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虎兒、梁文龍似乎都有點忍不住,一松手中馬韁,就準備搶入店門,鐵書生趕忙搶一步,攔住倆人,輕聲道:“不要多事,我們走吧!”說完話,催幾人上馬,六騎如飛的向西馳去。
一陣急走,跑出去十幾里路,鐵書生收韁對梁文龍等說道:“剛才店中遇到的倆人,來路使人看不出底細,聽他對話,說什么綠云救下兩位姑娘,我懷疑那兩位被救的人,可能就是萬師妹和余姑娘……”
肖俊話還未說完,玉虎兒急道:“既然有這點線索,我們應該追查下去才對,白白的放過機會,真夠可惜。”
鐵書生搖頭笑道:“我不過是這樣猜想罷了,究竟是與不是,目前還拿不準,而且,倆人看去似都非凡,那文生裝束者尤覺可疑,再說,人家如果真是救了蘋妹和余姑娘的人,剛才你們氣勢洶洶沖進去,難免造成動手局面,那樣一來事情反不好辦,而且人家既然是救,自然不會再有作難,我們自應設法查清倆人來路,最好能找到那個叫綠云的人……”
鐵書生話至此處,身后滾滾疾射來兩道塵煙,剛才店里面遇上的倆人,各騎著健馬,疾馳狂奔而來,好像有什么急事一樣,眨眼兩匹馬已沖到鐵書生等眼前,來勢太急太快,幾人不約而同一帶馬韁,分閃到路兩邊,倆人快馬飄風般從中間猛沖過來。
肖俊心念一動,覺得倆人行動異常奇怪,自己幾人路上并未稍息,如果他們吃過酒飯,這一陣工夫,無論如何趕不上自己一行,他為什么叫了酒飯不吃呢?如果說前面發生了什么緊急事情,倆人又怎么會知道呢?這段時間中,并沒有見人過去……機會錯過再想尋人家,恐怕不再容易遇上,立時輕喊一聲:“追下去。”
其實,大家都已感到這兩個人行動奇異,很想趕上去看個水落石出,聽肖俊一聲追字,立時數騎并發,猛趕上去,玉虎兒最快,他恨不得一下子趕上人家。馬如疾箭,風卷塵飛。
無奈人家兩匹馬是由西域選的名種,一天急趕,足有三四百里腳程,肖俊等六人的馬,雖也是選購的好馬,但和人家兩馬比較,相差極遠,距離越追越遠。
玉虎兒心中異常焦急,他咬牙加力,馬負痛猛沖,一下子跑出幾十丈,離前面倆人還有百步遠近,猛聽那虬須大漢一聲長笑,馬上翻身,右手疾揚。
兩道銀芒一閃,跟著玉虎兒跨下健馬連聲悲嘶,一陣狂跳后伏地亂滾,玉虎兒在大漢揚手時已心知有異,趕忙縱身離鞍,細看健馬,雙目中,各插一支箭桿,這時,肖俊等自然不顧再追人家,大家跳下馬,圍著看倒在地上打滾的馬兒。
玉虎兒心中又急又氣,一伸手拔出來馬兒右眼鋼箭,誰知?箭帶倒須,一用力,活生生帶出馬兒一只酒杯大小的眼珠。
那馬受此巨創,由地上一躍而起,狂吼一聲,猛向玉虎兒沖去,玉虎兒閃身避開,鐵書生趁勢迎去,力貫右臂,對著馬頭一掌劈去,這一掌,不下五百斤力量,健馬立時應聲而倒,死在地上。
鐵書生看著死馬,搖搖頭嘆口氣,玉虎兒已氣得臉上變成了鐵青顏色,他手拿著剛從馬眼里拔出的鋼箭,站那兒發愣。
鐵書生走近玉虎兒身邊,細看那鋼箭,長約三寸多點,尖端扁平,鋒形如菱,有四個極小的倒須刺,銳利異常,后面帶二片鋼葉成燕尾狀,制造相當精巧,看了半天,竟認不出是什么暗器,不由皺著眉,對幾人道:“這種暗器極少見到,人家能在馬行如飛中,并發兩枚分中馬的雙目,手法、勁力自非尋常,如果存心傷人,玉兄弟也許早已傷在人家手下。我看,對方態度雖嫌狂妄,但卻并無傷人惡意,是故是友,目前自難斷言,玉兄弟坐騎雙目受傷,已無法再作代步,索性斃去,免受活罪,到前面城鎮時,再選購一匹,現在,人家已然去遠,我們留此無益,倆人去向和我們同路,也許到前面尚可碰上。”
肖俊說完話,看幾人神色各自不同,大家緩緩地各自上馬,李福堅讓坐馬給玉虎兒騎坐,鐵書生又取下死馬眼中另一支鋼箭,拭去血跡,藏入懷內,才一同向西前進。
晚上住店時和小乞俠、黑羅漢倆人又會合一處,肖俊購一匹馬,交李福坐騎,一連幾天曉行夜宿,但卻再也未發現那虬須大漢等倆人行蹤,翠蘋和余姑娘更是消息沓然。
鐵書生出示暗器,問小乞俠是否知道來路,諸坤看了又看,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大家又研討一陣二女可能遭遇情形,結論是,那倆人口風頗有可疑,無奈再未遇見人家,茫茫天涯,欲尋無處。
鐵書生對追尋那虬須大漢倆人行蹤已完全絕望,目前情勢,只有先回武當山,稟告幾位長輩,再設法追尋二女下落。
進入沂山山區,看天色已是日落西斜,大家心中都如負重鉛,糊糊涂涂趕過了宿處,看樣子,今晚上難免要趕一夜山路。
小乞俠、黑羅漢倆人因沒有騎馬,走起山路來反覺輕松,倆人翻山越嶺,搶前開路,一會工夫走的沒了影兒。
山路越走越崎嶇,月光下遙望綿連山峰,一片蒼茫如云如霧,這時,幾人的坐馬都不勝負荷,大家只好下來牽著馬走,又翻越兩道峰嶺,天色已到三更左右,人剛轉過一個峰彎,猛見前西人影一閃,三寶和尚現身在月光下,擋住去路,笑道:“幾位大概都走得有點餓了吧!在市鎮小和尚和小要飯的吃你們,這地方窮山幽谷,有錢也沒東西買,該我和小要飯的作東道主請各位了!”
說著遙指山谷下面隱現火光,又笑道:“小要飯的真有兩下子,他替各位做好了一頓豐盛的夜餐,你們如想吃,跟著我小和尚來吧。”
這時,幾人確都覺著有點饑餓,聽他一說,立即點頭,跟他走去,黑羅漢把肖俊等六人帶到峰腰一片草地中,笑道:“這片野草,又肥又嫩,六位的馬正好留在這里吃點野草,這山谷不下百丈深淺,馬也不易下去。”
肖俊等依言留下健馬,人卻隨著黑羅漢,施展輕功身法,飛下百丈深谷,谷內野花遍開,夜風送香,在一株巨大的松樹旁邊,燃燒著一大堆野火,小乞俠正在燒烤著一塊塊獸肉,他一看到肖俊等,大聲嚷道:“快點來,小要飯的苦追了兩三里路,好不容易打到這只小鹿。”
大家走近一看,果然他身邊放著一張剛剝下的鹿皮,鹿肉已分割成塊,而且,已烤好了一部分,這時,誰也不再客氣,各拿一塊分食。
羅姑娘幾天來,雖和幾位同行同食,但究竟相處時間不長,看別人一邊燒烤,一邊大口撕吃,自己總覺著有點不好意思,手中拿一塊烤好的鹿肉,一個人漫步向不遠處一株巨松下走去。
她剛到大松樹下,猛聽樹上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音道:“姑娘,姑娘……”
聲音連續不斷,而且十分悅耳,聽去好像一個女子口音,寒瑛抬頭看這棵松樹,不下七八丈高,矗立在月光下宛如撐傘,雖然正當夜分,月光垂直照下,但蔭地也有畝許大小。
那清脆的聲音,就從松頂一片濃密枝葉中發出,羅姑娘內外兼修,目力極好,仰首尋視良久,竟找不出隱身樹上的人蹤。
再看樹身三丈以下全無叉枝,發音地方又是巨松最高的一個分枝,所以心中暗想:這人輕功相當高明,樹身三丈以下無處接腳,那片濃密枝葉,距地總在七八丈高低,如果輕功稍差即無法上去。
她想到這里,心念一動,立即伏身撿起一塊小石子,仰面喝道:“你是什么人?再不現身,我要無禮了……”
喝聲方住,那團濃密枝葉中,又傳出清脆聲音道:“姑娘……姑娘……我叫翠奴……”
這一下,聽得羅姑娘一怔,心中暗想:這話,似非出于人口,如果是人,自己并無喝問對方姓名,她怎么會自報名字呢?心中想著,不自覺脫口喊道:“翠奴……”
羅寒瑛一語剛畢,巨松密枝處,突然飛起來一只翠綠小鳥,雙翅疾沉,箭一股向寒瑛沖來,寒瑛一抬左手,小鳥趨勢落在寒瑛小臂上,羅寒瑛定神一看,高興得跳著腳笑起來。
原來站在羅姑娘手臂上的是一只全身翠綠的鸚鵡,這鸚鵡看起來,要比一般鸚鵡大一點,羽毛豐滿,可愛至極,它落在寒瑛臂上,還不住叫著:“姑娘……姑娘……我叫翠奴……”
羅寒瑛喜極,拋掉右手的烤鹿肉,兩只手把它抱在胸前,鸚鵡又叫道:“姑娘,姑娘,翠奴吃肉。”
羅寒瑛笑得流出了眼淚,拾起地上烤好的鹿肉,坐在地上,一塊一塊撕給它吃。
羅寒瑛的笑聲驚動了肖俊等七人,玉虎兒急跑過去,問道:“瑛師妹,你高興什么?”
寒瑛先抱好懷中鸚鵡,怕它被人驚飛,然后才笑答道:“你來看,我捉到一只會說話的鸚鵡。”
玉虎兒走過去,看寒瑛一雙白玉般的手腕,交互前胸,懷抱著一只翠綠鸚鵡,那鳥兒實在可愛,玉虎兒也看個目不轉睛,半晌,他伸手去摸羅姑娘懷中的鸚鵡,寒瑛急退一步,捂著嘴笑道:“你不要驚著它,我剛捉到,還沒有養熟呢!”
說著話,瞪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看著玉虎兒憨笑,那神態好像是對他致歉。玉虎兒被這位幼年一起長大的小師妹,笑得有點迷惘,也只管瞪著眼打量寒瑛。
當空皓月照著她玲瓏軀,包頭紫娟齊眉勒住,眉斂春云,眼凝秋水,緊身紫緞勁裝,愈顯出她窈窕身材,鹿皮小劍靴,背插寶劍,笑得粉臉上跳動著兩個酒渦。她是長大了,不再是七年前雁鳴峰下的小丫頭,玉虎兒看著,想著,站在那兒,呆得如一座雕刻石像。
羅寒瑛警覺到玉師兄失常情態,趕忙收斂笑容,輕咳道:“你發的什么呆,叫人看見了……”一陣風似的向肖俊等圍坐的松樹下跑去。
玉虎兒被寒瑛一叱,從夢境般的回憶里醒悟過來,仰頭輕輕吸了一口氣,收斂了飄蕩心神,順著來路走回去。
寒瑛坐在松樹旁和肖俊等人談論著得到翠鸚鵡的經過,幾人看那翠鸚鵡果非平常鳥兒,不免稱頌幾句,樂得寒瑛姑娘笑得合不攏嘴來,只有小乞俠一個人看著那鳥兒發愣,默默出神,一語不發,半晌,他才晃晃腦袋笑道:“此鳥見人毫無怕意,似非野禽,也許是別人養的……”
他話未說完,猛聽傳來一聲清嘯,嘯聲如金玉交鳴,破萬峰群山而來,聲不大,但卻悠揚清脆,裊裊余音,不絕如縷,響聲過處,寒瑛懷中的翠鸚鵡,突然振翅欲飛,幸得羅姑娘早有準備,玉腕揚起,抓住鸚鵡雙腿,翠鸚鵡振翔著雙翅,叫道:“姑娘……綠云綠云……
素月……素月……”
寒瑛強把它拉入懷中,它仍然不停地掙扎高鳴。
鐵書生一聽,那翠鸚鵡叫出綠云的名字,心中驀然吃了一驚,還未及講話,始才嘯聲復起,這次似乎合著音韻,隱隱聽出是在叫喚翠奴……翠奴……
肖俊一躍而起,向身旁一棵巨松上攀去,大家也為這復起嘯聲震驚,一個個站起身子,那嘯聲越來越近,聲音也更覺得清晰宏亮,翠鸚鵡在寒瑛懷中,也愈掙扎的厲害,忽然,它又改口,叫道:“白妮……白妮……”
寒瑛急得兩手緊抱著翠鸚鵡,生怕它掙脫懷抱振翼飛去,其他人都被迭起的清嘯怪音吸引了心神,大家各自戒備,舉目四顧。
驀然間右側峰頂傳來一陣長笑,接著,瞥見月光中由峰上疾飛下兩條人影,快得如星飛丸走,眨眼已從數百丈高峰上倒瀉下入深谷。這倆人在歐陽鶴等二丈外停住身子。
赫然竟是幾人旅途中遇到的虬須大漢和那文生裝扮的人。此際,那文生已換上一套黑色勁裝,肩后斜背支萬字梅花奪,右懸鏢袋,一臉寒霜。那大漢著一套黑緞緊服,白絹包頭。
幾人還未及答話,那白面文生,已指著寒瑛冷冷問道:“你這小姑娘,怎么這樣膽大?竟敢抓著翠奴不放,你知不知道,翠奴是誰養的鳥兒?”
