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慕容炎批了一下午的奏折,有些乏了。他將朱筆擱在案上,兩手揉了揉太陽穴。王允昭連忙說:“臨華殿那邊,賢妃娘娘剛剛派人來,說是燉了湯。陛下要不要讓娘娘過來為陛下解解乏?”
慕容炎說:“她過來也是添亂,解什么乏。”
王允昭沉默,慕容炎看向他,問:“南清宮沒有派人過來?”
王允昭說:“左將軍帶著三殿下,恐怕是沒有什么時間。”
慕容炎說:“碧瑤也帶著澤兒,怎么就有時間了?”
王允昭笑著說:“三殿下畢竟小,事情也多。”
慕容炎失笑,說:“就你理多。”
王允昭說:“奴才這就去傳將軍。”
慕容炎說:“不必了,她若不愿來,傳了也是虛情假意,虛以委蛇。”王允昭看了他一眼,慕容炎說:“她以前跟孤說話的時候,從不會這樣,看著孤的眼睛,柔情款款。”
王允昭嘆了一口氣,終于說:“將軍是武人,難免粗獷一些,想來要在宮里生存,便覺得陛下會喜歡小女兒一些吧。”
慕容炎嗯了一聲,說:“其實有時候看久了,也覺得有趣。就想看看她下一次又想什么點子,把孤留在她的殿里。哪怕是用可晴、用芝彤,或者隨便用什么東西。”
王允昭說:“只是將軍看似溫順,其實還是十分剛烈。陛下,恐怕……玩鬧之間,還是適度得好。”慕容炎抬起頭盯著他,王允昭趕緊笑著說:“以免她當真。”
慕容炎繼續執筆,說:“酉時之后,南清宮還沒有派人來,就去臨華殿吧。”
王允昭應了一聲是。
臨華殿里,姜碧瑤讓可晴為她盞著燭臺。那燭臺燃燒之下,燭淚淌了可晴一手。她視而不見,直到時辰差不多了,問宮女:“陛下可是要過來了?”
宮女應了一聲,又派人去御書房催促,她這才轉頭對可晴說:“天也不早,晴妹妹想必也是累了。就先回去吧。明日待向王后問安之后,再過來臨華殿陪伴本宮也是好的。”
可晴強忍著眼淚,向她行過禮,慢慢走出臨華殿。
剛剛出了臨華殿,就遇到王后姜碧蘭。可晴趕緊向她行禮,姜碧蘭在她身邊走了一圈,說:“起來吧,你雖然位分不高,卻難得入了陛下的眼,好歹也是自己姐妹。”
可晴慢慢起身,姜碧蘭看她眼睛紅紅的,說:“可是她又給了你什么氣受了?”
可晴這才福了福身,說:“回娘娘,沒有。”她又不傻,知道王后跟賢妃乃是親姐妹,難道還會真的幫著她不成?
可是姜碧蘭卻沒有就此罷休,她說:“你這幾日常去臨華殿,可有見到本宮的澤兒?”
可晴說:“回娘娘,有見過幾回,賢妃娘娘待大殿下視如己出,王后娘娘請放心。”
姜碧蘭說:“她如今膝下無子,又要博陛下歡心,當然會對澤兒視如己出。但是我還不了解她嗎,她從小心比天高,最是陰毒不過。一旦她有了自己的骨肉,澤兒的日子,萬萬不會好過。”
可晴吃了一驚,不明白她為什么會突然對自己說這些。
姜碧蘭看了她一眼,將素手攏入袖中,捧著精致的手爐,說:“可晴妹妹日日如此,也不是辦法。難道就沒有想過擺脫困境嗎?”
可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小聲說:“奴婢……奴婢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姜碧蘭說:“你幫本宮做一件事,做完之后,本宮還可以護著你,讓你免受欺凌。”
可晴死死咬著唇,明顯是不信的。姜碧蘭笑了一聲,說:“你是看本宮如今身無恩寵,不信任本宮了?”
