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傷疤
“睿安已經(jīng)一歲多了,眼看著要啓蒙了，你們是打算將睿安也帶去的嗎？”沒多久,永安侯夫人就說到了這個(gè)話題，溫瓊?cè)A的心猛的就吊起來了,小心翼翼的斟酌著答案：“是，睿安這些年都是跟著我和世子的,怕是離了身邊他會不習(xí)慣，啓蒙的事情，我和世子已經(jīng)商量好了,想著由世子親自啓蒙。等要念書的時(shí)候,正好我們也能回京了。”
“尚德要爲(wèi)皇上效命，怕是沒時(shí)間照看睿安吧？要我說,你們自己去真定府就行了,將睿安留下來。”永安侯夫人也不饒圈子，直接說道：“我是睿安的親祖母，將睿安留下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
“自是不是，只是今年年底二弟就要成親了，明年大妹也要備嫁，我是擔(dān)心娘忙不過來。”溫瓊?cè)A趕忙說道，永安侯夫人嗤笑了一聲：“我不過是吩咐兩句的事情，有什麼難的？再說了，睿安身邊又有奶孃又有丫鬟婆子，他又是我們永安侯府的繼承人，誰會怠慢了他？”
“娘，我們不放心。”溫瓊?cè)A正絞盡腦汁的想辦法拒絕，程尚德忽然在一邊開口，永安侯夫人皺皺眉，臉色有些不怎麼好了：“你是什麼意思？是我照顧著你不放心？”
溫瓊?cè)A趕忙拽了一把程尚德，卻沒想到，程尚德直接點(diǎn)了點(diǎn)頭：“娘，小時(shí)候您忙，我就是由奶孃帶大的，雖然，在侯府我能吃得飽穿的暖，但是，我的奶孃去大廚房領(lǐng)飯菜，從來沒有一次是熱乎的。府上訂做衣服，輪到我的時(shí)候，那布料都是二等的。”
“你……”永安侯夫人臉色變的青青白白，想要開口，卻又被程尚德給打斷了：“咱們這樣的人家，都是三歲啓蒙，可是我到了四歲，別說是啓蒙了，連筆墨紙硯都沒有見過。”
“我五歲那年，娘懷了二弟，大冬天想吃魚，我聽了王祥臥冰的故事，就到池塘上給娘抓魚。最後大病一場，高燒五天，只見過娘一面。”
“六歲那年，我聽說二弟生的十分可愛，就想瞧瞧二弟，可是剛到了二弟的房間，娘就急匆匆的過去，厲聲斥責(zé)了我一番，並且再不允許我過去。”
“七歲那年……”
程尚德面無表情，說的話也不帶半分感情，溫瓊?cè)A卻聽的滿是心疼心酸，伸手拉了程尚德手：“程大哥，別說了，程大哥……”
這些事情，都是程尚德心裡的一道道傷疤，程尚德不說，那些傷疤就被刻意的放在角落裡。現(xiàn)在，程尚德卻是親自，一下一下的將那些傷疤給掀開了。
永安侯夫人的臉色更不好，臉上帶著說不出的感情，似惱怒，似憤恨，似愧疚，但是，溫瓊?cè)A看的分明，沒有半點(diǎn)兒心疼。
“你這是在怨我？”永安侯夫人打斷程尚德的話，帶了幾分怒氣：“是在責(zé)怪我沒有照顧好你？所以覺得我也照顧不好睿安？”
“我並不是在怨您，您是我的親生母親，不管您對我做什麼，我都是能順著，哪怕娘您讓我削骨割肉，我也只能去做。”
程尚德神色平靜：“只是，我不願意讓我兒子，從小和我一樣，生活在沒有爹孃陪伴在身邊的環(huán)境裡。”
永安侯夫人差點(diǎn)兒氣的暈過去，放在桌子上的手都抖了起來：“你，你……”
“母親請恕兒子不孝，無論如何，我都是不會留下睿安的。”程尚德起身，給永安侯夫人行了大禮，溫瓊?cè)A趕忙跟著，永安侯夫人側(cè)身不受這禮，聲音也是冷冰冰的：“你也知道你不孝？”
“還請母親恕罪。”程尚德也不辯解，只使勁磕了個(gè)頭。
睿安本來是被永安侯夫人放到軟榻上的，這會兒見到爹孃跪在地上，又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就一邊叫著爹孃一邊往軟榻邊爬去。
永安侯夫人正在氣頭上，一雙眼睛只冷冷的瞪著跪在地上的程尚德和溫瓊?cè)A，也沒注意到。
溫瓊?cè)A一擡頭，就發(fā)現(xiàn)兒子快要從榻上掉下來了，心裡一驚，連忙撲上去，正好將睿安接住。小胖子還以爲(wèi)孃親是在和他玩遊戲，樂的哈哈大笑。
溫瓊?cè)A卻是下定決心，絕對不能將自己的孩子留下來。
這可不是現(xiàn)代，坐車坐飛機(jī)，再遠(yuǎn)也能在三五天內(nèi)回來。若是將睿安留下來，他們母子，至少有三年見不著面。尤其是，她還不放心永安侯夫人。
對自己的兒子都能狠下心來，一個(gè)不過是相處了連兩個(gè)月都不到的孫子，怎麼可能會親近的起來？她留下睿安，不過是想要留下一個(gè)人質(zhì)而已！
“還請母親恕罪，睿安……”溫瓊?cè)A一句話沒說完，就聽外面響起永安侯的聲音：“尚德可是在這兒？”
說著，就掀了簾子進(jìn)來，瞧見程尚德和溫瓊?cè)A都跪在地上，就微微皺了皺眉：“這是怎麼了？”
“爹。”程尚德轉(zhuǎn)身給永安侯磕頭：“兒子要帶睿安去真定府。”
一句話，永安侯的臉色就黑了。深吸一口氣，永安侯直接繞過去在上首坐下：“昨天我不是說了嗎？侯府又不是龍?zhí)痘⒀ǎ０擦粝聛恚氵€怕他沒命嗎？他是我的親孫子，侯府的嫡長孫！哪怕是我死了，都不會讓他出一點(diǎn)兒的事情的！”
“爹，我以爲(wèi)，我也說的夠明白了，我不會讓我兒子重複我的命運(yùn)的。”程尚德再次磕頭：“在您進(jìn)門前，若非是瓊?cè)A動作快，怕是這會兒您瞧見的就是帶血的孫子了。”
