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要我上前線？”

杜維坐在書房里，面前站著一個從皇宮里來傳令的宮廷官員，那個官員手里拿著一封攝政王親筆簽名的委任文件，上面赫然是任命杜維擔任北方戰區副統帥，兼東部要塞守備主將，負責主持東部要塞以及附近六個軍事關卡，五個帝國二級要塞的大約近三百里長的戰線的全權之職！

這么一份公文，就等于把眼前戰區，東部展現的超過二十萬的軍隊，交到了自己手里了！

可是杜維，坐在書房里，面對這個皇宮里來傳令的官員，卻臉上絲毫沒有喜色，卻還公然的表露了一種毫不掩飾的不滿。

杜維坐著輪椅，從書桌后繞了過來，來到了這個宮廷官員的面前，臉色古怪，指著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自己的腿。

“你真的確定這命令沒有弄錯？不會是攝政王殿下今天喝醉了，亂簽發出來的文件吧？”杜維眨巴了眨巴眼睛，皺眉道：“你看看我，坐著輪椅，一個連路都走不得的廢人了，指望我這樣的人上前線？你看我現在能騎馬嗎？能拿刀劍上陣拼殺嗎？”

那個宮廷官員臉上掛著苦笑，卻也無奈之極。他只是一個負責傳令的小小宮廷官員，哪里能回答杜維的這種問題。當下只能苦著臉，軟言央求：“公爵大人，您就別為難我了。我只是負責傳令而已……這其他的事情，我也不明白啊?！?

杜維抓了抓頭發，輕輕嘆了口氣：“哦，那你說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個……”這個宮廷官員才道：“今天前線送來了一封戰報，攝政王殿下在大殿上當眾宣讀了，然后和眾位大臣們商議之后，軍務大臣卡米西羅大人舉薦了您，殿下就準了……大概就是這樣，具體了，您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杜維這才笑了笑，一把拿過了那封委任令來，在手里看了一遍，上面白紙黑字，簽章完備，這才點了點頭，隨手從懷里摸出了兩片金葉子，丟給了那個宮廷官員：“好了，我知道了，勞煩你跑了這么一趟，你辛苦了。”

這宮廷官員接了金葉子，卻面無喜色，瞧了瞧杜維，忍不住道：“公爵大人，難道您……不去皇宮里領命嗎？但凡接了委任的在燕京的官員，都要去皇宮里當面領命，這可是慣例了……”

言下之意，似乎是希望杜維這就和他一起回皇宮里去。

杜維卻擺擺手：“不用了，我身體不方便，攝政王是知道的，想來也不會和我計較這種虛禮。你回去只管說我接令了就行，明天我就去統帥部正式報道，交付手續，我就盡快動身去北方……”

這個官員眼珠子一瞪，心想：牛?。〉降资堑蹏谝毁F族！這架子果然大，攝政王一道命令，把前線幾十萬軍隊交給了你，你都不回去當面和他打個招呼！

不過這種小事情，也不是他這種小宮廷官員能插口的，趕緊就告辭跑了。

等皇宮的人走了，杜維才冷笑了兩聲，把這份命令隨手丟到了桌上。

他垂頭沉思了會兒，低聲喃喃道：“辰皇子早晚要調我上前線，這個我理解……可是，卡米西羅他湊什么熱鬧呢？他為什么出面當這個出頭之人來舉薦我？嗯，這一定是他背后那個老頭子的意思……可是，那個老頭子，是什么意思？”

杜維深深明白，自己現在和攝政王已經開始離心了——但也只是離心而已，遠遠沒有到翻臉的時候。

之前鬧騰的那一陣子，讓燕京里大大小小的貴族都緊張兮兮的，可其實，只有身在局中的杜維和攝政王兩人，自己才知道，雙方這都只是在試探而已。

翻臉……現在還遠遠沒有到時候，也沒有到那種決裂的底部。至少在現在，雙方都還是顧念舊情的。

僅僅只是試探而已。

至于試探什么？

這說起來可就有些復雜了……這么說吧：辰皇子得了絕癥，可他不想讓別人知道，更不想讓杜維知道?？啥啪S偏偏猜到了，可是杜維卻不想讓辰皇子知道自己猜到了。然后是辰皇子懷疑杜維恐怕已經猜到了，可是辰皇子又不想讓杜維知道自己懷疑杜維猜到了?，F在呢，杜維不想讓辰皇子知道自己知道他在懷疑自己猜到了……媽的，簡直就是一個超級繞口令嘛??！

于是，就造成了之前雙方那種互相摩擦，其實都是在試探對方而已。

兩個人，一個是揣著明白裝糊涂，一個是揣著糊涂裝明白。

而這件事情的核心，就是辰皇子的病情！不管杜維是什么意思，他都必須裝作自己還不知道的樣子，不能讓這張窗戶紙被捅破——一天不捅破，大家都相安無事。

可一旦這層窗戶紙被捅破了……那么，以后情況就很難去控制了。

道理大家都明白：辰皇子如果快死了，一定會為自己的兒子掃平道路，按照常理來說，是應該對杜維下手的——他到底動手不動手，現在還是兩說。但是這個道理杜維明白，辰皇子也明白。

