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大家正吃著早飯,卻見劉小姐風風火火的跑進來,榮慶站起來沒等問話就被她撲的一個趔趄“你輕著點,大早上想撞死我我啊。”
“達令,你要給我做主,那個洋鬼子他不聲不響的跑了。”
劉小姐靠著榮慶胸口,小拳頭還不住地砸,榮壽哼了一聲,宛瑜看著他倆低下頭,不聲不響吃著早點。
廖湘只好站起來“這么早一定沒吃飯吧,先吃飯,有什么事等會說。”
榮慶對廖湘使著眼色,廖湘無奈,只能上前拉過劉小姐胳膊,到這個地步,劉小姐自然不好意思巴著榮慶不放,只能坐下,傭人急忙上了一套碗筷一份早餐,榮壽早年在歐洲游學過,家里一直采用分餐制。她剛坐下,宛瑜站起來說吃完了,榮壽也說道“我也吃完了,丫頭,去和我下會棋吧。”宛瑜小時候為把宛如比下去,琴棋書畫都下過功夫,圍棋下的有模有樣。榮慶是從不會陪榮壽下棋的,自從知道宛瑜會下棋,榮壽就抓著她不放。這一老一小,一個拄著文明棍,一個拄著拐杖,就往書房走。
“怎么都吃那么少,這就吃完了?”榮慶喊了一聲,榮壽不回頭晃了晃手里的文明棍,擺出一副小子你追來我就打你的架勢;宛瑜也是沒回頭。
“真是,這不關心你們嗎?”榮慶有點訕訕地坐下,這樣子廖湘自然不能再走,只能坐下幫劉小姐倒牛奶,聽她嘀嘀咕咕嚷著要榮慶去把那個湯姆斯抓回來。
“我早說那個燙不死鬼鬼祟祟,有沒有被他騙到錢啊。”
“湯姆斯,人家叫湯姆斯好不好?”
“甭管叫啥,錢呢,鈔票金條珠寶有沒有被洋鬼子小白臉騙到。”
“哼,我有那么笨嗎,上過一次當的,那家伙也沒用過我的錢,可我生氣啊,說好結婚的他不聲不響的就走了。”
“你們所里難道就那一個洋鬼子小白臉?燙不死走了有沒有燙得死燒得死的這些的,換個目標好了。”
“百無禁忌百無禁忌,一大早死呀活呀。”廖湘在一邊插嘴。劉小姐撒嬌著“廖姨,是湯姆斯,慶哥嫉妒人家非要說什么死的活的。”
“我嫉妒他?我嫉妒他比我臉白比我毛多還是比我臭啊。切。”榮慶站起來往書房晃“你吃完飯該干嘛干嘛。想哭就哭,再不濟去那燙不死宿舍看看他有啥東西都給砸了,床單被子窗簾用剪子絞了,我包你明天就神清氣爽,努力投入第二春。”
“好主意,達令,還是你最愛我。”劉小姐上前去摟著榮慶叭的親了一下。榮慶使勁擦擦臉“喂,你是不是喝牛奶了,擦嘴了嗎?”劉小姐格格嬌笑著坐回去開心地吃早飯,廖湘被他倆刺激的咧咧嘴,酸的慌。榮慶來到書房,一老一小都沒人搭理他,眼睛都不抬。榮慶站一會看都拿自己當透明人,索性盯著宛瑜問“用我送你回去嗎?”
“不用了,我等會找個黃包車就好。”
“急什么,等會司機送你回。”榮壽抬頭瞪榮慶一眼。
“那我去局里了。”
榮慶站在桌邊,等了半天,倆人還是沒抬頭。
“我走了啊!”
依然是沒有聲音。
宛瑜托著腮,出神地盯著棋盤。榮壽則樂呵呵喝著茶,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
榮慶跺下腳,氣呼呼出去。
宛瑜的眼角瞟著他的身影,急忙又轉過來,手里捏著的旗子啪的一聲放下。
榮壽見兒子出去,微微點頭笑道“丫頭,我發現你很適合做我家人。”
“我?”宛瑜臉一紅“老爺子,您拿我說笑。”
“我這個兒子個性囂張脾氣大,不知道天高地厚,我真希望有一天他能撞到南墻撞一腦袋包,才能轉轉性子,哈哈。”榮壽哈哈大笑著,宛瑜心道,您這是什么想法,這么希望自己兒子倒霉的,這對父子,還真是半斤八兩,誰也甭說誰。
這天早上,虞冰正在吃早飯,九條光一興沖沖進來“裕美,下午有個歡迎會,和我一起去吧。”“我去不好吧,我也不是軍方的,還是個中國人,會給你帶來不好影響的。”“中國人?哈哈,裕美,你在我們心里和日本人并無區別呀。就算幫我個忙,沒有舞伴會很無聊的。我可不想挎著那些賤民。”
九條光一有一種情感潔癖,對自己的貴族身份很在意。虞冰想了想問道“都有什么人?”
“有個叫76號的地方你知道嗎?”
