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六月初三,榮府大擺筵席做大壽,全城轟動。六十六是中國人的吉祥數,一般家庭條件允許的都會大辦六十和六十六這倆壽誕。榮老爺子的六十六大壽早早就開始籌備,他是救國會元老,又是北軍司令的老丈人,他要做壽,門庭若市。
六月初三一大早,榮府上下已經裝扮一新,門口由北軍站崗負責警衛工作。榮慶一身少將軍裝,武裝帶都扎的利索。有賀喜的熟人上前拍著他肩膀笑道“老慶,這大壽日子還一身戎裝啊?!?
“哈哈,我家老爺子不是靠武裝起義起家的嗎。咱這叫父業子承,今兒個給老爺子慶壽,那必須這樣打扮嗎,帥吧?!?
“帥,你是國統,哦,不,北軍第一帥啊?!眮砣松斐龃竽粗概闹R屁,忽然又低頭小聲問“怎么,陸司令和夫人沒來?”
“他們啊,在路上了,估計過會也該到了。老王,你先進去,一切自助哈,等會咱們打道萬國飯店吃大餐去?!?
“成,你忙著,我先自己顛兒著。”
宛瑜今天也打扮的很喜慶,孔雀藍的裙子,上面繡著枝蝴蝶蘭,戴著一串閃亮的珍珠項鏈,襯得小臉容光煥發。
早上梳妝好下樓時,榮慶只覺得眼前一亮,傻乎乎地望著宛瑜就笑。廖湘穿著紫紅色團壽暗花的旗袍,頭發盤成髻,壓著金鑲玉的發梳,看著富貴逼人,笑呵呵地拉著宛瑜的手嘖嘖贊嘆“哎呀呀這身打扮的,真像個小媳婦啊。來,快點給我們家老爺斟茶。”說的宛瑜臉紅,嗔道“好沒正行的湘姨。”“臉都紅了,提前演練下不成嗎。大少爺你們軍事上管這叫什么來著?”“叫演習。”
宛瑜瞪了榮慶一眼,那眼波流轉,星眸閃動,看在榮慶眼里更是美的不可方物,他平素的機靈勁也都在這柔情似水的眼波中蕩漾的干干凈凈,只剩下滿臉傻笑,看的旁邊的榮壽恨不能伸個拳頭堵住他張開的大嘴。榮壽輕輕咳了幾聲,終于成功地吸引了周圍人各自的眼光,于是就開始各自忙各自的,榮府忙碌的大壽開始了。
宛瑜陪同廖湘在前廳招呼客人。今天來榮家做客的都是關系很好的,一般的客人憑請帖中午直接去萬國大飯店便是。這些交情好的,先到榮家用點茶點,聊聊天,最后統一送到飯店一起開宴。今天廖湘正式將宛瑜介紹給女賓客們。
“這是我們家大少爺的未婚妻,未來的大少奶奶。”
“哎呀,真是個靈秀人,和榮少爺好般配啊。”
“就是就是,長得就有福氣,這眉眼多喜慶,廖太太,你有福氣啦,看你們站一起,母女似的,一看就是貼心人?!?
“大家說的對,這孩子就是乖巧貼心,我喜歡的緊,要不是因為是要嫁進來做少奶奶,我早就搶來做閨女了?!?
廖湘帶著宛瑜在女人群中穿梭,幾位有頭臉的太太們看著都有小禮物贈送。宛瑜只管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大殺四方。
過一會,趁門口賓客人少一些,榮慶歇著的功夫,宛瑜偷偷走過來,拉拉他衣角問“冰兒那邊還沒消息嗎?”
“沒有,再等等吧,我們要沉得住氣,就這屋里這些……”榮慶沖院子撇撇嘴“這里面總統府的眼線就不能少了,且叫他們先高興著,等會有他們好看的。”
“哎,我這心七上八下的,這會臉都笑酸了?!?