可晴忙說:“奴婢不敢,可是……可是……可是賢妃娘娘如今盛寵在身,若是奴婢稍有得罪之處,豈非難以活命?”
姜碧蘭微笑,說:“你覺得以你現在的處境,能夠得以活命嗎?”可晴怔住,姜碧蘭說:“妹妹要往遠處看,左蒼狼將你薦給陛下,而陛下竟然接受,總不會沒有名目。現在妹妹孤身一個人,她已經如此對待妹妹,若是妹妹日后有了身孕,難道還有活路?而妹妹如果一直無子,這樣的日子,可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這番外,毫無意外地擊中了可晴的內心。確實,以姜碧瑤的個性,如果自己真的有孕,她豈會容忍?
左蒼狼有言在先,不會護她。她縱然想獨善其身,安安分分地作個小良人,也是不能的。她咬咬唇,姜碧瑤說:“你想清楚,若是什么時候覺得可行了,前來棲鳳宮找本宮吧。”
話落,就準備往宮里走。可晴幾步追上去,問:“娘娘……是打算讓奴婢做點什么嗎?”
姜碧蘭輕聲說:“這就對了。”說完,從袖中掏出一包透明的香粉遞給她:“將這個撒在她沐浴的香湯里。”
可晴臉色都白了:“娘娘,賢妃娘娘沐浴之時,有幾名宮女伺侍,我如何能夠……”
姜碧蘭說:“你不也是她們中的一個嗎?她對自己的美貌素來自傲,難道沒有讓你侍浴嗎?”
可晴說:“有是有,可是……”
姜碧蘭說:“傻妹妹,你當這是什么穿腸爛肺的□□嗎?放心吧,此藥入水無狀,也不是什么劇毒,不會牽累你。”
可晴握了那包藥粉在手里,姜碧蘭說:“你仔細想一想。難道這些日子任由她欺凌作賤,你就不想報仇嗎?”
可晴抿緊唇,說:“奴婢愿意聽從娘娘差遣。”
姜碧蘭這才點點頭,說:“這就對了,去吧。”
第二天,可晴再到臨時華殿的時候,真的將那藥粉下到姜碧蘭的沐浴香湯之中。她以前曾在左蒼狼的湯羹里下過藥,那時候還緊張不已。如今雖然仍是害怕,更多的卻是一種刻骨地恨意。
姜碧蘭沒有說謊,那藥粉還真是入水無狀。姜碧瑤沐浴之后,也沒有出現什么不適。可晴一直提著的心,慢慢落了地。
自此以后,每次姜碧瑤叫她過去,她都在香湯中撒下此藥粉。于是姜碧瑤再折磨她的時候,她都變得內心暢快——那藥粉到底是什么用途,她心里也猜著了幾分。
姜碧蘭是不愿意她這個親妹妹有孕的吧?
慕容炎這半個月一直住在臨華殿,半個月以來,南清宮一直沒有派人請過她。十二月底,袁戲、王楠、許瑯等人回晉陽述職。慕容炎在明月臺大宴群臣。
禮官排席的時候,因為左蒼狼無名無份,只得按當初的衛將軍銜為她排座。
及至宮宴之上,慕容炎看看自己兩邊,一邊是王后姜碧蘭,一邊是賢妃姜碧瑤。他微微皺眉,見左蒼狼坐在周信旁邊,身邊是袁戲、諸葛錦、鄭褚等人。
左蒼狼似乎不覺得什么,正低著頭跟袁戲說笑。一向說話嗓門最大的袁戲側了耳朵去聽,居然也不時輕聲跟她說話,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
慕容炎就覺得刺眼,不知道為什么,姜碧蘭、姜碧瑤這樣的美人,國色天香。他非常樂意她們盛裝相陪,讓群臣來使皆欣賞她們的傾城之姿。
而左蒼狼這種人,姿色一般,他卻不愿意旁人與她對酒兩盞。總有一種美人,如同花園繁花,可與眾同賞。而有一種人,恨不得閉門挑燈,免得被人看去一眼。
左蒼狼卻并沒有仿佛并沒有察覺到他的目光,與袁戲說了會子話,又轉頭跟周信低語:“聽說你成親了?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在晉陽操辦?”