可辰皇子不能讓杜維知道，因為一旦杜維知道了……那么杜維就肯定要防備：既然你很可能要動我，那么說不定我就要先動你！所謂的先下手為強嘛。

杜維怕辰皇子會動手，辰皇子怕杜維會先動手——雖然大家都暫時沒有動手的意思——甚至可能兩個人都壓根不想對對方動手，但是在這種懷疑和猜度之下，就難保誰忍不住先出手了。

畢竟，世界上最不保險的就是人心。

杜維不能把自己的身家死活希望寄托于辰皇子的仁慈。而辰皇子也不敢把皇室的傳承安危寄托于杜維的忠誠。

兩個人都在防著對方一手。

繞……實在是太繞了。

————————————————————————杜維接了令，沒有去皇宮，卻直接跑去了燕京的軍方統帥部，跑去見了卡米西羅，他只字不提對方舉薦自己的事情，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既然是前線打了敗仗，要自己上前線去收拾殘局，你總不能讓我單槍匹馬去送死吧。

援軍呢？給我帶多少兵去？

卡米西羅也不含糊，直接告訴杜維：兵，有！但是不是主戰軍團，畢竟帝國最精銳的主戰軍團暴風軍團已經全軍在前線了。留在后面的王城近衛軍，也早就抽了一個前線，此外還有一個師團，卻是抽到了西北駐扎在了努林行省——防誰？不正是防他杜維嗎！

而且，剩下的王城近衛軍還要拱衛燕京，別說一個師團了，一個團都抽不出來！

所以，給杜維的援軍大約有五萬，三萬人是從南部各地抽調上來的地方守備軍，其余的兩萬，則是一個預備役的師團，卻是之前組建雷神之鞭軍團的時候，剩下的預備役，現在拼湊了一個整編師團出來，也一并給杜維了。

杜維一聽，在統帥部里，當場就卷了袖子，一副要和卡米西羅大鬧的姿態！

開什么玩笑！前線情況緊急，你們派我一個坐輪椅的殘疾人上去，就已經很不人道了！給的兵，也不是什么好兵！南方抽調來的地方守備軍？那些地方守備軍什么鳥模樣，我還不知道嗎！地方維持治安可以，打仗？能指望嗎！

至于那個預備役的師團……見鬼，都是當年雷神之鞭挑剩下的人，可以想的出來的，精銳的都給雷神之鞭挑走了，剩下的天知道是一幫什么歪瓜劣棗！

不干不干！

你們這欺負我一個殘疾人，還講不講人權?。。?

杜維擺足了架子要大鬧一場，結果卡米西羅立刻就軟了，他趕緊把杜維拉到了一旁，低聲苦笑道：“我的公爵大人啊，您就別在我這里鬧了，這些事情都是攝政王殿下定下的，我說了也不算啊?！?

杜維眨巴了一下眼睛：“那行，既然這樣，我帶自己的兵上前線可以了吧？我抽調自己家族的私軍，算是老子破家為國了！”

“這也不行。”卡米西羅當即就堅定的拒絕了：“抽調私軍上前線，沒有殿下點頭，是絕對不行的！而且……之前你們西北不是有草原邊患嗎？哼，這個時候，您的私軍恐怕不能調吧。”

杜維一副怒目的樣子，其實心里卻在笑：早知道是這樣了。

當然不會讓自己帶私軍上前線！

攝政王這一手，把自己弄到前方去，名義上給自己二十多萬軍隊……其實，是玩兒手腕，把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根基遠遠的分離開來。

燕京畢竟距離西北自己的領地還是太近了。得把自己調到前線去，說好聽了，是給了自己二十多萬軍隊。

可那些軍隊都是官軍啊！這些都是暴風軍團的老底子，還有各地的抽調來的軍隊，都有各自的將領。自己這么上去，短期內，根本不可能把這些軍隊變成自己的嫡系。

名義上是軍權在握，其實……又何嘗不是把自己變相的“關”在了二十萬大軍之中呢？

兵都不是自己的嫡系……別說任命我為前線主將了，就算封我為元帥，也是光桿司令一個啊。

不行，私軍不能調，但是也多少要爭取一些好處才行。

杜維想了想，就搖頭道：“卡米西羅，你也是在軍隊里待過的，你應該明白，身為將領，手下如果沒有一些自己用習慣了的老兵，這打仗起來，難免就束手束腳。你給我的這五萬人，我也不挑了，你給我就帶著。但是，我自己需要帶一些熟悉的人上去才行，不然的話……老子就告病，這個事情，誰愿意接就去接，反正老子不干了！”

卡米西羅似笑非笑：“你想要什么？先說明，如果條件太苛刻，我可沒辦法幫你?！?

