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兵揮動著皮鞭輪番抽打薛丁山。
薛丁山叫喚著:“哎喲,哎喲——,狠心的,小、小……”
樊梨花的耳朵尖,大聲問道:“小什么?”
薛丁山想起了自己曾發(fā)誓不再叫她小賤人,便改口說:“小、小姐,小姐饒命……”
樊梨花站起來,對行刑的女兵說:“你們倆慢慢打著,本帥下去看看操練的去。”
樊梨花站在操練的將士中間,在給他們指導(dǎo)著。
見樊梨花離開了,那兩個行刑的女兵互相對視一下。女兵甲先停下手中的鞭子,對女兵乙說:“喂,你過來。”
女兵乙也停下手中的鞭子,走過來,說:“干什么?”
女兵甲悄悄說:“聽說咱們元帥心里還愛著他,咱可不能使勁傻打。”
“元帥有令,不打怎么行?”
“死心眼。咱不會高舉輕落,有個意思就行了?”
“行,俺聽你的。”
兩個女兵重新回到薛丁山跟前,果然高舉輕落,像撓癢癢似地打夠了一百皮鞭,然后跑步來到樊梨花跟前:“報(bào)告元帥,一百皮鞭打完了!”
樊梨花說:“打發(fā)他滾蛋。告訴他,拿了圣旨再來見我。”
“是!”
兩個女兵把樊梨花的意思傳達(dá)給了薛丁山,薛丁山暗暗地罵了一句“小賤人”,便扭頭離開了校場,穿過街道,出了大門,依舊一拐一拐地回玄武關(guān)去了。
當(dāng)他在返回的路上,經(jīng)過盤龍山的時候,還是被山上的嘍羅發(fā)現(xiàn)了。一個嘍羅飛跑上山,在八角殿對薛應(yīng)龍說:“報(bào)告山大王,你的父親正從咱山下經(jīng)過。”
薛應(yīng)龍說:“他回來了?”一邊走出八角殿,俯瞰山下。果然,在山根底下有一個一拐一拐的人影。
“快,下山給我背上來!”
那嘍羅跑答應(yīng)著跑下山去了。當(dāng)他跑下山底,恰好薛丁山走了過來。那嘍羅迎上去,說:“老太爺,俺們大王吩咐,叫小的背你上山。”
又累又餓的薛丁山不由得熱淚盈眶,說道:“哎,沒想到我有這樣一個好兒子。”
那嘍羅蹲下身子,說:“老太爺,上來吧。”
薛丁山趴到了那嘍羅的背上,聽任那嘍羅背他上山。
薛應(yīng)龍?jiān)诎肷窖幱又赣H大人的到來,一邊在后邊撮著,將薛丁山背到八角殿,放在那虎皮交椅上。
薛應(yīng)龍坐在下面的一個樹礅上,說:“父親,請到我母親了嗎?”
薛丁山垂頭喪氣地說:“咳,別提了,那個無情無義的小賤人,不但不來,反倒打了我一百皮鞭。”
“父親,你不是奉旨而去的嗎?”
“她說我假傳圣旨。”
“父親打算怎么辦?”
“咳,少不得再回玄武關(guān),面見皇上,討要圣旨……”
“父親,回玄武關(guān)孩兒可以派人送你嗎?”
“皇上當(dāng)時只說讓我步行去,沒說步行回來。應(yīng)龍,你給我一匹馬,兩個隨從就行了。”
“父親,你不在山上住幾天嗎?”
“不敢耽誤啊。”
薛丁山真的不敢耽誤。他在盤龍山上吃了飯,便由薛應(yīng)龍送下山,騎上馬,兩個嘍羅跟著,徑直往玄武關(guān)而去了。
回到玄武關(guān),薛丁山將馬交給那兩個嘍羅,說:“你們回去吧。”說完,自己一個人來到了皇帝下榻的行宮,央及太監(jiān)給他通報(bào)。
其時,李治正和程咬金在議事廳說著樊梨花的事,并等著薛丁山回來看他如何交賬,太監(jiān)進(jìn)來稟報(bào)說,薛丁山在門外等著求見。
李治說:“宣他進(jìn)來。”
那太監(jiān)回到門口,對薛丁山說:“皇上宣你進(jìn)去。”
薛丁山說:“謝謝公公。”便跟上那太監(jiān)來到了議事廳。見了李治,慌忙跪下磕頭,說:“小民薛丁山奉旨到寒江關(guān),請樊梨花前來出兵。但盡管小民費(fèi)盡了口舌,那樊梨花不但不肯出兵,還反說小民假傳圣旨,空口無憑,狠狠地打了小民一百皮鞭。小民為此前來復(fù)旨,望皇上赦罪。”
李治看了一眼程咬金,裝著大怒,說:“無用的蠢材!朕有言在先,請不到樊梨花,那就立即處死!來人,將薛丁山推出去,斬首示眾!”
