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章的眼睛傷得很重,當天晚上就腫得像兩只爛桃子。這使刁月娥十分擔心。她小心地伺候著他,盡量減輕一些他的痛苦。缺醫少藥,羅章只好硬挨著。這天,刁月娥見他眼睛里流出了一股帶著血水的淚,就說:“郎君,疼嗎?你疼,就趴在我身上哭幾聲。”
羅章搖了搖頭,說:“疼倒不怕,娘子,我怕是再也看不見東西了……”
刁月娥安慰他說:“哪里會,養活幾天就好了。”
“咳,什么也看不見,還不如死了好。”
刁月娥捂住他的嘴。“郎君,別說這話,我聽了害怕。奴家嫁給你,還指望跟你到長安過榮華富貴的日子呢。”
“咳,眼瞎了,什么都完了。”羅章灰心喪氣地說。
突然,帳篷外頭傳來樊梨花的聲音:“誰說眼睛會瞎了?”聲音剛落,她就進了帳篷。
刁月娥慌忙起來迎接:“元帥。”
羅章也要起身,被樊梨花按住了。小翠跟隨在樊梨花的身后,也進了帳篷。刁月娥招呼她們坐下后,說:“元帥,真急死人,什么藥也沒有,就這樣干挨著……”
羅章打斷她的話,說:“你和元帥說這些干什么。元帥,你這么忙,還來看我。”
樊梨花沖刁月娥說:“誰說沒有藥,就這樣干挨著?本帥不光是來看看羅將軍,本帥還要讓他的眼睛痊愈。”
羅章驚喜地說:“元帥,你學過醫道?”
樊梨花說:“醫道說不上。當年跟著黎山老母修煉時,學過普照布氣功。來,我給你發發外氣。你盤腿坐好。”
羅章盤腿坐好。
樊梨花坐在他對面三尺遠的地方,也盤腿坐下了。她閉目攏氣,摟氣,合掌,然后將兩手的手指沖對向羅章的眼睛。發氣。
刁月娥、小翠在一邊看著,誰也不敢出聲,連呼吸也輕輕地,生怕驚動了他們。樊梨花雙手一張一合,配合著深呼吸,好像有無數細小的針射向羅章的眼睛。羅章只覺得兩眼發熱,身子也微微地晃動著。
大約過了兩個時辰,樊梨花雙手合十,問道:“感覺怎樣?”
“眼睛發熱。”
樊梨花說:“好,不要再說話了。”她又繼續發氣。這次,她的動作幅度加大了,小小的帳篷里,仿佛整個空間都有氣流在流動。刁月娥、小翠也都覺得身子在微微晃動。又過了兩個時辰,樊梨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雙手再次合十,慢慢收了功,慢慢睜開了眼睛。
“給他將眼罩解開。”她說。
刁月娥輕輕地將羅章眼上的黑布解掉了。
羅章眨了眨依然紅腫的眼睛,驚喜地叫道:“咦,神,神了!我已經什么都能看見了。”
刁月娥不由得撲到樊梨花的懷里,眼淚抑制不住地嘩嘩流淌著,感激地說:“多謝元帥,多謝元帥。”女人總歸是女人,她覺得只有擁抱才是最能表達她情感的好辦法。
樊梨花拍拍她的肩,說:“謝什么。原是我的過錯。”
刁月娥擦擦眼淚,說:“怎么是元帥的過錯?”
“是我大意了。”樊梨花說,“一般來說,這些妖道都會煉丹術,掌握許多藥物知識。我應該想到,他們會用火藥和其他藥物傷人的。一時疏忽,險些廢了羅將軍的眼睛。”
一直在一邊觀看的小翠,見樊梨花發完功后,臉色蒼白,便說:“看,元帥的臉變成一張白紙了。”
羅章、刁月娥一看,可不是唄。元帥為了給羅章治好眼睛,發了四個時辰的氣,這要傷她自己的元氣啊。羅章的眼里也流出了淚水。
小翠接著說:“為了羅將軍的眼睛,咱們元帥一直在自責呢。”
樊梨花說:“好了,羅將軍再好好靜養一天,明天,我再來給他發一次氣,第三天就可以痊愈了。”
刁月娥千恩萬謝地把樊梨花和小翠送出了帳篷。
樊梨花回到了軍帳,渾身疲乏地坐在了椅子上。薛丁山和竇仙童都在軍帳里。他倆見樊梨花臉色蒼白,都擔心地問:“元帥,你身體不舒服?”
樊梨花搖了搖頭。
小翠說:“剛才去給羅將軍發了發氣。羅將軍的眼睛神奇地復明了,她自己卻傷了元氣。”
竇仙童一聽,大大咧咧地說:“元帥,你不是傷了元氣嗎?我有辦法。我聽說鱉是補氣的,我給你捉鱉熬湯去。”
樊梨花感激地看了看她,說:“謝謝你了。”
“咳,謝什么,誰跟誰啊。梨花,我去了。”說著,她風風火火地走出了帳篷。
小翠給樊梨花泡了一杯茶,放在她的面前,也推說有事,離開了軍帳,找薛應龍聚會去了。這時,軍帳里只剩下薛丁山和樊梨花兩個人。薛丁山告訴守門的兵士,元帥不見任何人,然后對樊梨花說:“梨花,你躺下休息一會吧。”
樊梨花慵懶地扭了扭身子,說:“丁山,你過來。”
薛丁山走到她的跟前。
“過來啊。”
“我這不在你跟前嗎?”
