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小靜的語氣幽幽,像是漫不經心一般,可是她說的話落在了宋福兒的耳中,不啻于是驚雷聲響。
“我的天!”宋福兒一顆心沉到了谷底,什么叫偷雞不成蝕把米?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宋福兒覺得自己真是昏了頭,自以為聰明,能想出對付陸錚的招數,現在看來,他要惹大禍了!
相府之中,小姐便是天,陸錚這個天殺的,在相府住幾日,竟然和小姐暗通款曲,而且還生了情誼,這件事倘若被相爺知道,宋福兒已經不敢想后果了。
“小姐,陸錚此子風流濫情,而且為人最是奸詐,您千萬別相信他啊!再說了,這件事一旦被相爺知道了,恐怕是禍不是福,陸錚這小子恐怕真活不了了呢!您這可是害他呢!”宋福兒道。
“咯咯……”戴小靜輕輕的笑,道:“宋叔兒,就算陸錚千般不好,偏偏我卻喜歡!爹那邊欲要對陸錚不利,并非我而起。
倘若這幾天不是我天天給陸錚送吃食,只怕他已經被宋叔餓死了呢!橫豎都逃不過相爺府的迫害,我又哪里能害到他呢?”
宋福兒怔怔說不出話來,其實他平日和戴小靜的接觸極少,在他的印象中小姐性子溫和,天真率性,并沒有任何人生的閱歷。
可是現在,他聽了戴小靜這一番話,他心中清楚,小姐畢竟是相爺的女兒,冰雪聰明,頭腦清醒得很呢!
聽她的口吻就知道,她要保陸錚,至少在宋福兒這個層面上,他還敢再對陸錚不利,只怕戴小靜會當場翻臉,他這個大管家能承受得住小姐的怒火么?
一念及此,宋福兒心中真是悲從心起,他做夢都沒有想過這件事會鬧得這么復雜,本來他覺得自己穩操勝券,現在卻陷入到了絕境,怎么辦?
“小姐,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此事被老爺知道了,您想想,憑老爺的脾氣,他豈能容忍?回頭陸錚公子非得吃大虧不可!”宋福兒道。
戴小靜嘴角微微一翹,道:“據我所知,陸錚既然得罪了爹,他的仕途和前途在很多人眼中只怕已經葬送了!如果因為這件事他要吃虧,宋叔您恐怕得先吃大虧不可!
所以啊,我真心希望宋叔能幫我,唯有如此,我才能幫宋叔,那樣我們都能度過難關,您說是不是?”
戴小靜頓了頓,她眼神之中閃過極其狡黠之色,她慢慢站起身來,踱步走到宋福兒面前,道:
“其實宋叔,這件事我們可以合計合計,我哥不是對茜郡主十分鐘情么?那便好啊,這個鍋咱們可以讓他背。
您老就說是我哥出的餿主意,把陸錚給帶到了府上住下,而陸錚此人,才子風流,竟然惹上了我,這不,所有的煩惱都歸于了我哥,就算我爹要打要罵,那都是罵我哥去了,和您老有什么關系呢?您老說是不是這樣?”
戴小靜輕言細語,可是宋福兒卻聽得汗毛都豎起來了,他此時在知道,自己這么多年太小覷小姐了。
小姐雖然體弱多病,但是畢竟是戴家的人,其心思城府又哪里能弱得了?按照戴小靜這個說法,宋福兒幾乎每辦法拒絕,因為這對他來說是唯一可能活路。
現在關鍵的問題是要去說服戴世章,戴世章憑什么頂這個鍋?答案便是陸錚倘若和小姐關系密切了,郡主那邊自然便要疏遠,戴世章的機會不就來了么?
戴世章用妹妹換郡主,不僅自己抱得了美人歸,而且還給妹妹找了一個好的歸宿,這不是兩全其美?這等好事,戴世章會不會做?
宋福兒腦海中轉過很多念頭,他自忖這件事他去和戴世章說,以公子那高傲的性子,他肯定不會如此輕易放過陸錚,這種事兒他堂堂的戴相公子,怎么會去干?
但是,如果這件事還有戴小靜在從中發揮作用,結果便不一樣了。戴世章的城府心機和戴小靜相比差別太大。
宋福兒自忖自己混了一輩子,也算是老江湖了,今天陰溝翻船,被戴小靜拿得死死的,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呢!
很顯然,戴小靜的舉動不是倉促而為,她已經反復思忖,深思熟慮,每一步她都算得清清楚楚了,他能想到辦法對付宋福兒,對付戴世章的手段她肯定已經準備好了!
