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椅上還并不太覺得,此時這丑婦走出座席,才顯出身材十分高大,足有七尺以上,且肩寬背厚,腰腿粗壯,便是在男人之中,能有這般魁梧的體形者也并不多見。
她身著一件粗布短衫,頭上包著青花頭巾,足下踩著一雙大布鞋,裝扮土氣,就與鄉(xiāng)下種田的農(nóng)婦沒甚么分別,也實在不象是甚么武功高手的模樣。眼見著這么一位人物出場,廳內(nèi)四周的座席之上,馬上傳出了一陣噓聲。
佩娘走到石臺前方,朝著臺上瞧了一眼,手中木棒一抬,虛指八張座椅當(dāng)中居末的一張,說道:“喂,本姑娘挑戰(zhàn)你!”
先前范東籬言出狂妄,口氣極大,眾人都猜想“仙都派”就算不向居首的“長青軒”挑戰(zhàn),至少也會去拼排名前幾位的門派,沒想到這丑婦人卻只向排在末位的挑戰(zhàn),大廳內(nèi)譏笑和噓聲也就更加響了。
不過即便是排名第八的“天香會”,也不是省油的燈。剛才崔蘭舟夫婦取勝“普陀派”的聶梓,雖然略有取巧之嫌,但“蘭萍雙劍”武功高強并不好惹,卻是毫無疑問的事。
崔蘭舟從座席之上縱身而起,橫飛出五丈,輕飄飄地落在了大廳當(dāng)中的空場之上,卻是展露了一手高明的輕功。
對方竟選擇挑戰(zhàn)“天香會”,崔蘭舟心中有些氣惱,莫不是這丑婦認為他們是最好捏的軟柿子么?
不過即便心中不快,身為武學(xué)名家,與人動手比武之前的禮數(shù)還是不能少,他把手中的帶鞘長劍一橫,朝佩娘抱拳拱手,朗聲說道:“在下崔蘭舟,劍法疏淺,請尊駕多多指教!”
佩娘卻好似全不識禮節(jié),只瞟了崔蘭舟一眼,道:“你既然知道自己劍法不行,就叫你那婆娘一直上來吧,本姑娘一并解決,也好省些麻煩!”
這丑婦的口氣與那個姓范的老頭兒一般大,竟沒把崔蘭舟放在眼內(nèi)!
崔蘭舟氣往上沖,面頰已然泛紅,大廳之內(nèi)又是一陣喝罵,鼓噪之聲幾乎把凌霄閣的樓頂掀掉。
然而崔蘭舟深吸了一口氣,瞬時已將胸中忿怒壓下,道:“尊駕當(dāng)真想要獨斗在下夫婦么?”
丑婦佩娘道:“廢話!你又不是三歲的孩兒,我逗你作甚?”
崔蘭舟道:“好,那在下夫婦就多有得罪了!采萍,你也上來吧!”
一道白影從“天香會”的座席上縱起,飛落在場中,與崔蘭舟并肩而立,正是他的夫人林采萍。
“蘭萍雙劍”并不是有勇無謀之輩,這從先前用計謀智勝聶梓就可見一斑。雖然崔蘭舟并不認為這丑婦真有多大的本事,但對方的口氣如此狂妄,或許有所依仗也未可知。他們夫婦雙戰(zhàn)對方一個人,固然顏面上有些不好看,卻定能穩(wěn)操勝券,何樂不為?
與面子相比,取勝自是更加重要,對此崔蘭舟倒是想得十分清楚。
“嗆啷”一聲清鳴,崔氏夫婦手中長劍已同時出鞘,二人各亮架勢,兩柄長劍的劍尖遙指向丑婦佩娘。而佩娘手提著黃楊木棒,只是隨意站在原地,仍是一臉滿不在乎的神情。
“黃山派”亦是武林中的名門大派,而崔蘭舟和林采萍是“黃山派”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各自劍法均有獨到之處,便是與“中原七大門派”的高手相比也并不遜色。然而,他們最強的武功卻并非是單打獨斗的劍法,而是雙劍合璧之術(shù)。
“九轉(zhuǎn)陰陽劍”乃是“黃山派”傳承的上乘劍法,劍訣有陰陽之分,分別由男女修習(xí),陽訣和陰訣劍法配合,用劍者心意互通,臨敵時威力超絕。
崔蘭舟和林采萍夫婦甚是恩愛,同習(xí)這門劍訣多年,早已能做到心意互通,雙劍合壁的戰(zhàn)力絕非只是簡單的倍增而已,“蘭萍雙劍”能在江湖上闖出名氣,本就并非僥幸。
這也是崔蘭舟認為自己夫妻聯(lián)手,定能取勝的原因。
宴廳之內(nèi)多有各門派高手,其中不乏識貨之人,崔蘭舟夫婦的架勢剛一擺出,使已引起了不少人的關(guān)注。
但見二人身形倏動,如飛燕般疾射而出,人影在空中一個交錯,雙劍一先一后,朝佩娘刺了過來,所旋展的正是“九轉(zhuǎn)陰陽劍法”中的第一轉(zhuǎn)“如影隨形”!
這一轉(zhuǎn)劍法的巧妙之處,在于二人劍招所刺方位的配合,總是分先后而至,后劍如同前劍的影子一般,如若對方擋開了前劍,后劍便可乘隙而入,令人防不勝防。
眼見雙劍刺到佩娘的胸前,卻忽聽“錚”地一聲鳴響,兩把劍刃竟同時被格檔開來,而黃影一閃,卻是丑婦掄起了大棒直揮打出!