“我哪里知道這些,九條君,吃早飯沒有?要不要來點燕麥粥。”
“好啊。”九條光一很享受地望著虞冰幫他盛一碗燕麥粥,繼續說道“是76號的負責人陳文治請客,那是個秘密機關,權利很大,不妨見識下。”
秘密機關權力很大,虞冰心里暗自比較下確定這應該是和國統局一樣的機構,如果能多見識點這個機構,將來會對文醒之和榮慶的工作幫助很大,知己知彼嘛。她點點頭同意了“可是我沒有合適的衣服呢。”虞冰的確沒合適的衣服,參加服務團,背包里以簡單為主,哪里想到還有這種衣香鬢影時刻。“等會去買啦。粥很好喝。”九條光一看到虞冰答應,非常高興。
“很快,你就能看到清子姐了,她去華南了。”
華南戰場,那里有陸士堯的軍隊和日軍對峙。虞冰裝作不經意的問道“清子姐很忙嗎?”
“華南會戰,北軍是塊硬骨頭啊。”九條光一感慨著卻不再往下說。
過猶不及,虞冰知道不能再繼續挖下去,會讓九條光一警惕起來,索性也就不多問,只是又遞給他一籠小湯包。九條光一很少吃中國食物,看到湯包不吃怎么吃,咬了一口湯汁四濺,到他嘴唇燙到“好可怕,這是食物武器嗎?”
他筷子夾著湯包滿眼不解,不知中國的食物怎么這樣有威力。虞冰忍著笑,掏出帕子幫他擦著軍裝上的湯水。她低頭擦著他衣襟上的湯汁,垂著眼睛,睫毛小扇子般忽閃忽閃,九條光一看得發呆,知道于理不合,急忙把目光投向別處。
下午,滬上最大的滬江大飯店前集中了本城的各路名流。在滬上沒人不敢不給76號面子,大家都知道那是個魔窟,是獨立于滬上各個機構之上的可怕地方。只要被他們盯上懷疑上,
就沒有能活著出來的。陳文治是76號的負責人,長得很斯文,個頭不高,戴著眼鏡,文質彬彬的。站在酒店門口,很有禮貌的樣子,若是不知76號底細的人定會將他當成謙謙君子。一路上九條光一科普了一些76號的情況,虞冰這才知道,眼前這個文雅的中年人是個殺人魔頭。
“這位是西園寺小姐。”九條光一指著虞冰介紹道。
陳文治手眼通天,自然知道虞冰是怎么回事,熱情的和九條光一握手,親自招呼。
虞冰側面打量,卻見那陳文治笑容滿面,眼角余光卻泛著冰冷,間或掃過周圍客人,看得人一陣寒顫。
虞冰挎著九條光一的手上不由一緊,九條光一低頭微笑看著她示意她不要緊張。
“君がみ胸に抱かれて聞くは,夢の船唄鳥の歌,水の蘇州の花散る春を,惜しむか柳がすすり泣く,花をうかべて流れる水の,明日のゆくえは知らねども……被你擁在懷中聆聽著,夢中的船歌鳥兒的歌唱,水鄉蘇州花落春去,令人惋惜楊柳在哭泣,漂浮著花瓣的流水,明日流向何方可知否……”婉轉的歌聲傳來,一遍日語一遍漢語,虞冰總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順著歌聲望過去,竟然是桑紅菊!她一身寶藍色的絲絨旗袍,光彩照人,站在哪里放聲歌唱,陳文治的眼睛一直盯著她不放。虞冰猜到這一定是國統局安排的,她裝作如無其事的對九條光一說“這首歌真好聽!”
“裕美也覺得好聽啊,我真高興,這是滿映《支那之夜》的主題歌。”九條光一饒有興趣的介紹:“哪天帶你看看這部片子,山口小姐演的好極了,陳先生,唱歌的是什么人?”
“哦,是滬上近來很紅的一個歌手,九條君覺得她唱的如何。”
“非常棒。裕美也很喜歡,日語不錯嘛。”
桑紅菊的日語還是虞冰教的,她自己都沒想過桑紅菊進步這么大,她站在人群中,那么優雅,和那年逃難路上判若兩人。
“是的,我很喜歡,不知這位歌星小姐的名字是……”虞冰試探著問道。
“她叫做王雅如。”陳文治看出虞冰在九條光一眼里很重要,很是恭敬。
虞冰點頭笑笑,裝作被歌聲陶醉的樣子凝望對面。
此刻,桑紅菊也發現了虞冰,見她挎著一個日本軍官進來,依然不動聲色波瀾不驚,眼波流轉間卻只往陳文治那飄去。憑著女人敏銳的直覺,虞冰有點不好的感覺,這種感覺抓著她的心,巴心巴肺的,讓她覺得憋悶的很。
果然,王雅如女士一曲終了,陳文治笑呵呵親手捧著玫瑰獻上,舞曲響起,倆人相偎滑入舞池。
“去跳舞啦。我還記得上次和你跳舞還是我們高中畢業舞會上,大學那次在上野公園都沒有跳舞,好失望啊。”九條光一拉著虞冰也跟著滑入舞場,舞步婆娑中,虞冰和陳文治他們轉到個對面,曾經的桑紅菊現在的王雅如小鳥依人般靠在陳文治懷里,倆人低聲私語著。想到76號的魔鬼聲名,虞冰不由打個寒顫,她終于知道桑紅菊忽然失蹤后改頭換面出現是為什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