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一離抽回神，嘴裡輕嘆著一聲：“呀！這是純手工的？”
馬姐推了推鼻樑上帶著掛鏈的笨拙眼睛，“怎麼，還不賴吧！用的面料你別嫌棄就行，都是20幾年前，我兒子小時候穿過的棉衣改的。現在的東西啊我是這的信不過，那些商場裡賣的成品看著漂亮，可做的都讓你分辨不出來到底是不是純棉的。”
姜一離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話，絮絮叨叨的都能讓人睡過去，可又想是誰那一隻棉棒搔著你的耳朵，聽起來那麼的舒服，那麼的懶洋洋。
“怎麼會嫌棄呢？”
姜一離把小衣服貼在自己的臉上蹭了蹭，“就像孩子在抓著她的心一樣，癢癢的。”
突然，姜一離發現眼前的這個場景好像……
她臉色白了一下，身體就繃直了。
馬姐向上推了眼鏡，很是不理解她這樣的反應，她依舊溫暖的揉了姜一離的背脊，“你這是怎麼了？突然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嗎？”
馬姐自己那麼猜著，就兩隻手捏上了姜一離的耳脣，“不害怕，不害怕，事情早晚都要過去的。”
姜一離眼底一瞬間就噙了淚水、她不是害怕，而是突然察覺出，她和馬姐之間的感覺像極了女兒和媽媽。這昏黃的燈光。雜亂的線簍子，還有昏暗的小燈光加上一個滿目寫著慈愛的人。
姜一離活了28歲，也盼了28年，終還是在一個陌生人的身上得償所願。
“我……父母雙亡。”
“哦這樣。”馬姐尷尬了一下，“抱歉，是我讓你想起他們了嗎？”
“不算是，因爲他們好像從來都沒有給過我一個家，只是我心裡太過嚮往了。其實我也不知道什麼樣的地方纔算是家。”
馬姐該說些讓姜一離聽起來舒服的話，可她偏說，“有媽纔有家。”
姜一離哽咽了喉嚨，她曾經以爲自己早就不會憔悴了，也不會在任性，因爲她沒有資本，可她這一刻的表情就是在負氣，像一個孩子似的，氣自己爲什麼沒有像別的孩子一樣快樂的長大。
姜一離甚至想，如果她也有一個正常的家，是不是之前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當她被陸子均拋棄的時候，會有個媽媽每天往她懷裡塞各色男人的照片，逼著她去相親。姜一離被吳媛算計了，或許也不用自己處心積慮的去報仇，會有爸爸衝過去擋在她的面前說，“你們爲什麼欺負我的女兒。”
又或者，她根本就不會有那麼大的野心，以爲有父有母有愛人的日子，姜一離就會滿足了。
她爭，是因爲沒什麼是可以抓在手裡的，不這麼做的話，她一輩子可能都在害怕。
姜一離終於找對的原因，原來從她內心深處，那個驅使她做出一切的根源就是因爲她像渴望一個家，一份安定。
馬姐的手不停的摩挲著姜一離的後背，“其實按照我的年齡，你喊我大姐是不合適的，那是江霖風的對我的叫法，我的兒子跟你今年同歲，也是28.”
姜一離點點頭，沒有多想，估計是馬姐想安慰自己，隨便的說說家常話。姜一離想清了事情之後，突然覺
得整個人精神碩碩的，她兩隻手指捏起一件很小的衣服照在燈光下看。
“馬姐，你能教我做這個嗎？我也想給我的孩子準備，全部都由我自己來做。”
“可你爲什麼不給自己找一個能幫你做這些事情的媽媽？”
姜一離愕然回頭，她無法理解馬姐的意思。
馬姐的臉上笑的出了皺紋，“給我做乾女兒吧。”她大手抓緊了姜一離，“就算我很快要去國外了，但是我們可以經常的通電話啊，你有什麼事情就跟我說一說，我想你應該也根本不知道要怎麼樣養育一個孩子吧。”
這怎麼可以？姜一離從來沒有想過，她最奢侈的事也不過是江霖風的母親會喜歡自己，她就覺得很幸福了。
姜一離傻愣愣的。，馬姐尷尬了一下就打算收回話，“我就是那麼個想法，你不用想多……”
“我願意。”
姜一離反抓了馬姐的手，“我認識您不過一天的時間，但是我真的很想要一個像您一樣的媽媽，我可以在看到一本好書的時候打電話給你分享，我可以讓你在電話裡聽見我孩子的笑聲或者哭泣，總之，我想有個人和我分享，不是江霖風，也不是朋友，是一個無論在哪裡，我都知道她會始終對我微笑的人。”
馬姐不知道姜一離會對母親這麼渴望。
她初見姜一離的時候，她的眼睛裡透著冷清，讓人看一眼就會覺得心疼，一個28歲的女兒，居然長著一顆老人心。
如果她的媽媽還在的話，一定會心疼。
