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
泊著兩條小船。
一位老漢在晾曬漁網。
數十丈外的樹蔭下,坐落著幾排草屋。遠處林木茂盛,群山延綿。
一位年輕男子循著海灘走來,他看著二十多歲,身著青色道袍,面頰棱角分明,一雙濃眉如刀。
老漢停下手頭的活計,道:“小哥……”
“老伯!”
男子拱手致意。
“在下途經此地,問個路!”
老漢扯下布帕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道:“此乃衛國培水城地界,往北十里為沐海鎮,再去百里,便是培水城。”
“眼下什么時節?”
“什么時節?瞧這大熱的天,已入仲夏時節。”
仲夏,乃是五月。
“叨擾!”
男子道了聲謝,告辭離去。
老漢卻搖了搖頭。
近年來,海邊常有修仙者出沒。那位小哥看著也像同道中人,竟然不知路途,也不知時令季節。
離開了漁村,數里外有片無人的海灘。
于野找了塊礁石坐下,掩不住滿臉的倦色。
離開孤島之后,便一路往北飛行。不料途中遭遇風暴,差點迷失了方向。兩頭妖螈雖然長著翅膀,卻僅能掠海飛出數里遠。他獨自踏著飛劍在海上尋覓了七八日,當他累得筋疲力盡之時,終于尋至海岸,誰想又意外抵達衛國的地界。
倒也無妨。
回到蘄州便成。
嗯,喜歡御劍飛行的快意,更喜歡腳踏實地的安穩。
于野咧嘴一笑,面露自嘲之色。
便如蛟影所說,筑基固然可喜,也不過是剛剛起步罷了,等待他的依舊是征途漫漫而前程未卜。
于野翻手拿出一枚圖簡。
仙道之艱難,姑且不提。當務之急,先行前往南嶼城,之后返回云川仙門,踐行他曾經許下的諾言。
不過,十二年前的那個夜晚,郜登與眾多同門弟子均已死去。時至今日,尚不知有沒有人找到海外修士的下落。而不管如何,他都要重返南嶼城查明真相。
輿圖所示,南嶼城竟然遠在萬里之外?
常言道,失之毫厘謬以千里。不想海上尋覓幾日,竟偏差萬里之遠。
是就地歇息兩日,繼續趕路,還是找個傳送陣,省些力氣?
沐海鎮……培水城……
于野查看著圖簡,不由得兩眼一亮。
培水城往北千里,有座廣濟山,為靈公門所在。
記得靈公門有位故人,何不順道拜訪一二。
于野收起圖簡,手上多了一把短劍。
短劍尺余長,通體銀白,沒有劍鋒,刻滿了符文、符陣。這是墨筱的遺物,如今成了他于野的專用飛劍。再加上御敵所用,他如今持有三把飛劍。倒也并非缺少飛劍,而是他更喜歡劍氣的一擊必殺。
短劍出手,光芒倏然暴漲。一道三尺劍光,靜靜的離地空懸。
好奇之下,請教蛟影得知,飛劍之所以能夠飛行,離不開符陣與法力的加持。一旦他耗盡了法力,飛劍便成了廢物。
而蛟影曾經短暫的展現了她的魂體,之后便一直在忙著修煉。據她所說,她的魂力已恢復三成。待她重塑魂體之時,她將為他再次舞蹈、歌唱。
嗯,她曼妙無雙的舞姿與動聽的歌謠,至今令人難忘!
一個古怪精靈,且又神秘的女子!
于野踏劍而起。
須臾,前方的群山之間出現一座城。
培水城。
小城僅有兩三里方圓,??????????????????一道城門,住戶百余,神識所及未見異常。
于野尚在半空之中,閃身失去了蹤影。
片刻之后,他已走在城內的街道之上。
神龍遁法,著實厲害,只需念頭一動,便能來去如風、神出鬼沒。
不過這套遁法也著實難以修煉,竟然苦苦參悟了十多年,而想要真正的飛天遁地,尚需一番苦功。
小城古老,且破舊。街道之上,行人寥寥。雖然發現幾個修士,卻未見筑基高人的蹤影。
嗯,積習難改,依然忌憚筑基修士的存在。而從今往后,筑基修士不再是難以翻越的高山。
“掌柜的——”
街角有家酒肆,門前的涼棚下擺放著兩張桌子。應該過了飯時,酒肆沒有客人,只有一位中年漢子坐在灶臺前打著瞌睡,聽到呼喚聲他急忙起身施禮。
“小店有酒有肉,尊客請——”
于野走到桌前坐下,要了一壇酒與五斤鹵肉。
轉瞬之間,酒肉齊備。
“仙長,請慢用——”
掌柜的伸手示意,轉身坐在鄰桌的凳子上,又張嘴打了個哈欠。
從尊客,變成了仙長。
于野看了看身上的道袍,一手端起酒碗,一手抓起鹵肉,便盡情吃喝起來。
十二年了,僅以辟谷丹與海魚充饑,早已忘了煙火之食的味道,此時此刻當真是酒香、肉美。
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掌柜的忍不住笑道:“呵呵,想必仙長已多年不識肉味!”
“哦,掌柜的眼力不俗!”
于野沒有否認,繼續吃喝。
掌柜的又得意一笑,道:“小店也曾接待過幾位仙長,雖也飲酒吃肉,卻淺嘗輒止,如您這般吃相倒是罕見!”
