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短兵相接,慘烈的廝殺就此展開。
一百多萬人匯聚在一起廝殺。
人命已經(jīng)無法再用草芥形容。
他們就像是變成了大海里一滴微不足道的水滴,一滴滴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浪潮,不斷的在衝擊豎立在海岸邊的堤壩。
衝過去了,前方的路一望無際的平坦,衝不過去了,就只能被堤壩碰的跌回海里,碎成無數(shù)更微小的水滴。
禁軍將士們玩命的往城頭上衝,遼軍將士們在玩命的抵抗著禁軍將士的衝鋒。
城頭處的作戰(zhàn)是最慘烈的。
兵浪們衝擊上城頭,城頭上的遼軍奮力的宰殺著他們。
禁軍將士們同樣也在拼死宰殺遼軍。
一具具的屍體,匯聚城一道道的瀑布,從城頭上落下。
衝上去的是禁軍將士,掉下來的是屍體,又禁軍將士自己的,也有遼軍的。
只用了一個時辰,幽州城下的屍體就堆成了一座小山,足足讓幽州城的城牆矮了三分。
“放火!”
眼看著禁軍攻勢迅猛,城頭上的遼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耗,急不可耐的韓德讓就下令遼軍將士們放火。
正在觀戰(zhàn)的耶律休哥聽到了這個命令,微微皺了皺眉頭,但是並沒有說什麼。
以他的目光看,現(xiàn)在放火爲時還有點早。
城頭上遼軍將士們在得到了韓德讓的命令以後,一個個迅速的用身上的布條矇住了口鼻。
然後一塊塊的牛羊油被他們?nèi)酉铝顺穷^。
一鍋鍋的猛火油倒了下來。
緊接著就是一支支的火箭。
火箭觸碰到猛火油,瞬間燃燒了起來。
洶涌的大火烤化了牛羊油塊,侵染了城頭下的屍體。
然後,城頭下的屍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成了一片火海。
“撤!”
率領(lǐng)著禁軍將士們作戰(zhàn)的曹彬,在看到火海的第一眼起,就果斷的下達了撤軍的命令。
水火無情。
在猛火油和牛羊油塊助攻下燃氣的大火,不是輕易能夠撲滅的。
大火點燃了城頭下的屍體,在城頭下形成了一個隔離帶。
任何敢衝進火場的將士,都會在第一時間沾染上火焰,然後成爲火焰下的又一個犧牲品。
禁軍將士們在曹彬的命令下,猶如潮水一樣的退去。
只有下了城頭上蒙著口鼻觀望的遼軍,以及城頭下那一片火海。
趙光義並沒有怪罪曹彬不經(jīng)過他就下達的撤軍命令。
趙光義雖然不知兵事,但是並不代表他蠢。
戰(zhàn)場之上水火無情的這個道理他還是懂得的。
那麼大的一片火,能把人瞬間燒成劫灰,任何衝進火場的人,都只不過是給火場內(nèi)多添了一點油而已,起不到任何的其他作用。
等到了曹彬率領(lǐng)著禁軍將士灰頭土臉的退回來以後。
趙光義陰沉著臉只說了一句,“今日戰(zhàn)事就到這裡了,明日再戰(zhàn)?!?
丟下了這句話,趙光義就離開了。
那些文臣們也跟著離開了,只剩下了曹彬一個人在收拾殘局。
所有人的好心情似乎都被遼人的這一場大火給燒乾淨了。
整個禁軍營地內(nèi),能有好心情的,估計就剩下楊七一個人了。
旁人被那一場火海弄的心情很不舒爽。
可是楊七看到了那一場大火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卻很奇怪。
回營以後,楊七就一個人躲在了屬於他的帳篷裡,再也沒出來過。
傍晚的時候。
彭湃去火頭軍領(lǐng)了今日的飯食,剛走進帳篷,就看到楊七在帳篷裡點燃了一堆火焰。
火盆裡除了柴火,還有兩塊青磚。
楊七就坐在青磚前面烹茶喝。
彭湃端著飯食放到了楊七的面前,皺著眉頭道:“少爺,眼看著就到了夏日了,天氣熱的厲害。您這躲在帳篷裡燒火,就不怕中暑嗎?”
楊七聽到了彭湃的話,似乎是生氣了,提起了裝滿水的茶壺,狠狠的澆在了火盆裡。
火盆裡冒出了一陣難聞的煙。
然後就被剿滅了。
彭湃嚇了一跳,驚愕的輕聲道:“屬下是不是說錯話了?”
