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天下雙美 獨步天下 看書窩
?對鏡細(xì)細(xì)觀測了半天,發(fā)覺果然歲月無情摧人老,前幾年還是稚氣未脫的小女孩,如今竟已長成鮮花般嬌艷成熟。
捏了捏臉頰上的皮膚,手感依然彈性十足,嫩滑細(xì)膩,我不禁露出滿意的笑容。
“葛戴。”
“是,格格有什么吩咐?”她在我身后用梳子細(xì)細(xì)的梳理我一頭及臀的長發(fā)。
“你會不會梳把子頭?”
她持梳的手頓了頓,困惑的問:“會,以前在家給額娘梳過……格格,你問這個做什么?”
我沖鏡子里的她盈盈一笑:“那你今日便替我梳個兩把頭吧!”
“格格!這把子頭是……”她急了。
“我知道,我沒想嫁人。”我隨手從果盤里撈了只蘋果,一口咬下,“不過,你家格格我不已經(jīng)是老姑娘了嘛,反正虛歲我也滿二十了,不打緊,你且替我盤髻吧!”
“格格……”葛戴眼圈紅了。
“怎么了?”
她哀怨的看著我:“格格若不是被貝勒爺所累,早該兒女承歡膝下了……”
“噗——”滿嘴蘋果噴了出來,嗆得我連連咳嗽。
葛戴隨手替我拍背,幽幽的說:“貝勒爺也真是,拖了那么多年始終沒把格格正式娶進(jìn)門,現(xiàn)如今眼看著格格一年大似一年,卻仍是不聞不問的撂在這里。若是當(dāng)真恩寵已薄,便該讓你回娘家,重新許一門親才是,好歹……”
“咳!咳咳!”我滿臉通紅。
這丫頭的想像力可真是豐富!我轉(zhuǎn)身撲向桌上的茶壺。
“格格!其實這還是得怨你,你若是能像阿巴亥那樣,在貝勒爺跟前多使些力,不像現(xiàn)在這樣無所謂的……”
“停!”灌水順了口氣,我對她擺手,“姑奶奶,我算怕了你了……”我在她跟前一屁股坐下,指著自己的腦袋說,“趕緊弄好是正經(jīng)……”我頓了頓,狡黠一笑,“今晚我要去赴宴——內(nèi)柵的家宴!”
葛戴茫然的愣了三秒,忽然噫呼一聲,驚訝的捂住了嘴。
趁奴才進(jìn)去報訊的罅隙,我扒著窗欞,透過細(xì)縫往內(nèi)瞧。滿屋子暖氣融融,歌舞升平。
一瞄眼,便清楚的看到一群身著錦袍的阿哥們端坐其中——三阿哥阿拜、四阿哥湯古代、五阿哥莽古爾泰、六阿哥塔拜、七阿哥阿巴泰、八阿哥皇太極、九阿哥巴布泰,五歲多的十阿哥德格類坐在最末。
怎么居然沒有看到女眷?
努爾哈赤的福晉和格格們居然一個都沒在?
我不禁有些猶豫了,怪只怪自己來之前也沒打聽得真切,今晚這場宴會若需女眷回避,我這樣冒冒失失的闖了來,豈不尷尬?
正躊躇著要不要退回去時,忽聽里面砰地聲響,竟似什么東西被踢倒了。我連忙睜大眼睛好奇的使勁往里瞅,卻見原本坐著的努爾哈赤站了起來,他的座椅正倒在他身后。
那名替我報訊的奴才正恭身站在他身邊瑟瑟發(fā)抖。
我嚇得連忙縮頭,正打算趕緊閃人,里面已是一陣腳步聲奔出。面前的光線陡然一暗,頭頂有團陰影罩下,我縮著肩膀抬頭,正對上努爾哈赤一雙深邃的眼眸。
看來是我情報有誤,今晚果真并非是尋常家宴,事到如今,除了硬著頭皮上,已是別無他法。
“東哥給爺請安!”
“你怎么來了?”
