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沒了知覺的下一秒，只感覺眼前又亮了起來。

而四肢百骸傳來的觸感，也漸漸變得真實。

毫不夸張的說，那種感覺就像是穿越了似的。

特別是在我的視覺徹底恢復正常，看見了眼前的景象后，我真懷疑我是穿越了。

我身處的地方，是一片老屋建筑的聚集地，四周盡是紅磚老樓，而在街道的盡頭，則是一片高樓林立的地段，來來往往的豪車不少，足見繁榮。

那時已經是深夜了，我所在的位置，就是一座路燈的正下方。

這里有一張長椅，我就坐在這椅子上面。

現在好像是冬季了吧？

天上接連不斷的向下飄落著雪花，那他娘的可真是鵝毛大雪啊。

“這是哪兒啊........”我滿臉迷茫的看著深陷進雪堆的雙腳，抬起手撓了撓頭：“讓那孫子咬這么一下就穿越了？”

就在我疑惑不解的時候，忽然間，我感覺自己坐著的長椅，冷不丁的顫了一下。

隨即，一陣比風雪還要冰冷的氣息，就從我身邊傳了過來。

我當時也沒有多想，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只見一個熟悉的“人”，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童裝，就坐在我身邊。

那是龁孽。

“喂，你能聽見我說話嗎？”我問它，感覺腦子有點亂。

龁孽的嘴依舊是大大的咧著，像是在笑，但在我看來，它現在的表情有些木然。

它似乎聽不見我的話，也沒有發現自己旁邊還坐著一個人。

龁孽仰著臉，身子靠在椅背上，一動不動的看著頭頂上亮著的路燈。

“看這情況.......我好像是在夢里.......還是幻覺？”

我這邊還在犯著嘀咕呢，只聽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這陣腳步聲很輕，而且有種走不穩的感覺，每走一步，都得等好一會才會走第二步。

龁孽也聽見了這陣腳步聲，霎時間，我就感覺它臉上的表情活脫了起來，眼睛似乎都亮了。

真的，那時候，我能感覺到它很開心。

走過來的人，是個步履蹣跚的老太太。

看見她的長相時，我不由得愣了一下，這不就是躺在醫院病床上的那個老太太嗎？！

“孩子，我來了。”老太太手里提著一個塑料袋，晃晃悠悠的走到了我們身邊，然后慈祥的笑著，伸出手去摸了摸龁孽的頭發。

“啊。”龁孽簡單的回了一個字，但在我聽來，這更像是野獸的吼叫聲。

“現在的天氣這么冷，你可別凍壞了啊。”老太太笑呵呵的蹲下身子，將塑料袋打開，只見袋子里裝著的是一對蠟燭，還有一把貢香，以及一袋薯片。

老太太貌似也看不見我，自顧自的將蠟燭點燃，隨手插在了旁邊的雪堆里。

然后又點上了貢香，笑著遞給龁孽。

看起來，龁孽跟這老太太應該很熟絡了，咧開嘴笑著，接過了貢香，然后將鼻子湊了上去，開開心心的聞了起來。

我這邊還在觀察龁孽的動作呢，只感覺身子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起來了，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就已經站在了長椅后面，而那個老太太，則是站起身子，走到我剛才的位置坐了下去。

從背影來看，這一老一少，活像是一家人。

雖然那個孩子是個鬼，可在我看來，它臉上的笑容，卻比活人還要真切。

我默不作聲的往旁邊走了幾步，靜靜的看著他們。

既然龁孽讓我陷入了這種幻境，那就必然有它的原因，我現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用安安靜靜的看就好了。

“孩子，你穿這么少，會不會覺得冷啊？”老太太問龁孽。

龁孽就像是個普通孩子一樣，雙手捧著貢香，開開心心的聞著，聽見老太太說的話時，它搖了搖頭。

“哎，這就好，我就怕你凍著。”老太太將雙手放到嘴邊，哈了一口氣，被這天氣凍得通紅的老臉，也滿是笑容。

“啊。”龁孽又叫了一聲，歪著頭看著老太太，像是在問什么。

“沒事，我不冷。”老太太似乎能聽懂龁孽的話，笑著搖了搖頭。

由于龁孽一直都在“吸”貢香，所以它手里捧著的那一把香，在這時候已經燃到了香尾。

龁孽看了看老太太不停打著顫的手，沒多想，直接把手里的貢香尾丟到了雪地上，然后伸出手去，似是想要握住老太太被凍得直哆嗦的雙手，想要幫她取取暖。

可就在龁孽即將要碰觸到老太太的時候，它忽然僵住了動作，然后飛快的把手收了回去。

龁孽臉上依舊在笑著，可它好像是很疑惑，看著自己的雙手，皺緊了眉頭。

“咋了？”老太太愣了愣，笑著問龁孽：“看啥呢？”

“啊！”

龁孽猛地叫了一聲，然后擺出了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直接把兩只手伸到了燃燒的蠟燭上，像是在烤豬蹄一樣，烤起了自己的手。