周信說:“俞地之戰后,又要轉征孤竹了,一直在備戰,哪有時間大辦親事?就營中兄弟們喝了幾盅。不過這次難得回來,大家也都在,肯定少不了重新請過。”
左蒼狼認真地想了想,說:“我能不隨份子嗎?”
周信一臉愕然,然后說:“陛下會一并補上的吧?”
兩人相視而笑,左蒼狼很是感慨:“要是當年非顏有點眼光就好了,嫁給你的話,如今也是太尉夫人了。”
舊人提及前事,周信嘆了一口氣,說:“我哪有那種福分。”
左蒼狼也是點頭,說:“她那樣自由自在的人,又怎么會看得上朝臣。”
周信說:“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你會因為此事,而對陛下心存芥蒂嗎?”
左蒼狼轉頭看他,問:“周太尉怎么會這樣想?”
周信說:“阿左,他有他的難處,他是君主,對他而言,私情終究只能屈居于河山之下。縱然你與非顏交厚,但……也要站在他的角度想想。”
左蒼狼說:“我知道。”
周信略微猶豫,終于還是說:“其實你回來,真的很好。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大燕朝中縱然不算滿朝忠良,然而萬里江山,也算得上海清河晏。”
左蒼狼便明白他的立場,他是容婕妤留給慕容炎的人。哪怕是知道朝堂的格局,知道姜散宜等人的為人,他也絕對忠誠于慕容炎。而后,才忠誠于大燕河山。
這也正是慕容炎將太尉之職交到他手里才能心安的原因。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薜成景等人都向慕容炎敬酒,趁著高興,慕容炎為姜碧蘭的二皇子取名慕容兌。如今后宮添了三位皇子,總算是國本有望,群臣當然又是起身,一番祝賀。
達奚琴正好在左蒼狼對面,他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來,左蒼狼舉杯遙敬。他于是同樣回敬,兩個人就這么飲了一杯,旁邊王楠說:“將軍,來年陛下打算攻伐孤竹,您不請戰嗎?”
左蒼狼伸出手,讓他看自己五指之上,薇薇非要鬧著幫她涂上的丹蔻,她說:“你看如今的我,還能戰否?”
王楠欲言又止,就連袁戲也垂下眼簾,難掩目中哀色。
左蒼狼倒是不覺得有什么,她起身與薜成景等人都喝了一盞,最后不知不覺,走到廷尉夏常有身邊,說:“夏大人。”夏常有不防她會跟自己打招呼,畢竟兩個人平時幾乎素無來往。他趕緊站定,先敬了左蒼狼一杯。左蒼狼微笑,說:“夏大人,這杯酒我喝得不太好意思。”
夏常有不解,問:“左將軍何出此言?”
左蒼狼說:“實不相瞞,夏大人身邊有個人,我十分喜歡。一直想開口向夏大人討,又擔心大人不肯割愛。”
夏常有眉毛微挑,實在想不出她這話是什么意思,勉強笑道:“不知道舍下是誰有如此大的福分,竟然入了將軍的眼?”
左蒼狼說:“冰兒姑娘如今可還住在城南偏宅之中?”
夏常有臉上的表情慢慢凝固了。左蒼狼盯著他的眼睛,說:“夏大人若有閑暇,能否為我引見一二呢?”