我涼涼的一笑,故意裝癡:“原來這里是我不能來的!”低下頭,平靜的行了個禮,“那么東哥告退就是了……”
“既然來了,又何必急著要走?”他沉著聲,忽然扳過我的肩膀,不由分說的將我拖進(jìn)門。
踉蹌著跟上他的腳步,我心里竊竊的笑,這可是你硬拖我進(jìn)來的,不是我非要來的!
沿途經(jīng)過皇太極身側(cè)時,我匆匆瞥了他一眼。那雙眼眸深沉幽暗,隱晦莫測,俊秀無比的臉上猶如覆著三尺厚的冰層。
“東哥!”一個陌生的聲音吃驚的喊出我的名字,我下意識的轉(zhuǎn)過頭,往聲源處望去。
竟然是他!
布占泰!
一別經(jīng)年,再見他時,發(fā)現(xiàn)他也已非當(dāng)年那個鋒芒畢露的男人,俊朗的臉上多了一分沉穩(wěn)內(nèi)斂。
他怔怔的看了我一會,忽而唇角揚起:“呵,果然是你啊!”隨后轉(zhuǎn)向努爾哈赤,笑意更濃,“幾年不見,東哥真是愈發(fā)有女人味了?!?
努爾哈赤摟著我的肩哈哈一笑。
我眉心一蹙,正想將他的狼爪拍掉,忽覺側(cè)面有到凌厲的目光朝我射來。
我抬頭。
然后,咧嘴大笑。
果然在這——烏拉那拉阿巴亥!
她就坐在主位邊上,穿了身緋紅色百蝶花卉紋妝花緞絲袍,許是方才喝了些酒,小臉由內(nèi)向外透出一種水靈靈的嫣紅,一雙大眼睛明亮得猶如黑夜里星星。
“原來阿巴亥格格也在……”我嘴上這么說著,眼睛卻有意無意的瞟了努爾哈赤一眼。努爾哈赤忽然斂起笑意,擱在我肩上的手微微用力按了下。
“東哥……姐姐好。阿巴亥給姐姐請安!”她弱不禁風(fēng)似的站起身,微微一晃,似乎已是不勝酒力。
好丫頭!前幾天還口口聲聲喊我“姑姑”來著,這會子突然就改了口,還一臉的騙死人不償命的忱摯友愛……
要不是我跟她關(guān)系早就搞僵,差點就被她騙過去了。
我眼珠一轉(zhuǎn),已笑著說:“妹妹客氣了。”伸手扶她,她原本正趔趄著要往努爾哈赤懷里倒,被我這么一攔,頓時僵在原地。
我的手在她右手腕上一搭,指尖觸到一件冰涼的硬物,低頭一看,卻是一串翠綠的碧璽手串,一共十八粒相同大小的碧璽翠珠,底下一顆碧璽佛頭相連,穿了三顆小東珠,再往下綴了個結(jié)牌,上嵌一圈鉆石,中間鑲了枚紅寶石。結(jié)牌底下又綴了纓絡(luò),綏子上仍是串了兩顆東珠,與碧璽同樣一般大小。
我暗自冷笑,扶著她將她往努爾哈赤懷里帶:“爺!阿巴亥妹妹醉了,您可得多多憐香惜玉才是!”
努爾哈赤抿著唇不說話,阿巴亥被我推向他懷里的同時,他竟往斜邊上跨了一步,一把將我拉到身邊,摁著坐上了他的座位。
“你飯還沒吃,哪來那么多廢話!”
我掩唇吃吃的笑。方才余光瞥及,阿巴亥險些摔趴到地上,若非她身邊的一個小廝見機快,她哪還能站在那里,沖我橫鼻子豎眉毛的?
“啪!”
我驚訝得眼睛瞪得老大!阿巴亥竟然不思感恩,反手給了那小廝一巴掌,怒目而斥:“不長眼的東西!”
呵!什么叫指和尚罵賊禿,我今兒個算是見識到了。她分別是罵給我的嘛!
“阿巴亥,怎么了?”布占泰沉聲問。
打罵奴才下人雖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如此動靜,若非歌舞聲樂之音掩蓋住了她的叫聲,必將引來眾人矚目。
“叔父!這奴才……這奴才……”她那蓮花指顫顫的指著那小廝,眼眶里竟已委屈得飽含熱淚,“他剛才對我……”
言下之意不言而明,布占泰沉著臉不說話,回過頭去看主人家。
努爾哈赤面不改色,不徐不緩的說:“來人!把這沒規(guī)矩的東西拖下去,砍去雙手!”