這時候老太太可嚇壞了，忙不迭的伸出手去，將龁孽的手給拽了回來。

“干啥呢！”老太太握著龁孽被火燒到的那只手，捧到嘴邊，不停的幫它吹著氣，似乎是想讓龁孽感覺好受點：“疼不疼啊？！”

“啊。”龁孽笑著搖搖頭，看著手掌上騰騰升起的熱氣，滿意的笑了起來。

那老太太像是看明白了，龁孽之所以會這么做，也只是想讓自己的手暖和一點，好幫老太太暖暖手。

“孩子啊，跟奶奶回家吧？”老太太笑著對龁孽說：“咱都認識這么幾年了，你還怕奶奶是壞人啊？”

龁孽搖搖頭，只是笑，不吱聲。

老太太好像是知道龁孽是怎么想的，嘆了口氣，拍了拍龁孽的手背。

“你不用怕嚇著別人，奶奶家里就我自己一個人。”

龁孽還是沒答應的意思，啊啊啊的叫了幾聲，很堅定的搖了搖頭。

“沒事沒事，奶奶不勉強你。”老太太笑著說道，眼里隱隱約約有些失落，但也沒有再多說什么，彎下腰將塑料袋里裝著的薯片拿起來，遞到了龁孽手里。

“你吃點這個吧，現在好多孩子都愛吃這個，上次奶奶就想給你拿，但是忘了。”老太太說道，隨后站了起來，用手捶了捶腰：“我現在得回去了，鋪子里還有點雜貨沒有收拾呢，你也趕緊回.......明天晚上奶奶還來找你聊天！”

老太太原本是想說，讓這冤孽趕緊回家，但是話到嘴邊的時候，似乎是想起來，這個冤孽怎么會有家呢？于是就急忙改了口。

龁孽聽見老太太的話后，點點頭，抱著那一袋子薯片，笑得很開心。

但等到老太太走遠了，龁孽臉上的笑容也漸漸變得不真實了，眼神似乎都黯淡了下來，看著手里的這一袋薯片，好半天都沒反應。

它很舍不得老太太走，這一點我能看出來。

“啊！！啊！！！”

龁孽毫無預兆的大叫了起來，看著面前空空蕩蕩的街道，猶豫了一下，隨后便猛地從椅子上跳到了雪地里。

當龁孽抱著那袋薯片往老太太走的方向跑去時，我的身子也不受控制的在往前飛。

真的，是飛，就像是有人“提”著我似的。

由于老太太腿腳不好，走得很慢，不一會兒，龁孽就追上了老太太。

“怎么啦？”老太太聽見后面的腳步聲，便回過頭來看了看，見是龁孽，臉上也不由自主的有了笑容：“有啥事要跟奶奶說嗎？”

“啊。”龁孽走到老太太身邊，伸出手去，牽住了老太太的手。

“怎么了？想讓奶奶多陪陪你嗎？”老太太笑容里的慈祥，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描述，或許那才是真正的溫柔吧。

“啊啊啊。”龁孽搖了搖頭，抬起手指著前方。

“你要跟奶奶回家？”老太太問。

這一次，龁孽點點頭，眼里的神色又興奮又緊張。

“好，奶奶帶你回家。”老太太笑道，渾濁的老眼之中，也有了神采。

話音一落，老太太就像是老小孩似的，用手牽著龁孽，輕輕甩動著手臂，一晃一搖的往前走去。

在這時，街道邊也有了幾個路人經過。

他們在看見老太太的時候，并沒有什么驚訝的表現，也沒有半點害怕的意思，只是多看了幾眼，便從旁邊走了過去。

“原來這是龁孽的幻身啊.......”我喃喃道：“那這老太太是怎么牽著龁孽的？應該是真身才能這樣啊，難道龁孽有讓活人看不見自己的本事？不對啊........”

老太太跟龁孽并沒有在意我的自言自語，當然，他們也聽不見，都在自顧自的聊著。

“孩子，你這衣服也該換了，奶奶明天給你買新的，你喜歡啥樣的，奶奶給你買啥樣的。”

“啊！”

“對了，孩子，你還沒名字吧？”

聽見這個問題，龁孽愣了愣，然后點點頭。

“奶奶給你取個名字吧？”老太太期待的看著龁孽。

“啊！”龁孽很肯定的點點頭。

“奶奶姓田，你以后就隨著奶奶姓吧。”老太太笑了起來，看著都似年輕了好幾歲：“你啊，以后就叫田穆，這是我給我未來孫子取的名字，可惜我兒子他.........”

說到這里，老太太便沒再繼續往下說，只是嘆了口氣。

她默不作聲的牽著龁孽，慢慢向街道的盡頭走去。

就在他們越走越遠的時候，老太太忽然笑了起來，聲音從遠處傳來，聽著很是清晰。

“孩子.......我第一次遇見你的那天啊.......也是下著這么大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