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對方見面的地點，李赫選在了光陰湖畔的松濤書院，是一處很雅致的茶舍。

遇到光銀湖邊細雨濛濛的時候，品茶、聽雨、觀棋，也是都市中一個十分幽靜的去處。

選在這樣的地方，是因為在李赫的記憶中，對方雖然在多年后叱咤政界，且以新銳、果決出名，對各種新鮮事物也了若指掌，但同時也十分注重傳承和弘揚傳統文化，在他的任內，很是盛行過一段時間的國學以及琴棋書畫等傳統技藝。當然也可能是附庸風雅和作秀，但至少也有十分積極的一面。

李赫知道的當然也都是流傳甚廣的一些傳說，但人家既然能身居高位，哪怕是附庸風雅，也是修煉了很多年的，選在這樣的一個茶舍，總比選在燈紅酒綠的夜總會好。

事實上，一見面李赫就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的，要是選擇什么夜總會，或者哪怕是帶著一些曖昧的私人會所，那就是等死吧——人家是帶著夫人來的。如果是那些地方，后果不言而喻。

和高大魁梧、軍人出身，棱角分明而且充滿鐵血氣質的鄺行遠不同，李赫現在見到的這個人，身材略顯清瘦，戴著一副老式的黑框眼鏡，皮膚很白，要是給他穿上一身長衫，活脫脫的就是一個徐志摩，即使穿的是一身看似簡單的名牌休閑服，也充滿了一股書卷氣。而且，也很年輕，看上去比鄺行遠年輕了十歲有余，實際上他只比39歲的鄺行遠年輕4歲。

而跟他一起來的夫人看起來更年輕，論相貌明顯不如司徒孝柔，不如李赫身邊那些漂亮的女孩子，但同樣充滿了一股書卷氣，要是給她換一身對襟裝，也是一個民國才女的模樣。而她的身份，也正好就是一位大學教師。

“南局長好，我是李赫。初次見面，賢伉儷氣質高雅，真的是第一眼就讓人印象深刻啊?！惫ЬS是必然的，不過李赫的恭維也是比較適度的，不亢不卑幾個字他還當得起。

這倒讓這個南局長看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南局長的名字叫南岸，現在的職位是靈秀區教育局局長，也是市教育局局長的熱門人選。靈秀區是光陰市多所大學匯聚的文化重地，這邊不光有大學，還有光陰市好幾所老牌的重點中學，以他這個年齡，在這個區教育局長的位置上坐著，就已經稱得上是一個政界奇跡了。

論級別，他現在和已經是正廳的鄺行遠懸殊很大，但鄺行遠是到省內最小的一個地級市任職，他是在省城最老牌的一個區內任職，這兩者之間的差距，還真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么大那么簡單。

而南岸的妻子名叫謝靜瞳，人如其名，看她的眼睛，真的猶如一潭安靜清澈的秋水。

“李總選的地方很不錯?！蹦习兑婚_口，雖然是贊許，但語氣淡淡的，就像只是簡單的客氣，不過李赫知道，自己是真選對地方了。

李赫呵呵一笑，說：“附庸風雅罷了?！彼€真學不會太多的高雅，所以還是實話實說的好，不然一旦開始裝了，就很容易露出馬腳，反而是畫蛇添足。

果然，不但南岸笑了起來，就連謝靜瞳也莞爾一笑。

南岸說：“即便是附庸風雅也罷，總有一顆追求風雅的心。這個城市越來越發達熱鬧，這樣的清靜地方，只怕是越來越難找了。不管怎么樣，李總有心了?！?

女人的關注點不一樣，謝靜瞳很坦然的打量了李赫一下，說：“李總看起來很年輕啊。”

李赫坦誠的說：“不敢當什么李總，兩位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因為我其實還在上大學，光大中文系，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還該叫您一聲師姐。”對于自己還是在校大學生這一點，李赫沒想過要隱瞞，也沒辦法隱瞞。對于有的人來說，可能會覺得一個大學生辦的公司根本就沒有競爭力，但對于有的人來說恰恰相反，李赫相信南岸會是后者。

李赫同樣也不隱瞞自己了解過南岸和他夫人謝靜瞳，例如他可以了解到南岸是人大的畢業生，而謝靜瞳是李赫正兒八經的師姐，畢業于光大中文系。這是他能了解到，也不會讓人覺得不快的內容，如果他什么都不了解，要么就是太裝，要么就是太蠢。

果然謝靜瞳很驚訝，問：“你是說，你還在上大學，就自己創辦了一個公司？”她驚訝于李赫創辦公司的年紀，對他們的師承暫時還顧不過來。

李赫點點頭說：“公司辦了快兩年了，現在已經初具規模。相信南局長看過我們的投標書，對我們公司的實力也有一定的了解?！?

年輕有為嗎？南岸沒說話，嘴角卻浮現一種耐人尋味的微笑，李赫沒有猜錯，南岸并不是那種因為李赫年輕，就覺得他的公司沒有實力的人，相反，也許因為南岸自己就是少年得志，年輕有為的人，他并不驚訝李赫這個年紀創辦公司。甚至，他的笑容里有種惺惺相惜的味道。

但要說憑這點感覺，他就會把靈秀區教育系統的電腦采購交給李赫，那李赫還需要虎軀一震，霸氣側漏，但顯然他還不是那樣的牛人。

這時候左蒼耳很盡職的做著一個辦公室人員，或者說一個秘書的工作，安排茶舍里的服務，準備好資料在李赫需要的時候隨時拿出來。茶舍里有一個穿著青花瓷對襟裝的漂亮服務員，正手法嫻熟，舉止優雅的為他們煮茶，而在這間茶舍外，可以聽到一陣悠揚的古琴演奏。那自然是左蒼耳安排好的，這天沒有雨，但月色正好，坐在茶舍里可以看到光陰湖上波光粼粼，浪濤聲與琴聲相得益彰，即便什么都聽不懂，也一樣心曠神怡。