那小廝慘白著臉,待兩名侍衛(wèi)過來拖起他,他嚇得渾身顫抖,凄厲的嗥叫:“格格……格格!饒命——爺饒命——主子——”
努爾哈赤無動于衷,滿屋子的阿哥們沒一個吭聲的,我只能求助的瞥向皇太極,卻發(fā)現(xiàn)他正低頭悠然的吃著菜,好似根本沒看見這里發(fā)生了什么。
那名小廝就像頭待宰的牛羊般嚎叫著被拖走,我心里一顫,直覺得便要站起來,可是肩上一股大力壓下。
努爾哈赤站在我身后,他的手仍搭在我肩上,冷峻的臉上一無表情。
“你……”我肩膀一動,他俯下身子,漫不經(jīng)心的在我耳邊低聲吐出兩個字:
“求我!”
我一怔。他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不會忍心眼睜睜看著那狗奴才死……想我饒他,你便求我!”他的眼中閃動著殘忍的笑意。
眼看小廝已被拖出門檻,正歇斯底里的用雙手扒著門框做垂死掙扎,侍衛(wèi)們將他的手指一根根的掰開,他臉色慘白,表情驚恐凄厲。
“好!”我想也不想,立馬答應(yīng)。
如果我的自尊能換回一條人命,我不會有半分的猶豫和顧惜,畢竟,那是一條真真實實的性命,無關(guān)貴賤等級。
努爾哈赤嗤地一笑,大聲說:“慢著!”
侍衛(wèi)們停下動作,那小廝癱軟在地上,驚魂不定:“主子饒命!主子……”
“今兒個是我建州與烏拉再定姻親之好的日子,不能叫這狗奴才攪了喜氣。罷了,先拖下去杖責(zé)四十,拘起來容后發(fā)落!”
“是!”一干侍衛(wèi)應(yīng)了,將哭得已然脫力的小廝拖出門去。
我臉色稍和,轉(zhuǎn)眼看阿巴亥,那張絕麗的小臉上竟透出一層怨氣,見我望來,隨即收起,仍是嚶嚶的拿帕子不住的拭著眼角。
真沒見過有哪個女孩子似她這般工于心計的!她與莽古濟同齡,可是幼稚的莽古濟跟她一比,簡直就像個被寵壞的小公主。
不由自主的,我回過頭來搜尋到皇太極的身影,遠(yuǎn)遠(yuǎn)的隔著人群望著他,模糊的記起,以前也曾在這個孩子的身上,感受到低齡兒童的可怕和不簡單。
沒想到,這里竟然還有一個!
皇太極似乎覺察出我正在注視他,忽然仰起頭,從座位上緩緩起身,離開阿哥們的席面徑直向我走來。
他先給父親行了禮,沒等努爾哈赤開口問他,他竟已帶著一臉疑惑的看向我:“表姐,你喊我過來做什么?”
我一愣,這是什么話?我?guī)讜r喊他過來了?
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他已磨蹭著在我身邊坐下,天真又孩子氣的說:“表姐,你是想讓我陪你一塊用膳是不是?不如你去我那一桌好了,兄長和弟弟他們也很想和你一塊玩呢。”
“既是如此……皇太極,你便留下陪東哥說話吧!”努爾哈赤一副了然的神情,他一定是以為我經(jīng)過方才那件事后心情郁悶,所以喊皇太極過來解悶。
我卻清楚的知道,事情沒那么簡單,皇太極的小腦袋瓜里不知道又在搞什么花樣了。
一時捉摸不透,不過一場風(fēng)波就此告一段落,之后賓主重新落座,我這才驚訝的察覺原來自己坐了努爾哈赤的主位——這個位置是他強按著我坐的,不關(guān)我事,如今他倒是在我右邊重新坐了,神情自若,沒見有半分不悅。
而皇太極……他坐在我左首邊,這個位置原先是阿巴亥坐的!此刻站在身后的丫頭正是阿巴亥的婢女!他心里明明也清楚的很,偏一個勁的使喚那丫頭不停的給我布菜。
看皇太極的樣子,只是在恪盡一個表弟的職責(zé),非常的細(xì)心溫柔,就連布占泰見了也連連夸贊八阿哥如何如何,聽得努爾哈赤滿面紅光,得意非凡。
我卻在看到阿巴亥眼中隱隱的恨意中約莫猜到了什么!皇太極這小子……真是太可愛了!
