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死,”江梧桐也不甚在意的笑了一聲,纖細(xì)白皙的手指纏繞著垂在肩頭上的青絲,反其道,“憑何認(rèn)爲(wèi)我們怕她死?”
矮個子面色全無變化,篤定的開口,“你在不在意我不知道,但你邊上站著的那個男的,必定是在意的,他不會見死不救。”
江梧桐邊上站著的是曲漓,只是她根本不曾將他當(dāng)過男人看待,所以直接便略過了他,望向了另一側(cè)站的筆直的季悟,眸色不明。
季悟的目光也投向了她,視線凝的緊緊的,看起來竟有些緊張,“我身爲(wèi)你們的師兄,自然不會見死不救?!?
聽言,矮個子哈哈笑了兩聲,“原來還不止一個男人在意——”
說著說著他便不笑了,涼涼的嗤了句,“你們自己看著辦,我反正不怕死。”
江梧桐皺起了眉頭,連帶著季悟也有些莫名,兩人的視線均落在曲漓的身上。
後者默了默,隨即冷起一張臉,老大不高興的背過了身子,保持沉默。
江梧桐見狀,先是海扁了矮個子一頓,等季悟看不下去,這才拉開她的身子。
“師兄你別拉我?!苯嗤┠ブ?,又往矮個子身上踹了幾腳,“他胡說八道,我小曲子可是貨真價實的姑娘!”
她揮開季悟的手,纖細(xì)的胳膊大氣的搭在曲漓的肩膀上,因爲(wèi)身高的緣故,她掂了掂腳,義正言辭的護著曲漓,“除了我,誰都不許說小曲子的不是。”
背靠著她的男人脣角不經(jīng)意的彎了下,卻又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瞬間又?jǐn)苛讼聛恚踔潦浅亮讼氯ァ?
矮個子手腳被綁著,躺在地上哭爹喊孃的叫疼。
被人甩開尚且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慢慢的收了回來,季悟靜靜的凝視著眼前年輕氣盛的豔麗女子,沉默了一瞬過後,這才稍稍挪動了目光,望向了站在她身邊的人,眸光微微波動著,忽明忽暗,卻始終,沒有說什麼話。
……
大半夜的江梧桐把人揍了一頓,季悟說將人帶回房間關(guān)一晚,等天亮後再做處理。
現(xiàn)在這個時間,衙門也不開,江梧桐沒有意見。
曲漓沒有出聲,季悟遠(yuǎn)遠(yuǎn)的倪了他一眼,深邃的眼眸像是無邊無際的深淵。
曲漓似乎有所覺察,微微側(cè)首,目光定定的落在季悟的身上,兩個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集,無聲無息,卻瀰漫著濃烈的火藥味。
江梧桐伸了個懶腰,舒適的嘆了一聲,等睜了睜眼睛一瞧,頗爲(wèi)驚詫,“師兄不是說要帶人回屋,怎麼還不走?”
季悟應(yīng)了一聲,視線依舊凝在曲漓的身上,“馬上就走?!?
他轉(zhuǎn)眸看了一眼江梧桐,眸色極深,說了句人心不古,你們要加倍小心。
江梧桐只當(dāng)他是因爲(wèi)今晚這件事,而想讓他們提高警惕,也便沒有多想,“我們知道的?!?
季悟抓起綁著矮個子身子的繩索,把人帶了出去,臨走前卻又看了曲漓一眼,特別的點了句,“你的聲音,很特別?!?
江梧桐怔了怔,尚未開口說話,便見四師兄已經(jīng)帶著人,徹底的離開了她的房間。
曲漓深墨色的黑眸裡涌起一絲不知名的暗色,頎長的身子倚靠在柱子上,精緻的娃娃臉上看起來淡淡的,並沒有多少波瀾起伏。
江梧桐摸了摸鼻尖,有些爲(wèi)難的替季悟解釋著,“師兄,只是沒聽過你開口說話,所以才這麼說的……他沒有其他的意思,你千萬別多想?!?
