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顧歆便和霍展祈來到溫府。
溫府已經掛上了白幡,府裡頭氣氛凝重哀慼,溫夫人眼睛都哭紅了,一臉憔悴強打起精神操持溫婉瑜的喪禮。
溫婉瑜雖是懸吊在房樑上,可臉上的傷痕怎麼看都不像是自己弄的,因此溫夫人認定了溫婉瑜不是自縊,因此鬧著要找出兇手。
可卻被溫老爺給阻止了。
溫老爺認爲前些時候京裡的流言已經影響了溫府,如今溫婉瑜的事兒若再被傳出去,溫府的臉面和名聲還要不要?
他一個嫡女已經容貌盡毀,第二個嫡女若再死於非命,人家會怎麼看溫府?
因此他將臨水閣裡的下人全部毒啞瞭然後發賣得遠遠的,可以說凡是當晚看見或是聽說溫婉瑜死狀的,全都被清理了。
溫老爺用雷霆手段壓下了溫晚瑜的死狀,然後便對外宣佈溫婉瑜是得了急癥,府裡頭也立刻就操持起來。
溫夫人眼見事已至此,除了心裡悲痛之外,根本無法反抗溫老爺,她本想著溫老爺不想把事情鬧大,那麼她私底下偷偷調查總可以吧?
誰知一查才知道,溫老爺當夜便把侍候溫婉瑜的四個貼身大丫鬟都杖斃了,其他奴僕也都發賣了,根本無從查起。
所以溫夫人越發的傷心,幾乎要哭瞎了眼。
當顧歆前來溫府時,看見的便是蒼白憔悴的溫夫人。
溫夫人對於顧歆的到來,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她只是坐在位置上,直愣愣地望著前方。
顧歆見到溫夫人的模樣,皺了皺眉,低聲問著古媽媽,“舅母還好麼?你要多勸勸舅母,讓她節哀順變。”
“回王妃的話,老奴省得。”古媽媽恭敬應下,卻沒有和顧歆說太多。
顧歆也不在意,左右她和溫夫人只是面子情,上一回在慈雲庵中,她和溫夫人也算是撕破臉了,今日不過是看在死者的份兒上,過來上炷香罷了。
所以古媽媽對自己有所隱瞞,這很正常。
她也不會自討沒趣的硬要打聽溫夫人的心情,更不會談及溫婉瑜的死,她只要做好表面功夫就行了。
打定主意之後,她便挑了個位置坐下,安靜地等著丫鬟帶她去弔唁。
廳內一片靜謐,顧歆眼觀鼻鼻觀心垂首坐著,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喧譁,顧歆皺了皺眉,剛擡起頭,便見到溫婉蓉蒙著面紗衝了進來。
溫婉蓉一身素白,露在面紗外的眼睛和溫夫人一樣紅腫,看起來也是爲了溫婉瑜的逝去傷心難過。
可顧歆看著溫婉蓉的樣子,心裡總有一股違和感,這股違和感在溫婉蓉向她行禮問安時,達到了最高點。
她全身緊繃著,對著溫婉蓉頷首,並且叫了起,溫婉蓉姿勢優雅地起身,隨後轉身走向溫夫人。
就在此時,廳外吹進一陣微風,將溫婉蓉的面紗吹起了一角,顧歆因爲坐著,所以視線的角度稍低,剛好就瞥見了溫婉蓉面紗底下的脣角。
那一刻,她終於知道違和感從何而來。
原來溫婉蓉面紗底下的脣角,竟是微微上揚,她此刻是笑著的!
