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湘扶著榮壽往客廳奔,劉瑩一聽陸少帥,眼睛唰地亮了,也跟著來到前院。廖湘她心知這位大小姐心里有喜歡的人,擔心陸少帥這番死纏爛打會引得她發脾氣,現在看大小姐的修養是極好的。劉瑩在京城多年,久仰陸少帥大名,跟了殷五州后本有機會能見到陸家人,誰知殷五州投靠了日本人,妄想搞什么華北自治。陸世堯和日本人之間橫著老帥的一條命和北方大好河山,和殷五州自然也是水火不容。
“這是湘姨家鄉茶園自己種的,先品時稍有點淡,慢慢會有回甘?!眲傔M客廳,就聽到虞冰慢條斯理的清冷聲音,聽不出一絲兒慌亂,不卑不亢。
“嗯,味道不錯。”陸世堯身材高大,今天是一身黑色皮獵裝,劍眉星目,畢竟是軍旅生涯的人物,坐在那就多了幾分凜然氣質,看得廖湘和劉瑩都是心里微微一顫,這樣三十多歲,事業有成的男子,才是夠男子漢味道的。
見榮壽進來,陸世堯急忙站起“給老爺子請安了?!睒s壽頓了一下“這請安二字免了吧,新時代不興這種詞兒。”
“老先生,我也是才知道,原來您和先父關系匪淺,只因小侄偏居北方,了解不多,以后還請世叔多多指教?!?
劉瑩是紅塵打滾的老江湖,心里贊嘆,這少帥真是會說話,三言兩語間就拉近了距離,轉眼從老爺子、老先生到了世叔。虞冰聞言,斟茶的手一抖,茶水晃了一下,又穩穩落入杯中,茶葉在里面一圈又一圈打著旋。陸世堯態度誠懇,擺出一副晚輩樣子,榮壽也只能坐下和他談起過往。
很快,榮壽發現,陸世堯言談舉止彬彬有禮,對長輩很是尊敬,繼承了其父骨子里的梟雄氣概,并加以消化吸收,形成自己獨有的儒雅的霸氣。虞冰在一邊不動聲色觀察著,她已經猜到陸世堯想必是調查了和自己有關的一切,他今天這是有備而來。
榮壽早年鬧革命和整個家族為敵,多次被朝廷通緝,最慘一次獨自逃出京城,一路向北,幸虧遇到剛被招安不久的陸老帥,兩人原是老相識了。陸老帥當初占山為王的山寨離榮壽妻子的陪嫁莊子不太遠,有年土匪們被官兵剿得緊,又趕上饑荒年,山寨斷了糧,餓的前胸貼后背。陸老帥帶著幾個面黃肌瘦的弟兄扛著槍去附近大戶莊子劫糧,剛進去就被護院家丁下了家伙,一個高個青年笑盈盈用一把手槍指著他腦門“你說你們這做胡子的腦漿子和我們普通人是不是一樣呢?”
“一樣的,不都是人?都紅的白的唄。”陸老帥直接嗆一句,那青年好奇地看他一眼“你還是條漢子啊?!?
"這不廢話嗎?天生帶把,劫富濟貧十多年,俺老陸還真敢拍胸脯子打包票,俺沒禍害過窮人。”
“此言差矣,陸兄,你就一眼認定有錢大戶都是壞人,窮人都是好人?窮人中有作奸犯科的,大戶人家也有幾代行善積德的。”
陸老帥想想點頭道“到底是讀書人,你說的挺對,我記下了,下輩子再做胡子專收拾壞人就是?!?
那青年哈哈大笑“你可夠逗的,下輩子還想做土匪!”
青年放下槍,還擺上酒菜請他們吃了一頓,走時送他們一車糧食。這青年就是榮壽,彼時剛剛接受革命思想,一心想在農村搞改革,四處
招攬人才。
后來榮壽被通緝的跑到關外,在陸老帥地盤休整幾個月,彼時陸世堯還是個總角少年。
“原來您就是當年那位瑞叔叔,我父親常教導,沒有山下瑞家莊子的糧食我們都要餓死了?!?
“是啊,我后來一家都陷在刑部大牢,索性拋開家族姓氏,從我起就姓了榮了。”榮壽和陸世堯說起往事感慨萬千,又招呼虞冰重新和世兄見禮。
“陸少帥現在執掌兵權,為軍中表率,我等小女子豈敢攀附少帥。舅舅又何必糾結于稱呼,我還是稱少帥為好?!?
陸世堯點頭贊道“世妹言之有理,不過自己人面前也不必如此生分。”
虞冰低頭冷笑,世妹叫的真好聽,什么自己人?什么世交情分?當年你若有點人情道德,也該曉得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偏要染指朋友的妻子,其心可誅。
這是榮壽第一次和陸世堯近距離接觸,一掃過去從報紙和小道消息中得來的風流浪子印象,很快就以陸世堯的字——向戎相稱。他覺得這個人很穩重,說話也有分寸,家里有妻子這在他看并不重要,時代不同了,很多人掙脫舊式婚姻尋找新的幸福,見怪不怪了。榮壽是男人,還是個從小養優處尊,長大后拎著腦袋做事的男人,娶幾個妻子,或者休掉一個妻子,在他看來并不涉及道德問題,只要那個休掉的不是他的外甥女。
“世叔,向戎和小姐有點誤會,不知……”
榮壽呵呵一笑“劉家丫頭啊,走,咱們聊聊你唱的那出尋夢去。"劉瑩跟著起身,可眼波還是往陸少帥身上亂拋。這男人很有男子氣,和榮慶的灑脫不同,他年紀更大一些,眉心已經有了隱隱的紋路,笑的時候,眼角也有滄桑,可就讓人覺得心疼,讓人想伸手出去幫他撫平那些歲月的痕跡,撫著那道濃眉,在一順兒滑到他堅毅的嘴角。廖湘見她發愣,輕輕拍她手一下,一起跟著榮壽出去了。
“你都知道了?”就剩下他們倆,虞冰單刀直入。
“是,我對不起你,這些年想起你二叔,我也很后悔,希望你能原諒我。”
陸世堯一臉坦誠“年輕那會自詡風流,不知天高地厚,誰都有年少輕狂時候,只能求你原諒。我現在每到年節還會給你二叔上香?!?