“可也收獲不少是吧,盡管拿著,這都是你將來私房錢?!睒s慶笑呵呵打趣著。
宛瑜似笑非笑瞟他一眼,那眼光直叫榮慶酥麻到骨頭里,他靠著宛瑜耳邊,呼出的熱氣吹得頭發絲在耳垂絲絲麻癢“別再給我拋媚眼了,骨頭都麻了。”
宛瑜耳垂紅的能滴出血,越發顯的那對翡翠小耳塞子青翠欲滴綠的濃郁惹人憐愛。
就在這柔情蜜意里,忽然遠處傳來轟的一聲,接著噼里啪啦炒豆似的槍聲,順著槍聲響起的地方望過去,隱約可見黃黑的煙竄起老高。
大廳里賓客顯然也聽到了,紛紛站起來往院子里涌,看到底發生了什么。院外執勤的北軍士兵端起槍,喊著“不許亂動!”各個神情嚴肅。
榮慶低頭看了眼宛瑜,無聲地說“演出開始了?!?
宛瑜點點頭,圓潤的小蘋果臉上凝結著少見的嚴肅,她望著那濃煙起來的方向暗自擔心,這招以身飼虎引蛇出洞的計劃太過危險,稍微有點偏差就會出事,也不知虞冰有沒有受傷。
過了一會兒,客廳里電話鈴聲大作,聽在眾人耳朵里簡直是一聲緊似一聲,催命一般。
榮慶在賓客們各色眼神的圍觀中拿起電話,深吸一口氣“喂,我是榮壽?!?
“老爺子,您老可要堅持住,剛接到報告,陸司令和夫人的專車被不明身份人襲擊,這些人還在繼續圍攻北軍司令部官邸,總統府和國防廳已經派人過去了。”來電話的是總統府秘書處的處長,也是榮壽早年的學生。
“有沒有傷亡?”
榮壽問完這句,大廳里安靜的掉根針都聽得見。
“陸司令夫婦遇難?!?
“好,我知道了?!睒s壽放下電話,神情木然的望著眾人。廖湘看他不對勁,急忙快走幾步沖到身邊扶著他“怎么了這是?”
“冰兒和向暉,來不了了?!睒s壽長嘆一聲,頹然坐下“我要上樓休息下,客人你就幫我多招呼吧?!?
眾賓客也都是政治老油條,從這蛛絲馬跡上分析出爆炸聲一定和文醒之有關,難道是北軍司令車隊遇襲?
廖湘扶著榮壽上樓,留下一眾賓客面面相覷。
咵咵晇咵,門口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一隊北軍士兵在元教官帶領下將榮府團團包圍起來。
賓客們有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有的是心懷鬼胎還在暗自得意,還有人琢磨怎么從這亂局中脫身,就聽著人高馬大一把絡腮胡子土匪一樣的元教官甕聲甕氣喊道“這里現在戒嚴,全部人員不能離開一步,否則格殺勿論?!?
大家都是政治場打滾的人,看著北軍端的長槍,甚至門口還架上兩挺重機槍,都老老實實坐在一邊,女眷嚇得面無血色,不住撫著胸口,卻也是一句牢騷不敢發,到省下宛瑜去挨個安慰她們的時間。
“司令,完全按照原計劃進行?,F在夫人正在轉移途中?!毙《沤拥浆F場的電話,向文醒之匯報。
“好,等夫人到了,我們就包圍總統府?!?
時間一秒秒過去,房間內很安靜,只有文醒之和小杜腕子上的手表咔咔咔走著,真是度分度秒都如年啊。文醒之很少抽煙,這次也破例點燃一支雪茄,狠狠吸了一口。卻被這雪茄的味道嗆的忍不住咳嗽起來。
“你看看你,不能抽煙還要逞強?!比崛岬穆曇粼陂T口響起,小杜眼睛一亮“夫人!”
文醒之一把抓住虞冰的手,上下前后左右打量“沒有受傷吧?你還好嗎,嚇死我了?!?
“沒事,一點事沒有,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和大嫂在一起,大嫂現在去舅舅那繼續演戲去了,我來陪你一起等待最后的勝利。”
文醒之緊緊握住妻子的手,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盤,沉著的說了一聲“戰斗開始!”
密集的槍聲在這一刻忽然響起。榮家客廳的人面面相覷,呼吸可聞。
“榮老爺子榮老爺子,你要給
我們做主啊?!?
