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家，是生她養她的地方。
但是姜一離很清楚，自己從來沒有在這個家裡，感受到自己應該擁有的溫暖。
大概從她有記憶就開始了吧，她就沒有兒童應該有的快樂。
父親和母親的壞脾氣不是到她長大後才得以暴露出來的。
他們一直都是這樣，彷彿她這個女兒就是一個爲他們宣泄負面情緒的工具。小時候是如此，長大後就是自動取款機。
當初父母讓姜一離綴學，誰都不知道那時候的姜一離究竟有多麼絕望。
她以爲一切都是有希望的，他們怎麼說都是自己的父母，怎麼會對自己的女兒下那麼狠的心呢？但是當她看到自己的父母板著臉爲自己安排人生的時候，姜一離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一切希望，都是奢侈。
姜一離還記得那一年的那一天，風雨交加。
那天就像她的心情一樣，天氣怎麼也好不起來，得到消息的她從學校裡跑了出來，全身上下都被淋溼了。然而看到自己宛若落湯雞的女兒時，父母所有的情緒不是擔憂，而是訓斥：“你身體那麼差，到時候成了藥罐子了，怎麼打工嫁人？”
“打工？什麼打工？還有，什麼嫁人？”姜一離莫名的詢問。
說到這個，姜父的臉上就有著一抹得意：“我不是讓你綴學嗎？讓你綴學還不是因爲家裡缺錢，家裡缺錢了，你能不去打工嗎？”
“可是我不想工作！”姜一離說道，“我還想上學！”
“上你大爺的學。”姜父呸了一聲，“一個姑娘家家的有什麼好上學的？你上了那麼多年的學，到現在學出什麼來了嗎？沒有吧？那你在這裡說些什麼？上學要錢，與其讓你在這裡浪費錢，不如早點去上學好了！”
“可是，爸……”
“少給我唧唧歪歪的，我都給你安排好了。知道那個誰嗎？他家時管工地的，他兒子挺喜歡你的。你就嫁過去，然後給他家打工，我們家裡就不缺錢了！”姜父說道。
姜一離面如白紙。
“一離啊，你別給我不願意。你說我和你爸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到大，你總要有點感激不是？現在家裡有困難了，你難道不爲家裡做點貢獻嗎？”薑母應和著姜父。
“媽！”姜一離絕望地看著自己的父母，那一時刻，她覺得自己的人生都黯淡無光了。
“媽，我想要上學！”姜一離喊了出來，從小到大唯唯諾諾了這麼久，這個女孩第一次說出了自己內心裡的最真實的想法。姜一離的樣子讓姜父薑母愣了一下，薑母是女人，看著姜一離淚流滿面的樣子，最終還是有些心軟。
“一離啊，你就爲家裡想想。不是我們不給你上學，只是家裡實在是……”
“上什麼學！”姜父卻不樂意了，這個脾氣暴躁的男人最煩女人的哭哭啼啼，就算自己的女兒哭得梨花帶雨，心裡也生不出一點憐憫，“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爸，我不會同意的！”
“媽的，老子養了你那麼多年，連讓你做事的資格都沒有了？”姜父看上去憤怒了極了
，他竟然一把抄起手邊的菸灰缸，猛然砸向了姜一離。
姜一離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菸灰缸硬生生地砸上了她的腦門。
被砸破的額角淌著殷紅的血，姜一離捂著額角，眼裡一片灰色。
“少他媽給我嘰歪，老子看你不爽很久了。生女兒就是沒出息，你媽肚子怎麼那麼不爭氣，不把你生成男孩子？要是是男孩，老子現在想要多少錢就多少錢！”姜父嚷道。
姜一離用手捂著腦袋，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爸，你喝醉了。”
“老子沒醉！總之，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
“我不會同意的。”姜一離的聲音漸漸變得清冷，“我還會繼續上學，不過這錢不用家裡出，我自己供養自己。”
這個虛弱的聲音，讓人覺得心碎。
這是姜一離唯一一次的叛逆，而自從那次以後，姜一離就再也沒有踏進過家門。或許是因爲恐懼，或許是因爲對父母的失望，這個從來沒有給予她溫暖的地方，始終無法成爲她的依靠。
有句話說，家是人們的避風港，小學時每次寫這句話時，姜一離都覺得可笑。
而現在，姜一離看著面前的父母。
或許是因爲得到三十萬太過高興了，姜父薑母難得沒有出去賭博，反而在家裡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分錢的事情。姜一離看著臉上洋溢著快樂笑容的父母，心中赫然淒涼。