“培水城常有修士來往?”
“也不常有,幾位高人急著趕往中山國,恰巧途經此地罷了,據說蘄州仙門出了大事。”
“愿聞其詳!”
“呵呵,仙長閑談之時,我無意聽到了幾句,僅此而已?!?
一壇酒與五斤鹵肉下肚。
于野愜意的打了個飽隔,又要了幾壇酒與十斤鹵肉,然后丟下一錠銀子,匆匆奔著城外走去。
蘄州仙門出了大事?
時過多年,蘄州仙門依然紛爭不斷。
于野出城之后,踏劍北飛。
天色尚早,且去拜訪故人,
傍晚時分,黯淡的霞光之下,前方的山峰上建有亭臺房舍,在崇山峻嶺之間甚為醒目。
那應該便是靈公門所在的廣濟山。
于野在數里之外落下劍光,盤膝坐在一座小山的山頂之上。
成為筑基修士之后,不僅壽元增加了,看得遠了,神通手段變強了,而且能夠高來高往而盡情飛翔。這何嘗不是曾經的夢想,如今終于如愿以償,而仙門的紛爭依然存在,混亂的世道沒有任何變化。
已多年過去,也不知蘄州仙門又發生了什么。
且歇宿一晚,明日再作計較。
于野摸出一塊靈石扣入掌心。
而他吐納調息之余,又暗暗無奈。曾經的兩千多塊靈石,如今已所剩無幾。他本人暫且無妨,而兩頭妖螈卻離不開靈石……
清晨。
于野從靜坐中醒來。
一夜的吐納調息,使他連日的疲倦略有緩解。
他未作耽擱,閃身消失在旭日的朝霞之中。
廣濟山。
廣濟山坐落在群山之間,主峰不過數百丈,卻遠離人煙,地處僻靜。
古木掩映之下,野草覆蓋的石階旁邊,矗立著一塊布滿苔蘚的石碑,上有“靈公”二字。
此處應為靈公門的山門,卻未見弟子把守。
于野穿過林間小徑而來。
他如今的神識可達兩千丈,即使山林阻擋,也能看出數里之遠,卻依然沒有發現一個人影。
不會尋錯地方吧?
且去山上看一看。
既為登門拜訪,不便御劍強闖,步行拾階而上,也是應有的禮數。
于野撩起衣擺,緩步踏上石梯。
便在他越過石碑之時,突然光芒一閃。
與此瞬間,茂密的山林間傳來一聲叱呵——
“仙門禁地,凡人莫入!”
于野反而松了口氣,后退兩步,舉手道:“云川門于野,前來拜訪于門主!”
四周忽然陷入一片寂靜。
片刻之后,山上忽然沖下四道人影,轉瞬來到山門前,竟是一位筑基修為的老者與三位煉氣弟子。其中兩人并不陌生,記得叫作尚工與尚匠,卻雙雙繃著臉,生人勿近的模樣。
于野拱了拱手。
而他尚未出聲,老者竟然亮出飛劍,揚聲道:“于野與我家門主素無交情,也無瓜葛,恕不接待,這位道友請回!”
于野忙道:“本人并無惡意,只因欠下于門主一個人情,特來登門拜訪,而以示謝意,他……”
“住口!”
老者打斷道:“你一小輩,休得信口雌黃,再不離去,莫怪老夫翻臉!”
“尚工、尚匠兩位道友——”
于野只得沖著尚工、尚匠拱了拱手,道:“請轉告令師,故人來訪……”
“哼!”
尚工哼了一聲。
尚匠干脆扭頭看向別處,根本不予理睬。
咦,曾在天鳴山的雀鳴鎮相處多日,又買了數百塊靈石的符箓,而僅僅過去了十多年,便真的不認識了?
于野愕然道:“兩位道友……”
老者已失去耐性,叱道:“老夫禮數已盡,休得擾我山門,滾開——”
一道凌厲的劍光直奔數丈外的于野襲去。
這是動手逐客了。
于野更是錯愕不已。
靈公門,一家擅長煉器、煉丹的仙門而已,竟也如此的蠻橫無理?
欺負人呢!
于野頓時怒了,索性不躲不避,待劍光到了近前,他抬手屈指一彈。霎時龍影閃爍,一道無形的劍氣破風而去,“鏘”的擊飛了襲來的劍光,卻依然力道不減而殺氣呼嘯。
而他祭出劍氣的剎那,身上隱匿的氣勢也沛然而出。
老者大吃一驚。
“轟”的一聲巨響,刻有“靈公”二字的石碑已炸得粉碎。
老者躲閃之際,失聲喊道:“強敵來襲,開啟護山大陣——”
三位煉氣弟子嚇得轉身便跑,其中的尚工、尚匠更是駭然失色。
難怪師父不愿見他,他已成了筑基修士,比起當年火燒鳳翔谷的時候,更加的招惹不起。
于野也禁不住悶哼一聲。
老者已是筑基五層的高手,竟然抵擋不住他的七殺劍氣?
而好心好意前來拜訪,卻遭遇如此欺辱。
誰是強敵?
哼,活了三十多歲,竟然活成強敵,變成自己曾經討厭的樣子。1
而事已至此,不妨強闖山門。
“于天師——”
于野大喊一聲,便要強行上山。
恰于此時,山上沖下來一道人影,遠遠招手道:“哎呦,我當你死了,果然冤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