男人涼涼的倪了她一眼,眉眼間無端的籠上了一層陰霾之色,他雙手環(huán)胸,似笑非笑,“你是他麼?”
江梧桐一愣,不明白曲漓怎麼突然就陰陽怪氣的了。
不過想著可能是師兄方纔說話,有些不經(jīng)大腦了,本來女孩子就比較在意自己的容貌身材和聲音的,曲漓的聲音……是略略有些殘,但被他這麼直白的說出來,始終是不大好的。
便一個勁的安慰他,“我自然不是師兄,但我能聽出,他只是那麼一說罷了,絕對沒有多餘的意思?!?
男人緩緩的站直了身子,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跟前。
江梧桐的雙眸擡起直視著他,曲漓的身子頎長,比江梧桐要高出許多來,他一走近,江梧桐便能感受到來自他身上的壓迫力。
“江梧桐,”他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嗓音低沉微啞,問出了他心底,最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如果有一天,我和季悟敵對了,你站在誰的身邊?”
深冬的夜裡,寒冷徹骨,屋外的門沒有關(guān)上,被大風(fēng)颳的嘎吱嘎吱的搖曳著,年輕女子踮起腳,伸出手彈了下男人的額頭,“成天就知道胡說……”
話未說完手卻猛地被人扣住,被人緊緊的握在手心裡,男人的眸色認(rèn)真,“回答我?!?
江梧桐深深擰眉,不答反問,“首先你得和我說清楚,你是我的姐妹,他是我的師兄,你們沒有之間除了我,應(yīng)該不存在什麼利益糾紛,如果會敵對,該是爲(wèi)了什麼?”
……
矮個子遭了江梧桐一頓暴打,還有很有骨氣的不認(rèn)錯不說老實話,而且篤定他不會有事。
看樣子,像是後臺很硬,季悟不讓江梧桐報官,江梧桐想了想,覺得這矮個子沒什麼本事,竟也能在這裡猖狂放肆,說明背後的勢力應(yīng)該不小。
自古官商勾結(jié),誰知道報官是在幫自己,還是在幫敵人?
索性便應(yīng)下了。
曲漓沒有說話。
自昨晚開始他就不是很對勁,她反問過後也是一聲不吭的躺回牀上,像是不安又像是在壓抑著什麼。
矮個子的眸底沁著冷意,說了句等入夜再由江梧桐和曲漓,將他送回他指定的地方,去換人。
季悟問有沒有什麼意見,江梧桐的臉蛋豔麗嬌俏,視線瞥了曲漓一眼,男人只是坐在窗邊端著茶杯淺酌著茶水,也沒動作,便搖了搖腦袋,“好?!?
她的目光往回收,悠悠揚揚的落定在矮個子身上,露出了一排白白的牙齒來。
矮個子被她盯得心裡直發(fā)毛,這輩子沒見過這麼會揍人的女人。
“你別打什麼鬼主意,我這人什麼都好,就是脾氣有點不好,力氣還有點大,不是很柔弱,打起人來也是火辣辣的疼,”
她笑笑,“和我耍心眼的人,沒一個好下場,你明白麼?”