說話態度冷傲,出語咄咄逼人,羅姑娘不由心中有氣,又想起他們前幾天鏢打玉虎兒坐馬雙目,無異火上加油,隨妙目含嗔,秀眉輕揚,答道:“奇怪了,長著翅膀的鳥兒,深山荒林中到處都是。
你們養的,就不該放它出來,沂山連綿千里,鳥兒何至百萬,難道都是你們的家禽不成。”
“好丫頭,你真敢說出這種狂妄的話,我要不教訓你一頓,你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就憑你們這般人,硬敢說出留下翠奴的話來,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大漢話來說完,玉虎兒第一個忍耐不住,一個騰躍,搶前七尺,冷笑一聲接道:“往口!
翠鸚鵡山棲野禽,憑什么硬說是你們養的,上次你逞能賣狂,鏢打我坐馬雙目,舊債未了,你們又來故尋麻煩,難道看我們真是受氣的人嗎?你豎眉瞪眼,怒顏厲色,是不是想動手。”
虬須大漢本就怒火高燒,又被玉虎兒拿話一逼,哪里還能忍受得住,翻手拔出背后寶刀,嗤的一聲,寒光疾閃,厚背開山刀已握在手內,刀出鞘人跟著發動,使一招“鴻雁舒翼”,平掃上盤。玉虎兒早有準備,見大漢出手,立即使一招“拗步轉身”,避開來勢。
右手一松腰中扣把,抖出金絲鎖龍鞭,反腕橫拍“玉帶圍腰”。
大漢勢沉山岳,翻腕蕩鞭,玉虎兒鞭化“神龍掉首”,大漢猛搶步急進,來如飄風,玉虎兒一招走空,人家已搶到跟前,左手掌打前胸,右手刀取兩腿,大漢動作太快,快得歐陽鶴等無法搶救。
羅寒瑛急的一聲驚叫,蓮足頓處,猛往前面撲去,她一動,小乞俠飛索五芒球,黑羅漢二尺六寸降魔杵同時發招,幾乎是一齊動作,月光下幾種兵刃交飛,都向那虬須大漢猛擊過去,這一下自然都很危險,幾個人全都是又狠又快,幾個快字連一塊,不死必傷,玉虎兒故難幸免,那大漢要想躲也是不易。
就在這生死間不容發之際,猛聞空中一聲嬌叱,一陣疾風卷著一團黑影,投入了一片刀光索影之中,幾人都覺著眼前一花,手中刀、索、杵,全都脫手落地,一股極大的反彈之力,把幾人震出去七八尺外。
只見幾人中間站著一個頭梳雙辮,一身青衣,秀美絕倫的小姑娘,看她年齡不過有十四五歲,柳眉粉臉,瑤鼻櫻唇,深邃晶瑩的兩只大眼睛,閃動著兩道神光,小姑娘氣定神閑,看看那虬須大漢,又打量了寒瑛等幾人,才張開小嘴巴發出銀鈴般的聲音,問道:“你們這般人是干什么的,怎么會打起來?”
小乞俠等還未及講話,那虬須大漢已垂手答道:“他們捉到了白仙子的鸚鵡翠奴,我和施兄弟同他們交涉,他們執意不還,因而動起了手。”
小姑娘冷笑一聲,招招手,寒瑛手中的翠鸚鵡猛的振翅飛到她身邊,打個旋。小姑娘道:
“你們去吧!這里的事,由我辦理。”
瘋虎似的大漢,對這位小姑娘的命令,絲毫不敢違抗,伏身撿起厚背開山刀,和那年輕少年雙雙向峰上退去。
青衣少女看倆人走遠,才對歐陽鶴等說道:“你們大概是無意捉到翠奴,見鳥兒可愛就不忍釋手。須知這是我主人心愛的東西,任何人侵犯不得,今天你們運氣還好,要被彩鸞白妮看見,恐怕你們都難逃過它一對鋼爪,現在,我不能作主放你們,須得請示過我主人后才能決定,翠奴一定會把這件事告訴我主人,你們如果愿意服罪,不妨在此等候片刻,我去請示主人,看她作何處理。”
停一刻,那青衣少女繼道:“如果你們不愿就這樣伏罪呢?那就請你們一起動手,只要你們能撐到十個回合,我就拼著受一頓責罰,放你們馬上走路。”
說著話,兩只大眼轉動,秋波如電,逼視著幾人。
像她這樣的年齡,這樣嬌美的小姑娘,平時誰也忍受不了她這種狂妄的口氣,可是剛才她怎么來,又怎么作驚人之言,歐陽鶴等一時間還真想不出話回答人家。
幸好肖俊這當兒從松樹上飛身下來,走到前面,拱手答道:“姑娘身手,我等已見,真是仙俠中人物,令主人當更是一位了不起的前輩奇人,我們有緣拜見,自是求之不得,姑娘盡管去請命主人,我等在此恭候教言。”
肖俊幾句話,說得那青衣少女,換上了一副春風俏面,她搖動著頭上雙辮兒,把肖俊打量一陣,笑道:“我主人見不見你們,我可不敢斷言,那要看你們的造化了,不過,我想各位既然是無意,她決不會深責,她很少和生人見面,尤其是你們男人……”
青衣少女話未落口,耿耿星河下響起一聲長唳,抬頭看一只巨大彩鸞,冉冉下降,彩鸞大得有點嚇人,兩翅平張,少說有一丈二三,縱長約有九尺左右,彩鸞下落極慢,到三丈高低時,張翅回旋,不再下降。
鸞背上站著一個一身白綾的女子,細長身材,披肩秀發,可惜,白紗蒙面,看不清長相如何,左翅上另站有一個全身玄裝少女,看年齡和青衣少女不相上下,翠鸚鵡昂首站在她手捧的一只花籃架上,籃內裝滿著不知名的奇花,只聞到撲鼻清香。青衣少女似對主人突然來臨,感到有點意外,慌忙稟道:“小婢綠云,正想回稟主兒,不想主人仙駕竟臨……”
鸞背上白衣女笑道:“翠奴已告知我事情經過,別人既是無意,自不必對人深責,你放他們走吧!”
剛說完話,那站在彩鸞翅上的玄裝少女叫道:“綠云姊姊,你還不快上來,主人要趕赴泰山看日出呢!”
她一喊,站在地上的青衣少女,對肖俊等笑道:“各位,可以走啦!”
說話聲中,蓮步輕點,不見她怎么用力,一個玲瓏嬌軀,輕飄飄直升起來,半空中一旋身,落在那彩鸞右翅上站著。彩鸞昂首一聲長鳴,巨翅輕閃,箭一般,破空直升上去,瞬間工夫,只余下一點黑影疾向西方飛去。
如幻如夢的離奇遇合,使肖俊等幾人。全呆在那兒說不出話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黑羅漢拍拍光腦袋,撿起地上降魔杵,道:“怪事,怪事,小和尚這一下看到神仙了!”
他這一嚷,大家都從迷醉中醒悟過來,小乞俠盤好飛索五芒球,笑道:“千古奇遇,如幻如夢,小要飯的死而無憾了。”
黑羅漢接口笑道:“肖師兄,和尚同小要飯的東道不壞吧!請你們吃了一頓豐盛夜餐,又看一幕仙女乘鶯,泰山千里路乘鶯彈指間,奇緣可遇不可求,我們還是早點趕路吧!站這里發的什么癡。”
說完,哈哈大笑,搶先向崖上攀去,大家跟在他身后魚貫登山。
走過來時,草地上六匹馬,還正在吃著嫩草,各牽馬匹沿道西進,一路上談起奇遇,恍如經歷了一場夢景。
經過了半夜急趕,次日上午,已出了沂山,這正是陽春三月,和風拂面,為查訪萬翠蘋、余棲霞二女下落,一路上處處留心,但二女消息始終沓如黃鶴,毫無線索可尋,經過了七天行程,到第八天薄暮時分,已到達濟寧。
濟寧府位于山東西南,交通便利,商旅云集。肖俊等八人進城的時候,正趕上夜市初展,街道上行人如梭,接踵擦肩,熱鬧異常,幾人衣著裝扮根本不同,走在一塊兒極不相襯,引得行人駐足,萬目齊注。
肖俊等久走江湖,還不覺得怎樣,可是羅姑娘就不同了,她初解人事,就被父母帶到衡山雁鳴峰下翠竹村,一往五年,羅家遭逢慘變,九峰夫婦戰死雁鳴峰下,她又被碧眼神雕胡天衢帶到嶗山靈水崖住了七年。
這次隨鐵書生等離開嶗山,是寒瑛成人長大后,第一次涉足江湖,現在,驟然間這么多眼光注視著她,不知道是羞是怕,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說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肖俊走在最前面。馬穿過一條大街,到了濟寧府城鬧市中心,舉目燈光如畫,商店林立,靠左矗立一座巍巍高樓,四盞垂蘇風燈,照著三個斗大的金字“雙英樓”,做的是酒飯兼營著客棧生意。
肖俊心中剛覺著,這店的名字取得有點怪道,里面已跑出一個店伙計,左手在肖俊馬前一橫,陪笑說道:“幾位爺,住店吧!敝店中有廳有院,房大屋寬,還有三十年白干老酒……”
店伙計話未說完,小乞俠諸坤已接口嚷道:“好啊!三十年白干老酒,小要飯的口福不淺,肖師兄,下馬住店啦!”
