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丈外的火把迅速被點亮,僅僅片刻的功夫,點亮的火把就由一支變成了幾支,幾支變成了幾十上百支.......
當看到成百上千的火把迅速亮起,又發現追隨自己的士卒怎么叫都叫不醒時,桓玄只能嘆了口氣,無比痛苦地下令道,“讓他們斷后吧!咱們先往南退二十里,再等他們!”
帶著最早被叫醒的近衛軍以及騎兵隊,桓玄先一步離開了這個停留了半個時辰的營地,卻把被他拋棄的士卒當成了黎民軍的絆腳石。
隨著鑼鼓敲響以及戰馬嘶鳴、奔跑的聲音,臨時睡覺的路邊頓時就如同炸了鍋一般,除了少數幾百仍然沒有醒來的人外,幾乎所有的江州士卒都意識到了一件事,——敵人又來偷營了!
與上次一樣,他們仍然沒有與偷襲者一戰的意識,他們第一時間想到的仍然是“逃跑”二字;這也怪不得他們,畢竟他們的領導桓玄此時已經先一步離開了!
黎民軍的沖鋒終于發起了,但這樣的沖鋒更像是虛張聲勢,雷聲大雨點小。
這一次,甘純他們并沒有殺死多少敵人,反倒是再次一口氣俘虜了兩千多;其余的江州兵,有一千左右還跟在桓玄身邊,有兩千左右則或是向桓玄的方向追去,或是四散著躲入了路邊的樹林或是河水中。
對甘純而言,受降工作實在是幸福的煩惱,因為俘虜的敵人越多,他們的行軍速度肯定就會被拖慢!
速度要是慢下來的話,就會把桓玄跟丟,而他們此行的目的卻是要殺死桓玄!
桓玄不會是故意將步卒拋棄,實施壁虎斷尾的絕招的吧?
看著將士們開始打掃戰場,受降俘虜,甘純皺起了眉頭,不得不與蔡葵商議出了分兵的決定,——先從己方的三千士卒中抽出五百身強體壯者,由蔡葵帶隊急行軍繼續追擊桓玄軍,至少要保證與桓玄軍的距離不超過三里。
剩下的人則由甘純帶領,以正常的速度前進。
如果桓玄的人一直不停下來休息,蔡葵所領的五百人將會成為,與范二所領的伏兵夾擊桓玄軍的唯一力量.......
桓玄拋棄了大部分步卒之后,他們的行軍速度果然快了起來,基本上已經達到甘純、蔡葵他們平時訓練時的標準速度了。
只用了半個時辰,桓玄的隊伍就走了十六七里,他對這樣的行軍速度還是極為滿意的,盡管這一路上屁股被顛得異常難受。
又行了幾里之后,桓玄便勒住了馬,對身后的苻宏和卞范之等人道,“先原地休息一會吧,你們快去點一下咱們現在還有多少人!”
看著前面的領導停了下來,徒步跟在后面的士卒終于算是暗暗松了口氣。
這一頓跑可真是要了親命了!
因為追隨桓玄的人實在算不上多,所以統計數字很快就報了上來,“騎兵隊一個不差,步卒卻只有三百余人了,再加上您的親衛,共是九百六十四!”
桓玄點點頭,不假思索地說道,“九百六十四嗎?比我想象的還要多,極好的!趁著現在大家都沒睡意,咱們繼續再走一個時辰吧!”
這話說的倒是不錯,誰一晚上經歷了兩次偷襲還會有睡意啊?
準確地說,其實是兩個時辰內的兩次被偷襲!
關鍵是,趕路并不是單是靠精神的,至少也要吃點東西恢復一下體力吧?
在桓玄的命令下,這最后的九百六十五人繼續往武昌挺進,一口氣之下又走了十余里。
在這一段路上,桓玄在明亮的月光下倒是發現了幾個鄔堡,可這些路邊的鄔堡并不能住下近千人的隊伍;更重要的是,如果在這些鄔堡中住下來,敵人到達之后不是被人甕中捉鱉了嗎?——盡管甕中捉鱉這個成語此刻還沒被發明出來,但桓玄想的就是這么一個意思!
又往前行了幾里之后,追隨桓玄的步卒們的體力終于用到了極限,隊伍中開始出現了掉隊現象......
對于這些愿意追隨自己的士卒,桓玄還是有些感動的,所以他再次下達了休息的命令,并且想到了一個主意,——讓部分騎兵暫時步行,將馬先讓給那些支持不住的步卒!
隊伍中共有五百余騎,人數則只有九百六十多人,完全可以做到兩人一馬。
只要這些士卒們能夠做到換乘,待會就可以一口氣走三四十里了,這樣一來敵人就不可能再能追得上了!
桓玄為想出這樣的主意而沾沾自喜,但他還沒來得及將命令下達,就遇到了麻煩,因為苻宏帶來了一個壞消息,“主公,大事不好了!”