都說父母之恩大於天，她一直苦苦支撐著的到底是爲了什麼？
“爸，媽。”
“一離啊，你等等啊，等我和媽把這些錢都給處理好了，再吃飯。”姜父皺了皺眉頭，忽然間轉頭說：“你先去做飯，哦對了，冰箱裡沒菜了，你趕緊去買些來。”
姜一離苦笑，如果姜父薑母能爲她考慮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都能想到姜一離現在的處境根本不可能出面，更別說買菜了。
“爸，媽，我不可能去買菜，畢竟……”
“怎麼出去了一趟，你就變得那麼懶了？真當自己是大小姐了？”姜父聽到姜一離的話，立即就不高興了，“說到底你還不是被金主給包養的？你說，金主給了你多少錢？你怎麼都不會體諒父母？”
“我和江霖風沒有任何關係！”
“姜一離，你真的把我當爸爸了？都什麼時候了還瞞著我？如果你和他沒有關係，他會心虛給我錢嗎？”姜父訓斥道。
“你爲什麼要到那裡，在外人面前污衊我？”姜一離的聲音越來越冷。
“污衊你？”姜父看了眼薑母，只見薑母搖了搖腦袋，這才板著臉轉向姜一離，“你是我的女兒，我哪裡污衊你了？”
“你知不知道，因爲你的那一番話，外面對我的評價是怎麼樣的？你到底說了什麼，告訴我好不好？”
“老子什麼都沒說！”姜父顯得有些暴躁，“你到底是不是我女兒了，你怎麼那麼煩？既然你不想見到你的父母，就不要再來煩我們！”
薑母見姜父情緒不對，立馬放下了手中的錢，想要將姜一離給推出去。
“你讓我把話說
清楚。”見薑母要來趕走自己，姜一離有些焦急了。
“有什麼好說的？”薑母說道，“一離啊，不是我說你，就算你不想自己，也要照顧一下我們父母啊！我和你爸的處境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每個月就拿來這麼點錢，還不夠我們吃！而且你看看，隔壁家的孩子每次都是幾千幾萬地給家裡，而你呢？我們不說你就不錯了！”
“你就好好跟著你的金主吧！我看你的金主是個大老闆，錢肯定很多，你跟著他，肯定少不了好處。”薑母說道。
姜一離木訥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從小到大，這個母親就沒有給予她真正的母愛，甚至姜一離覺得，自己從頭到尾就是一個賺錢的工具。
小時候姜一離的成績很好，薑母就到處帶著她和別人炫耀。但是姜一離怎麼說也是孩子，有著兒童與生俱來的貪玩的本性。而貪玩的下場，就是薑母和姜父的一陣暴打。
“我生你是讓你給我們臉上貼金的！不是浪費錢和大米的！”
姜一離永遠記得，薑母的這句訓斥。
“好，我走。”姜一離感覺鼻尖有些酸澀，“你們好自爲之。”
說罷，摔門而出。
如果三十萬可以劃清界限，那麼今天就當這一切是個終結。
城市的天氣向來是陰晴不變的，原本晴朗的天空下起了蓬勃的大雨。姜一離站在屋檐下，手腳冰涼。
她沒有帶傘，但內心的悲傷讓她不願意停留在這裡。她咬了咬牙，一鼓作勁地衝進大雨之中。
這是一個瘋狂的舉動。姜一離從小就因爲營養不良而身體不好，而每次生病，都免不了一陣打罵和訓斥。而爲了不面臨父母的冷臉，姜一離很是愛護自己。
雨水打溼了她的髮絲和衣衫，她感覺自己的渾身上下都是冰涼的。溼漉漉的衣料緊貼著肌膚，姜一離伸出手抹了一把臉，淚水混雜在雨水之中，姜一離甚至不知道這是雨還是淚了。
有一瞬間，姜一離覺得自己簡直就是悲情劇的女主角。
一件外套披在了姜一離的身上，緊接著一把傘出現在了她的頭頂上空。姜一離猛然回頭，眼前是陸子均那張溫柔的臉。
“你怎麼在這裡？”姜一離有些意外的回頭。
“我一直沒走。”陸子均回答，聲音和麪容依舊溫柔如初。
他和姜一離交往了那麼久，也是知道姜一離的父母的性格。但不同於陸子均，姜一離就算清楚自己的父母，對於父母，她的心裡還抱有著一線希望，否則姜一離也不會來找父母了。
姜一離抿脣：“不要管我，你走吧。”
“別鬧了，和我回去。”陸子均有些心疼地說道。
“陸子均。姜一離說道，“你不用再一臉可憐相地幫助我，我欠你的已經很多了，我不想再欠你了。”
“一離，我們之間沒有欠不欠的。”
“在你娶了寧淺的那個時候，我們就一刀兩斷了。”姜一離仰頭看著滿天的雨絲，虛弱而又冰冷的說了句，“一切都回不去了，陸子均。”
姜一離受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