店伙計回頭看諸坤鳩衣蓬發,一皺雙眉,還未來得及張口說話,肖俊已跳下馬,笑道:
“雙英樓店名別致,又有三十年白干老酒。”
說這里,略頓一下,轉頭對著諸坤,笑道:“小要飯的,今晚上一定要讓你喝夠。”
說著話,店里邊又跑出四五個伙計來,替肖俊等接過馬韁,鐵書生先進了雙英樓。這種大客棧里伙計們眼睛很亮,看肖俊等一群人有男有女,騎馬的,步行的,有和尚還有要飯的,或明或暗的都帶著兵刃,就一直把他們帶到最后一所清靜的獨院中。
這所獨院靠近花園,清幽廣闊,幾凈窗明,房子是三環對立,正中大廳,兩邊都是套間臥室,伙計把肖俊等八人帶入正廳,笑道:“幾位爺,是不是先喝點酒,這所靜院雖說不上堂皇富麗,但還清靜。”
鐵書生道:“你先替我們整一桌上好酒席送來。這所靜院,我們包下了,不要再留別的客人。”
店伙計點頭,堆上一臉笑客,答道:“客爺吩咐,我們自是遵辦,不過,小的有幾句話,不得不說明白。”
鐵書生道:“什么話?你說清楚,要是住在這里不方便,我們可以另換一家。”
店伙計急地躬身,一個長揖,答道:“客爺,你可別誤會,我們花園住了幾個客人,他們吩咐過,不管什么人,都不準擅入花園一步,幾位住這所院子,就靠在花園旁邊,要是幾位爺酒后一高興,到花園中去散散心,恐怕要引起爭執。小伙計是靠客人賞賜吃飯,自然不希望客人們在小店中出什么麻煩,所以,我告訴幾位一聲,最好不要到花園中去。”
店伙計說話神色相當鄭重,鐵書生等八個人,都聽得心中犯疑,小乞俠第一個忍不住問道:“我小要飯的走遍了大江南北,什么店全部住過,可是,沒有遇上過這種規矩,那花園里住的是不是皇帝。”
店伙計搖搖頭,答道:“住的什么人?小的實在弄不清楚,定房子的是位年輕的爺們,第二天,又來了一位滿臉虬須的大漢,看到的人,只有兩個,送飯卻要送五份,另外每天還要送四十斤生牛肉,有時候一點不剩,有時候,完全沒動。”
歐陽鶴皺著眉道:“你們不會借送飯的時間,看看究竟住的是什么人嗎?”
店伙計又搖搖頭,笑道:“官有官法,行有行規,我們開店的,完全遵從客人們吩咐,幾位看樣子都是常在外面走動的爺們,江湖上什么怪事都有,小的把話說明白就行了……”
說到這里,店伙計躬身一禮,徑自離去。小乞俠緩步走到后窗邊,打開一扇窗,向花園中看去,夜色中,園內景物依稀可辨,花園占地,約有二畝大小,四周圍墻環繞,中間有一座人工堆砌而成的假山,假山旁邊有一座兩間大小的亭子,隱約看到假山旁邊透出的幾間屋角。
一陣夜風吹進來陣陣花香,園中沉寂無聲,看不出一點毛病,小乞俠站了半天,搖搖一頭蓬發,轉過身子,又緩緩走到自己座位上仰起頭,翻著一雙眼,出神呆想。大家都似乎為店伙計留下的悶葫蘆,憋得難受,一時間,房中的空氣靜極了,猛地小乞俠右手在桌子上輕輕一拍,點著頭,自言自語,說道:“是他們,一定是他們……”
諸坤夢囈似的兩句話,肖俊亦似有所悟的啊了一聲,這一下,引得歐陽鶴等幾個人的眼光,全都投落在倆人身上,看看小乞俠,又看看肖俊,黑羅漢三寶和尚指著小乞俠諸坤罵道:
“你這小要飯的,裝模作樣的給誰看,你先把一肚子狗寶掏出來,讓我們看看是真是假,不管你猜的準不準,倒先活神活現的做作起來了!我倒不信你比我和尚能高明好多,你要再裝神氣,我可要真罵你了。”
店伙計已送上了酒菜,小乞俠先給三寶倒了一杯酒,笑道:“你先喝著酒,等一下,自然要告訴你。”
邊說著,一連喝了三大杯酒,歐陽鶴深知小乞俠諸坤的為人:鐵膽俠心,義薄云天,嬉笑中,常含著真正心意,看他認真樣子,頗不似在說著玩笑,知他心中一定想到了什么,再看肖俊,也是一臉嚴肅神色,看著酒杯出神。
黑羅漢三室和尚,也收斂起嬉笑神態,陪著諸坤喝酒,兩個人,你一杯,我一杯,旁若無人,好像真的只有這一次喝酒機會似的。
歐陽鶴不由心中發起急來,他望著諸坤問道:“諸兄弟,你說那花園中,究竟住的什么人,如果和我們毫無關系,又何苦冒險去探人隱秘?”
歐陽鶴一連問了兩次,小乞俠只是舉杯狂飲,微笑為答,鐵書生搖搖手,不讓歐陽鶴再說下去,卻兩目凝神,注定著后壁上第二個窗子。
這當兒天已完全黑了下來,廳中高燃著兩支兒臂粗細的巨燭,光照正廳,耀如白晝,窗外面卻夜色沉沉。肖俊目盯后窗的異樣神情使大家都警覺到,他一定有什么發現,一時間,幾個人全都轉過頭去,十幾只眼睛,隨著肖俊的眼神,向窗外看去。
幾人目力都異常人,一經留神細看,果然發現窗外,沉沉夜色之中,似乎有一團黑影晃動,小乞俠冷笑一聲,說道:“朋友,還不過是剛剛入夜,你怎么這樣早,吃黑飯,也應該講點綠林道上的規矩。”
小乞俠話剛說完,后窗外飄進來一聲輕藐的冷笑,笑的聲音雖然甚小,但聽去卻似附在耳邊發出,陰森森的,懾人魂魄。八個人不自覺都打了一個冷顫,鐵書生聽師父松溪真人說過,有一種內修氣功,叫“獅子吼”,是武門中一種極高功力,如果練到爐火純青的時候,一聲長笑,可以使敵人膽破魂驚,全身癱軟,失去抵抗力量。
剛才窗外飄進來的冷笑,分明是“獅子吼”一類的氣功,所幸笑聲瞬間即住,而且,聲音極微,肖俊第一個躍起身子,飛撲窗外,抬頭看繁星滿天,夜風拂面,陣陣花香撲鼻,哪兒有半點人影。
跟著,小乞俠,三寶和尚、歐陽鶴等全都穿出窗外,躍上屋面,看四周燈火閃爍,不斷傳來吵雜人聲,夜市正熱鬧,天色還不到初更。
鐵書生搖搖頭嘆口氣,道:“回房吧!人家早已走了。”
幾人重回大廳就坐,望著酒菜出神,只有諸坤和黑羅漢,連連舉杯狂飲。小乞俠一面喝酒,一面笑道:“你們發的什么呆,三十年老白干,味道不錯,喝幾杯,死而無憾。”
肖俊等勉強喝幾杯,店伙計已送上飯來,八個人匆匆吃畢,分室安歇。
單說小乞俠和黑羅漢同住一室,這兩個人心性一樣,機智百出,又都從小在江湖中走動,不管什么邪門,都很難騙過他們,只是有一點,兩個人同樣的最怕受悶,黑羅漢剛才喝酒時聽小乞俠幾句話,已然想出了一點眉目,所以,就沒有再追問下去,一入臥室,黑羅漢就低聲問道:“小要飯的,你說那花園中住的是不是我們夜過沂山遇到的三個乘鸞少女?”
諸坤笑答道:“不錯,還有那個虬須大漢和白臉少年,五個人一個不少,四十斤生牛肉喂彩鸞,勉強夠吃,今晚上我想到花園去,看出個所以然來,我知道相當危險,那兩個漢子就足夠我們應付,兩個女娃兒,如果動手收拾我們,那就不過是舉手投足,乘鸞白衣女更是高不可測,我說不是神,大概總是劍仙,說不定我們怎么死都不知道,你要是怕登極樂,趁早別去。”
三寶和尚笑道:“我和尚被師父罰了兩年面壁,說佛法早就該脫凡正道,俗語說,一人成佛,九祖升天,你和我死在一起,福份不淺,咱們這叫一條線兒掛兩只螞蚱,飛不了你,就嘣不了我。”
倆人斗趣了一陣,各人靜坐養息精神,大約二更過后,小乞俠拉拉三寶和尚,一推后窗,躍入院中,足點實地,身子一個“巧燕翻身”登上屋頂。月黑星朗,后園中夜色沉沉,小乞俠施展開提縱身法,直向花園中撲去。
黑羅漢緊隨身后疾起直追,四五個騰步飛躍,已到假山旁邊,小乞俠一長身,一招“平步青云”飛上假山,黑羅漢跟蹤而上,倆人隱身在一塊大石后面,向下探視,夜色中窮目力搜望,見對面兩株大樹下,錯落著二座房子,門關窗閉,毫無燈光,諸坤看了半晌,仍然沒有動靜,不由皺下眉,輕聲對黑羅漢說道:“看樣子,如不冒險到那幾間房子跟前看看,恐怕等到天亮,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三寶和尚搖搖頭,答道:“不行,如果住的真是我們在沂山夜遇的三個少女,半夜三更,探視人家閨房,哪還像話?”
小乞俠一抓蓬發,道:“這個,我小要飯的倒沒有想到……”
諸坤話未說完,遙見正北方,飛馳來幾條人影,穿房越屋,疾如流星,不大工夫已停在假山不遠處一座屋脊上。來的是四個,倆人看人家剛才輕功,就知道比自己高明的太多。
只見他們手指花園中那座房子,低聲交談,好像也是為探視園中隱秘而來,既然有這四個人代為開道,樂得站在一邊看看熱鬧,倆人隱好身子,全神貫注四個夜行人的行動。
片刻工夫,那老者首先雙臂一張,從屋面飛登假山頂上,這距離少說也有七八丈遠近,只看這份卓絕的輕功,就知道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
老者身子剛剛站好,屋面上三個人接連飛登假山,而且每人身法快捷,似都不在那老者之下,小乞俠心中暗暗納悶,想不出濟寧府中,怎么會有這么多的頂尖好手,四個夜行人,并立山頂,毫不隱藏身形。
黑羅漢和諸坤隱身所在,離四人就不過是五尺左右,所幸,四人只顧注視對面靜室,并未留心到假山上藏的有人。
四個夜行人在假山上站了一陣,中間一個四旬左右的大漢,似是已感不耐,回顧三人說道:“不管是不是,我們去看看。”
大漢話聲未落,忽聞前面一座房中傳出一陣笑聲說道:“什么人?敢夜闖禁地,是不是不想活了?”
說話聲中,房門大開,并排躍出來了兩條人影。
小乞俠一看,果然自己的猜測沒有錯,這倆人正是沂山夜遇的虬須大漢和那英俊文生。
倆人一出房門,那虬須大漢,立時兩腕疾揚,四道銀光電射而出,挾著一縷尖風,向假山上四個夜行人打去。
驀聞剛才發話大漢一聲冷笑道:“微末之技,竟圖賣弄。”
右掌呼的打出一道勁風,竟把四只暗器,迎空劈落,接著,身子由假山上飛躍而下,腳落實地,指著虬須大漢等兩個人,問道:“你們兩個是什么人?哪個打傷本派堂下弟子,劫放本派要犯的小丫頭是誰?快點叫她親自出來見我。”
虬須大漢被來人打出的內功掌力擊落自己的四只蜻蜓鏢,感到又驚又氣,帶怒答道:
“你是什么人?配問這些?”
中年大漢又冷笑一聲,道:“我不但要問,而且還要管,你們究竟是不是和那小丫頭一道的人,快些說出來,免得自誤。”
那白面文生突然冷冷接口道:“你說的是不是半個月前,在兗州郊外一位小姑娘劫放了兩個少女,還打傷了三個押送大漢?”
中年漢子答道:“不錯,那姑娘現在哪里?”