兩個兵士上來捆綁薛丁山,并推著他往外走去。
程咬金慌忙離坐,顫顫抖抖地給李治跪下了:“皇上,老臣再保他一次。這薛丁山?jīng)]有遵旨請回樊梨花,罪該斬首。不過,皇上的目的還沒有達(dá)到。依老臣之見,暫且留下他的腦袋,讓他二請樊梨花。這次叫他七步一拜,一直拜到寒江關(guān)。如再請不到樊梨花,皇上殺他也不遲啊。”
李治會意,說:“好吧,就依了程老伯吧。薛丁山,你聽見了沒有?”
薛丁山連忙跪下謝恩:“小民薛丁山謝皇上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監(jiān)說:“還不快退下!”
薛丁山抱頭鼠竄,離開了議事廳。他又撿了一條命。
李治和程咬金兩人相視一笑。
竇仙童聽說薛丁山回來了,便等在行宮之外,見薛丁山走出來,不顧一切地?fù)渖先ィ藓爸骸跋喙?
薛丁山這才見了親人,眼眶一熱,淚水也就流了下來:“娘子……”
竇仙童說:“可把你盼回來了。”
“咳,又撿了一條命。”薛丁山說,“剛才,若不是程老將軍求情,我的這顆腦袋又要搬家了。”
夫妻兩個正說著,程咬金走了出來。
竇仙童連忙迎上去,感激地說:“多謝程老將軍多次搭救。”
程咬金微笑著:“謝什么。快回家準(zhǔn)備準(zhǔn)備,二上寒江關(guān)吧。”
“程老將軍,”薛丁山說,“那小賤人非要皇上的圣旨,可皇上偏偏不給我圣旨。我就是七步一拜拜到了寒江關(guān),她還是不來,我這死罪……”
程咬金又笑了笑:“丁山啊,丁山,你真是死心眼。樊梨花惱你什么?不是你三娶三棄嗎?我猜,你準(zhǔn)是還沒有回心轉(zhuǎn)意,在她面前不肯低聲下氣。你只要從心里反省自己的過錯,不是比圣旨還管用嗎?這回七步一拜,或許會感動樊梨花,起了憐憫之心,跟你回來。丁山,你可記住一句話,叫什么來?看我這腦子,真是老不中用了。啊,對對對,叫心誠則靈,金石為開啊。”
竇仙童對薛丁山說:“相公,聽人勸,吃飽飯。你就聽老將軍的,沒錯。給女人下氣點(diǎn)怕什么,橫豎將來她還是你的老婆。常言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薛丁山凝思不語。
程咬金說:“仙童,扶他回家去歇息歇息吧,明天好讓他上路。”
“哎。老將軍,你走好啊。相公,咱們也走吧。”竇仙童攙扶薛丁山向前走去。
程咬金在后面望著他,搖了搖頭。
竇仙童攙扶薛丁山來到了一間草房。薛丁山停了下來,打量著這草房,說:“你帶我到哪里去?”
竇仙童說:“回家啊”。
“回家?這是我們的家?”
“是啊。”
“我們怎么能住這草房呢?”
竇仙童抹了一把眼淚,說:“相公,從你給削官免職貶為庶人以后,我就給趕了出來。沒辦法,租了這間民房。相公,我們現(xiàn)在不是王公貴族了,我們是老百姓。”
薛丁山呆呆地看著那破敗的草房一動不動。竇仙童費(fèi)了很大的勁才把他拉進(jìn)草房里,這時天已經(jīng)黑了。竇仙童點(diǎn)起了一盞蠅頭燈,昏黃的燈光無力地閃動著,好像在傾訴小民百姓的種種苦難和不幸。
薛丁山心里有一種巨大的失落感。他覺得自己失去的太多了太多了。心理的重壓使他難以承受,他想尋找一種能夠解脫他痛苦的辦法。
竇仙童給他做了飯他不吃,夜深了竇仙童叫他在茅草鋪的地上睡覺他不睡。他呆愣愣地坐在那蠅頭燈下,守著心靈的空落。竇仙童只好在他身邊陪坐著。
“相公,已經(jīng)二更天了,快睡吧。”
昏黃的燈光下,薛丁山的臉上流動著無聲的眼淚。
“明天還要上路哩。”
wωω● ttκǎ n● ¢O
薛丁山不語,卻四處打量著。
他看見一把寶劍掛在土墻上。那是竇仙童佩帶的寶劍。他這才慢慢地站起來,走到寶劍跟前,輕輕地將寶劍抽出來。帶著寒光的劍鋒在草房里劃了一個大大的弧線,迅速地橫在薛丁山的脖子上了。
竇仙童這才發(fā)現(xiàn)他要自殺,便不顧一切地?fù)淞诉^去:“相公,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