夏常有頓時結結巴巴地道:“左、左將軍說的是哪個冰兒?我……我一時想不起來。”
左蒼狼看他神情,已經明白了幾分。當時長街之上,女孩攔他喊冤。而且他又熟知女孩閨名,可以看出兩家關系一定非常密切。能跟夏常有關系密切的人家,一定是當時薜成景一脈的老臣。又口口聲聲說父親冤死,肯定是獲罪回鄉的那批老臣了。
當時,左蒼狼是沒有細想過他們的死因。但是現在,在知道了慕容炎是個什么樣的人以后,她開始相信這個姑娘說的話。這批獲罪返鄉的老臣縱然心中郁氣沉積,也沒有相繼病死的道理。
如今再看夏常有的神色,此事幾乎可以確定。她說:“夏大人若是一時想不起來,便仔細想想。故友之女,多多少少想必總是能想起來的。”
夏常有握著杯盞的手開始發抖,如果讓慕容炎知道,他收留罪臣之女,而且此女還一直口口聲聲要找今上報殺父之仇,慕容炎會怎么想?
他夏氏滿門,只怕立刻就要大禍臨頭!
他呼吸慢慢加重,說:“此處不是談論這些的地方,將軍若有閑暇,何不到寒舍一聚呢?”
左蒼狼湊近他,低聲說:“我如今出入更是不便,如果夏大人考慮清楚,愿在千碧林與此女相見。夏大人可以放心,這么多年我尚且守口如瓶,也未必就會在此時發難。當然了,如果大人不肯配合的話,那就不一定了。”
夏常有連連喝了兩杯酒,才將臉上異色壓了下去。左蒼狼再沒跟他多說,轉過身,又跟許瑯等人喝了一杯酒,許瑯指著自己的臉說:“將軍,你看末將的臉,是否比之從前略有不同?”
左蒼狼仔細看他的臉,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說:“不要難過,大男人的看什么臉,你要改行作名妓啊?”許瑯一臉悲憤,周圍諸將領盡皆大笑。
姜碧瑤給慕容炎斟了酒,說:“這是臣妾陪在陛下身邊的第一個新年,臣妾希望日后年年新歲,都能陪在陛下身邊。”
慕容炎端起杯盞,目光卻有意無意,掃向群臣之中。姜碧瑤察覺了,看了一眼姜碧蘭。姜碧蘭卻似乎毫無所覺,只是欣賞著殿中的歌舞。
待宴罷之后,左蒼狼有點醉了,慕容炎伸手扶住她,幾乎半攬著她一并走下明月臺。那時候天近傍晚,寒風凜冽。一出了溫暖的樓臺,外面就冷得讓人直發抖。慕容炎解了披風披在她身上,說:“見到舊相識,也沒必要非要不醉不歸吧?”
左蒼狼面帶酡紅,聞言看了他一眼,似乎沒明白是什么意思。慕容炎哼了一聲,表面一臉帝王的肅穆溫和,聲音壓低,看似只是尋常地關心,出口卻是冷嘲熱諷:“難怪左將軍當初想要遠離晉陽,荒城戍邊。想來軍中男兒,定是教將軍流連忘返了。”
姜碧瑤吃了一驚,第一次聽到慕容炎跟左蒼狼說話,這哪里是帝君與妃嬪的說話方式?純粹就是小情人之間爭風吃醋!
左蒼狼半依半靠著慕容炎,聞言揚起臉,說:“他們就算全部加在一起,也不敵陛下一人神勇。”
慕容炎像是被噎住,各種表情湊在臉上,又好氣又好笑。許久在她耳邊低聲問:“既然孤能敵萬人之勇,為何這半個月,你倒是寧愿獨居深宮呢?”
左蒼狼一臉認真地說:“陛下雖有萬人之勇,然而萬人畢竟有萬人的妙處……”
慕容炎瞠目結舌,而她臉上泛起云霞,雙唇更是嫩紅欲滴。慕容炎突然有一種想將她按在這臺階上的沖動。他的手穿過黑色貂裘死死扣住她的五指,幾乎強行將她揉進了自己懷中。
姜碧瑤跟在姜碧蘭身邊,低聲恨恨道:“你有沒有聽見,那賤人跟陛下說什么!”
姜碧蘭笑笑,說:“隱約有。”
姜碧瑤說:“這種不知羞恥的話,她竟然也說得出口。還把這些來撩陛下!”