馬姐揉了姜一離的發頂，“就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
姜一離重重的點頭。
兩人吃了晚飯，聊了許多超出關係以外的親密話題。姜一離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多話過，她像是個話匣子一樣把自己的事情往外倒著。
因爲以前從沒有機會讓她能這麼輕鬆過。
馬姐一邊洗著手裡的餐具，一邊從姜一離的話裡聽出了一些問題。
“誒！”
馬姐突然轉頭回來，“一離我說你怎麼回事？之前你要是礙於陸子均哪裡也不敢去，你現在害怕什麼呢？走，我收拾完咱麼就去醫院，媽帶你過去。”
姜一離都聽傻了，因爲這麼自然的一句“媽”，也因爲她說要陪自己去醫院見江霖風。
姜一離該高興的，可她膽小的又縮了頭，“我不能去。”
“爲什麼？”馬姐不接的蹙了眉心。
“陸子均已經在那邊安排人手了，我去了也只會打草驚蛇。”
馬姐點點頭，覺得姜一離的擔心很有道理，她解開身上的圍裙，“不怕，那我替你去傳話好了，反正我辭職前是聖菲婭醫院的護士長，我回去醫院誰也不能說什麼，而且估計沒人能猜到我和你的關係。”
姜一離激動的站起來，“我怎麼沒有想到。”
她扔下一句話就蹬蹬蹬的上樓，而後也沒見她拿了什麼東西，就又走了下來。
馬姐面前，姜一離雙眼都是閃著光的，她把一個很小的東西塞進了馬姐的手裡，“什麼都不用說。只給他這個。”
馬
姐低頭，微微愣住後溫暖的一笑。
……
“嘎吱……”
病房裡的幾個人朝門口望去，項問夏歪著頭問了句，“你是誰？”
江霖風半座在病牀上，“馬姐，來坐。”
項問夏聽過這個名字，以前江霖風喊她馬護士長，現在她辭職了，就改了叫馬姐。
項問夏也流露出了尊敬，她起身給馬姐拉了一把椅子，“您真的是仁心醫德。都已經不在這裡工作了，還想著來看看我們霖風。”
馬姐朝項問夏點頭笑笑。她這個年紀不必對年輕人太客氣的，而且做了半輩子的護士，被說是江霖風，她曾經給市長親自扎過針。市長也是乖乖的要聽她馬護士的。
馬姐掀開了江霖風的被子，兩隻手指抵在了他的傷口上，力氣不重，可江霖風卻悶出一聲。
項問夏頓時就謊了，“馬姐你碰了哪裡？他本來都不疼了！”
那意思好像是說馬姐年紀大了不負責任似的。
馬姐又在那傷口附近檢查了一下才站起身來，“這樣的情況我看的多了，其實離開醫院之後我也曾經擔心，就該是這個時候，很多患者都會在傷口癒合的時候發生感染，不是因爲你們家屬照顧的不好，而是某些藥物用多了也是不太好的。”
馬姐經驗豐富，她隨手拿起桌子上的筆，快速的寫下了一串字不是字，號碼不是號碼的東西。
老大夫開方子向來都像是畫天書。這也算是職業病的一種。
她把單子遞到了項問夏的手裡，“如果我沒有辭職，這個時候該給他加進去這個了，我想現在的小護士都只會遵照學的那些東西，所以你私下幫江霖風準備吧。”
項問夏盯著面前的紙條看了又看，“這都是什麼？”
馬姐一笑，“你拿給樓下藥局的人，他們自然知道。”
江霖風揉著剛纔疼痛的地方對馬姐讚不絕口，“馬姐，你真是神了，我自己都沒察覺出來，還以爲這樣就快要可以出院了呢！”
馬姐白了他一眼，“給你急的。”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心照不宣。
馬姐自然的拉起了江霖風的手腕，兩根手指就搭了上去，“你算是我在國內最後的一個患者了，這麼看還有點不捨得，出國之前我就常來走動走動，算是站好最後一班崗。”
江霖風剛想善意的拒絕，卻看出了馬姐眼光中的異樣，而後一個什麼東西被塞進了江霖風的袖口。
馬姐幫他向下拉了袖腕，“一切正常，那我就走了。剛是吃飽了遛彎到這裡，沒發現都已經這個時間了。”
……
馬姐前腳走出病房的門，後腳就被守在門口的於朗跟了上來，“馬護士長，我想私人拜託您一點事情。”
“我都退休了，估計幫不上你什麼忙？而且一個護士會做什麼？”
於朗緊著兩步湊了過來，“幫我看看藥，江先生每天要使用的藥。”
馬姐的心就咯噔著一下，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事情，轉頭時她狐疑的打量著於朗，於朗沒說話，只是表情凝重的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