矮個子面露不善,甚至含了一層濃厚的怒意,只是人如今在她的手上,雙手又都被束縛著,著實沒能耐掙脫,也便是撇開了視線不理。
江梧桐開始磨拳頭,手指被掰的咯吱咯吱的響,聽起來怪滲人的,矮個子立即識相的開口,“我現(xiàn)在都成了你手上的魚肉,還怎麼敢耍心眼啊。”
她這才冷冷的哼了一聲,收回了手,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倒了杯水,端起來喝著。
曲漓低斂了眼眸,遮去了眼底緩緩流動的情緒。
入夜,夜色寒涼入骨。
有人身著一襲藍(lán)白相間的長裙,手拿著劍柄,三千青絲高高的束起,編織成精美的髮髻。
袖口邊還纏著精緻的帶子,整個人的衣著顯得十分乾脆利索。
有個男人雙手束縛在身後,高大的男人單手按著他的肩膀,三人一步一步往前走,最後進了一家花樓。
是從花樓的後門,人煙稀少的地方進去的。
門口那邊還有人接應(yīng),引著他們往上走。
整個過程順利,曲漓押著人往樓上走。
這個地方他沒來過,自然不知道是什麼情況,江梧桐從未下過山,也不曾來過此處。
她四下打量著,最後引路的小廝請他們進了一間雅房。
江梧桐邁步進去,走了幾步,便瞧見屋內(nèi)高高坐在主位上,微勾著脣角望向他們的人。
是個女人。
還是個長的漂亮,別有風(fēng)情的女人。
她一進去,那個女人便挑了挑眉頭,等她和曲漓走前,那個女人便動了動脣角,抹著豔紅口脂的嘴吐出幾個清晰的字眼來,“坐?!?
這不是她的地盤,人也不是她所認(rèn)識的角色,江梧桐自然是倍加小心。
她坐下,曲漓繼續(xù)押著矮個子,那個女人遠(yuǎn)遠(yuǎn)瞟了矮個子一眼,隨即緩緩笑開,“我們來談?wù)劊俊?
江梧桐的黑眸銳利,帶著青春張揚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魄力,“你想怎麼談?”
矮個子被點了穴道,無法言語,但那女人身側(cè)候著的男人卻是喝了一聲,“和我們老大怎麼說話的?!”
風(fēng)情女人微微擡了擡手,示意那男人不要多嘴。
鳳眸裡閃爍著精光,女人的眼睛盯著江梧桐,確切的說,是盯著她那張年輕精緻的臉蛋,“你的人,完好無損,我的人,卻是被你們打的鼻青眼腫,說說賠償,如何?”
“我怎麼知道,我的人現(xiàn)在完好無損?”江梧桐就算真的不怎麼喜歡伍淑華,也還是會護著她,不會讓她有事,“再者,是你們先挑釁的,我們可什麼都沒做?”
風(fēng)情女人身後站著的男人猛地沉下了臉,“是那個賤人先莫名其妙的說二哥是賊人,出言不遜,二哥想教訓(xùn)教訓(xùn)她,卻被這個男人給差點掰斷了肩,憑什麼說你們什麼都沒做?!”
說到這個男人的說話,那人擡手指了一下曲漓。
江梧桐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倒不是說在意那個稱號,她是有些在意,曲漓當(dāng)時的做法。
“他們說的是真的?”
曲漓墨黑的眼睛微微垂下,看了她一眼,“確實有這件事,但我沒有要掰斷他的肩,這個人也並沒有說要我們做出什麼賠償?!?
他當(dāng)時,就說了句算他狠,再有下次就不放過他們。
不該是平息了,現(xiàn)在又拿這件事來說?
黑白分明的眼眸動了動,江梧桐這會也沒什麼底氣了,她可不知還有這一茬。
她看向那個女人,“我們的人先糾纏的,是我們不對,但你們現(xiàn)在也糾纏了我們,咱扯平了。至於人……”
江梧桐頓了頓,像是在思索著什麼,他是我打的,你可以打回來,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我保證不吭一聲。但我?guī)熋?,你必須得還我,而且是完好無損的還我。
女人失笑了聲,笑容別有風(fēng)情,上揚的眉眼彎彎的,帶著些魅惑,“不必那麼麻煩?!?
“我們這的規(guī)矩,不是爲(wèi)了打人而打人?!彼穆曇敉鹑舸澍B般動聽,視線一瞬不瞬的凝在江梧桐的身上,“你也看見了,我這是風(fēng)花雪月的地方,所需要的,就是像姑娘一般美貌的女子,我們做個交易如何,也算是扯平了?”