姜碧蘭說:“興許陛下就是喜歡呢?”
姜碧瑤也知道大庭廣眾之下,不能讓人看出端倪,臉上還是帶著笑,然而聲音卻已然是咬牙切齒:“如今她已沒有軍權,又不再是溫家人,陛下為什么還對她如此遷就?”
姜碧蘭說:“這難道不是妹妹這樣的寵妃應該思考的問題嗎?”
她故意把寵字咬得極重,姜碧瑤悻悻然,卻再也沒有同她說話。
慕容炎送左蒼狼回南清宮,將她抱到內室,就揮手屏退了宮人。正解著衣袍系帶,左蒼狼說:“晚上讓御膳房送點鹿葺過來吧?”
慕容炎不解,問:“什么?”
左蒼狼握住他胸前的衣襟,說:“可晴還沒有身孕,陛下這萬人之勇,有點名不符實了。看來是得補一補。”
慕容炎大怒,丟開她,披了衣服徑直去了可晴的偏殿。
第二天,左蒼狼收到夏常有派人傳來的消息,帶著薇薇前往千碧林。
千碧林里早就訂好了房間,這里是晉陽名景之一,來此的多是當朝貴族、文人墨客等等。此時正是梅花盛開的季節,千碧林里萬梅流香,一片詩情畫意。
左蒼狼行走在梅林之間,確認無人跟蹤,這才入了小木屋。等在里面的除了夏常有,還有達奚琴,和另一個女孩。
左蒼狼在桌邊坐下來,侍從奉上美酒。梅花落英自窗外飄落,紛揚如雪。
夏常有站起身來,說:“將軍,這就是冰兒,想必您是識得的。”
左蒼狼也在打量那個女孩,當初她不過十三四歲,如今已然亭亭玉立。她說:“冰兒姑娘,是否姓魏?”
冰兒身子一僵,許久才說:“我是魏同耀的女兒。”
左蒼狼點點頭,看了一眼達奚琴,說:“大司農也在這里。”
達奚琴倒是不跟她客氣,徑自為她倒了酒,說:“夏廷尉不知道將軍的心思,忐忑不安,央我作陪。”
左蒼狼說:“先生能否與夏廷尉暫避一刻?我與冰兒姑娘說兩句話就離開。”
達奚琴點點頭,說:“如此,夏大人,外面寒梅正好,我們不如結伴賞花去吧?”夏常有又看了一眼魏冰兒,還是有點不放心,達奚琴說:“走吧。”他沒辦法,只好點點頭,跟達奚琴一并出了木屋。
左蒼狼讓薇薇出去門口守著,這才招手,示意魏冰兒過來。魏冰兒自然也知道她,但從未相交,也不知道此次她的來意。如今只好站在她面前,雖然有點緊張,然而卻是站得筆直。
左蒼狼點點頭,對這個孩子還算滿意。她問:“魏同耀雖然身死,但是想必家中不至于過不下去。你千里迢迢趕到晉陽,一躲就是這么多年,是為的什么?”
魏冰兒說:“我爹爹不是自盡,是被人謀殺的!我要為他報仇!”
左蒼狼說:“找誰報仇?”
魏冰兒說:“誰殺了他,我就要找誰報仇!”
左蒼狼舉起杯盞,輕輕抿了一口酒,這室內雖然燃著火盆,但是比起南清宮來說,還是略冷。她需要一點酒暖身。她問:“你在晉陽城呆了這么多年,東躲西藏,可有找到仇家?”
魏冰兒咬牙,半晌,終于恨恨地說:“夏叔叔說,是陛下……暗中下手,殺死了我爹,還有其他好多位大人。”
左蒼狼說:“是的。”
魏冰兒有些意外,仔細盯著她看,左蒼狼問:“現在你既然已經知道仇人是誰了,還要報仇嗎?”
魏冰兒說:“要!”
左蒼狼又問:“如何報仇?”
