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晚上的時候高軒都會來老爺子這里一趟,當(dāng)然,他不是從正門走的,而是翻墻而過。這是老爺子要求的,真是個怪人。直覺告訴高軒,老爺子絕對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不過他不說,他也不去問。故事再多,也已是風(fēng)燭殘年,或許他根本不想翻起過往吧。
每次翻墻的時候,高軒都有些提心吊膽的,倒不是擔(dān)心有人看到認(rèn)為他是賊,而是老爺子這院子里的一磚一瓦都是老古董,他真擔(dān)心不小心踩壞了一片瓦,價值無量啊。
老爺子今晚居然沒有跟他練手,事實上,在練手的過程中,老爺子一直都在不動聲色地教他做人的道理,雖然有些觀念他暫時還不能理解,但是受益頗深,心頭的那種傷痛也有所減輕。
“小高,你的路還很遠(yuǎn),我這里有些東西,你看一看,對你將來說不定會派上用場。”老爺子雖然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來,讓高軒有點摸不著頭腦。
“陳爺爺,您這是……”高軒有點不解。
老爺子呵呵一笑,也不多說,帶著高軒去了里屋,當(dāng)燈著亮?xí)r,高軒不由得眼睛都直了,里面全是書畫,隨便翻了幾張,高軒幾欲暈倒過去,除了一些沒有署名落款的,大多都是齊白石、張大千和徐悲鴻的作品,如果這些真是真跡的話,這一所屋子不知要值多少錢,而更讓高軒崩潰的是,這些字畫就那么散落著放在一邊,有的甚至就是那么卷了起來,更別說什么裝裱了,甚至連一點點的防潮防駐措施都沒有。
“這些畫都是您畫的?”高軒試探著問了一句。
老爺子指了指:“沒署名的是我的。”
高軒吸了一口涼氣,難不成這些話都是真的?小心翼翼地看了幾張,并不是世上所知道的一些名作,如果這些作品都是真跡的話,那老爺子跟他們都是啥關(guān)系?高軒并不認(rèn)為老爺子有必要拿一些贗品來忽悠自己,不過老爺子的書畫功底非常深厚,比起這些名家來恐怕也是不遑多讓。
“想拿什么自己選。”
高軒搖了搖頭:“陳爺爺,我真的不需要這個。”
老爺子微微笑了笑:“我們家四兒雖然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但是追求女孩子總要點經(jīng)濟(jì)基礎(chǔ)。”
高軒的臉頓時燒了起來:“陳爺爺,你覺得我……”
“不要有什么負(fù)責(zé)情緒,有你們年輕人的話說,這是游戲規(guī)則。”老爺子輕輕一笑,“跟葉恩龍競爭,要的可不僅僅是勇氣和自信,當(dāng)別人用他的優(yōu)勢來壓倒你時,你就需要用更大的優(yōu)勢把對方的優(yōu)勢變?yōu)榱觿荩阅悴灰X得世俗。”
忽然間,高軒覺得眼前的這位老人真是看透世間一切,練達(dá)已極,講規(guī)則卻又不拘俗禮,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但是他還是不會去選,男兒不食嗟來之食,他根本不想把感情這么美好的東西跟特技聯(lián)系到一起。所以他只是挑了一副老爺子自己畫的盲人騎驢圖。
老爺子的目光中露出一絲佩服之色,卻還是問了一句:“為什么選這副?”
“覺得這頭驢挺丑的。”高軒開了個玩笑,老爺子也不由笑了起來,“這是我最滿意的一幅畫。”
高軒便道:“以后說不定會升值。”
“有眼光。”老爺子笑得很開心。
夜涼如水,秋蟲啾啾,陳樺站在那棵老樹下,陳老爺子背負(fù)雙手,仰首望天。
“爺爺。”陳樺終于還是忍不住了,他們已經(jīng)沉默著站了十幾分鐘,她實在不明白爺爺這么晚把自己叫起來的原因。
老爺子心頭微微一嘆,四兒的心智還是不夠沉穩(wěn)啊,緩緩轉(zhuǎn)過身道:“四兒,爺爺從不過問你們的婚姻大事,可是這一次,我想問你,你是不是決定跟葉家的在一起。”
陳樺垂下頭,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爺爺明白。”老爺子微一點頭,“小高宅心仁厚,日后定為人中之龍,可惜,可惜了。”
說完這句話,老爺子不再理會孫女,輕輕地嘆息著回了房。
陳樺怔了半晌,她不明白爺爺所說的可惜到底指的是她還是他。她知道爺爺非趨炎附勢之人,也是出了名的怪人,不聞世事,只寄情于筆墨山水,向來不為名利所動,而且越老脾氣越怪,與世隔絕,不但不跟外人來往,連家里人都不怎么搭理,還把院子隔了起來,不經(jīng)允許,根本不讓人進(jìn)去,就連他最寵愛的重孫女雪兒都不行。今晚又莫名其妙地說了這些話,真不知道高軒給爺爺灌了什么迷魂湯,居然破天荒地對一個人作出這么高的評價來。
想到高軒的種種表現(xiàn),陳樺的心里閃過一絲愧意,但也僅僅只是愧意而已,其實在她的心底早已經(jīng)原諒了自己,一場誤會。
“對不起高軒。”在心里默默地念上一句,走出了院子,他成蟲成龍與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要的是愛情,又不是名利。
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了雨,蟲鳴早已絕了,秋雨瀟瀟,注定是個愁苦的時節(jié),多少人在這么落寞的時刻,心在黑夜里孤獨前行。
雨很細(xì),細(xì)到只能感覺到那么一點點的涼意,不遠(yuǎn)的橋頭上,架著一輛太子車,橋上,陳楊和高軒正拿著啤酒易拉罐,橋面上已經(jīng)扔了不少。
高軒猛地把手中的易拉罐扔進(jìn)了河里:“三哥,這一陣子我可能不會來了。”
“明白。”陳楊手中用力,易拉罐變了形,“高軒,你自己能想開就行,不選擇你,是四兒的損失。”
高軒笑了笑:“她有她的感情,希望她能幸福吧。”
“你能這么想就好,不過不管怎么樣,我們都是兄弟,你永遠(yuǎn)都是我大哥。”
高軒哈哈一笑:“少扯了,我可做不了你大哥。”
“我說的是真的,你是真漢子。”陳楊由衷地道,“我陳楊雖然不成器,但是能讓我看得起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我二哥,一個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