“什麼交易?”
“你服下我獨創(chuàng)的藥,時間是一炷香,若你能平安無事的走出這個房間,我們就算是一筆勾銷。女人清清涼涼的笑著,我也不追究你的過錯,你也不追究我的,如何?”
曲漓替她問,“什麼藥?”
女人衝他笑,“這是什麼場所,就用什麼藥,公子請放心,對身體不會有害的。”
自下山以來,曲漓一直被當(dāng)作男人來看待,江梧桐知他們都誤會了,所以也沒有一直反駁。
她瞅了瞅曲漓,見他沒有生氣,許是麻木了,故而沒有多說來刺激他,而後擡了擡手,“若我輸了呢?”
“你得留下,做我的花魁。”
哪怕是江梧桐常年呆在山上,也是知道什麼叫做花魁的。
她涼涼的笑了下,爽快的應(yīng)著,“我要先見人,然後再服藥?!?
“可以?!?
女人的屬下帶伍淑華在外邊走了一圈,伍淑華倒是安分,什麼都沒說,也沒有大吵大鬧,模樣看起來有些疲倦,但身上看起來倒是沒什麼大礙。
“怎麼樣?”風(fēng)情女人開口問。
“成,我吃?!?
女人豔紅的脣角勾了勾,揮了揮手,有人便端著一杯水和一顆藥丸,遞給江梧桐。
江梧桐對自己的定力很有信心。
十多年來,她每天都堅持習(xí)武,再苦再累的事情都熬過來了,沒什麼撐不過去的。
她擡手捏著藥丸就要服下,藥丸尚未到口中,手腕驀地被人扣住,江梧桐眸微動,反應(yīng)過來後,手裡的藥丸已經(jīng)被人搶走了。
風(fēng)情女人脣角上的笑意沒有絲毫變化,靜靜的看著曲漓服下藥丸。
江梧桐哎了一聲,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小曲子,你幹什麼?!”
男人的聲音低沉暗啞,“我替她服下?!?
女人搖了搖腦袋,單手倚在扶手邊上,慵懶的笑了下,“不可以哦公子,這位姑娘說了,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這是她的事情?!?
她手下的人,又給江梧桐遞了一碗熱水和一顆藥丸,江梧桐皺著眉頭,沒有動,“先給她拿解藥。”
女人微微一笑,“這種藥,除了男女歡好,或者是自己挺過去之外,是沒有解藥的。”
江梧桐面色一變,“你……”
“我這什麼都不多,人是最多的,姑娘難道想變卦?”
江梧桐也沒有太傻,“我們的人都吃了你的藥,誰也不知道這藥服用過後是什麼下場,我要怎麼信你不會傷害我們?”
女人擺了擺手,“你擔(dān)心的也不錯,這藥效只有一炷香的時間,不如等一炷香過後,等你的朋友退了藥效,你再服用?”
這個法子是目前最好的。
江梧桐擔(dān)憂的看了一眼曲漓,而後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她針對的只是我,若你實在是撐不過去……你就讓她給你找個男人罷,我們也不算輸。”
曲漓,“……”
……
不知那女人是什麼意思,竟讓曲漓和江梧桐同一個屋子裡呆著。
矮個子是他們的籌碼,江梧桐自然不會放。
不過想想,其實應(yīng)該也沒什麼用處。
那個女人若是真想來硬的,曲漓服用了藥物,伍淑華又被困住,就算這裡的人不是高手如雲(yún),她一個人還得照顧著他們兩個,也難以對付那麼多人。
矮個子被點了睡穴,坐在屋內(nèi),江梧桐一個勁的訓(xùn)著曲漓,男人默不作聲,精緻白淨(jìng)的臉上卻是越來越紅。墨黑的眸底也逐漸猩紅了起來。
藥效,開始發(fā)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