白面文生雙眼一瞪,淡淡說道:“你還不配見她,她也不屑見你。”
中年大漢驀的一聲怒吼,舉手一掌,向那白面文生劈去,掌挾勁風,力量奇猛,白面文生縱身一躍,避開掌風,借勢凌空下擊,猛向中年大漢抓去,大漢一長身,雙掌疾推,白面文生身子懸空,后力不繼,全身被震飛出去一丈多遠。
中年大漢身隨掌起,跟著飛撲過去,驀然斜刺里,寒光飄風,虬須大漢一把厚背開山刀,一招“翻云覆雨”,橫起“手揮琵琶”,震開厚背開山刀,白面文生已腳落實地,翻腕抖下背上萬字梅花奪,搶攻上來,這時,站起假山頂上的老者和另外兩個大漢,全都躍下。
老者身法極快,人未到,掌風先到,右手一掌“亂推彩云”,震開梅花奪,立時飛掌猛攻,和那白面文生打在一處,老者功力深厚,掌風勁猛,白面書生梅花奪招術精奇,出手狠辣,一時間,打了個半斤八兩,但那虬須大漢已感到有點手忙腳亂起來,何況,旁邊還另站著兩個敵人,虎視眈眈。
小乞俠和三寶和尚,隱在假山背后,看的暗暗心急,剛才聽人說話,已大致明白今晚這四個夜行人,是為綠云在充州解救了二個少女,打傷押送人員,有意尋仇而來。
目前,雖不敢斷定二女就是萬翠蘋和余棲霞,但料想不會有錯,眼看那虬須大漢和白面書生漸落下風,尤以虬須大漢更是險象環生,仍不見沂山所遇白衣少女和二婢現身,如果任其再打下去,恐怕倆人全要遭對方毒手。
明知自己武功和來人相差甚遠,但激于義憤,已不能再顧及利害,小乞俠、黑羅漢,一樣心意,不約而同,躍下假山,諸坤一現身,飛索五芒球立即搶攻中年大漢,黑羅漢二尺六寸降魔杵,直取長須老者。
倆人不過各攻一招,另兩個隨來夜行人,亦各自出手,分截諸坤和三寶和尚,這一來,變成四對動手,可是,同來的夜行人,無一弱者,諸坤和黑羅漢原想助人,但一接上手就自顧不暇,自是無法再分神照顧別人。
忽聽那中年大漢喊道:“徐堂主、夏兄、唐兄放手干,先把這四個收拾了,再追尋那賤婢算帳。”
他一面講話,一面加緊搶攻,呼呼兩聲,把對手逼出去七八尺遠,正想借機會猛下辣手,突聞假山上一聲斷喝,接著人影翻飛,鐵書生、歐陽鶴、梁文龍、玉虎兒和羅寒瑛五個人全撲了過來。
肖俊仗劍領先,一看虬須大漢形勢最險,立時一領劍鋒,一招“平沙落雁”,猛刺中年大漢肩后“風府穴”,肖俊意在救人,出手劍招,如電光石火。
可是,那中年大漢武功實在太高,好像背后長有眼睛一樣,看也不看,反手一掌橫切脈門,逼的肖俊不得不撤劍救招,那大漢一個騰步跳出圈子,一陣怪笑,指著肖俊等問道:
“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要趟這次混水,替人賣命,就你們這些個人,難道還想管別人閑事?”
中年大漢問鐵書生時,大家都暫時停下了手,似乎這中年大漢是這四個人中的首腦人物。
肖俊答道:“你們夤夜打劫客棧,非奸即盜,為什么不許別人插手過問。”
那中年大漢又一陣狂笑,道:“好橫的口氣,你是誰?”
鐵書生亦厲聲應道:“我叫肖俊,你要怎么樣?”
鐵書生報了姓名,那中年大漢,突然仰面打個哈哈,說道:“你就是鐵書生,吳某人在雪山絕峰已聽到中原道上有這么個人物。
大巴山你僥幸脫危,不想今晚上又撞到我手里。姓肖的,你聽著,我叫吳兆麟,死也得讓你明白……”
說到這里,回頭對那老者和同來大漢吩咐道:“鐵書生為武當派后輩中一枝獨秀,本派叛徒余棲霞就是他在巴東所救,和他同來的大概都是武當門下,徐堂主、夏兄、唐兄,亮兵刃動手,不能活捉,格殺與論。”
說完話,首先從腰中抖出一條奇形的軟兵刃,通體烏黑,似鞭非鞭,尖端分成兩個八九寸的叉子,形如蛇頭,驟然看起來,和江南神乞尚乾露用的軟索蛇鏈有點相似,不過軟索蛇鏈尖端只有一個蛇頭,后面軟索是用發絲和銀線做成,軟索只有小指粗細,但吳兆麟用的,不但尖端多出一個蛇頭,而且,六七尺長的把柄,亦粗如兒臂,發出黑油油的光華,不知是用什么東西做成。
鐵書生行俠江湖有年,不知道見過多少奇形兵刃,但竟認不出吳兆麟用的怪兵刃是什么名字,一怔神間,吳兆麟已搶先發招,怪兵刃帶起來一股冷風,兩個蛇頭閃著黑色光華,點向肖俊前胸。
鐵書生仰身翻閃,手中劍起反斷吳兆麟左臂,吳兆麟怒喝一聲,手中怪兵刃一個“潑風八打”,勁風起處,兩個蛇頭,嗚嗚作聲,霎時間光影如山,勁風吹起肖俊衣帶。鐵書生自出道以來,初逢上這種高手,一照面已被人圈入一團烏色光影之中。
幸得白面書生飛身搶入戰圈,萬字梅花奪舞得光如瑞雪,合肖俊長劍雙戰吳兆麟才勉強抵住,三合之后,鐵書生只覺對方一條蛇頭怪兵刃威力大的出奇,自己劍已被勁風震的脫手欲飛,倆人合力搶攻,仍是落在下風。
鐵書生一咬牙,展開太極慧劍,果然武當派絕妙劍法威力非常,綿綿不絕的陰柔之力,竟能化解了吳兆麟凌厲雷霆的生猛搶攻,這一下,不但吳兆麟感到驚奇,就連施用萬字梅花奪的白面書生,也覺著鐵書生真個不凡。
鐵書生狠斗中,回顧圈外,見幾個同門師弟、好友,也都打到了緊要關頭,歐陽鶴兩支判官筆和小乞俠飛索五芒球、黑羅漢二尺六寸降魔杵,三個人抵住那老者手中一支拐。
諸坤飛索五芒球忽長忽短,專取雙目及上盤要穴,黑羅漢二尺六寸降魔杵,專攻下盤,歐陽鶴雙筆飛舞,上中下到處遞招,老者雖然拐風疾勁,力量奇猛,無奈小乞俠等三個人配合良好,此退彼攻,處處避開硬接老者單拐,一時間,竟也可以支持不敗。
玉虎兒的金絲鎖龍鞭、羅寒瑛的長劍,合力抵住了吳兆麟帶來連環峰內三堂中的好手夏耀慶;虬髯大漢和梁文龍雙刀聯壁,為戰雪山派總堂另一高手唐宗山。
雙英樓后花園,刀光劍影,鞭飛筆走,打的天動地搖,雪山派來的四個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吳兆麟綽號黑神君,是雪山派祖師紫虛道人親傳大弟子,功力深厚,火候老練,手中奇形的兵刃雙蛇扎更是怪招百出,如非鐵書生一套太極慧劍精妙異常,根本就沒法支持。
徐子真是雪山派江南七省總分堂堂主,說武功徐子真已算是爐火純青,功力深厚不在黑神君吳兆麟之下,鉤連拐左蕩右決,迫的小乞俠、黑羅漢、歐陽鶴三個人團團亂轉。
夏耀慶、唐宗山都是雪山派內三堂玉皇堂屬下的高手,夏耀慶一支三節虎尾棍,獨戰玉虎兒、羅寒瑛軟鞭長劍,仍占上風。
黑神君吳兆麟打出真火,驀然一聲虎吼,手中雙蛇扎猛然疾攻,出招風雷變色,回旋石破天驚,眨眼攻了七招,把肖俊逼退了一丈多遠,倆人一分開,威力驟減,吳兆麟左手一掌,打出內家罡力,震飛白面書生的梅花奪。
雙蛇扎起招“穿云取月”兩個蛇頭帶著嗚嗚怪叫,直點肖俊前胸,快的如電掣飛矢,鐵書生閃避不及,只得橫劍招架,長劍剛剛接到蛇頭,立時覺著手酸臂麻,虎口發熱,趕忙翻身撤劍,一個金魚倒穿波,退出去八九尺遠,耳聞吳兆麟一聲冷笑,道:“鐵書生,你還想走嗎?”
雙蛇扎一抖,如影隨形,跟蹤打到。
肖俊不過剛剛挺起身子,雙蛇扎兩個蛇頭,已到“玄機”“將室”
兩個要穴,肖俊再想抬劍接架,已來不及,閃避更不可能,只有閉目等死了。
就在這生死間不容發之際,驀聞破空傳來一聲嬌叱,昏暗星光下,來一陣疾風,聲未到,人已落到肖俊前面,鐵書生只覺一陣眼花,全身被人一帶,鼻息間聞到陣陣幽香。
黑神君雙蛇扎從身側打過。吳兆麟本來自忖肖俊必傷手下,發招勢急力猛,如今,準頭一偏,再想收招,已然過遲,一個身子,不自主向前動了兩步才拿樁站住。
黑神君吳兆麟,拿住樁后,定神一看,只見鐵書生面前俏生生站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頭梳雙辮,辮纏白綾蝴蝶結,一身玄色短裝緊裹著玲瓏嬌軀,兩只圓圓的大眼睛里,閃動著逼人神光。
吳兆麟內功精湛,目力異常,雖然夜色朦朧,仍把那少女看個上下無遺,覺得小姑娘氣定神閑,秀美絕倫,剛才,搶救鐵書生的身法,快的連自己都看不清楚,不由心中暗暗悶納,正想喝問她姓名來歷,那玄衣女已嬌聲喊道:“大家住手。”
她這一喝,聲雖不大,但卻清脆異常,在刀光鞭影中,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此時,小乞俠、玉虎兒、虬須大漢等,已被徐子真、夏耀慶、唐宗山三名雪山派中高手逼的只有勉強招架之力,迭遇險境。
眼看落敗,他們都全神貫注,連肖俊遇險,全不知道,但少女一聲嬌喊,竟似聲在耳邊,清音裊裊之中,似含有無上威力,在場的人全都一怔神。
小乞俠、玉虎兒等借機跳出戰圈,這當兒,那虬須大漢和被吳兆麟震飛梅花奪的白面書生,已然看清楚來人是誰,慌忙對那少女躬身一禮。
小姑娘目凝神光,略一轉動大眼睛,掃射了全場一下,笑問那白面書生道:“施凰杰!
這是怎么回事?你們這些人,打的烏煙瘴氣,叫人分不出是敵是友!”
姑娘童心未退,說完了兩句話,偏又指著肖俊等,說道:“這些人我還記得,是那夜在沂山捉住翠奴不放的人,怎么?今天好像又在給你們兩個人幫忙。”
施凰杰很尷尬的笑了一下,對肖俊點點頭,才回那小姑娘的問話,道:“今晚上,多虧這幾位明友的幫忙,要不然,我和左大哥早沒命了。”
說到這里,回身指指吳兆麟等四人,繼續道:“這四個人,二更過后闖來客棧,說是要找綠云姑娘,責問半月前在兗州郊外被綠云姑娘放走兩位少女的一段公案,話說的難聽,因而動上了手,我和左大哥正在危境當兒,多虧肖兄帶著他幾個朋友,趕來相助。”
小姑娘啊了一聲,回頭望著肖俊等,莞爾一笑,眨眨眼睛,浮現出了一臉稚氣,對著吳兆麟等喝道:“你們四個人很膽大,不管哪里就敢闖,是不是不想要命啦!不錯,綠云放過兩個少女,可是,她現在沒有工夫見你們,你們怎么辦,對我說照樣可以。”
吳兆麟見玄衣少女一出口,就是咄咄逼人的話鋒,不由心頭火發,雖然剛才少女搶救肖俊的身法,快的連他自己都看不清楚,但他估計對方年齡,就算她一出娘胎就開始練武,也不會有多深的功力。
剛才,也許是自己失神大意,為她乘機得手,再看她美得如含露芍藥,一臉慍色薄怒,但不減天姿國色,確為生平僅見的絕代尤物。
吳兆麟本不好色,亦不覺怦然心動,暗想:這女娃兒美秀已極,如能生擒帶回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上,足可壓倒總堂中所有美女。
他色迷心竅,哪還會想到厲害,立時冷笑一聲,答道:“小姑娘,你好大的口氣,你是什么人的門下……”
“誰有時間聽你羅嗦,你們既然是專門為打架來的,就請四個人一齊上吧!”
小姑娘說完話,不待回答,立時柳腰一挫,長身出招。姑娘動作如閃電流星,吳兆麟來不及舉手招架,小姑娘掌已飛到,黑神君左肩頭著實挨了一掌,一個龐大的身軀不由自主后退了六七步,坐到地上,耳聞小姑娘嬌笑道:“你們怎么這樣膿包?”
