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仙洞內(nèi)。
高大魁梧的白發(fā)老道打開了盒中的錦囊。
錦囊內(nèi)只有一封信,信中內(nèi)容很短:
“你曾問我什么是佛,那一日我忽然想通了這個問題的答案,我玄天升龍道弟子修佛又修道,我修著修著才發(fā)現(xiàn),原來你就是我的佛啊。”
“我蘇秀秀這輩子就修一個佛,什么時候把你修成了,那就是一生一世了,我也就成佛了,嘻嘻……”
古舊的錦囊,斑駁的書信。
張三豐依稀從這封書信看到了少女書寫時候的靈慧狡黠模樣。
她以如此方式表達(dá)自己的心意。
……
兩百年前一日的夕陽下。
少女撐臉笑問:“木頭,還在想那個問題啊。”
男子點頭,回道:“我覺得長老所說的佛不對。”
并且,金剛寺師父說的佛也不對。
少女溫柔笑問道:“他們說的不對,那你覺得是什么?”
男子黯然道:“可能我要想個幾百年,才能明白吧。”
少女眸中多出狡黠,問道:“如果我說,這個問題我已經(jīng)先你而想明白了呢?”
男子驚愕喜道:“是什么?”
少女卻背著手離開,回頭一笑:“吶,改天心情好再告訴你。”
…………
如今,已經(jīng)是兩百歲的張三豐,手中拿著這份遲來的答案,柔聲道:“你也變成了我的道了啊。”
你二十歲時,便已經(jīng)明白了我是你的佛,要與我修一生一世。
然而,我卻是花了兩百年,才參悟透“你才是我的道”。
你用二十年就參透的玄天教義。
我足足用了兩百年,待悟透時,已經(jīng)成了一個老頭子。
張三豐收下了這封書信,輕聲道:“果然,你才是那個人。”
“你現(xiàn)在在哪,可還好嗎?”
老道閉上眼睛。
站在不遠(yuǎn)處的陸青萍如遭雷擊。
果然嗎?
山洞中,靜了很久。
張三豐睜開了眼皮,然后笑看著陸青萍,問道:“小朋友,能不能帶老道去那株古相思樹下看一看。”
陸青萍聞言面色微動,驚道:“前輩要出關(guān)了?”
這可是大事。
簡單一句話,重量卻無比巨大。
老道笑著回答道:“想去看看那株樹。”
就因為一株古樹。
武當(dāng)山弟子說張三豐已經(jīng)在此坐關(guān)一百五十年,從未出去過。
今天因他之到來,竟然要出關(guān)了。
陸青萍短暫收拾心情后,輕笑道:“前輩客氣了,晚輩欣然愿做領(lǐng)路之人。”
一老一少兩個人走出了隱仙洞。
走出山洞沒有什么稀奇的,有走進(jìn)山洞的人,自然就有走出山洞的人。
可今天走出的這個老道,是在武當(dāng)山上已經(jīng)坐關(guān)一百五十年的張三豐。
“老道觀小朋友你身具貴氣,應(yīng)是出身不凡?”
張三豐神態(tài)灑然,似乎只能從面貌上看到他是個老人,實際上心仍沒有老似得。
陸青萍笑著回答道:“算是吧,出身武成王府。”
武成王?
張三豐心中搖了搖頭。
沒聽過。
“老道一睡百年,果真世上已經(jīng)人事變幻,往事如煙了。”
下山路上。
二人談笑之間,竟好似忘年朋友一般。
再往前走,薛生白在那里等候,看見陸青萍后,立即迎身上來,待看見張三豐后,眸光一緊。
他看不出來這邋遢老道的深淺。
陸青萍見狀開口道:“薛爺爺,不用擔(dān)心,張真人今日出關(guān),我陪他走一走。”
他隨口稱呼張真人,是估計張三豐一睡百年,至少都得有元神真人修為了才對。
薛生白聞言點頭,轉(zhuǎn)身對張三豐拱手見禮。
張三豐絕對算是他的前輩,這老道在玄天升龍道修行的時候,薛生白還未出生呢。
老道笑了笑,示意不必客氣多禮。
武當(dāng)山常年陰雨,雨氣霧水籠罩群山。
許是下雨,山間也無多少武當(dāng)山門人。
三人山雨間走路,不多時,陸青萍便將張三豐帶到了玄武峰半山腰處的那株相思老樹下。
陸青萍看著張三豐走向了那株老樹。
老道就站在這株古樹下,看著這古老的樹冠,神思漸漸飄遠(yuǎn)。
“我們先走吧。”
陸青萍對薛生白打了個招呼。
看見張三豐在樹下思念當(dāng)年那位女子,他自然不能不知趣的還在這里打擾老道的清凈。
…………
南隋境內(nèi)。
西北梵州彼岸郡珞珈山。
佛鐘浩蕩,若天雷轟鳴,莊嚴(yán)凈土。
功德林中。
“笑癡死了?!”
一聲金剛怒吼傳出,引動虛空滾滾氣浪,震動三十里功德林簌簌發(fā)響。
是白衣斗僧玄滅。
他們收到了從武當(dāng)山那邊傳來的消息。
四大弟子之一的笑癡,被方丈派下山去有特殊任務(wù)的笑癡,不僅沒有與林晚陽交上手,竟然被那陸起之子帶一群戰(zhàn)場武卒殘忍的殺害在了武當(dāng)山腳下丹鳳鎮(zhèn)中。
他此刻眉間含煞,殺機(jī)恐怖,口間一字一句:“又是這個陸青萍!”