“鏜鏜鏜”三聲巨響,林采萍手中長劍被一棒打得變成了彎鉤形狀,而崔蘭舟的劍則被一棒擊彎,再一棒生生擊斷,大棒余勢掃中前胸,打得他倒跌而出,摔在了三丈開外的地上。
殊難相信大名鼎鼎的“蘭萍雙劍”聯(lián)手,黃山絕學(xué)“九轉(zhuǎn)陰陽劍”,居然被這丑婦人簡簡單單的三棒破了!
從剛才兵器交擊發(fā)出的聲響可以聽出,佩娘手中的那條看上去不起眼的黃楊木棒,其實根本就是金屬之物,而能把崔蘭舟無婦的精劍長劍輕易打折,此棒實是堅硬無比,重量也定然十分驚人,多半是混合了黃金所鑄成。
八方座席上的眾人盡皆呆在當(dāng)場,剛才還被喝罵鼓噪之聲充斥的廳堂,在這瞬時間竟自安靜了下來。
在西側(cè)“萬利堂”的座席上,華不石亦是面帶疑惑,道:“那個婦人是如何擋下崔家夫婦第一劍的,你們可看清楚了么?”
佩娘身形粗壯,擁有遠超常人的膂力本是不足為奇,然而僅憑著蠻力要破“九轉(zhuǎn)陰陽劍”這門上乘劍法,本是絕對不可能的。究其原因,實是崔蘭舟夫婦的第一式“如影隨形”被佩娘莫名擋開,才會陷入了被動,不得不硬接對方三棒強擊,以至于迅速敗落。
唐憐花道:“我也沒有看清,好象是崔林二人的劍自己刺到了那個婦人的棍棒之上,司馬姐姐,你可瞧見了么?”
司馬如蘭秀眉緊顰,搖了搖頭,顯然同樣沒有瞧看明白。
華不石見識淵博,眼力頗佳,司馬如蘭和唐憐花皆是武功高強之人,觀察能力亦都不弱,三人都不能分辨出佩娘破去“九轉(zhuǎn)陰陽劍”的方法,足見這外表粗陋的丑婦,出手其實詭異得很。
凌霄閣內(nèi)其他各派之中,僅有圓光大師、寶華真人等少數(shù)幾名高手瞧出其中的些許端倪,大多數(shù)人都以為佩娘僅只依仗著膂力強大而僥幸取勝,還有一些人更是覺得“蘭萍雙劍”徒有虛名,所使的劍法中看不中用,才會這般容易就被有打敗。
崔蘭舟前胸中棒,胸骨被擊裂,已然無法爬起,林采萍上前查看傷勢,抱起丈夫退回了座席,滿臉皆是悲憤之色。崔蘭舟所受的雖然是硬傷,但如此嚴重的骨折,回去至少一年半載動彈不得,日后是否能夠完全恢復(fù)難以定論,一身武功或許也會因此而大損。
這一戰(zhàn),“蘭萍雙劍”真可謂是折在當(dāng)場,敗得慘不忍睹。
佩娘一手提棒一手叉腰,大大咧咧地站在當(dāng)?shù)兀瑳_著唐萬方道:“喂,那個賣酒的!他們已經(jīng)輸了,是不是沒資格坐在這里,可以滾出去了?”
唐萬方是京城里的名士才子,擅長丹青書法,詩辭文采更是出眾,頗有乃祖唐伯虎之風(fēng),雖是這凌霄閣酒樓的老板,卻還從來沒有人叫他“賣酒的”。
聽得這丑婦口中言語如此粗俗無禮,唐萬方的臉色變了變,卻也只好應(yīng)聲道:“是,‘仙都派’挑戰(zhàn)得勝,取得本次凌霄論劍第八席之位,請貴派掌門上臺就坐,‘天香會’的朋友退出本閣。”
石臺之上,“天香會”的掌門人連椅子還沒坐熱就得讓位,還要被掃地出門,心中當(dāng)然極是惱恨。坐在太師椅上雖然風(fēng)光,錦墊之上更鑲嵌著珍珠寶石,盡顯華貴,但其實凹凸不平,硌在背上一點也不舒服。
第八張?zhí)珟熞我芽眨情L須老者范東籬卻依然坐在原位,并沒有上臺就坐。只見丑婦佩娘走到臺前,手里的大棒指向了臺上的第七張座椅上“正道門”的門主,道:“第八名已輸了,現(xiàn)在本姑娘要挑戰(zhàn)你!”
此語一出,廳內(nèi)又是一陣騷動。原本大家都以為這“仙都派”只不過是要爭奪“燕京八門”的一個席位,卻沒想到得到第八的排名還不滿足。
如果“仙都派”想得到第七的排名,何不一開始就直接挑戰(zhàn)“正道門”,為什么先與“天香會”打一場呢?莫非這“仙都派”竟是想要逐一挑戰(zhàn)石臺上的八家門派,從而獨占京城內(nèi)的所有地盤么!
這個念頭倏然在了眾人的心中升起。
坐在臺上的“正道門”門主,臉色自也不太好看,卻拱了拱手道:“這位姑娘,本門的東主乃是禮部薛大人,與閣老吳學(xué)士素有交情,你我兩派大可以化干戈為玉帛……” wωw?TTκ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