李赫看得出，南岸對他的這些安排，還是滿意的，或者至少不反感。有一陣他們不聊事情，就細心的品茶聽琴，那個機靈的小服務員知道這時候她可以說話了，就有很悅耳的嗓音介紹著她的茶藝，當客人們開口說話的時候，她就很適當的停下來。隱約覺得客人的談話不適合她在場了，就很機敏的起身告辭。

窗外的琴聲還在繼續，只是換了一首曲子，音量也小了許多，就那樣若有若無的，既不會打擾到他們的談話，又能恰到好處的把他們的談話的聲音掩蓋在淡雅的旋律之中。

直到這時，南岸才說：“你有心了。這個年紀開公司我不覺得驚訝，不過你的精心準備和從容不迫倒是有些讓我意外。畢竟有的東西是要時間來沉淀的。坦白說，第一次遇到你這樣有意思的人。”

李赫淡淡一笑說：“只是讓大家談話的時候更舒適一些，畢竟占用你們二位的休息時間，已經很抱歉了?！?

南岸點頭說：“那我也以誠相待吧，老實說，你們公司的實力在投標的公司里不算最強的，甚至比起幾家品牌店，你們所提供的兼容機會讓大多數人望而卻步。價格上也沒有特別明顯的優勢。”

左蒼耳不失時機的給李赫遞過一份資料，李赫接過來，放到南岸面前，說：“南局，這份資料比標書更清楚一些。您說得對，我們公司的實力不是最強的，但是我們所能提供的是最專業的服務，我們可以隨叫隨到的保證在合約期內對系統的維護，這一點，即使是品牌店他們也不一定能做到，不是他們不能，而是這樣會占用他們的人力成本，壓縮他們的利潤空間，作為品牌店，他們本身的成本就比我們高。我們還能提供他們肯定沒有的辦公系統，這是我們公司自己開發的一套程序，簡潔方便，我們自己有電腦學校，可以進行相關的培訓。培訓是免費的。至于價格不是最低，畢竟我們要賺錢，再低就超出我們的承受范圍了?！?

南岸把文件拿過去仔細的看了一遍，他對電腦的普及非常看重，在這一點上，他的確是比較有眼光的。李赫的標書里也特別對電腦和互聯網的發展趨勢進行了預測……其實不是預測，只是李赫的切身感受而已，對于電腦和互聯網在生活中的作用，李赫這個過來人已經再熟悉不過，但放在2000年這個時候，還是有很多思想僵化的人對此認識有限。李赫就見過一些老領導，就是到了十幾年后，對鍵盤的使用還停留在一指禪的階段。

別的公司當然也做了相關的預測，但他們似乎更注重對產品的宣傳，在前瞻性上，李赫毫無疑問走在了前面。而且，他們確實開發了一套基于網吧桌面的辦公管理系統，這個東西很好用，而且還有獨家性。

南岸一針見血的說：“你們的辦公系統看起來很好，但如果我采用的話，你必須要保證即使我們的合作結束，我們的辦公人員也不會拿這個系統沒辦法。”

李赫笑著說：“我們會長期合作的。”

南岸搖搖頭，說：“方案是不錯的，但我需要一個排他性的理由。”

李赫說：“我不只是要做生意，我可以幫南局營造和推廣互聯網文化?！?

南岸看著李赫，說：“電腦只不過是一種電器，和打印機復印機也差不多，哪來的文化？”

李赫笑笑，說：“南局，在我的同行里，我相信沒有人別我更理解南局對于互聯網文化的認識，至少現在沒有。”

南岸這次沒有馬上說話，他先是默默的點了點頭，然后說：“我這么說吧，我可以把工程拿給你，但也可以給別的人，你還需要給我一個一錘定音的理由?！?

李赫說：“別的公司可能會跟南局你談回扣的事情，但我不會，因為我知道南局要的不是回扣，而是讓更多的人受益。別的公司在商言商，我也在商言商，但我會把這個事情當做一個事業來做，這是我的承諾，也是我現在發展的剛需。”

南岸沒有表態，而是不動聲色的品著茶，謝靜瞳則很直接的問：“你和鄺家是什么關系？”

李赫坦率的說：“我不認識鄺家的其他人，但我和信仰市的鄺市長是生死之交。”這是他的底牌，如果換一個人，他不會把他的底牌亮出來，但是對于南岸，他并不是只想做眼前這一單生意。和聰明人打交道，有時候需要費盡心思，但有的時候，需要的就是兩個字：坦誠。

“行?！蹦习兑诲N定音了，說：“下個月參加招投標大會吧?！?

對他而言，只要在這個事情上他自己沒有問題，拿給誰做都是拿，他需要的是力排眾議的理由。李赫的一句生死之交，讓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在李赫身上下一個注。鄺行遠早晚都會回省城來，他們以前不是盟友，但也沒有沖突，以后能不能做盟友不知道，但最起碼也不要有沖突。李赫這個時候就把生死之交搬出來似乎操之過急，但打動南岸的，恰恰是李赫所表現出來的一種野望。

和南岸的交流，既讓李赫有種如芒在背的高度緊張感，但同時又很輕松自如，這很矛盾，也很合理。

但這里剛送走了南岸，李赫又馬不停蹄的趕往了一個燈火輝煌的夜總會，去那里，他沒有再帶左蒼耳，而是約的趙勇。李赫忍不住心想，大概也沒有哪家的重生主角有他這么充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