話未落,又是噗通一聲,唐宗山中姑娘一腳,摔出去五六尺。
這玄衣少女一出手快的出奇,眨眼間,雪山派兩個高手當場栽倒。
徐子真、夏耀慶哪里還敢輕敵,鉤連拐、三節棍,連著出手,兩件兵刃挾著雷霆萬鈞之力,一齊襲來。
小姑娘一閃身,竟從拐棍交飛中閃電穿過,回手一掌,打中夏耀慶后肩頭,虎尾三節棍應手落地,人也在地上打個踉蹌,往前跑十幾步遠,才站穩住。
徐子真半生江南漂蕩,曾會過高人不少,就是沒有遇到過這等身手,不由心中又驚又怕,鉤連拐旋疾掃去,一個“神龍掉首”,猛打姑娘中盤,一招中暗套著三個變化,不管玄衣少女躲、閃、縱躍,自己都可以跟蹤追打。
哪知少女不閃不躲,竟欺身而進,搶到徐子真跟前,左掌一晃,右手食中二指猛點他肘間“曲池穴”,徐子真悚然一驚,趕忙沉臂翻滾,幸得小姑娘并未趁勢追擊,徐子真翻滾出去一丈多遠,才敢縱起身子。
玄衣少女雙手又著腰,笑道:“這樣打法不行,你們四個人商量好,再一起上來吧!”
說過話,昂然而立,兩只眸子轉動著,臉上浮出一種不屑的冷笑。
這當兒,吳兆麟、唐宗山都已由地上爬起,夏耀慶也拾起了地上的虎尾三節棍。三人雖吃了虧,但幸得那小姑娘手法并不很重,三人又都有很好的功力,一陣調息運氣,大致都不礙事,四個人站成一排,八只眼望著那小姑娘出神發楞,誰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玄衣少女少女看四人呆站著,都不說話,不由一挑柳眉,又道:“你們都是死人嗎?怎么都站著不動手,平常我很少有機會跟人打架,難得今夜里有你們四個陪我玩玩,你們快點動手。我決定不傷你們,如果再站著不動,惹我發了脾氣,把你們全捉住,送給白妮當點心。”
玄衣少女人雖剔透玲瓏,但她久居深山,很少跟這種生人接觸,清靜無塵的生活,自然養成她一種天真無邪的嬌憨之氣。
她說的話,聽去似給人莫大難看,其實倒是完全出于心底說的話,不過,這時吳兆麟等四人,已完全被她驚世的武功,快捷的手法震住,她越這樣說,四個人越不敢動手。
玄衣少女見四人,仍是呆站著不動,立時眨眨大眼睛,笑道:“你們不動手,我非讓你們動手不可。”
說話聲中,嬌軀一晃,已到四人跟前,四人中三個剛才吃到苦頭,徐子真雖未被點中穴道,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現在,見少女又搶攻過來,不由一起舉起兵刃迎了上去,剎那間金風雷鳴,四個人連手并攻,吳兆麟雙蛇扎更是凌厲無匹,兩個蛇頭上發出嗚嗚怪叫,配合著徐子真鉤連拐,帶起陣陣勁風,直似波翻浪涌,光影如山。
但那玄衣少女,不知用的什么身法,一個嬌軀,在四件兵刃交飛中滾來翻去,有時她整個身體似貼到鉤連拐上,隨著兵刃翻舞盤旋,四個人空自發招如風,竟是沒辦法傷著她一寸衣角。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玄衣女似已玩夠,猛的嬌軀揉進,把徐子真右臂一撥,鉤連拐不自主迎著吳兆麟雙蛇扎一撞,當的一聲,激射出一串火星,兩個人都用足了勁力,彼此都震退數步。
小姑娘卻趁勢又飛搶到夏耀慶跟前,如法炮制,把夏耀慶的虎尾三節棍,迎著唐宗山亮銀軟槍一擊,軟索纏在三節棍上,兩個人同時用力一拉,亮銀軟索,和虎尾三節棍中間連接的鐵環,同時扯斷,兩個人也同時退了五六步遠,各拿著半截兵刃。
玄衣少女動手如電,擺布四個人,不過是剎那工夫,她卻跳到圈外,指著四個人笑道:
“好啦!我已經玩夠了,你們現在可以走了,再不走,我就不客氣啦!”
四個人連受挫辱,雖然忿怒異常,但少女武功,似已達仙俠之流,簡直高的不可思議,哪里還敢再說什么,立時帶著羞慚,呼嘯一聲躍上屋面,急急退去,沉沉夜色中,連著兩個飛縱,已走的沒了影兒。
花園中激烈的打斗,聲震全園,有兩個客人和店伙計已被驚醒,不過,他們看到那種刀光劍影的驚人聲勢,哪里還敢出頭找死,也就看到裝做沒看到,噤若寒蟬。
玄衣少女看雪山派四寇走遠,轉身向肖俊等幾人走去,夜色中浮動著一臉嬌實態度,哪里像剛剛和人打架動手的樣子,到鐵書生面前二三步左右停住,轉動著大眼睛,笑道:“我平常只是和綠云姊姊打著玩,從來沒有真的和人打過架,今天還是第一次和人真的動手,誰知道,他們四個人都是膿包,還不如我和綠云姊姊打著玩的熱鬧呢……”
鐵書生聽得暗暗心驚,看她嬌憨神態,又似非故意賣狂,趕忙接口答道:“姑娘武學,出神入化,端的令人佩服極了,我等今夜算開了一次眼界。”
少女聽肖俊稱贊自己武功,不由高興的提起了兩條柳眉兒,笑道:“我哪里有什么本領,每次和綠云姊姊打著玩時,總是我輸,其實,綠云姊姊的本領,也不及我們主人的十分之一,我和綠云姊姊兩個人,沒有一次能夠支撐到十個回合,就被我們主人制了穴道。”
肖俊心中一動,趁勢接口,問道:“姑娘小小年紀,已有這等超凡入圣的身手,令主人自然更是一位了不得的前輩奇人,敢請姑娘能見示令主人仙號尊稱……”
鐵書生話未說完,玄衣少女突然把一張笑得柳眉花嬌的小臉蛋一繃,冷冷接道:“你問這個干什么?我們主人最不喜別人知道她的姓名,更討厭你們男人,那晚上在沂山,是你們運氣好,碰上她心里高興,要不然,就憑你們捉住翠奴不放這件事,就得要吊起來,打頓藤鞭。”
小姑娘說完話,嘟著小嘴巴,回頭就走。
鐵書生碰了玄衣少女個軟釘子,說不出心中是氣是苦,看她說話時的嬌憨神態,天真一副喜怒無常的性格,一時間,弄得尷尬異常,站那兒瞪著眼發愣。
那白面書生,心中似感過意不去,搖搖頭走到肖俊眼前,低聲說道:“各位,請回去休息吧!小弟如果今夜不走,明天當和大哥一同去拜謝各位援手之恩,屆時當可詳談詳談。”
說過話,揮手示意,讓肖俊等即時退去。
鐵書生苦笑一下,點點頭,不再答話,帶著小乞俠等六人,離開花園,回到自己臥室。
這晚上,他想了一個整夜,看玄衣少女力戰四名雪山高手所用的身法,繁難異常,而且又快的使人沒法看出來她的門派,這就把一個見多識廣的鐵書生,弄得苦苦沉思,猜不透人家來路。
這一夜,鐵書生可以說眼未交睫,直到天亮,仍是毫無睡意,看窗上日光透映,也不再睡,披衣起床,喚店伙計送來臉水,匆匆梳洗完畢,步入敞廳。
這時,歐陽鶴、小乞俠等,都已集聚廳內,吃著早茶聊天,看肖俊進來,都起身讓坐。
小乞俠搖著一頭蓬發,笑道:“小姑娘嬌的可人,可也辣的夠瞧,肖師兄,你大概一夜沒有睡好吧!”
肖俊點頭笑著坐下,說道:“我在想,昨夜里一場經過,是不是做夢……”
鐵書生話未完,三寶和尚擠擠眼,接道:“阿彌陀佛,我和尚面壁功深,到處有羅漢保佑,肖師兄,你發的什么癡?”
說完話合掌當胸,微閉雙目,晃動著光腦袋,裝一臉肅穆神色。
黑羅漢這一做作,嘔的大家都笑了起來。
肖俊嘆口氣,道:“小兄自年前入蜀中一次之后,短短數月之間所見所聞,就叫人如同經歷一場夢境一樣,誰知道,這次東來,又遇上這件事,看起來,武功一道,永無止境……”
敞廳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步履之聲,鐵書生回頭一看,廳門口并排站著兩個人,正是那白面書生和虬須大漢,今天兩個人,似乎是特為答謝昨夜鐵書生等相助之恩而來,每個人都穿著藍綢長衫。
肖俊趕忙起身,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那白面書生已搶先一禮,帶笑說道:“承幾位昨夜里仗義援手,使愚兄弟得免于難,我兄弟特來謝恩了。”
鐵書生拱手還禮,把倆人迎入廳內,落座后笑道:“二位兄臺言重了,小弟昨夜中如非那位姑娘及時救助,恐早已罹難濺血了,說起來實在使人慚愧。”
那虬須大漢高聲嚷道:“你這話就說的不對頭了,如果你們不是為著幫助我兄弟,自然不會也和人打起來,兄臺所受驚險,全為我兄弟所起,你要再說慚愧,我百足蜈蚣可要叩頭了……”
大漢話到這里,白面書生已截住他的話,笑道:“小弟姓施,草字凰杰,我這位大哥叫左明堯,愚兄弟一向居留邊陲,很少涉足中原,此次,隨白仙子遨游中土,不想由綠云姑娘出手,管了一件閑事,引出這場風波,幸得諸兄援手,使愚兄弟保得性命,憶前數日三度巧會,我等對各位諸多失禮之處,說起來實在汗顏無地了。”
肖俊口里謙遜幾句,也替兩個引見了歐陽鶴、小乞俠等諸人。
左明堯端起面前一杯茶,笑對玉虎兒道:“我左明堯,幾度對你失禮,鏢打坐馬,雖出無心,但沂山動手,罪不可恕,這杯清茶代酒,算我給你兄弟賠罪啦!”
說過話舉杯一飲而盡,慌的玉虎兒也站起來陪著喝了一杯茶。
左明堯放杯大笑,道:“我和施兄弟,在新疆當強盜,縱橫大漠十年,過無拘無束的生活,別人稱我百足蜈蚣,施兄弟外號神行飛燕,誰知兩年前,碰上了綠云那女娃兒,三拳二腳把我和施兄弟打得落花流水,從此后脫了強盜皮,百足蜈蚣和神行飛燕變成替人巡山、了哨的下人仆役。”
邊說邊放聲大笑起來。
施凰杰一面笑,一面接道:“這次,白仙子帶綠云、索月二婢東游,我兄弟亦隨駕東來,果然,中原風物和大漠不同,到處一片繁榮,此行使愚兄弟開了不少眼界,又交到幾位好友,總算不虛此行。”
幾人經一陣交談之后,愈覺投機,鐵書生吩咐店伙計擺上酒菜,左明堯、施凰杰也不推辭,立時就席入坐,大吃大喝起來,百足蜈蚣酒量極好,他和小乞俠、黑羅漢三個人,一連拼了百蠱以上,只吃的左明堯大叫痛快。
幾人鬧了一陣酒,小乞俠實在忍不住了,端著酒杯對左明堯道:“左老大,你干了這杯酒,我有話問你。”
左明堯摔杯笑道:“小要飯兄弟,你不要問,我知道你要說什么,白仙子的一切事情,我和你兄弟差不多,一樣悶在葫蘆里,不過,我施兄弟和綠云、索月二女還談得來,你問他也許有點聽頭,我除了和彩鸞白妮合得來外,連那鸚哥翠奴都不愿見我,可惜,彩鸞白妮不會講話。”
小乞俠一仰頭,喝干了手中一杯酒,哈哈大笑,道:“百足蜈蚣,死而不僵,看你渾呢?
你倒是滿聰明呀!”