苦玄之死,便是因為這個陸青萍,導(dǎo)致了引渡林晚陽的計劃失敗,才有了方丈派笑癡下山,繼續(xù)未竟之計。
結(jié)果,到了武當(dāng)山,又是這個人,第二次破壞金剛寺的計劃,又殺了一位金剛寺的僧人。
“陸起,你兒子不知死活,那就怪不得我了。”
連著被殺了兩位極其重要的門人,連續(xù)兩次被陸青萍有意無意破壞計劃,玄滅的殺心暴漲起來。
他要下山。
“等等。”
四大神僧中的玄緣聲音從功德林中傳出。
玄滅聞言更怒,“為何攔我?我金剛寺當(dāng)真會怕那陸起不成,我這就下山將那小孽畜打死,且看他陸起敢不敢?guī)П鴼⑸衔医饎偹拢乙蚕肟纯丛谒闹芯烤故沁呹P(guān)重要,還是他兒子更重要。”
功德林中,玄緣身披金色袈裟,眼皮微闔,道:“為兄制止你,并非是不讓你去,而是……”
他從坐禪四十年的功德林中起身,道:“為兄要與你一起去。”
玄滅見狀大驚,“師兄,你,你怎么離開蓮座了。”
玄緣神僧修行的是枯禪佛法,未至大成,絕不能離開功德林中的紫金蓮座。
今日竟然。
玄緣眼皮半闔,輕輕道:“不知為何,為兄心血來潮,感覺你此去有危險,所以與你一同。”
“危險?”玄滅聞言反笑。
玄緣搖了搖頭,道:“吾也不盡知,但吾佛心感應(yīng),必不會有錯,有吾同去,便會無事,金剛寺不可少你這位斗僧,再者,此去也不只是滅度那小世子,尚要最后一舉將佛子引渡回來。”
已經(jīng)接連兩次失敗,這次他們都出馬了。
必不能出問題。
玄滅閉目,緩緩平息躁動的殺意,“那便聽師兄的吧。”
玄緣看向武當(dāng)山方向,“先傳信給武當(dāng)山,要他們交人……”
………………
武當(dāng)山上。
已經(jīng)是半日過去。
陸青萍的庭舍內(nèi),
江小東和小虎牙站在院子里,表情都有些愧疚難過。
“對不起啊,小殿下,我和虎牙都不會想到,師父他們居然說不能讓你去見三豐祖師了。”
陸青萍坐在石桌上,緩緩品茗,笑道:“別這樣啊,見不見無所謂了。”
他早就知道武當(dāng)山會不想讓他在這里久留,生怕牽連他們,又怎會還去再安排自己和張三豐的見面,所以,他不可不感嘆自己的先見之明啊。
“那怎么能行,你先救了大師兄,又救了我,這點小事我都不能幫你做到,我江小東還怎么做人?”
江小東臉色漲紅。
就在陸青萍想著怎么讓這兩個好心少年少女,不必再介意。
忽地。
遠(yuǎn)處宋微雨的聲音急切傳來:“小東,你快下山,掌門他們準(zhǔn)備把你交出去!”
什么?
江小東當(dāng)即變傻。
陸青萍也勃然變色,當(dāng)即站起身子:
“好個武當(dāng)山!”
宋微雨走近后,語氣急切,待看見了陸青萍之后,又浮現(xiàn)救命稻草般喜悅,語氣乞求道:“世子殿下,微雨求您,能不能把小東帶下山,最好帶去北境躲一躲。”
陸青萍卻是臉色木然,道:“不必,帶我去見你們掌門。”
“這……”
宋微雨不由變色。
陸青萍卻已經(jīng)踏步出了小院,道:“薛爺爺,讓程將軍帶一百武卒上山,將幾位宗師也帶過來,今天我就要看看他趙岐鹿,敢把誰交出去!”
“明白咯,殿下。”
老人大笑了一聲。
陸青萍絕沒想到武當(dāng)山會如此,現(xiàn)在看來,他當(dāng)初對武當(dāng)山有問題的猜測,是八九不離十了。
也就在陸青萍強勢帶兵上山,緊逼金殿的時候。
半山腰處。
已經(jīng)在此站了一天的張三豐,看著這株相思老樹,在眸光中勾勒出一位女子的形象,他輕聲道:“秀秀……”
依稀間,他仿佛看見了一個紫衣少女,朝他揮手。
忽然。
張三豐開顏大笑。
他轉(zhuǎn)身看向了上山的少年世子。
老道從相思老樹下走出,抬頭看了看武當(dāng)山上空的陰翳雨云。
他嘆了口氣,往前……一步踏出。
這一步踏出。
世上的陸地神仙,就此多了一位。
霎時間,天地宇宙將生異象。
三萬里虛空才欲翻滾紫氣。
然而,老道再往前踏出了……
第二步。
這第二步踏出,從此世上的武道人仙……再添一尊。
他之前的一身大恐怖氣勢,完全收斂于內(nèi),半點氣息不漏,此之謂武道無漏人仙。
天地異象消失。
兩步走過。
人間有了一座亙久不朽的道門高峰!
老道輕語。
“這片陰云把籠罩武當(dāng)山籠罩的太久了,今天,該散了。”
頓時。
口含天憲,天地為之臣。
天際雨氣翻滾,黑云朝著四面八方卷散而去。
一個呼吸間。
雨停了。
風(fēng)歇了。
天空……
忽然間變得萬里無云,光明大作。
太陽金光普照在濕漉漉的青草上,透出無限清新。
武當(dāng)山上下所有弟子,全都震撼抬頭,看著頭頂?shù)奈邓{(lán)天空,碧藍(lán)如洗。
那太陽的光芒,干凈的讓武當(dāng)山一眾長老們有種不真實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