辜,可是事已至此,還是思量以後要緊……王爺現(xiàn)在貴爲親王,理應把朝政之事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參與後宮的爭鬥,寧妃娘娘在宮中獨寵這麼多年,心思縝密,一定有辦法爲自己脫罪的,而且,還有我在宮裡幫忙周全,所以,王爺莫急。”
李婕妤小產(chǎn)一事,必有蹊蹺,而寧妃娘娘無辜被冤,想必背後一定藏著什麼隱晦的緣由。
因著兩個人離得很近,所以,孟夕嵐說話的聲音也很小,小到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見。
周佑麟聽罷,突然沉默了。原本緊蹙的眉心,緩緩舒展開來。
他的目光直直地看著她,眸光幽幽,似有深意:“你不是很討厭我嗎?爲何還要幫我?”
這樣忽冷忽熱的,分明是有意要折磨他。
孟夕嵐抿脣:“身爲孟家人,支持王爺是我的分內(nèi)事。”
最起碼,他們還是盟友,還是相互利用的關係。
周佑麟聞言瞬間放開了她的手臂,別過頭去並不再看她,往後退了兩步,才道:“好,既然你這麼說,那本王就謝謝你了。”
孟夕嵐屈膝福了一禮:“王爺太客氣了。”
周佑麟輕輕一笑,神情復又恢復如常,重新擡眸打量了一番孟夕嵐,忽地問道:“你爲何一身素白?難道你也在爲了李婕妤腹中的孩兒,傷心嗎?”
她穿著一套月白色的華服,全身素淨,唯有鬢上綴著幾多一朵粉盈盈的絹花。
孟夕嵐眸光微閃,搖搖頭道:“稚子無辜,確實可惜。不過,我這一身素服是爲了太妃娘娘而穿的,太妃娘娘的喪期,還有一年,這是我欠她的……”說完,她再不發(fā)一言,轉身攜著宮人緩步而去。
周佑麟自是明白她這話裡的意思,心中微微一緊,望著她遠去的背影,腦子裡紛紛擾擾的,有些混亂。他早料到她會知道的。畢竟,她那麼聰明……
……
傍晚時分,昭華宮內(nèi),卻還遲遲沒有明燭掌燈。
慕容巧一個人坐在黑漆漆的寢殿裡,一聲不吭,一動不動。
她身邊的宮人見狀,不由都覺得有點心慌。娘娘被禁足已有三天了,一直都是這樣
,不言不語的,連脾氣都不發(fā)。常常一個人一坐就是大半天的功夫,連口水也不喝。
須臾,一個小太監(jiān)從外面急忙忙地跑進來道:“稟娘娘,王爺已經(jīng)出宮回府了。”
陰影中的慕容巧的身形微微一動,似是鬆了口氣,沉默半響,復又問道:“王爺在養(yǎng)心殿外跪了多久?”
“這個……大概有一個多時辰吧。幸好,後來文寧公主過來勸說了王爺幾句,否則,還不知要跪上多久呢?”
慕容巧聞言嘴角微微抿起一個弧度。
“娘娘,天黑了,奴婢給你掌燈吧。”一個宮女小心翼翼地上前道。
“天黑有什麼可怕的?”慕容巧淡淡回了一句。
夜晚的黑暗並不可怕,因爲太陽終有再升起來的時候,她最擔心的是,失去了皇上的信賴和寵愛,那纔是真正的暗無天日。
“皇上現(xiàn)在何處?”慕容巧開口詢問,身邊的宮女嚥了口唾沫道:“回娘娘,皇上在棲霞宮……”
“哦,是嗎……”慕容巧聞言蹙蹙眉,再也沒了話說。
看來,皇上對李婕妤真的很在乎啊……他守了她兩天兩夜,而她也已經(jīng)在這冷清的昭華宮裡,禁足整整三天了……明明只有三天,對她而言,卻像是三年那麼漫長,長到讓她心灰意冷!
翌日一早,周世顯仍是沒有上朝,只讓奏事處把羣臣的奏摺整理出來,送到棲霞宮,讓他批閱。
太后聞此,大爲不悅。
“爲了一個女子,竟然荒廢朝政這麼多天,真是不像話!來人,給哀家準備轎輦,哀家要親自去棲霞宮看一看,這個李婕妤到底有多了不得,值得皇上如此放不下?”
眼見太后動氣,孟夕嵐連忙勸道:“母后當心身子要緊。”
“皇上連朝政都不理了,哀家還要這副身子做什麼?你也跟哀家一起去。”
按理,她是過去教訓皇上的,不該讓小輩兒的孩子們看見,她這麼做,就是故意要讓周世顯覺得丟臉。
孟夕嵐聞言連忙扶著太后的手臂,和她一起坐著轎子去到了棲霞宮。
周世顯萬萬沒想到,太后會親自來到棲霞宮,她近來一直身子不爽,如今特意跑來,不用問,肯定是他耽擱朝政一事。
李婕妤一直臥牀不起,待見太后駕到,不得不從牀上一點點挪下來,周世顯忙讓她別動,“你且躺著吧。”
太后聞言,神情立刻不喜,目光犀利得如刀子一般在李婕妤的身上打了個轉,冷冷道:“她是紙糊的,還是水做的?居然連起身行禮都做不到!”
周世顯低一低頭:“母后,李婕妤剛剛小產(chǎn),暫時還不能下牀行禮。”
“哼!不過就是沒了一個孩子而已,何必這麼半死不活的!哀家看她精神得很啊!”
太后的語氣不善,李婕妤自然不敢怠慢,連忙從牀下下來,搖搖晃晃地跪下來道:“臣妾惶恐,臣妾給太后娘娘請安……”
周世顯見狀,不由心疼地蹙起眉來。
孟夕嵐站在一旁,默默望著李婕妤的側臉,只覺她臉色蒼白如紙,毫無血色,嘴脣也是虛白,一雙眼睛又紅又腫,似乎剛剛哭過的樣子。
真奇怪,單是看這張臉,的確看不出任何的破綻和僞裝。她看起來悲傷又憔悴,完全就是一個剛剛失去孩子的母親的沉痛模樣。可是……那麝香又是怎麼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