“再過來。”
薛丁山靠近了她的身子。樊梨花拉著他的手說:“我想迷糊一會……”
薛丁山說:“我給你鋪好鋪蓋去。”
“不,我要在你懷里……”
薛丁山便把她攬在懷里:“好了,你安心地睡一會吧。我已經吩咐守衛的了,不準放任何人進來。”
“抱緊我點。”
薛丁山緊緊地抱著她。在薛丁山的懷里,大唐元帥樊梨花像個孩子似地安然地睡著了。薛丁山看著她蒼白的和日漸消瘦的臉,心疼地呢喃著:“咳,到底是個女人家,肩上挑這么重的擔子,能不吧她壓跨嗎?可她就是要強,什么事也不服輸。她對將士一方面紀律嚴明,賞罰分明;一方面又充滿了母親般的溫情。這不,為了羅章的眼睛,她大大傷了元氣,要養十天半月才能恢復過來啊……”
就這樣睡了兩個多時辰,直到竇仙童端著鱉湯闖了進來。本來,守衛的兵士是阻攔了竇仙童的,告訴她薛丁山吩咐不準任何人進軍帳。竇仙童說:“那是不讓別人打攪她,好叫她休息休息。難道連我也不讓進嗎?我是給她熬鱉湯去的。”守衛的兵士不敢再攔她,就放她進去了。
竇仙童一進軍帳,見樊梨花甜蜜地睡在薛丁山的懷里,醋意不由得上來了。但她和過去不同了,她學會了壓制自己。她使勁地勸導著自己,說:“人家也是他的老婆,干什么不讓人家在他懷里睡一會兒。”這樣一排解,她的心情變得輕松了許多。
薛丁山見她進來,怕她大吵大叫的,便用手示意,叫她輕一點兒,樊梨花好容易這樣安然地睡著了。竇仙童點點頭,把鱉湯放在一邊,也用手示意,意思是說:別睡的時間太長了,鱉湯要趁熱喝。之后,她轉身就要出去。
這時,樊梨花醒了。她睜開眼睛看了看薛丁山,又看了看竇仙童,不好意思地掙扎著站起來,說:“啊,沒想到睡著了……”
竇仙童見她起來了,就沒有再走,說:“梨花,這鱉湯我熬好了,你趁熱喝了吧。”
樊梨花皺著眉,說:“我不想喝這膩膩的鱉湯,只想吃點素淡的。”
竇仙童說:“梨花,咱不是補氣的嘛。再說了,我為了抓這只鱉,帶了十個兵士,在前邊那個水灣子里攪了半天,哈哈,還真叫我捉住了一只。沖這點,你也該喝了啊。”
薛丁山把碗端到她的嘴邊,說:“娘子,喝了吧。”
樊梨花這才推脫不過,捏著鼻子,把一大碗鱉湯灌了下去。她抹了一下嘴巴,感激地對竇仙童說:“難為你了。”
竇仙童說:“咳,我這算什么,誰叫咱是一家人呢!” WWW ¤Tтkд n ¤C〇
樊梨花說:“我這幾天,身上元氣有所傷害,需要靜養。丁山就交給你了。”
“哎,”竇仙童歡快地說,“你放心,我虧待不了他。”
三個人會心地笑了。
如果說剛才這一幕充滿了家庭氣氛的話,那么這溫馨的氣氛被薛丁山的一句話破壞了。薛丁山見樊梨花精神好了一點,便說:“元帥,紅毛道人已經被我射死了,番兵肯定人心惶惶,可你為何還不發令,我們攻打沙江關?”他的稱呼也由“梨花”改為“元帥”,完全是公事公辦了。
樊梨花說:“紅毛道人死了,還有黑臉仙長。”
“一樣的妖道,有何可怕的?”
樊梨花搖搖頭,說:“紅毛道人差一點廢了羅將軍的一雙眼睛。這黑臉仙長是什么妖術,我們還不得而知啊。”
“照元帥所說,我們就這樣干耗著?”
“本帥自然比你著急。”
竇仙童插話說:“元帥,管他什么狗屁妖術,你不打怎么知道呢?羅將軍不吃點虧,能破那紅毛道人嗎?”
薛丁山也說:“總得有個辦法才是。”
樊梨花慢慢地踱起步來。一邊踱步,一邊自語似地說:“本帥一直在琢磨這件事。我們必須摸一下黑臉仙長的底細。《孫子?謀攻》篇說,‘知彼知己,百戰不殆’。看來只好求我師傅了。”他停住腳步,看著薛丁山說;“丁山,本帥想讓你去見見黎山老母。”
“干什么?”
“問問黑臉仙長的底細,使用什么妖術。”
薛丁山低下頭,小聲說:“還是讓別人去吧。”
竇仙童連忙幫腔說:“對,讓別人去。”
樊梨花說:“為什么?黎山老母還沒見過你哩。”
薛丁山說:“她準要罵我。”
“哈哈哈,難道你還不該罵嗎?”樊梨花大笑過后,對竇仙童說,“喂,正宮娘娘,我不會馬上叫他走的。我給你們三天時間,三天夠了吧?”
竇仙童聽見不讓薛丁山馬上走,又給他們三天單獨在一起地時間,咧開嘴笑著說:“夠了,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