顧歆心下錯愕,面上卻是一點兒也不顯,她隱晦地打量著溫婉蓉的雙眼,還是和方纔一樣哀傷、紅腫,可她此刻再瞧,只覺得遍體生寒。
溫婉蓉眼中的哀傷那麼真切,看起來那麼悲痛,可她的嘴角卻是笑著的,顧歆光是想象那畫面,便覺得那表情詭異得很。
她忍不住又將視線投向溫婉蓉,這一次,她明顯捕捉到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喜悅。
顧歆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溫婉蓉對於溫婉瑜的死,是樂見其成的。
思及此,她再也無心打量溫婉蓉,心裡只覺得悲涼。
畢竟溫婉蓉和溫婉瑜可是同父同母的嫡親姐妹,結果親妹妹得了急癥死了,姐姐卻是表面哀傷、心裡慶幸,饒是自認無情狠心的顧歆,也覺得有些不寒而慄。……
顧歆到溫婉瑜的靈堂弔唁後,便和霍展祈一同搭乘馬車回了王府。
這一路上她異常的沉默,霍展祈瞥了她好幾眼,有心想問問,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就在他猶豫不決時,王府到了,他也只能暗歎一聲,望著顧歆坐上軟轎回到後院。
顧歆自是不知霍展祈的糾結,此刻的她心裡亂得很,腦中不斷閃過溫婉蓉詭異的笑容和冰冷的眼神。
當她看見溫婉蓉那個微揚的嘴角後,不知怎麼的,直覺便想到溫婉瑜的暴斃。
她甚至有一種感覺,溫婉瑜的死和溫婉蓉脫不了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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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二姑娘暴斃的消息,並沒有在京中引起軒然大波,只是讓人嗟嘆了一聲溫府的不幸罷了。
隨著溫婉瑜的喪禮結束後,溫夫人開始慢慢地淡出了交際圈。
有許多人在猜,溫夫人是受不了打擊,也是不想再面對衆人關心的眼神,和小心翼翼的態度。
再加上如今大家都在相看媳婦,溫夫人的嫡女一個毀容,一個病逝,京裡的權貴人家哪裡會要一個毀容的媳婦兒?
因此溫夫人便被排擠在貴婦圈外,幾次之後她便懶怠再和大家交際往來。
相比於溫夫人的消極,溫婉蓉可說是鬥志高昂,在溫婉瑜的葬禮結束之後,溫婉蓉又開始找藉口上王府來了。
奇怪的是,溫府對於溫婉蓉的不斷外出,竟是沒有過問,就這樣放任溫婉蓉蒙著面紗,三天兩頭的跑到王府做客。
就連最看重臉面的溫老爺,都沒有制止溫婉蓉。
而霍展祈對於溫婉蓉的態度,則比以前更溫柔,有時被顧歆撞見了,心裡都忍不住閃過一絲醋意。……
這一日,溫婉蓉又來到了誠王府,她婉拒了顧歆的陪伴,自己帶著丫鬟在花園裡閒逛。
她的身邊已經換了丫鬟,墨竹上次被她教訓了一頓丟到臨水閣後,也被溫老爺一併發賣了出去。
現在她的身邊是溫夫人撥給她的丫鬟,叫做玲瓏。
溫婉蓉帶著玲瓏走在花園裡,走著走著前方有一羣人迎面而來。
溫婉蓉停下了腳步,看清了來人之後,轉身便想離開,可對方已經出聲打招呼了,“奴婢見過表姑娘。”
“起吧”溫婉蓉望著眼前的女子,冷淡地說道。
眼前的女子叫做白蘇是表哥以前身邊的宮婢,隨著表哥出宮開府後,便被他收入房裡,算是表哥的第一個通房丫頭。
不過說也奇怪,表哥並沒有提了對方的位份,這幾年來,任由對方在通房丫頭的位置上混著,連最低等的侍妾都撈不到。
溫婉蓉在心裡嘀咕著的同時,白蘇也在暗暗打量著她。
白蘇自也是聽說了溫婉蓉容貌盡毀之事,她本來不相信,以爲是外人誇大了,可現在見了溫婉蓉用面紗緊捂著臉的樣子,便覺得流言倒是有了幾分可信度。
溫婉蓉見她杵在原地不說話,懶得和她打交道,繞過她便想離開,誰知從假山的另一邊轉出來另一羣人,見著了溫婉蓉和白蘇時,也是怔愣了一瞬。
白蘇見了來人,蹲身一福,“奴婢見過楊侍妾。”原來這後來的一羣人,便是霍展祈的另一個侍妾及其丫鬟。
楊侍妾也沒想到會見到溫婉蓉和白蘇,因此少不得要站在原地和她們寒暄幾句。
而遠遠的另一邊,本來想要往這裡走的顧歆,看見了那邊的情形之後,果斷的轉身離開了。
俗話說的好,三個女人一臺戲,她可沒興趣捲入那一場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