施凰杰插嘴道:“諸兄弟,他說的確是實話,白仙子為人行事,直似云霧中隱現神龍,小弟等留住天山梅花谷達兩年之久,就無緣一睹廬山真面目,綠云、索月兩位姑娘,雖然是白仙子貼身婢女,但她們對主人一切來歷身世,也知道有限,何況,她們又都避而不談,就小弟兩年多來,在綠云素月二女口中無意透露所得,只知她是個胸羅萬有,技入玄境的仙俠人物。”
“除綠云、素月隨身二婢之外,小弟和左大哥在天山梅花谷守了兩年門戶,就沒有見任何人登山造訪過她,二女平時總是稱她主人,卻叫我和左大哥稱她白仙子,據素月說,白仙子愛白,所以,天山梅花谷十里梅林,不下百萬株梅樹,沒有一株不是白梅。”
神行飛燕話到這里,略一停頓,搖搖頭嘆口氣,又道:“小弟所知也就是這些,我和左大哥昨夜中已得素月傳言,近日內即動身西返。梅花谷僻處天山萬峰深處,以后,我們能否再見,全憑緣份,諸位授手之恩,只有留在肺腑深處,待機報答了。”
說完話,離席而起,笑對左明堯道:“你還吃個什么勁,我們該動身趕路了。”
左明堯一仰臉,喝干面前酒杯,答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小要飯兄弟,異日再見面,咱哥倆不醉不休。”
說完推杯起身,徑自離席。
肖俊猛的想起萬翠蘋和余棲霞二女,趕忙搶前一步,攔住倆人問道:“綠云姑娘在兗州郊外救的二位少女,形貌是什么樣子?”
施凰杰沉思一下,答道:“二女年齡相當,都非常秀美,一著藍裝,一著青衣……”
小乞俠截住神行飛燕的話,接道:“你們在劫放二女的時候,可見有像琵琶一樣的奇形兵刃嗎?”
百足蜈蚣笑道:“不是你小要飯兄弟一提,我真還想不起來,綠云救兩個女娃兒時,見過這樣一個玩藝兒,不過,當時我等行色匆匆,綠云點了兩個押送大漢穴道,替二女娃兒斷去縛身索繩后,并未追問兩個女娃來歷。其實,綠云管這場閑事,無非是一時高興,她哪里是真存了救人救命的菩薩心腸,我初見那東西,還認為是押送強盜帶的琵琶之類樂器,心里還罵那個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家伙冒充斯文,搶了人家大姑娘,還背著琵琶……”
左明堯話未說完,遙聞空中傳來了一縷柔細哨音,和那夜沂山呼叫翠奴的哨音,如出一轍,聲雖不大,但卻清晰異常,施凰杰聞聲笑道:“素月已在招呼我和左兄趕路,我們兄弟,異日再會了……”
說著話,拉了左明堯,疾步如飛而去。
肖俊本來還想追問二女去向,但見倆人慌急行色,沒法子再說出口。事實上也不容他再開口,倆人已走的沒了影兒。
鐵書生既如二女遇救,心中略安,可是,二女遇救后行蹤何處,是否會再遇上危險,還很難預料,想到這里發起愁來,計算時日,距二女遇救已過半月,再到兗州查訪,自是無望尋獲芳蹤。
昨夜一戰,自己八人又露行藏,濟寧自是不宜久留,遲走恐怕又遇大變,眼前只有自己八人先行離此,避開四名雪山高手耳目,否則,幾個兄弟好友,恐怕全要埋骨魯西……
肖俊心念一動,只覺著目前處境,危機四伏,衡量利害,只有暫時放棄追尋二女下落。
也許二女早已脫險西返,而自己八人,卻正處在生死之間。
想到這里,立時高叫店伙計準備馬匹,一面又催幾人收拾東西,連早飯也顧不得吃,立時動身。
肖俊等剛剛走出靜院,迎面過道上,走過兩個四旬左右大漢,全身穿著無一不同,面貌身材也差不多。
兩個人在路中一站,較前一個把左手里兩個鐵膽轉動一陣,笑道:“愚兄弟今晨歸來,聽伙計說起昨夜本店鬧事經過,多承幾位助力,才沒鬧出人命案子,我兄弟心感盛情,特備薄酒以壯行色,各位如肯賞臉,就請吃一杯再走,如何?”
肖俊看倆人手中各拿著兩個鐵膽,眼中神光充足,一望即知,決非常人,猛然憶起江湖傳言中的鐵膽雙英來,這座店名叫雙英樓,可能就是鐵膽雙英所開。
立時拱手一禮,笑道:“二位盛意,本應從命,不過,我等急于趕路,異日有緣再會時,定當叨擾一餐,兩位老前輩,想必是盛名遍傳四海的鐵膽雙英了。”
這倆人,正是山東綠林道上最難纏的人物鐵膽雙英,兩個人本是孿生兄弟,所以,身材面貌無一不像,較前一個叫宇極北,是老大,后面一個叫宇極南,是老二,兄弟二人,二十幾歲在江湖露面,憑兩把鋸齒單刀和十二個鐵膽,走遍中原道上十余年,未逢敵手。
后來兩兄弟遇上武林高手,雙雙受傷,養息經年,始才痊愈,因此棄邪歸正,退出綠林,在濟寧府開了這座雙英樓。
不過,鐵膽雙英的名頭仍是震蕩著山東綠林道上,兄弟倆人的功夫,也沒有擱下,反而因安居苦練,進境更速。
漸漸的兩兄弟野性復發,又勾結舊日綠林同道,當起坐地分藏的盜首,表面上仍裝出一副偽善面孔,躋身濟寧名紳群中。
近年中,雪山派野心勃勃,欲橫掃武林各派,到處羅致人才。
鐵膽雙英宇氏兄弟,亦為雪山派收羅門下,奉派為魯西分堂堂主。
昨夜尋釁,吳兆麟自負武技,并不讓鐵膽雙英露面幫助,另一方面也是顧及到鐵膽雙英在濟寧的偽善面孔,恐怕一旦揭穿,難免麻煩。
小乞俠冷眼旁觀,見鐵膽雙英留客留的有點過份,心中總有所感,立時冷笑一聲,說道:
“承二位店東盛意,我們心領就是,只要我小要飯的死不了,三年內必再來你們雙英樓叨擾一頓。”
宇極北聞言變色,忽而仰面一陣大笑,道:“幾位心中既然犯疑,我們自是不便強留了。”
說完話,往路邊一讓,放過八人,肖俊等離開雙英樓,縱身上馬,一陣緊趕,走出去七八里路。
小乞俠一面走,一面笑道:“鐵膽雙英兩兄弟,留客熱情的有點過份,我猜他們必然有所圖謀,說不定,這兩個家伙也是雪山派的人物……”
小乞俠話未說完,驀聞身后馬聲長嘶,回頭看,兩匹快馬卷著一道塵煙疾奔而來。
馬上面坐著兩個短裝勁服大漢,剎那工夫已趕上肖俊等八人,鐵書生看馬上倆人,竟是鐵膽雙英,不由一怔神,雙英馬快如飛,從肖俊等身側一閃而過,他們好像沒有看到肖俊等幾人一樣,連頭也沒有轉一下。
鐵書生心中感覺奇怪,突又聞頭上一陣翱翔劃空之聲,兩只白色健鴿振翼急過,小乞俠伏身撿起一塊小石子,大喝一聲,縱身而起,一揚腕小石子疾如飛矢,猛向較后一只白鴿打去。
小乞俠發動的夠快,誰知這兩只鍵鴿飛行更速,諸坤打出小石子勁道十足,但仍是差寸許沒有擊中要害,石如流星,打在白鴿尾上,白鴿子頭一沉,跌落下三四尺高低,兩根白尾毛隨風飄落,白鴿卻在下跌中,一抬頭又破空直上,向前飛去。
小乞俠腳落地,搖搖頭道:“這兩只白鴿迥異尋常,必為雪山派所用信鴿,鐵膽雙英急奔如飛,信鴿又劃空疾過,也許前面有什么特殊事故,肖師兄,我們該趕緊到前面看看去。”
說完,他也不等鐵書生答話,一伸手抓住黑羅漢,說道:“走,小和尚,晚了也許要錯過眼福。”
兩塊活寶手拉手放開了腳步,施展出輕功,大白天恍似兩只掠波海燕,猛往鐵膽雙英去的路上,急趕直追。
兩個人放腿一跑,鐵書生等六人,自是不便不追,肖俊放馬當先,口中喊道:“趕上去。”
一霎時,六匹馬如出柵瘋虎,二十四只鐵蹄蕩起了滾滾塵埃,馬雖然急行如離弦弩箭,但仍然是追不上小乞俠、黑羅漢倆人的飛行輕功,一陣狂奔趕下去十幾里路,六匹馬全跑個通身是汗,這一段路雖說不上荒蕪,卻也十幾里內沒有村落人家。
肖俊等登上一道土嶺,遙望左面里許外有一座廟宇,隱聞馬嘶聲從廟宇方向傳來,這時已看不到諸坤和三寶和尚的蹤影,鐵書生縱目前望,一片平原,如果倆人一直向前趕去,總可看出點跡象,肖俊略一沉吟,撥轉馬頭,馬蹄兒踏著亂草,向左面那座廟宇趕去。
六個人趕到廟外,只見廟門緊閉,寂無異聲,肖俊一皺眉頭,翻身下馬,正想推門入廟,驀的兩扇廟門大開,走出來小乞俠和三寶和尚,倆人身后面跟著一個豐神如玉的美少年。
六個人一見那少年,齊聲驚叫,小白猿李福,更是慌的撲跪地上,瞪著眼講不出話,鐵書生怔了下神,搶前兩步,抓著那少年一只手,搖撼著說道:“秋弟,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們是不是在做夢?”
羅雁秋拉起李福,閃動著一雙明亮星目,笑道:“我差一點就死在沉鵝潭中,不想,遇到了我的師祖,他老人家伸手助援,小弟才得不死,只是為小弟的事,又勞幾位哥哥們跋涉風塵,我心里感愧極了……”
羅雁秋說著話,一轉眼看見肖俊身后的羅寒瑛。只見她兩目蘊淚,滿臉凄楚,一個身子也搖搖欲墜地向下倒去。
羅雁秋顧不得再與肖俊講話,一個騰步搶到寒瑛身邊,扶住她欲倒嬌軀,急喊道:“姊姊,姊姊……”
羅姑娘妙目微張,淚若泉涌,反臂抱住雁秋,哭道:“弟弟,我幾乎害得你葬身潭底……
姊姊慚愧死了……”
羅雁秋也不禁悲哭出聲,流淚答道:“姊姊,這不能怪你,都是怨我,沒有把話說清楚,姊姊,現在,我不是仍然好好的活著嗎?你不要再為這點小事凄苦吧!”
他口里雖在勸著寒瑛,其實也哭的和淚人一樣,羅姑娘更是哭的哀哀欲絕。
本來姊弟們七年未見,骨肉情深,一見面難免傷心,何況,父母已濺血慘死,茫茫人世間,只剩他們姊弟兩個親人,姊弟倆越哭越傷心,一時間,誰也收不住悲泣。
鐵書生等本來想勸,可是,看他們姊弟相抱而泣凄愴神態,誰也沒法子開口。
正當姊弟倆哭的不可開交,猛聞一個洪亮的聲音,喊道:“兩個沒出息的孩子,怎么哭起來就沒個完,快點住聲,不準再哭啦!”
聲若長風震林,恍似古剎晨鐘,兩個人心里一震,同時住聲,寒瑛瞪著一雙哭紅的大眼睛,循聲看去,只見兩個人,并排站在大殿臺階上,左邊是一個道裝老人,長眉入鬢,須發似銀,看風標如蒼松古月,令人油生敬仰之心,右邊站的是江南神乞尚乾露,他這時面色微黃,倦容隱現,似是大病初愈不久。
羅雁秋低聲對寒瑛道:“姊姊,那位道裝老人,就是爹爹生前恩師,天南劍客散浮子老祖師,快上前去,叩頭見禮。”
羅寒瑛慌的用衣袖一抹淚痕,急急跑到老人家面前,盈盈下拜,道:“徒孫羅寒瑛,叩候老祖師金安。”
老人袍袖微拂,立時有一種極大勁力,捧起寒瑛嬌軀,笑道:“你這丫頭,最沒有出息,動不動就要尋死,我問你!那天你要真的沉潭送命,父母亡靈誰祭?”
