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一整晚,整個天地間全是白茫茫同一色。瑞雪兆豐年,至少來年老百姓會有個好收成。唐明睿醒的早,看小東頭歪歪的枕著自己胸口,雙手放在自己的棉衣底下,睡的正酣。此時已經(jīng)有不少人醒了,開始把昨晚沒有燒完的木柴重新點燃,這樣等下醒了的人就不會覺得很冷。唐明睿拉拉棉衣,圍住小東的脖頸肩膀,時辰還早,就讓他再睡一會。唐明睿不知道昨晚小東很晚才睡著,東方想著日月神教的事情,想著楊蓮?fù)ぃ闹须y免動盪,若不是緊挨著唐明睿,心思多少被拉回來,恐怕昨晚就要獨自上黑木崖了。
衡山派作爲(wèi)領(lǐng)頭的,他們的弟子起的最早,點著了柴火,又燒了些熱水,大冷天喝點熱水好暖暖胃。等差不多人都醒了,唐明睿才拍拍小東的後背叫醒他。東方從唐明睿胸前擡起頭,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唐明睿的笑臉。東方略微愣神,纔想起來昨晚竟然做夢了,夢裡他在刺繡,蓮弟在一旁說童百熊和向問天勾結(jié)要造反,他一開始不信,怎奈蓮弟三番五次的提起,他正疑惑,場景陡轉(zhuǎn),變成了蓮弟領(lǐng)著任我行、向問天、令狐沖要來找他尋仇。東方站起來,腿有些麻了,幸好扶著唐明睿的肩膀纔沒有摔倒。
用溫水漱了口,又喝了幾口熱水,覺得身子熱了才走出去。天地蒼茫,白雪皚皚,屋頂樹梢鋪滿了厚厚的雪粒,一行人感慨了下,不少人便用雪水洗了手臉,跨上駿馬出發(fā)了。東方外面穿著唐明睿的棉襖,裹上耳朵,兩人上了馬,跟著隊伍趕往岳陽城。因爲(wèi)下雪,馬匹沒有喂草糧,不得不先停在岳陽休整,也吃口熱飯好好的休息一下。雪有半尺多深,馬行進起來頗慢,幸好岳陽離他們已經(jīng)很近了,午時前便到了。找了間大客棧,這次一行人全部安置下了。 先讓店家把馬匹歸攏好,喂好口糧,飲好水,剩下的該吃飯吃飯該洗漱洗漱。
因爲(wèi)人多,店家也一時忙不過來,唐明睿先讓小東上二樓的房間,這次是三個人一個房間,還有一個衡山派的弟子。唐明睿跟著小二去了廚房,沒辦法搶先機吧,自己動手豐衣主食,先讓廚房幫他們弄了兩個小菜,熬了點米粥,又吩咐擡一捅熱水進去,他們要沐浴。小二跟著唐明睿把飯菜送到房裡,這纔下去招呼別的客人。屋裡就小東一個人在,衡山派的弟子在大堂裡面吃飯。出門在外也沒有那麼多講究,以吃飽飯爲(wèi)前提,東方也沒多少計較,兩個人喝了熱粥吃好飯,正好小二也擡著熱水進來了。
因爲(wèi)分給他們的房間不是上房,沒有獨立的隔間,連屏風(fēng)都沒有,東方看了看,便跟唐明睿說道:其實唐明睿本來的意思是一塊洗的,畢竟他們這麼多人,能分到一桶熱水已經(jīng)不容易了,冬天水冷的又快,等下洗的話就等於洗冷水澡了。浴桶不是很大,但唐明睿不胖,小東就更不用說了,兩個人洗的話也不算擠。東方臉上一僵,本來要解衣帶的手也頓住了,雖然有點惱怒唐明睿不知進退,他從來沒跟人同時沐浴過,蓮弟也不曾,更不要說關(guān)係還沒到那般程度的唐明睿。
但同時又對自己的身體感動些許無助,如果自己是個正常人,哪裡還需要避三躲四,至少兄弟間互相搓洗並不是不能接受。東方心中又惱又無奈,臉色也不太好看,因爲(wèi)背對著唐明睿,對方也看不清他的神色,他不說話唐明睿還當(dāng)他沒意見,是答應(yīng)了。於是一邊脫衣服一邊跟小東說,東方平靜的說完,轉(zhuǎn)身便要往外走。唐明睿心中一沉,拉住他的胳膊,把他轉(zhuǎn)過來對著自己,小東平時沉默寡言,人說十句他只回個一兩句,但是隨著相處時間越來越長,兩人又以兄弟相稱,要說關(guān)係已經(jīng)很是親近了。
兩個人晚上睡覺也是睡一起,雖然沒有赤-裸相見過,但都是男性,唐明睿並沒有多想,畢竟以前上學(xué)的時候,學(xué)校的澡堂都是共用的,一排十幾個男生哪個不是脫的精光,也沒見誰不好意思。東方被唐明睿拉住,又見他如同質(zhì)問般的問自己,心中便只剩下惱怒。東方語調(diào)尚算平靜,其實心中已經(jīng)很生氣了,此時他甚至不想弄清楚爲(wèi)什麼會這麼生氣,僅僅是因爲(wèi)唐明睿的質(zhì)問嗎?似乎也不是,如果是旁人這麼問他,他頂多不理就是了,可是換做這個平時對自己照顧的無微不至的人,心裡的不舒服無形中成倍的擴大。