等到楊七擡起臉,正面對著彭湃,彭湃才發(fā)現(xiàn),楊七臉上沒有一點兒生氣的意思,反而一臉的古怪。
“少爺……”
彭湃不明白髮生了什麼,讓自己的少爺變成了這副摸樣。
楊七沒有說話,只是指了指火盆裡漸漸冷卻了的青磚。
青磚經(jīng)過了再次煅燒,有點發(fā)白髮粉。
彭湃順著楊七所指,刨出了火盆裡的青磚。
“捏捏看……”
依照楊七的吩咐,彭湃用力的去捏青磚。
然後……
然後彭湃看著手裡被他輕易捏碎的青磚,懵了。
“少爺……這……”
彭湃難以理解的捧著碎磚,問楊七。
楊七瞥了他一眼,“就在帳篷裡挖個坑,埋了。不要告訴任何人這件事?!?
彭湃機械的點了點頭,在帳篷的一角挖了個坑,埋下了碎磚塊以後,匆匆的湊到楊七面前。
在埋碎磚的時候,彭湃終於反應(yīng)過來了,他激動的在楊七面前喋喋不休道:“少爺,少爺,火燒過的磚頭,澆過水以後,是不是會變的很脆弱?”
楊七點點頭,笑道:“這是自然,一點小訣竅而已,你要是仔細端詳?shù)脑?,也能發(fā)現(xiàn)。”
彭湃激動道:“這種事情,屬下見的多了??墒菍傧聫臎]有往這方面想。少爺你能連這種小事發(fā)現(xiàn)了記在心裡,難怪少爺你那麼聰明。
有了這個辦法,遼軍放火燒城,簡直就是自尋死路。要是他們知道了這個辦法,一定會很快就拿下幽州城的?!?
彭片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楊七自然清楚。
楊七瞪了一眼彭湃,板著臉叮囑道:“這辦法你自己知道就行,別出去告訴別人?!?
“爲什麼?”
彭湃疑惑的看著楊七。
楊七氣急敗壞的敲打了一下彭湃,低吼道:“爲什麼?因爲老子沒有義務(wù)去教育一羣傻子變聰明。老子更沒有義務(wù)去幫趙光義。”
頓了頓,楊七鄭重的叮囑彭湃道:“你記住,趙光義這一次輸?shù)脑綉K,咱們就活的越滋潤。反之,趙光義贏的越容易,咱們就死的越慘?!?
彭湃遲疑了一下,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楊七確實沒有義務(wù)去教傻子變聰明,而傻子很容易在戰(zhàn)場上付出慘重的代價。
伺候八日。
趙光義指揮著麾下的禁軍將士們攻城,就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每一次,當城頭下的屍體堆成了小山的時候,城頭上的韓德讓就讓人放火,逼迫著趙光義不得不退兵。
一連強攻了八日。
死了近九萬多的將士。
其他的輕傷、燒傷的將士們,加起來也有三萬多。
趙光義付出了十二萬將士的慘重代價。
這個代價,遠比之前曹彬近一個月作戰(zhàn)的戰(zhàn)損還大。
第九日的時候。
一個對衆(zhòng)人而言是好消息,對趙光義而言卻是很爛的消息傳來。
右軍石守信大破榆關(guān)。
雖然付出了不少將士的性命,但是至此,燕雲(yún)十六州右邊的一線,已經(jīng)全部被石守信攻破。
這下,趙光義沒辦法把作戰(zhàn)不力的名頭堆到曹彬頭上了。
奸猾的文官們沒人願意幫趙光義背這一口黑鍋。
願意幫趙光義背黑鍋的潘仁美已經(jīng)被他處死了。
氣急敗壞的趙光義,發(fā)動了一場更加慘烈的戰(zhàn)鬥。
禁軍將士們再次被他指揮著出擊,攻擊幽州城。
之所以更加慘烈,是因爲發(fā)狠的趙光義,在敵人放火以後,命將士們一人揹著一袋子土,硬生生的把大火撲滅了,繼續(xù)攻城。
戰(zhàn)鬥持續(xù)了三天三夜。
戰(zhàn)死了三萬多將士,受傷的將士人數(shù)達到了七萬。
趙光義依舊沒有拿下幽州城。
第十三日的時候。
又一個對趙光義來說,不好的消息傳來。
左軍楊七部兵馬,在楊大的帶領(lǐng)下,攻破了應(yīng)州。
楊大的戰(zhàn)果雖然沒有石守信那麼輝煌,但是依舊有璀璨奪目的地方。
戰(zhàn)事持續(xù)了兩個多月。
楊大所率領(lǐng)的十一萬的西北軍連破朔州、寰州、應(yīng)州三地。
偏偏他麾下的十一萬的將士沒有怎麼消耗,不僅沒有消耗,反而還在逐漸的增多。
現(xiàn)如今,楊大麾下的兵馬,已經(jīng)超過了二十三萬了。