我臉上藏不住歡喜,心里高興,臉上自然也就笑了起來,阿巴亥的臉色愈發(fā)難看。
又過了片刻,皇太極猛地推了我一把,站起大聲說道:“表姐,今天是阿瑪和阿巴亥安布定親的日子,咱們做小輩的,理應(yīng)敬上一杯的!”他說得如此認(rèn)真,就連表情也是一絲不茍,滿臉摯誠。
我一口湯沒來得及咽下,嗆在喉嚨里,只覺得又癢又痛,差點沒笑趴在桌上!
滿語稱呼阿姨、姨母叫做“安布”,皇太極向來的習(xí)慣是直呼我東哥之名,這次卻故意喊我表姐,稱呼阿巴亥為安布,用意真是相當(dāng)刻薄。可既然話已說到這份上,我自然得配合他把戲做足了,于是笑吟吟的站起身,端起酒盅對著努爾哈赤舉了舉,又對阿巴亥舉了舉:“東哥祝兩位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實在不敢再看阿巴亥那張臭到家的扭曲臉孔,怕自己會忍不住笑爆,忙舉杯就唇。正欲一口飲盡,忽然手上一空,耳畔努爾哈赤諳啞著聲說:“你不會喝酒!”
那盅酒杯被他重重的往桌上一放,他臉色不佳,似乎隱含怒氣。
我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他了,難道和皇太極一起戲弄他未來的小妻子,被他識破,所以不高興了?
我聳聳肩:“那好吧,我以茶代酒也是一樣!”
“喝茶就不必了……”他譏誚的望著我,“喝茶不顯得太沒誠意了么?”
我眉頭一豎,喝酒不許,喝茶又不行!那他想干什么?怎么所有話都由他一人說去了?
“姐姐!”嬌柔的聲音響起,是阿巴亥。
才回頭,就見自己面前輕輕擱下兩只深口海碗,接著一只白如皓玉的纖纖玉手提著酒壺,徐徐的灑滿酒水。
“多謝東哥姐姐吉言!阿巴亥先干為盡!”端起其中一只,毫不含糊的仰頭喝下。
我驚愕的望著她高高抬起的下巴,那一道柔美中透著堅毅的弧線實在好看得叫人嘆息。
“好酒量!”不知何時,努爾哈赤的那群兒子竟然全部圍攏過來,方才那聲喝彩正是由阿拜嘴里喊出。
我微微一笑,伸手端起海碗的剎那,忽然從三個方向同時伸出三只手,一齊阻止了我——皇太極的手虛懸在上空,努爾哈赤抓住了我的手腕,布占泰按在了碗沿上。
“怎么了?”我笑問。
皇太極最先縮手,接著布占泰深深瞅了我一眼,也將手撤回。只有努爾哈赤,滿臉怒意的瞪著我:“你不會喝酒!”
“可是……”我瞟了眼阿巴亥,“阿巴亥格格的美意怎能拒絕?”
努爾哈赤騰出另一只手,端起海碗,仰頭喝盡。
我不禁有些動容,其實我并不如他所想,當(dāng)真滴酒不沾。只是我的酒量不好,酒品也不好,喝多了會變得很啰嗦多話,有宏曾嘲笑我是一瓶瘋,意思是說我喝一瓶啤酒下去,就會瘋言瘋語,形如癡癲。
今天我倒真是想讓自己喝點酒,然后借酒壯膽,大鬧一番,可惜竟不能如愿。
努爾哈赤喝完酒后竟然面不改色,這次連布占泰也喝了聲彩。
“阿瑪!”阿拜和湯古代等阿哥一齊上前,“兒子們也恭祝阿瑪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