桓玄點點頭,“說。”
“敵人正在快速向這兒靠近,離此最多三五里地!”
“什么?你確定?”
“應該不會有錯,只要趴在地上就可聽到整齊的腳步聲了,這證明他們是一群訓練有素之師......”
桓玄狐疑起來,“具體有多少人?殷仲堪怎么可能還有這么多的士卒?”
苻宏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道,“屬下猜測,這些人很可能是范逸之上次在江中伏擊咱們船隊的那一千人!”
桓玄惡狠狠地說道,“他們竟敢分兵!要是正面與他們對陣的話,咱們有幾成勝算?”
“他們的鎧甲很堅固、武器很鋒利,但咱們勝在有馬,所以五五開吧。”苻宏分析了這幾點之后,又搖頭道,“最大的問題是,他們后面還有援軍,咱們要是不能速戰速決的話,很可能會陷入重圍啊。”
“你的意思,咱們繼續撤退?”桓玄點了點頭,又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這個......一切由主公定奪。”
“好吧,咱們撤......”
桓玄果決地做出了繼續前進的命令,他甚至都沒與卞范之等謀士商量,也不明確追來的敵人到底有多少人、到底是什么樣的敵人!
既然敵人已經追了過來,剛才想出來的兩人一騎的好主意,也就沒來得及說出來了。
畢竟是逃命重要,而且在逃命過程中總是需要一些人成為犧牲品的,或者說是留給敵人的絆腳石也好。
一口氣又奔出二十里之后,桓玄有些悲哀地發現,還能繼續追隨自己的步卒已不到百人了;如果這都不是最令人郁悶的事,那最郁悶的事一定是敵人還在窮追不舍!
無論是桓玄還是苻宏,此時都已沒有了給予敵人迎頭一擊的覺悟,因為他們離武昌已不足六十里了。
相比于與后面的追兵拼殺,顯然是進城之后再殺敵人的勝算更大。
或者到了武昌后直接坐船回尋陽,他日再帶著大軍來報今天的仇,也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若是桓玄此時選擇回軍與蔡葵所帥的五百追兵廝殺的話,蔡葵肯定是不敢正面與他們對敵的,因為他們手中根本就沒有陌刀!
可桓玄和苻宏先入為主,錯誤地估計了蔡葵等人的實力。
既然不能打,既然武昌城只有六十里的路程了,那就一直走到武昌城再好好休息吧!
桓玄做出了這個決定之后,便命士卒繼續前進。
世間自有公道,付出總有回報!在桓玄大山一樣的堅強意志面前,所有的路程都只是紙老虎。
經過不懈的努力,他率領士卒終于從北走到南,從天黑走到了天亮。
桓玄看了看隊伍后面,終于忍不住有些憂傷地說道,“我忠心的步卒,現在連一個都沒有了.......”
卞范之看著天色漸漸大亮,似乎也看到了勝利的希望,于是接口安慰道,“主公不是還有這五百精騎嗎?咱們回到尋陽之后,召集萬人、數萬人也不是難事。”
桓玄點點頭,心情似乎放松了一些,“咱們還有多遠才到武昌城?”
“最多不過二十里了。”卞范之一邊回答一邊拉了拉胯下小馬的韁繩,又舉著馬鞭指著前方的兩座山道,“主公您看,前方左邊的山名為肖山,右邊的名教白家山,出了這兒就是一馬平川了.......”
桓玄點點頭,有些多愁善感地說道,“這兒的地勢倒像是一個瓶子,哈哈,我怎么忽然想起范逸之畫出來的那只克萊因瓶來了啊.....”
“克萊因瓶?”
“將瓶子的頸部延長,并且扭曲地進入瓶子內部,然后和底部的洞相連接,底部是一個洞。——這就是克萊因瓶,一個沒有盡頭的瓶子。”
卞范之沒有見過克萊因瓶,所以無法理解桓玄的多愁善感,只是神采飛揚地說道,“但眼前的瓶子卻是有盡頭的,主公您看,如果在肖山與白家山之間設一支伏兵的話,咱們這些瓶子里的人還能出去嗎?”
“你.......”桓玄總覺得卞范之的話甚不詳,遂有些郁悶地搖搖頭,他的話尚未說出,卻聽前方頓時響起了一聲急促的號子聲。
這是?
桓玄感覺這個聲音異常熟悉,一時半會卻想不起在哪聽過了,但他的絞盡腦汁并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他很快就看到了肖山和白家山之間,在通往外面一馬平川的必經之路上,忽然出現了一面旗幟。
旗幟在晨風中翻滾飄揚,旗上繡著一個斗大的血紅色的“范”字,范二就仗劍站在旗下,笑意盈盈地向桓玄揮手道,“桓公,好久不見。”
范二的身側,筆直地挺立著二百白盔白甲的將士,他們手中的長刀整齊劃一。
晨光中,他們身上的鎧甲反射出的光芒,足以亮瞎無數的氪金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