唐明睿嘆氣,東方想說我就是生氣了,誰讓你不知好歹,讓你出去就出去吧,爲(wèi)什麼要跟我一起洗,可是看著唐明睿有些受傷的神情,突然就說不出來了,想想這兩個多月他對自己的好,心中一軟,沒有兩個字就脫口而出。唐明睿含笑說道,心中已經(jīng)打定主意,這次無論如何要說服小東,小東的性子太犟了,在自己面前尚且如此,以後出去免不了要吃虧。從一開始遇見他,他表現(xiàn)出來的就是隔絕人情的冷漠和決然,唐明睿不知道他以往有過怎樣的遭遇,但是他碰到自己,既然決定以後要照顧他,便免不了要爲(wèi)他考慮。
唐明睿這時候覺得自己特像養(yǎng)育孩子的媽媽,但心情似乎又有所不同,雖然希望小東有所改變,可同時又希望他只屬於自己,很矛盾。東方眼中一黯,想掙脫唐明睿的手,可他卻抓的很緊,東方又不想用武功,因此兩人之間就有些僵持。之前唐明睿幾乎每天都自己動手燒水,因爲(wèi)小東每天都要沐浴,現(xiàn)在趕了兩天路又沒洗澡,小東怎麼會不想洗。東方心中已經(jīng)亂了,他這個樣子怎麼跟唐明睿一起洗澡!此時心中有羞憤有惱恨又有無奈和疼痛,上輩子的不完整已經(jīng)讓他後半生都受盡嘲弄,可那是他自己選的,他怪不了任何人,這輩子呢,又是這樣,他又能跟誰去說自己的痛苦?如今面對最親近自己的人,東方忍不住發(fā)聲討問,難道一定要他剝?nèi)ネ庖?,什麼都展現(xiàn)在唐明睿面前,他才滿意嗎?明明心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接納這個人,爲(wèi)什麼他還要逼迫自己。
東方眼睛紅紅的,抿著嘴脣,臉色有些青白。實在是覺得委屈,覺得憋悶。唐明睿有些慌了,想到小東可能會不願意,但是沒想到他情緒會這麼激盪。想也沒想的一把抱住小東,緊摟著他,急聲道:唐明睿有點語無倫次,小東伏在他懷裡一動不動,過了一會身體開始微微發(fā)抖。平時的鎮(zhèn)定冷靜突然間就全沒了,唐明睿心裡很不是個滋味,摟著小東瘦弱的脊背,對自己的堅持有些後悔,明明知道小東和別人孩子不一樣,爲(wèi)什麼還要這麼急切的打破好不容易得來的情分,即便是想和他再親近些,也不用這麼著急是不是?自己一定是昏了頭了!剛想跟小東好好解釋下,門卻被推開了,原來跟他們住一起的衡山派弟子已經(jīng)吃飯完回來了。
這人叫魯大海,是劉正風(fēng)的弟子,名字聽著很大氣,人卻長的高高瘦瘦的,臉白眼睛小,鼻子有點塌,五官拆開看實屬下層了,不過拼在一起倒挺合適的。魯大海一進門,便看到唐明睿摟著他表弟方東,他一愣隨即有點尷尬,要說男人間如兄弟般的摟抱倒也沒什麼,但是他怎麼看這兩個人抱的姿勢都有點不對。因此臉上表情就有點糾結(jié),訕笑的打了聲招呼,說還有事情又關(guān)門出去了。魯大海一出去,就去找向大年了,衡山派的都知道唐明睿是向大年引薦給他們師父的,平時他們對唐明睿都挺客氣,畢竟誰都會有個頭疼腦熱的時候,大夫總是離不了的。
可是現(xiàn)在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先前聽另外兩個師弟說,唐先生和他表弟方東晚上都是睡一個被窩的,這話他聽說了初時也不在意,畢竟天氣冷,那個方東個子又小又瘦,唐先生和他一起睡,估計也是爲(wèi)了給他取暖,不過今天的情形似乎又不是那麼回事。那邊魯大海出去了,唐明睿也沒顧得別人是不是多想了,現(xiàn)在就想著小東別再難過,或者別鑽了牛角尖。唐明睿緊了緊手臂,然後便鬆開了。一直等唐明睿關(guān)了門出去,東方都怔愣在那句拿你當(dāng)親弟弟看待的話上,親弟弟嗎?哥哥?他兩輩子加起來也從來沒有過哥哥,不需要別人同情憐憫,可是唐明睿是同情是憐憫嗎?一時間東方有點搞不清楚,但是至少心裡不那麼冷了。
到了下午有當(dāng)?shù)氐男团申戧懤m(xù)續(xù)的過來,找的自然是能做主當(dāng)家的,一聽說要討伐魔教,這些人也都揮舞著手臂說要大幹不場,江湖上如今波濤洶涌,魔教教主據(jù)說是死了,現(xiàn)在人人都想撈好處佔便宜。晚上當(dāng)?shù)氐膸团烧埜髡崎T和長老們?nèi)ジ把?,唐明睿讓小東先下去吃飯了,讓小二弄了熱水,沖沖的洗了澡。當(dāng)天已經(jīng)不下雪了,就是雪深路滑,唐明睿託了小二去買了兩副手套兩頂帽子,加上一件大披風(fēng),因爲(wèi)越往北越冷,便又爲(wèi)小東單獨買了一雙厚棉鞋,一下子花了近二十兩銀子,正好是四個月的工錢。
第二天天氣放晴太陽出來了,積雪開始融化,一行人復(fù)又上路,唐明睿還是坐在後面,用披風(fēng)包住自己和小東,帶上手套和帽子,即便有冷風(fēng)吹過來也不怕了。這次加上岳陽零散的小幫派,人數(shù)一下子到了近一千。隊伍浩浩蕩蕩的一路北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