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煙雲(yún)看到兩個丫頭如此忠心耿耿,心頭不免微痛。一年多,她已經(jīng)與兩個丫頭有了深情厚誼,現(xiàn)在不是說離開就可以割捨的,玉瑯唯恐樑煙雲(yún)不翼而飛,要丟棄自己,就那樣可憐楚楚的瞪圓了眼睛,看著樑煙雲(yún)。
彷彿樑煙雲(yún)頃刻之間就可以移形換位,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似的,她的拳頭微微的鬆開,手掌呈半蜷縮的樣子,蓄勢待發(fā)就要將樑煙雲(yún)的手腕拉住一樣。
“你必須在這裡,我需要你照顧小麥,她一個人留在帝京我不放心,至於我與奴良,必須在一起。奴良需要時時刻刻保證我的安全,赤眉軍如此猖獗,遺禍無窮,此間大事一了,就要過去決一死戰(zhàn),不能浪費寶貴時間。”
“是?!?
“原來如此,您安安心心去就是,有奴婢在,還不能將一個準(zhǔn)媽媽伺候的平平安安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膯幔俊庇瘳樞α恕?
樑煙雲(yún)也是笑了,握住了玉瑯的手腕,“好了,閒言碎語不多說,你二人在我離開以後,務(wù)必朝乾夕惕,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朝廷有什麼風(fēng)吹草動,立即飛鴿傳書,這纔是好的,我困了,先休息了。”
“您真的可以睡得著?”玉瑯看著樑煙雲(yún),心道,樑煙雲(yún)啊樑煙雲(yún),您真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皇妃啊,您的姑爺現(xiàn)在與另外一個女人在一起,您還有心情一個人矇頭大睡。
樑煙雲(yún)看著玉瑯,還是笑吟吟的,“她已經(jīng)快要死了,要是需要一個美麗的回憶,我情願這美麗的回憶是我給的,好了,不要想那麼許多,不會有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發(fā)生。”
“但是……”玉瑯細(xì)細(xì)的眉宇有了褶皺,虯結(jié)著。
“放心就好,他有分寸,其實左曉月何嘗就不是可憐人呢,現(xiàn)在早點兒休息,明日裡我去將自己的行動告訴皇上與小麥,讓小麥早作準(zhǔn)備,讓皇上也是明白,雖然趙赫新婚燕爾,不過畢竟還是不會忘記國計民生的大事情。”
“嗯,奴婢攙扶您回去?!庇瘳樜兆×藰艧熾?yún)的手,一整個晚上,樑煙雲(yún)始終是笑意盈盈的,她對於很多事情,除了理解就是釋懷,並沒有做出來什麼過激的舉動。
樑煙雲(yún)的行爲(wèi),不光光是衆(zhòng)人看在眼裡,兩左權(quán)對樑煙雲(yún)也是另眼相看,這府中小小上上下下,都交口稱譽,如同樑煙雲(yún)這樣的人,畢竟不多見,誰還擁有這樣寬廣的胸襟呢?
樑煙雲(yún)休息以後,左曉月這邊依舊燈火通明,臘淚溼漉漉的,好像臨別之際對左曉月的傷心一樣,蠟燭的光暈是那樣的溫暖,但是左曉月並沒有感覺到,自從墨琛到了自己的屋子以後,左曉月情緒就很好。
而垂淚抹眼的則是夕月,夕月明白,左曉月也是真正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現(xiàn)在,她一個人看著中天的月,距離客寓並不遠(yuǎn),她就那樣看著,看著……
花明月黯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是啊,人約黃昏後,月上柳梢頭,原本就是一個非常讓人快意的事情,這個時候,適合淺唱低吟,適合用身體訊號瞭解對方,並且記住對方。
唯一不適合的就是傷心啊,墨琛看到左曉月這樣子,知道已經(jīng)藥石罔效,可不是,左曉月現(xiàn)如今看上去已經(jīng)瘦弱的好像風(fēng)中即將折斷的蘆葦一樣,手掌早已經(jīng)失去了以前的豐腴紅潤。
那張臉,因爲(wèi)瘦削,變長了,變憔悴了,於是,臉上濃妝豔抹的神色就變得詭譎起來,變得讓人一看就有一種過目不忘的驚心動魄,原本,她也是一個美麗的女孩子啊。
因爲(wèi)愛情,這才變成了現(xiàn)如今這麼大相徑庭的模樣,他抱住了她,她呢,止不住的用力掐一下自己的手臂,“啊,王爺,是真的,是真的,皇天不負(fù)有心人,終於你還是來了,我終於等到了你?!?
“怎麼搞的,爲(wèi)何身體成了這樣子。”墨琛關(guān)切的看著左曉月,左曉月胸口劇烈的起伏,“你回來就好,說這個做什麼,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沒有什麼的,我能看看你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
“本王是特特回來看你的?!蹦≌f。
“可不是,我已經(jīng)等了你很久很久了,四年,不,這是第五個年頭,你終於還是留心到了,我是一個人,我是一個人啊,你看,我是活生生的一個人,這麼多年,你爲(wèi)何就可以忽略掉我的存在呢,墨琛,你狠心絕情,你,你……”
她因爲(wèi)激動,倉促的語氣好像連珠弩一樣,眼睛連續(xù)閃爍,平順的呼吸也是變得激動起來,“你,你終於還是來了,墨琛,他們都說我快要死了,我快要死了啊?!?