永安侯頓時(shí)驚了：“你說什麼？”
永安侯夫人趕忙解釋道：“並非如此，只是不小心……”說著，覺得不太對，又換了一句：“我沒注意到……”沒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太對，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各種暴躁和煩悶，再次開口：“我剛纔……”
“爹，還請您恕罪，睿安還小，又正是對周圍一切東西都十分好奇的時(shí)候，稍有不注意，就會磕碰到。母親這段時(shí)間正忙著，接下來又是二弟成親，大妹出嫁，還有二妹三妹的事情要忙，我怕母親分神照顧不到睿安。將睿安留下來，怕是會給母親添麻煩。”
溫瓊?cè)A趕忙說道，永安侯皺眉，永安侯夫人簡直要?dú)馑懒耍骸安贿^一次意外……”
“爹，娘，我小時(shí)候，也不過是一次意外。”程尚德打斷永安侯夫人的話，擡頭看著她：“一次意外，我有半年沒有見到母親，一次意外，我再也得不到母親的喜歡。一次意外，我失去了所有。”
說的永安侯和永安侯夫人都沉默了下來，永安侯是最早對兒子有了愧疚之心的，這會兒聽兒子說起之前的事情，就有些底氣不足：“都已經(jīng)過去了。”
“爹，娘，睿安還小，我們不放心將他留下來。”程尚德再次聲明，永安侯略帶愧疚的保證：“我會照顧好他的，將他放在我身邊，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爹還要上朝，還要處理事情，睿安才一歲，又不懂事兒，放在爹身邊，也只能是給爹搗亂。”程尚德沉聲說道：“兒子不想給爹添麻煩。爹若是捨不得睿安，不過是兩三年的時(shí)間，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到時(shí)候，還請爹給睿安啓蒙，將睿安帶在身邊教導(dǎo)。”
永安侯夫人忽然笑了一聲：“既然你不放心只將睿安留下來，不如將瓊?cè)A也留下來？瓊?cè)A是睿安的親生母親，總能照顧好睿安吧？”
“我這一輩子，只要嫡出子女。”程尚德看著永安侯夫人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娘是怕我將來的孩子太多？”
永安侯夫人頓時(shí)無語，氣的更狠了，伸手拿了茶杯砸在程尚德的腦袋上：“逆子！你個(gè)忤逆不孝的東西！我當(dāng)初怎麼就生了你這個(gè)孽障！”
“讓娘不滿了，是兒子的錯(cuò)。”程尚德忽然笑了一下，腦門上還帶著茶葉水漬，那笑容，說不出的詭異：“兒子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代替那個(gè)未出世的弟弟去死的，這樣娘就滿意了對不對？”
永安侯夫人哆嗦了一下，永安侯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了，瞧著程尚德那神情，覺得，不管怎麼說，大概兒子都是不會願意將小孫子留下來了。
說到了這個(gè)地步，弄成了這個(gè)局面，他們小夫妻肯定是再也不可能放心了。
“你們先回去吧。”永安侯心裡嘆口氣，面上都顯出了幾分頽色，他原本是真的爲(wèi)侯府，爲(wèi)夫人，爲(wèi)兒子打算的啊，事情怎麼就到了這一步呢？
程尚德不發(fā)一言，給永安侯磕了頭，轉(zhuǎn)身拉了溫瓊?cè)A起來，將她懷裡的小胖子抱到自己胳膊上，一家三口急急忙忙的離了長春堂。
“瓊?cè)A，你放心，我不會將睿安留下來的。”一路無言，到了錦墨居，程尚德將睿安放到軟榻上，低頭在溫瓊?cè)A額頭上親了一下。小胖子拍手歡呼：“親親，親親！”
程尚德笑著側(cè)頭，在睿安臉上也親了一口。睿安很是大方，回了親爹一臉口水，順便在親孃的臉上擦擦嘴。
“程大哥，以前的事情……”溫瓊?cè)A伸手拉了程尚德的手，想要安慰，卻不知道應(yīng)該怎麼開口。程尚德在她身邊坐下，沉默了一會兒，笑著揉揉她的頭髮：“無妨，都已經(jīng)過去了。若非是今兒母親提出將睿安留下來，那話，我是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的。現(xiàn)在說出來了，反而覺得是鬆了一口氣。”
從小到大，他其實(shí)一直在想這個(gè)問題，若是當(dāng)年，自己替那個(gè)弟弟死了，是不是母親就不會這麼討厭自己了？今兒，他真的問出來了，可是，對那答案，卻忽然沒了興趣。
不管怎麼說，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了，再知道那個(gè)答案，有什麼意義呢？
他現(xiàn)在有漂亮端莊善解人意的娘子，有機(jī)靈可愛聰明懂事的孩子，還有一片光明前途大好的生活，那些埋藏在心裡的東西，怎麼能比得過這些？
作者有話要說：花開忽然覺得，再有兩章就能完結(jié)了！！！！！！當(dāng)然，番外是還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