宋福兒一念及此,忍不住想陸錚這小子,何德何能?法源寺廟會,大名鼎鼎的李芊芊和茜郡主為他爭風吃醋,而現在,只有幾天的功夫,相府的小姐竟然又對她傾心了,同樣作為男人,宋福兒都覺得自己有些佩服陸錚了。
“下輩子我倘若能投胎做人,我一定投胎做一個大才子,才子風流,羨煞人了……”宋福兒心中暗道。
……
夜,戴皋向往常一樣回府,宋福兒小心翼翼的伺候在他的身邊,十分小意的道:“老爺,您的身體要緊啊!為了我們大康朝,您日理萬機,夙夜勞頓,奴才們瞧著都覺得心疼。
眼下到了您這把年紀了,該休息就得休息,細水長流是不是?”
“嗯!”戴皋輕輕點點頭,道:“明天是休沐日,就在家里安安靜靜的讀讀書,寫寫字,聽聽曲兒吧!”
宋福兒一喜,道:“那敢情最好了,奴才立刻去安排,一定把京城的幾個像樣的班子都給請過來,回頭老爺您想聽什么曲兒,看什么戲,保管隨傳隨到,不出任何紕漏!”
戴皋輕輕頷首,宋福兒察言觀色,忽然小心翼翼的道:“老爺,您上次叮囑奴才,說想見見那江南的小子……”
“嗯?”戴皋微微皺眉,道:“外面的旗桿不是都撤了么?怎么回事?”
戴皋這話信息量就很大了,聽他的意思,他壓根兒就沒想見陸錚,所謂見陸錚不過是他不滿宋福兒處理事情的能力呢!
這樣的事情,宋福兒應該要處理好,處理得干干凈凈,不留任何后患。難不成宋福兒處理了事情之后,還真需要戴皋去見江南的一個小書生?
宋福兒額頭上冷汗直冒,但是事情到了這一步,他沒有回旋余地,只能硬著頭皮往上沖了。
他頓了頓,道:“老爺,公子性子有些急,見著奴才無能,他便讓奴才把江南姓陸的小子請到了相府。
公子的意思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先餓這小子幾天,而后再想辦法好好將這小子整治一番,從時間上來看,眼下已經六七天了……”
戴皋嘴角微微翹起,浮現出一抹冷笑,道:“哦,怎么?六七天的功夫,世章可又什么失誤?或者是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這……”宋福兒沉吟,欲言又止,戴皋一見宋福兒這等神情,眉頭一挑,道:“怎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話還不能說么?”
宋福兒苦笑道:“回稟相爺,到眼下為止,陸錚這小子依舊活蹦亂跳,在相府住著和在外面沒有差別。
奴才無能,以奴才之能,對此子無可奈何,毫無辦法。而公子眼下也正在想辦法,奴才……”
“這么一點小事兒,哪里勞你這個大管家去過問?世章想去管,就讓他去管。年輕人,總要讓他們自己去面對事情,唯有如此,他們才能成長。我們這些老家伙把事情都干完了,他們如何能成長,如何能獨當一面?福兒,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戴皋道。
宋福兒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點頭哈腰的道:“老爺說的是至理名言,至理名言,不過,老爺,這件事奴才擔心拖久了,肯定要出亂子,老爺,您看……”
“出亂子?出什么亂子?能出多大的亂子?難不成你還擔心這江南小子會死在我府上么?世章就算再膽大妄為,他會把握不了這個分寸?
我說福兒啊,你現在是越活越回頭了,這么點小事兒你都判斷不了,婆婆媽媽半天,嘿,真是掃興得很!”戴皋勃然道,語氣十分的氣憤。
宋福兒神色更古怪,他捏捏諾諾半天,欲言又止,最后,他一咬牙道:“老爺,這件事奴才覺得還是不能再拖,擔心出亂子。
陸錚此子,才子風流,小姐又正直花信年華,正是少女懷春的年紀。這些天,奴才就覺得小姐神情不對勁,院子里的丫鬟仆從,都被她冷落在一邊,而且……而且……小姐和陸錚的住所,僅僅一墻之隔,老爺,奴才奈何不了這小子,便是過不了小姐這一關。
小姐要保的人,奴才能奈何?恐怕公子也奈何不得啊……”
宋福兒這話說完,屋子里陷入了死寂,戴皋整個人都像是被冰封住了一般,表情完全定格!
他瞪大了眼睛,嘴唇不斷的掀動,硬是一個音都發不出來,宋福兒這幾句話,于他而言不啻于是幾道驚雷直劈下來。
我的天,江南權閥的一個庶子,算個什么東西?竟然敢膽大包天,覬覦我戴皋的女兒?真是……真是豈有此理!
而且此子之前和李芊芊還有秦王府的茜郡主的關系不明不白,現在他竟然敢欺瞞小靜?
戴皋腦子里轉過無數念頭,漸漸的渾身都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