“好一句年少輕狂少不省事。你的輕狂毀掉太多人,因你的年少輕狂我幾乎家破人亡!”
這些話虞冰忍了多年,多少次午夜夢回,都閃過直指陸世堯痛斥的情景。今天終于能直面始作俑者,對著他直接講出來!
“已經鑄成大錯,你怎么怪我都是應該的。你二叔死后我就和唐碧玉斷了,唐碧玉后來倚仗的也不是我,是顧大帥的三公子?!?
“呵呵,你的好情人唐碧玉當初一門心思要把我送給顧大帥做妾呢?!庇荼湫χ霸瓉硎窃绾腿佑辛耸孜?。”
“這個女人!”陸世堯眼里閃過凌厲的光。
“今天說起,也許你會覺得我是狡辯。我那會和你二叔一起聽曲捧角,和她遇到幾次,一時酒后失德,后來被她癡纏的很煩。正是遇到你那次,我當時準備和她攤牌把她打發了的。”
陸世堯一聲長嘆“我雖不殺伯仁,可依然是傷害你們太深。那天酒
會留意到你,連著送了幾天花,在得知你的身份后更覺得自己無恥之極?!?
他忽然握住虞冰的手“如果可以,我愿意照顧你一輩子,彌補我曾經犯下的錯誤?!?
“你干什么?”虞冰一甩他的手“和你這樣的人一輩子只會叫我覺得惡心。你遠離我的生活就是最大恩惠!”
陸世堯沉默一會;“你真不愿意原諒我?”
“準確說我的仇人是唐碧玉,她遠在京城,你若將她送來給我任我宰割我或許就會心軟?!?
“你拿我陸某當什么了?我和唐碧玉當年是有不對,但亂子總是因我引起,我陸世堯現在站在這,憑你發落,要錢要人要地盤只要我能做到絕不食言,可把她交給你,用一個女子為我承擔罪責,絕對做不到?!?
“少帥還真是憐香惜玉啊。”虞冰冷冷地指著門外“那就請吧。鱷魚的眼淚,我祖父和二叔地下有靈必不稀罕?!?
“我還是那句話,錯是我犯的,怎么補償你我都甘心!你好好想想。”
陸世堯起身告辭,虞冰坐在沙發上生著悶氣。
榮壽和廖湘從后院進來,廖湘驚呼“怎么少帥這就走了,我這剛吩咐廚房做準備呢?!?
榮壽見虞冰面色不虞,以為是因為陸世堯追求她的事,便笑道“冰兒,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向戎雖然有家室,不過是個縣城商戶女,出身下賤,你若真喜歡他,也不必糾結這些,即使不能離婚,先做了平妻,徐徐圖之?!?
虞冰不想和舅舅說起鐘王府的丑事,她覺得雖然父親繼母待自己刻薄,但畢竟是出身所在,那些丟人的事還是死死埋在心里的好。她沒法解釋和陸世堯的是是非非,可一聽榮壽的話還是愣了下“您真這樣想的?因為他條件好,我就能仗著您的勢把他搶過來?”
“有何不可,我可以請總統夫人做大媒。”
虞冰終于明白榮慶為何這些年都無法釋懷,這位舅舅眼里的道德觀也實在堪憂。不止是自私,簡直是蠻橫了。想到他當年為自己的事業把全家都斷送掉,果然在他心中妻室兒女不過是附屬品罷了,現在寵著自己容忍著榮慶,也不外乎他們倆是這個世界上他僅存的親人而已。
廖湘聽著這些話,心里也不舒服。她跟著榮壽,風雨20余年,至今沒個正經名分。原來只當榮壽對逝去的妻子心存內疚,現在看來他的心里根本就沒把自己當回事。商戶女,出身下賤,這些話不也是再說自己?
榮壽擦覺到兩個女人的冷淡,覺得可能是自己話語有些過,但一個是外甥女,一個是小妾,他是不會降低姿態和她們解釋的。于是拐杖一頓,說累了,轉身上樓。
廖湘看他走了,這才上前挽著虞冰的手坐下,推心置腹的說“大小姐,你可不能聽老爺子的。我也喜歡陸少帥風流倜儻權勢滔天,但咱不能做搶人家丈夫的事?!?
“湘姨,您放心,我已經和他說清楚了,他以后不會再纏著我的。我也絕不會為了做少帥夫人去破壞人家家庭。”
“這就好,這就好。”廖湘嘴里念叨著,鼻子一酸,眼淚掉下來。虞冰知道剛才榮壽的話是傷到她心了,自己是小輩,不方便說什么,只能輕輕摟過她的肩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