“哼，你‘幫’我的還少嗎?！倍啪S詭異的笑了笑，倒讓卡米西羅有些笑容訕訕。

“第一么，我身為一名魔法師，我帶幾個魔法師扈從去前線，是我的私事，這個不算違例吧?！?

“當然?！笨孜髁_立刻點頭：“帝國法典也管不到這條，你愛帶多少帶多少，我知道你郁金香公爵是帝國魔法學院院長，又是魔法學會委員，你招募魔法師當你扈從，也是你的私事?！?

“好！”杜維立刻從旁邊拉過了一個書記官員：“寫下！都寫下！白紙黑字，才好作數！”

他咳嗽了一聲，眼看那個書記官員無奈之下拿了紙張記錄，這才繼續道：“我也不調西北我自家的軍隊了。不過，我前年回燕京的時候，帶來了一千親衛騎士，這些我帶上前線，不算違例吧?！?

“我記得你前年帶回來的是五百……沒有一千那么多……”剛說到這里，眼看杜維眼睛一瞪，卡米西羅趕緊點頭：“好吧！你是帝國公爵之遵，大貴族的身份，用慣了自己家里的親兵護衛也是正常，一千親衛騎兵嗎，可以?！?

他心想：五百還是一千，數量上也不差多少。多出五百人來，在二十萬大軍之中，難道就能翻出浪花來了嗎？杜維啊杜維，這種小事情，你爭什么呢。

杜維卻立刻掉頭對那個書記官員喝道：“寫仔細了！一千護衛騎士，一個字都不許改！”

等這個書記官寫完之后，杜維一把奪了過來，看了一眼，這才滿意的笑了笑：“不錯不錯，繼續寫?！?

他咳嗽了一聲：“第三么，這次軍事學院里的這批學院，也學了一年了，我帶一些人上前線實戰磨練一些，不為過吧?！?

“行，不過最多十個，這些人都是未來的種子，不能一下全給你，我這里還有不少以后的安排呢，人不能都給你帶走了?！?

“十個就十個，我弟弟不算名額之內！”杜維絲毫不讓。

卡米西羅心里想了一下，也不是太大的事情，不過就讓杜維多占了一個名額罷了。

“最后一條。”杜維笑了笑：“軍事學院建立以來，我曾進先后和你借調過一些兵進駐軍事學院里充當陪練，這些兵么，熟練也不多，而且，我那些學員也都是用習慣了，你就都給了我吧?！?

說著，杜維扳了扳手指，道：“第一次是從燕京治安所借調了五百治安所的士兵，我要了。后來又陸續從王城近衛軍借調了兩次，一共是兩千人，我也要了?！?

卡米西羅有些為難：“治安所的士兵給你不難。但是王城近衛軍的人……你一下要兩千，這個我沒法做主。你是知道帝國法令的，地方軍隊調動，我統帥部就能做主。但是……自從前幾年那場事變之后，王城近衛軍的調動，超過五百人以上都必須報送皇宮里得到攝政王的明令才行，我雖然是軍務大臣，也沒有調動王城近衛軍的權力?！?

“那就麻煩你去皇宮走一趟，去幫我向殿下求求情吧?！倍啪S懶洋洋的一笑：“不過，我相信，殿下一定會同意的?！?

“好吧?！笨孜髁_也不想和杜維糾纏，而且左右也不過就是兩千王城近衛軍，兩千人，也不算太多。

杜維這才哈哈大笑起來，對卡米西羅咧開嘴，用力拍了拍卡米西羅的肩膀：“好，那我先謝謝你了！這份記錄，麻煩你簽名蓋章，那就手續齊備了?！?

最后，卡米西羅扭不過杜維，只能在這份記錄上簽了名字，蓋上了軍部的章。

看著這份東西到手，杜維忽然哈哈一笑，然后，就在卡米西羅，和周圍幾個軍部的官員目瞪口呆的注視之下，他陡然就從輪椅上站了起來，一甩袖子，大搖大擺的走到了卡米西羅的面前！

“你?。∧愕耐龋?！”卡米西羅變色：“你……”

杜維哼了一聲，淡淡道：“我都要上前線了，總不能真坐著輪椅去吧……嗯，就說，我杜維一心為國，心憂國事，這心里一急，腿疾忽然就好了。這也是神靈保佑嘛。”

說完，杜維對著軍部的人一點頭，大搖大擺，就這么堂而皇之的走出了統帥部大門！

目送杜維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被杜維隨意丟在房間里的那個輪椅，卡米西羅忍不住苦笑。

唉……把他送上前線，把帝國二十多萬軍隊交到這么一個人手里，這個決定……當真是正確的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