駱清影一身火藥味,衣服上還有被熏黑的痕跡,一進院就哭哭啼啼。
賓客們都認識這位少帥遺孀,一貫是冷艷高貴示人,怎么忽然變得如此狼狽。
榮慶迎上來,宛瑜也急忙扶著她,順手將一塊擦了洋蔥汁的帕子遞給她。駱夫人用帕子擦著淚水,這眼淚卻像掉線的珠子一般落個不停,她順勢偷偷掐了宛瑜胳膊內側一把“壞丫頭,怎么擦那么多洋蔥,辣死我了。”
駱夫人哭得稀里嘩啦,只能由身后的女管家在一邊補充。
原來炸陸司令車隊的不是旁人正是總統?,F在總統府和國防廳聯合軍隊包圍了陸司令府邸,那邊打的一團糟。駱夫人是好不容易才逃出來。
“不就是顧家逼他下野,怎么對我們家動起手了,還單挑榮老爺子做壽這日子,擺明是早算計好的……我們少帥為國捐軀我忍了,認了,至少死得其所,是為了國家民族……可向暉和冰兒何其無辜。總統府卻要趕盡殺絕,這是要亡我們陸家啊……總統這是倒行逆施啊……”駱清影哭得情真意切,國會的議員中和榮家交情好的站起來喊“怎么可以這樣,我要彈劾總統,要求他下臺!”
“是啊是啊,這是要成為獨夫民賊,總統怎么能做這種事!”
賓客們吵吵嚷嚷,有的夫人聽說虞冰和文醒之的車隊被襲擊。兩人可能遇難,想起這兩位是那么般配的一對兒,竟然是這樣結局,不由的抽噎起來。一些總統那邊的人就按捺不住,站起來嚷道“事情還沒清楚,憑什么這樣說總統!郭老,你是副議長,要對你的言論負責?!?
心里懷有鬼胎,早知今天會有事情發生的人,悄悄地往后院踱著步,希望能從后門偷偷溜走,卻不防被元教官的士兵逮個正著。
元教官拎著倆人,像拎小雞一樣往地上一扔“這倆人想從后院跑?!?
眾人一眼,原來是交通部的兩位司長。
這倆人見眾人眼光不善,都耷拉著腦袋不吭聲。廖湘忽然想到上次大婚時候發生的事,尖叫道“這倆人著急跑什么啊,不會有炸彈吧?”
這一嗓子可把眾人都嚇到了,紛紛站起來,榮慶揮舞雙臂喊“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大家不知道我榮慶是暗殺的祖宗嗎?只要有我在就甭怕。來來來,大家按照剛才槍聲響起前的位置坐好,請一定要按照原來的位置,記得你前后都是誰把,對就這樣,陳太太您這樣就對,哦,高陽,高陽,你負責扶著令姐?!?
賓客們面無血色戰戰兢兢坐好,最后空出挺大一塊,那地上還有個皮箱。
榮慶大步要走過去,宛瑜拉他一把低聲說“小心,千萬小心?!睒s慶拍拍她手背,示意放心。眾人的眼光都跟著榮慶的腳步,一步兩步他蹲下身,眾人的心都揪的緊緊的,榮慶猛地掀開箱子,沒有爆炸聲。大家松口氣,忽地又見他瞬間合上箱子“拿出去,深埋。”元教官點點頭,輕輕拎著箱子帶人出去。
榮慶站起身拍拍手,望著攤到在地的那倆人,嘿嘿一笑“夠毒的,敢用化學武器了,如果我沒認錯的話那是毒氣彈,到了爆炸時間,這一屋子人都要中毒渾身潰爛而死?!?
這么可怕?這一屋子人都倒吸口冷氣,自認是總統派的也暗自心驚:總統這是要徹底把我們都殺了啊,夠毒的。
那倆人伏在地上恨道“算你們命大,不過也沒多久了,很快總統就把北軍消滅了,你們這些人,現在把我放了以禮相待,我還能在總統面前美言幾句,饒你們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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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慶哈哈大笑“別著急,在等等,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