羅姑娘一聽話風,心知那天相救之人,必是此老,哪里還敢答腔,垂手侍立,不敢再看老人一眼。
這當兒,肖俊等都趕了過來,依序拜見散浮子和江南神乞。尚乾露老毛病,誰給他叩頭就挨罵,雁秋等幾人見過禮后,把他們引入殿內,在神案前席地而坐,肖俊看殿內神像彩漆剝落,墻壁破損,但卻打掃的異常干凈,看樣子三人似乎在這里住了不短時間。
幾人坐好之后,肖俊再也忍不住了,不由開口問道:“尚師叔,你老人家身體看上去好像有點不很舒服……”
鐵書生問話未完,江南神乞面色一變,繼而哈哈大笑一陣,說道:“窮師叔這一次兩世為人,如非散浮子老前輩和你們秋弟弟及時援手,老要飯的恐怕要暴死荒野,埋骨嶗山了。”
幾句話猶如迅雷擊頂,聽得肖俊等幾個人緊張異常。十幾只眼神齊注著江南神乞,每個人神色中,都帶著點驚愕期待!尚乾露微微一笑,說出他血戰嶗山靈水崖的一段經過。
原來,尚乾露在萊陽客棧中,說了寒瑛幾句之后,促肖俊等八人,立刻動身西返,自己卻單人提前赴約靈水崖去。
尚乾露輕功卓絕,翻山越嶺步履如飛,當天下午,已到靈水崖下。白家莊依著靈水崖山勢而建,白石樓閣隱現于蒼松翠柏之間,四周山峰環抱,中間是一塊三四里方圓的盆地,芳草綠茵,野花處處。
江南神乞剛到崖下,遙聞幾聲長嘯破空傳來,嘯聲未落,白家莊院中,同時飛出來兩條人影,捷逾巧猿,不大工夫已停在尚乾露前面數丈之處,兩個人都是一身黑的短服勁裝少年,未帶兵刃,看了江南神乞一陣,左面一個年齡較大者,抱拳笑道:“恕晚輩兄弟眼拙,未識老前輩大罵何人?敢請賜示名號,以便通稟家父迎客。”
尚乾露仰面一陣大笑,道:“怎么?白元化回來了嗎?那好極啦!我老要飯的正想找他,你就說江南老叫化子登門拜訪,順便來赴嶺南鬼手潘洪的約會。”
尚乾露幾句話,兩個少年人面色突變,剛才發話的少年,又冷冷接道:“原來是江南神乞尚老前輩,晚輩兄弟失敬的很,潘師叔曾面示過,近日內俠駕光臨,想不到老前輩竟提前趕來。”
江南神乞冷笑一聲,答道:“老化子走遍了天下名山,靈水崖一片窮山幽谷,難道說還能和五岳爭勝,你們兩個娃娃兒,少給我麻煩羅嗦,快點叫白元化和嶺南鬼手潘洪出來見我,老化子沒工夫和你們兩個后生小輩斗口。”
尚乾露說完話,環眼圓睜,兩道冷電似的神光,逼視住兩個黑衣少年。
這倆人都是六指仙翁白元化的兒子,左面年齡較大的叫白天雄,右面一個那是白天玉,六指仙翁威震一方,白家弟子們,素受武林中人物敬仰,哪聽過這種刺耳的話。
白天雄氣的臉色變青,長笑一聲,答道:“靈水崖雖然是一片窮山幽谷,可是,從沒一個人敢在這地方撒野賣狂,你江南神乞的名頭,可以震住大江南北綠林道上,可是嚇不住靈水崖三尺童子,我們對你客氣是武林中應有的禮貌,并不是怕你姓尚的絕世武功,白家子弟門人不惹事不是怕事,你要再口出狂言,我白天雄先接你三百個回合。”
肖乾露仰天一陣狂笑,道:“憑你們兩個毛孩子,也配說按我三百個回合,只要你們能接我十招,老化子金盆洗手,從今后,永不在江湖上露面。”
江南神乞幾句話,激得兩兄弟頂門冒火,雙雙惡吼,一齊出手,白天雄兩掌合擊,一招“雙風貫耳”猛攻上盤,白天玉右腳飛出一招“魁星踢斗”,直踢小腹,兩兄弟含怒發招,勢快力猛,內勁外吐,非同小可。
江南神乞哪把倆人放到心上,看他們聯手搶攻,急如流星,不由微微一笑,道:“好啊!
這算是第一招。”
話出口,人影一閃,呼的一聲,從倆人頭頂上一掠而過,白氏兄弟拳腳落空,回頭一看,尚乾露一襲百結鳩衣,飄飄大袖,站在三丈以外的地方,搖著頭望著倆人,笑道:“快是夠快,只是準頭差點。”
白天雄看尚乾露閃避身法,快速超凡,心中暗想:這老要飯的,果然名不虛傳,看來,不下辣手決難取勝。心念一動,立時狂吼一聲,左掌護胸,右掌一招“金豹露爪”,再次飛擊。
江南神乞若無其事地喊道:“這算第二招。”
話未落,白天雄護胸左掌突然打出,一陣強風當頭罩下,尚乾露一晃身,飄飄大袖一拂,人蹤頓渺。
白天雄掌風遙擊地上,立時斷草橫飛,再看尚乾露,停身右側二丈多遠的地方,仰面望天上白云變幻,一派悠閑神情,連看也不看倆人一眼。
白氏兄弟這一氣,非同小可,倆人一左一右分進合擊,眨眼連攻六招,尚乾露只是一味閃躲,并不還手,倆人攻到第七招時,猛聽江南神乞一聲大喝:“十招太多,你們接我老化子一招如何?”
右手袍袖猛揮,一招“腕底翻云”,強風起處,白天雄被震退了七八步,一交跌倒,白天玉不自主向前沖出去八九尺遠,才拿樁站住。
這當兒,猛聞破空傳來一聲大笑,道:“兩個無知蠢兒,你們有多大本領,敢和尚老前輩動手,還不快起來回去,誠心要給我現眼丟丑嗎?”
尚乾露聞聲看去,見三個人聯肩并立在三丈以外,右面一人枯瘦禿頂,三角眼,黃眉毛,塌鼻高顴,大嘴巴,留著稀疏的山羊胡子,正是鬼手潘洪。
中間一個,藍綢長袍,修軀壽眉,赤紅臉,福字履,飄胸長須,右手大指一分為二,這人正是威震一方的六指仙翁白元化。
右面一個,年約三十八九,身材瘦長,手如鳥爪,面色白中透青,一臉陰氣,襯著嘴角上冷峻笑意,直似死過幾七的人還魂復生一樣,這個人尚乾露并不認識.但看他那兩道神光炯炯的雙目,就知是內外兼具的武林高手。
六指仙翁喝退了白氏兄弟后,才對尚乾露拱手笑道:“什么風吹來了佳客貴賓,恕我白元化未能遠迎,兩個犬子無知,尚兄不要見怪才好。”
尚乾露聽完話,晃晃大腦袋,答道:“老要飯的一輩子,不會講客氣話,這次到靈水崖打擾你,自非無因,前幾天我在三合飛瀑下,失手打傷了你門下弟子……”
白元化不等尚乾露說完,就接口道:“江南神乞,威震大江南北綠林道,劣徒敗在你手下,不算丟人,何況,劣徒傷勢已經好轉,為這點事,咱們老朋友,翻不了臉。”
六指仙翁說幾句,聽得尚乾露臉上一熱,心想:白元化這老兒,一向剛愎自用,今天怎么會這樣大方起來。
心在想,嘴可沒停,也笑著答道:“承你抬舉老化子,我心里可實在感激,不過,這件事中間另牽纏著一段恩怨因果,我老要飯的也弄不清楚個中詳情,自然沒法子給你說明白。”
“其實,這事也用不著老化子管,羅雁秋要是真的死在你們靈水崖沉鵝潭中,他是東海三俠的唯一弟子,自有東海三俠出頭露面,查問這件事的經過,至于我老化子和你門下弟子那段糾紛,承你放手,不愿追問,這一層,老化子當不放在心上,什么事沖著你,一了百了,我老要飯的就此告別。”
說完話,一拱手轉身就走。
白元化突然喊道:“尚兄慢走一步,小弟還有話說。”
尚乾露停步回頭,白元化又笑道:“劣徒傷勢雖已好轉,但距復元尚遠,等他痊愈之后,我必追查其中因果,只是小弟門下一位女弟子,在尚兄掌傷劣徒那天,亦為尚兄同來的幾位武當門人一起帶走。小弟歸來始悉經過大概,正準備再過幾天,親赴武當山拜晤松溪真人,請求交回私逃的女弟子,這件事有關小弟祖傳門規,我也做不得主,尚兄和松溪邊長,交稱莫逆,人又是尚兄帶走,小弟只望追回私逃弟子,以正門規,其他一無所求,這件事,想尚兄必可答允吧!”
尚乾露聽完話,一皺眉頭,怔了半晌神,答道:“確有這么一回事,不過,那個女娃兒就是遭難沉鵝潭的羅雁秋的姊姊,這檔事,中間既另有恩怨牽纏,不如等你查明其中因果之后再找我要人不遲……”
江南神乞一語未完,白元化突然一聲長笑,道:“這么說起來,尚兄一人做的全對,我白元化無一是處了,靈水崖雖然是一片荒山窮谷,白元化也沒有創宗立派,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白家幾代相傳的家法,總不能毀到我白元化手中,尚兄,你打傷白家子弟,我可以放手不問,如果拒不交出白家私逃女弟子,是逼著我走極端,做事不可做的太絕,還請尚兄三思,免得老朋友翻臉成仇。”
白元化一席話,軟中套硬,尚乾露一時間,真還想不出適當措詞回答人家,細想別人說的頗近情理,這就難壞了素以精明著稱的江南神乞,他沉吟半晌,抬頭答道:“白兄說的話,盡在情理之中,老化子既感且愧,不過,白兄門下女弟子,已隨松溪真人大弟子肖俊等西返武當山,老化子離此后兼程西趕,見了張慧龍,必善謀解決之法,這件事,總要還白兄一個公道。”
六指仙翁聽完話,面色突變,冷笑一聲,道:“靈水崖從沒有介入過江湖恩怨,武當派憑什么帶走我白家女弟子,你抬出張慧龍,是不是嚇我。”
尚乾露看白元化臉色鐵青,話鋒咄咄逼人,知道和善解決已告絕望,不由也憋出心頭怒火,仰面一聲狂笑,道:“白兄既早存留難之心,又何苦故示大量,老化子既然敢來你靈水崖,就沒有打算再出嶗山,白兄五鬼陰風掌獨步武林,鬼手潘洪名震嶺南,老化子一日間得會兩位高人,埋骨靈水崖夫復何憾?”