魏冰兒怔住。
就算知道仇人是誰,她一則進不去宮,二則手無縛雞之力,談何報仇?
左蒼狼盯著她看,半晌問:“如果我能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報仇,但是很危險,也不一定成功,你做不做?”
魏冰兒這才愣了,說:“你?”她雖然不了解外面的情況,但也知道左蒼狼對當今燕王是很忠誠的,而且即使如今沒有兵權,也是燕王身邊的大紅人。她說:“你真的會幫我?為什么?”
左蒼狼說:“原因你不需要知道,告訴我你愿不愿意。”
魏冰兒咬著唇,許久終于下定決心,說:“我愿意。哪怕粉身碎骨,我為人子女,終究也要試一試。’
左蒼狼說:“很好。”
她站起身來,似乎是準備離開了。魏冰兒急了:“你打算如何讓我報仇?”
左蒼狼說:“耐心等待吧。”
說完出去,達奚琴跟夏常有在外面說話,見她出來,忙迎上前。左蒼狼說:“我想知道的事,已經問罷,如今夏大人可以帶冰兒姑娘回去了。”
夏常有嘆了一口氣,說:“將軍,她畢竟是個姑娘家,我只打算將她收為義女,找個好人家嫁了,也算了卻一件心事。將軍可否……”
左蒼狼說:“但憑她愿。”
夏常有見她不打算多說,自然也說不下去,只好帶冰兒離開了千碧林。左蒼狼向達奚琴拱手:“我也先回去了,先生再會。”
達奚琴說:“既然來了,不如共飲一杯吧?”然后看看她的臉色,說:“將軍冷嗎?”
左蒼狼說:“習慣了宮里溫暖如春,乍一出來,有些不習慣。”
達奚琴怔住,當初隨她一起出征小泉山時,她的身體已然不好,但是征途風霜,她亦從未言過一聲艱苦。想不到如今竟然到了連普通的寒冷都無法忍耐的地步。
左蒼狼與他一并回到木屋,爐上仍然溫著酒,薇薇很自覺地到外間守著。達奚琴說:“再喝一點,你唇都紫了。”
左蒼狼又喝了兩盞,才說:“晉陽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
達奚琴說:“其實每年都是如此,只是人心若冷了,難免便覺天寒。”
左蒼狼怔住,達奚琴又為她添了酒。左蒼狼說:“上次海東青出宮,回來時傳回達奚先生書信,但是先生似乎傳錯了字句。”
達奚琴厚皮厚如城墻,似乎上次的無賴事件跟他毫無關系,只是說:“將軍那海東青馴得真是不錯。”
左蒼狼說:“鳥終究是鳥,先生要用它傳書,還是小心些好。 否則若是不慎落入他人手中,只怕先生性命難保。”
達奚琴說:“我一屆亡國之臣,本就是茍活于亂世,若能得一親芳澤,一條性命,不足掛齒。”
說著,便湊了過來,但是他就沒想過,左蒼狼十幾歲出入軍營,什么樣的流氓軍痞她沒過見?若論污,誰污得過她?左蒼狼說:“以前沒看出來,先生是如此有膽魄之人!既然如此,先生就來吧。”
說完,就寬衣解帶,達奚琴倒是驚住,半晌仍不知所措。左蒼狼說:“先生怎的又猶豫不決起來?”
達奚琴確實猶疑,半晌說:“我的性命,倒是不足掛齒。但是若是因此而連累侄兒達奚鋮等一族人……難免心中不安。以今上的性情,若是得知此事,我株連十族恐怕是少不了的。”
左蒼狼說:“先生能作此想,說明還存些理智。請回吧。出去時小心些。”
達奚琴推門出去,左蒼狼整衣,正要起身,突然他又推門進來。左蒼狼微怔,他握住左蒼狼的手,將她往跟前一扯,幾乎是咬緊牙關道:“去他媽的,兒孫自有兒孫福吧!”
說完,去解她衣袍的系帶。左蒼狼按住他的手,半晌,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