“他們自然是胡言亂語,你不會的,你不會?!蹦≌f違心的話,其實墨琛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生命到了這個時候,就左曉月目前的形態(tài)來看,距離死亡不過是頃刻之遙罷了。
說什麼“你尚且好”之類,不過是誇誇其談,不過是自以爲(wèi)是,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聽到墨琛這樣說,左曉月是那樣的開心,那美麗的遠(yuǎn)山眉跟著也是變得活絡(luò)起來,黑白分明的眼珠再也沒有比現(xiàn)在更加熠熠生輝了。
自從生病以後,她連動一動都憊懶,但是今天,她是那樣想要行動一下,想要看一看墨琛,想要用手真切的撫摸一下墨琛,想要與墨琛在一起,就那樣天長地久的在一起。
墨琛呢,惋惜而又痛楚的望著眼前的女子,但是並不知道說什麼好,她一笑,“墨琛,聽說你最近做了太子,你往後還是會做帝王的,你做了帝王以後,莫要忘記了我啊,我是您的結(jié)髮妻子,你還記得當(dāng)年嗎?”
“當(dāng)年,你是陌上王孫,我呢,我是左權(quán)左大人的掌上明珠,後來,後來……”她好像看到空氣中有什麼恐怖的幽靈一樣,輕顫了一下,依偎在了墨琛的懷抱,“後來,就變了,一切都變了……”
“變得迅疾無倫,變得讓人不可思議,我怎麼就變成了一個被人遺棄的人,我變得心狠手辣起來,我變得想要一個人擁有你,與你在一起,我變了,但是墨琛,你也是變了啊?!?
“我從頭至尾還是墨琛……”墨琛說,左曉月微喟一聲,握著墨琛的手暗暗的用力,然後果決的說:“不,不,墨琛,你變了,只是你自己沒有注意到而已,你對妹妹那樣的好,你幾乎要忘記了,我纔是你的正妃。”
“而樑煙雲(yún),只是一個姨娘啊,但是你呢,你讓樑煙雲(yún)後來居上,你對我不聞不問,爲(wèi)了吸引你的注意力,我只能想盡一切辦法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後來我想,大概是樑煙雲(yún)已經(jīng)徹徹底底的霸佔了你的心……”
“於是,我就想盡一切辦法想要殺了樑煙雲(yún),但是,樑煙雲(yún)是多麼福大命大啊,每一次都可以活著,好好的活著,我後來……”
“阿月,你這一生做過很多不名譽的事情,本王希望在最後,你可以明白,自己是錯誤的。”
“不用到最後,在我著手挑撥離間你們關(guān)係的時候,我已經(jīng)知道,我做得是錯誤的,但是我還是要去做,我爲(wèi)了鞏固自己的位置,爲(wèi)了自己的利益啊,墨琛,這種感覺你不會懂!”
左曉月一邊說,一邊嘆口氣,墨琛沒有說多餘的一個字,只是用那種驚疑不定的眼神看著左曉月,因爲(wèi)左曉月今晚時而消沉?xí)r而激動,亢奮的時候,神情是那樣的急迫,而安靜下來的時候,好像連呼吸都消失了似的。
一束明亮的月亮,透過碧紗櫥落在了屋子裡面,將一株文竹給照耀的熠熠生輝,月光下,她就那樣顫慄在自己的懷抱中,他看著懷抱中的女子,她良久沒有說一個字,就那樣,安靜著。
那種讓人驚心動魄的安靜,好像這女子已經(jīng)失去了生命體徵一樣,他抱著抱著,忽而之間就發(fā)現(xiàn),這女子的身上消失了溫度,一寸一寸變得冰涼起來。
“不,不,不……”墨琛發(fā)狂一般的叫嚷,但是,她並沒有死,倒是讓墨琛的驚呼給攪擾到了,目光閃爍了一下,“太子,您這麼了,我還好好的呢,都說禍害活千年,你真的以爲(wèi)我會溘然而逝,丟下你不成……”
“阿月,抱歉,我以前對你不好。”他哽咽了,雖然知道左曉月不是什麼好人,但是這一切的一切,誠如左曉月所言,改變左曉月的不是冷酷的時間,而是殘酷的自己啊。
自己定位了左曉月的基調(diào),所以這麼多年以後,左曉月就變了啊,變成了這模樣,目前的左曉月,已經(jīng)油盡燈枯,終於到了吹燈拔蠟的時候。
“不怪你,太子,我讓你看一個東西。”她一邊說,一邊伸手,將自己的雲(yún)袖掠起,在月光中,在燭光中,在一片朦朧中,墨琛侵襲的看到,那一點紅紅的硃砂痣,這是守宮砂。
說明的是一個女子的貞潔,這女人到了生命垂危的最後一刻,都沒有將自己的貞潔給任何一個人,這愛情是那樣的變態(tài),墨琛看著那裡,良久以後,這才嘆口氣,“我有什麼好,你到了這裡以後,百般不願意離開。”
“你什麼好都沒有,甚至於你對我是那樣的冷酷無情,但是墨琛,你是墨琛啊,世界獨一無二的墨琛?!?
“墨琛,也只不過是一個男子罷了,我給了你那樣多的機會,意思已經(jīng)很清楚,願意讓你財運逐月而去,但是你呢,你料理的自己這樣……你……”他看著左曉月,一時半會兒,有一種沒有辦法形容的惶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