這當兒,站在白元化右側那個身材瘦長的人,聽尚乾露只提白元化和鬼手潘洪倆人,全不把自己放到眼里,不由陰側側一聲冷笑,但他為人陰沉,心中雖不滿尚乾露小覷自己,但只冷笑一聲,卻不接話,冷眼看白元化如何對付江南神乞。
果然六指仙翁被尚乾露幾句話,激的無名火起,兩條長壽眉一豎,怒道:“尚乾露,別的地方客你老化子撒野賣狂,需知靈水崖卻容不得你,今天,不交出白家私逃女弟子,你就別再想離此一步。”
江南神乞冷笑答道:“白兄有本領盡管施展,不見得老化子就出不了嶗山。”
白元化氣的渾身顫抖,尚未來得及說話,鬼手潘洪已搶先飛出,冷冷接道:“你老要飯的少逞口舌之利,咱們已有話在先,今天,不是你曝尸荒野,就是我姓潘的埋骨魯東。”
說過話,取下背上鐵鬼手,又厲聲喝道:“老化子,快亮你軟索蛇鏈,今天,我們倆總要有一個血濺嶗山。”
說話聲中,鐵鬼手“分云取月”,挾一股冷風點去。
尚乾露起一招“鷂子鉆天”,全身騰空直上,半空中右手探腰松開蛇鏈扣把,再落地,手中已多了一條奇形軟兵刃,潘洪不待尚乾露還手,鐵鬼手二次進招,直點江南神乞“丹田穴”,尚乾露一聲長笑,左掌一揚打出劈空掌力,右手軟索蛇鏈抖的筆直,反點潘洪“天鵝穴”。
潘洪見尚乾露掌風疾猛,蛇鏈出手又如離弦飛矢,兩招齊出,同時打到,不禁暗暗一驚,心想:無怪這老叫化狂妄異常,實在是真有幾下,掌吐內勁,鏈找穴道,如非內外兼修高手,自難一下打出兩種不同的力量。潘洪本來是攻人,這一下不得不易攻為守,右臂猛的一拉,硬把打出的勁力收回。
鐵鬼手變招“玄鳥劃沙”,迎著蛇鏈,左掌合勁外吐,也打出一團勁風,倆人一較內家掌力,卷飛起一片沙石,尚乾露制敵機先,略勝一著,潘洪吃虧在收力發力勁道不足,當場震退三步。
江南神乞一招搶先,爭回主動,攻勢立時連綿而來,軟索蛇鏈,飄帶起陣陣勁風,眨眼搶攻了十四五招,不容潘洪有緩氣還手的工夫。
鐵鬼手一陷被動,全成了招架之功,看得一旁觀戰的白元化心里直發急,但那身體瘦長的人,卻掛著一份陰森森的笑意。
鬼手潘洪被江南神乞搶了主動,軟索蛇鏈打、點、掃、纏,招招攻的要害穴道,一時間,把潘洪迫的團團亂轉,窮于應付,不過,鬼手潘洪的內外功夫,都到爐火純青之境。
十個回合之后,漸漸的穩定下來,一只奇形鐵鬼手,展開生平絕學“三十六式追風巧打”,和尚乾露搶取主動,只見他捷如鷹隼出塵,快比流星趕月,龍騰虎躍,奮猛撲擊,鐵鬼手變化無窮,忽點忽刺,縱送橫擊,直似怒濤裂岸。
尚乾露見潘洪變招搶攻,其快如風,確為生平僅見敵手,長嘯一聲,施出軟索蛇鏈上獨特奇技“奪命八鏈”。
隨著尚乾露一聲長嘯,展開了奪命八鏈,剎那間,軟索蛇鏈光影翻滾,直似無際大海中涌起來萬丈波濤,好像千萬條蛇鏈當頭落下。
鬼手潘洪反手為攻后,剛慶得手,猛見尚乾露身法突變,一柄蛇鏈,由四面八方合圍而來,不由心中一慌,自己三十六式追風巧打,專門以快打慢,尚乾露身法一變后,好像凌空多出來無數個江南神乞,無數個軟索蛇鏈。
不要說還手,簡直是無從招架,剛覺不好,已被罩在蛇鏈光影之中,一瞬間,連遇險招,竟自不能還擊。
這時候,旁觀的白無化,見潘洪命懸于頃刻之間,再也顧不得武林中單打獨斗的規矩和自己的身份了,立時揚手打出五鬼陰風掌力。
一陣凜冽寒風,急卷而出,白元化功力深厚,五鬼陰風掌力自不能和碧眼神雕胡天衢同日而語,尚乾露激戰中,猛覺一陣疾勁寒風襲來。
知是白元化打出來的五鬼陰風掌力,趕忙一收蛇鏈躍退一丈多遠,一揚手也打出內家真力劈空掌風,兩團掌風在半空里一激蕩.飛起一片沙石。
尚乾露應變雖快,但亦覺著身上微有寒意,不禁一怔,幸得他內功精湛,又未被掌風真力擊中,經一陣運氣調息后,立刻復元。
白元化已搶前兩步,冷笑道:“你江南神乞既是沖著我白某人東來嶗山,冤有頭、債有主,自然有我白元化和你結算,潘兄是我白家客人,他犯不著和你拼命。”
尚乾露聽完話,縱聲一陣狂笑,道:“望重四海的六指仙翁,原來不過如此,我老要飯的早已有言在先,來你靈水崖就沒再打算活著出去,你們用車輪戰法也好,合力圍攻也好,老要飯的全都舍命奉陪。”
尚乾露幾句話,說的白元化和潘洪一陣面紅耳熱,六指仙翁惱羞成怒,厲聲喝道:“老化子,今天要讓你出了嶗山,白元化更名易姓,利口傷人,算什么英雄人物,先接我三百個回合再說。”
說完話,含怒出手,雙掌平推打出去五鬼陰風掌力,尚乾露剛才已接過六指仙翁一掌,哪里還敢大意,趕忙一提丹田真氣,兩掌一前一后,打出劈空掌風。
這一下兩個人都是運足了內家真力,只聽呼呼兩陣強風交接,震得幾丈外松枝搖擺,白元化只覺兩眼一黑,全身血氣一陣翻涌,尚乾露也當場退出去四五步遠。
六指仙翁一定神,全身騰空飛擊,左掌橫打,右掌縱擊,再次打出五鬼陰風掌力。
尚乾露一生好強,自是不肯示弱,勁貫兩臂揮掌一迎,又硬接一招。
這一次,白元化一個身子,被肖乾露內家反彈之力,沖起一丈多高,在空中打了兩個轉才落實地,可是,江南神乞也被震的連退了七八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兩個人硬打硬接,兩招過后,尚乾露和白元化臉上全變了顏色,彼此都知道,再這樣內勁交擊打下去,至多落一個兩敗俱傷。
尚乾露挺身縱起后,斷喝一聲:“白無化,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有本領再接我老化子一掌。”
說話中,又打出劈空掌力,江南神乞見對方三人均屬高手,心知今天要想逃出嶗山,勢比登天還難,一時間,竟存下和白元化同歸于盡的決心。
所以,他還手反擊時,仍圖以內家真力交拼,只要白元化再硬接這一招,兩個人都得當場重傷。
六指仙翁和尚乾露交拼內功真力之后,不由暗地膽寒,自己獨步江湖四十余年的五鬼陰風掌力,竟無法震傷和鬼手潘洪戰后的江南神乞。
如果不是潘洪先擋一陣,耗去尚乾露部分精力,恐怕剛才兩招內功交拼之下,自己早已傷在對手掌下。
他本來不愿再和江南神乞硬拼,偏是尚乾露存了寧為玉碎的心意,出手之前,故意用話激怒六指仙翁,使他不好不硬接自己一招,這一掌,尚乾露用盡全身真力,掌風疾勁,快如迅雷下擊。
果然,白元化被尚乾露激出心頭怒火,咬牙出聲,亦盡全力推掌猛迎。
這當兒,那瘦長身材,掛著一臉陰森冷笑的人和鬼手潘洪,都看出苗頭不對,同聲喊道:
“白兄,使不得,你何苦和他硬拼……”
話出人動,颯颯兩聲風響,兩個人一齊出手猛撲過去,他們動作夠快,可是,仍然晚了一步,只聽砰的一聲,白元化和尚乾露,三次內勁比拼已然交手,六指仙翁悶哼一聲,耳鳴眼黑,五臟六腑似乎要涌出口腔。一個身子搖搖欲倒,他趕忙運氣療傷,強自鎮定。
再看尚乾露,雙目圓睜,臉色慘白,黃豆大小冷汗珠兒,一顆接一顆由頂門落下。
倆人內傷都夠慘重,這時,那身材瘦長的人,已搶先到白元化跟前,冷笑一聲,揚手一掌,猛向江南神乞劈去。
尚乾露倉促間忘記了自己已元氣耗盡,身負內傷,本能的揮掌一接。及其警覺,已然過遲,幸得他神志未昏,在掌力發出后,隨著對方打來掌風,向后一躍,雖未能完全避開,卻也被人家掌風彈震出去一丈開外,一張嘴,吐出來一大口鮮血,一仰面栽倒地上。
鬼手潘洪見有機可乘,哪肯放過,騰空下擊,鐵鬼手“金針定海”,猛向尚乾露前胸點下,他是誠心要毀去江南神乞。
眼看鐵鬼手挾一片寒芒點中前心,驀地尚乾露雙目一睜,噴出一股鮮血,血如水箭,打中潘洪臉上,人卻著地一翻,又挺身而起。
鬼手潘洪怎么也想不到,尚乾露人已昏迷栽倒,竟還能運用內功,噴血作箭,事出意外,距離又近,再想躲避,哪里還來得及呢?
別看是一口鮮血,打在潘洪臉上,猶如一片鐵沙,把潘洪一張怪臉打得皮破血流,痛得這嶺南魔頭落地后,連聲怪叫,潘洪流的血和尚乾露噴出的血,在他臉上混合一起,不停地向下滴著。
江南神乞卻拼盡最后一點余力,軟索蛇鏈又卷風打到,鬼手潘洪受傷后,驚痛未復,尚乾露出手又是奪命八鏈中最狠的一招“降龍伏虎”,鬼手潘洪只覺眼前一花,已被軟索蛇鏈頂端蛇頭形鋒尖透胸穿過。
靜寂的山坳里,響起來一陣凄厲的慘叫,聲如狼嚎裊鳴,震得空谷傳響。
隨著這慘叫聲,潘洪手中鐵鬼手機簧連響,鐵鬼手奇形兵刃頂端,中指和大指間十支毒針電射而出。
尚乾露力盡筋疲,哪還能夠躲避,左手袍袖一拂,護住面門雙目,十支飛針,打中五支,三支打中左臂,兩支打中右肩。尚乾露中針后,只覺傷處一麻,知道飛針有毒,右手順勢一收蛇鏈,一股熱血噴射出來,鬼手潘洪尸體當場栽倒。
江南神乞目視潘洪尸體,一陣哈哈大笑,道:“一命換一命,血債血還,老叫化死得不冤……”
他話未說完,那身材瘦長一臉陰氣的人,突然陰惻惻一聲冷笑,接道:“你想就這樣死去嗎?沒有那么容易,我要你嘗一下零剮碎割的滋味再死。”
說話時,松掉手扶的白元化,猛向江南神乞撲去,尚乾露和六指仙翁三較內功掌力已經真力耗盡,又接那瘦長身材人一掌,雖未接實,但已震傷內腑,吐出鮮血,全憑幾十年內功火候,勉強支持著巧斃潘洪,潘洪尸體栽倒后,尚乾露也松了最后一口真氣。就是那身材瘦長的人不出手,江南神乞也頂不過十二個時辰,何況,他在鏈斃潘洪時,又中了鐵鬼手中暗藏的五支浸毒飛針。
這時,那瘦長身材的人再一出手,尚乾露自是無力招架。
就在那瘦長身材的人猛撲江南神乞的當兒,一條人影卷著疾風,破空落下。
瘦長人還未近尚乾露,那人已先他而至,在江南神乞面前一擋,右手寬大道袍一拂,立時卷出一陣強風猛推過去。
那身材瘦長的漢子,揮掌一接,立判優劣,道人屹立不動,瘦長漢子卻被震得兩耳雷鳴,全身飛出去一丈四五尺遠。瘦長漢子定定神,看道人須發如銀,飄飄仙風,不由一呆,半晌才帶怒說道:“道長功力不凡,自是有來歷的人物,敢請賜示仙居道號,以便日后再赴寶觀拜領教益。”
道裝老人道:“貧道萍蹤四海,居無定所,不過,你一定要找我,自然有再見之日,我知道閣下來自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但不知和紫虛道長是怎么樣個稱呼?”
那身材瘦長的人一聽道裝老人提起紫虛道人,心中一驚,氣焰頓減,一張陰氣森森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拱手答道:“那是本派掌門師祖,亦是晚輩恩師,晚輩是他老人家的三弟子魏英,道長和家師相識嗎?”
那道裝老人笑道:“閣下原來是紫虛道長高足,貧道失敬了,回去見著你師父面時,就說天南舊友懷念故人,登山拜訪,來日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