毫無疑問,多出來的那些兵馬,都是楊大在何敬的幫助下,從三州招降的。
楊七在得知了這個消息以後,差點沒有笑出豬叫聲。
趙光義差點沒氣死。
他麾下的人打仗,又耗錢、又耗糧、又耗人,兵力越打越少。
楊七麾下的將士們打仗,那是又賺錢、又賺人、又賺地盤。
感覺楊七麾下的將士們打仗,戰(zhàn)場上就像是沒有敵人一樣,只要他們肯彎腰,似乎一切都能撿到。
差點沒氣吐血的趙光義,再次召集了諸文臣武將們議事。
並且,趙光義特地叮囑了陳琳,不許告訴楊七,也不許楊七這段時間出現(xiàn)在他面前。
楊七才懶得在乎趙光義的看法。
就在趙光義開會的時候,楊七在給楊大回信。
楊大再次在信上,請楊七冊封新招降的兵馬。
楊七思慮了許久,最後賜下了龍首軍三個字。
應(yīng)州夾在雁門山和龍首山之間,朔州、寰州二地已經(jīng)併爲雁門府。
地盤比朔州和寰州加起來都大的應(yīng)州,自然能另立一府。
楊七爲應(yīng)州信件的府,取名爲龍首府。
至於之前和趙光義訂立的盟約,在戰(zhàn)後只要寰州和朔州的盟約,楊七就當不存在。
佔了,那就是我的,哪有吐出去的道理。
楊七不僅給楊大回信,確立了龍首府。
同時,楊七還去信給寇準,讓他再挑選一批官員,送到龍首府去。
給寇準寫完了信,楊七又怕西北四府湊不齊這麼多官員,於是楊七又給遠在洞頭島的落葉寫了一封信,讓他選一批已經(jīng)調(diào)教好的沙門島的犯官,送到西北四府聽用。
不對,如今應(yīng)該稱之爲西北六府。
……
就在楊七爲自己的西北六府勞心勞力的時候。
趙光義和羣臣在大帳內(nèi)正在商量一件大事。
一件楊七聽了會殺人的大事。
趙光義端坐在龍椅上,短短的十幾日,像是經(jīng)過了一輪的歲月,整個人蒼老了一圈。
擡眼看著坐下裝聾作啞的羣臣,趙光義聲音沙啞的道:“諸位愛卿,可有破敵良策?”
衆(zhòng)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說話。
半晌,曹彬咬了咬牙,拱手道:“啓奏陛下,老臣以爲,當務(wù)之急,且不可操之過急,應(yīng)當徐徐圖之。如今我軍佔盡了優(yōu)勢,該急的是遼人,而不是我們。”
趙光義瞇著眼,盯著曹彬,沉聲道:“曹彬!事到如今,有些事朕說出來也不怕人笑話。朕可以輸給任何人,哪怕是輸給耶律休哥。但是,朕絕不能輸給楊延嗣那個小畜生。
爲了讓那個小畜生吃虧,朕不惜使用下作的手段,把他留在中軍,就是想看看他不在的時候,他手下將士亂成一團的笑話。
可是,朕不僅沒看到那個小畜生笑話,反而讓他看了朕的笑話。你讓朕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趙光義越說越怒,“他麾下只有十一萬兵馬,新建不過三五年,此番出征,更是連主帥都沒有。朕麾下的中軍,有近七十萬的將士,東征西討數(shù)十年,皆是悍卒,上有朕這個天子坐鎮(zhèn),下有你這位能征善戰(zhàn)的大將軍。
可是戰(zhàn)果呢?
左軍一路勢如破竹,先後拿下朔州、寰州、應(yīng)州,連下三州。
朕的中軍呢?
從入遼到現(xiàn)在,兩個多月過去了,連一個幽州城都沒拿下。
朕何談收復(fù)燕雲(yún)十六州?
這事要是傳出去了,朕的顏面何在?讓天下的百姓如何看朕?
讓百姓們覺得朕不如一個盤踞在西北的逆賊?然後他們好效仿那個逆賊,讓我大宋逆賊遍地?”
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聽到了趙光義這番話,一個個都趕忙起身施禮。
“臣等有罪!”
主辱臣死。
趙光義都憋屈到了這個份上,他們要是沒啥表示,那就不該了。
趙光義看著請罪的文臣武將們,冷聲道:“朕不想問誰有罪,誰無罪!朕只想要一個破幽州城的辦法?”
衆(zhòng)人再次對視。
片刻後,在趙光義快要爆發(fā)的時候,張齊賢躬身道:“陛下,事到如今,一年前將作監(jiān)得到的東西,不得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