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末連忙起身,琴心也進(jìn)來扶了皇后,正要出門迎接,蕭皇已急步進(jìn)了屋里,滿臉怒色,一見秦末,倒是一怔。
秦末和皇后剛要跪拜,蕭皇已一揮手:“免禮,坐下說話吧。”
秦末忙曲膝應(yīng)道:“臣媳與母后敘話,正要辭退,便不擔(dān)擱父皇與母后談事了,臣媳告退?!?
說著,便是盈盈一拜。
蕭皇說話間已坐于上首,聞言看了秦末一眼,目光流連片刻,方點了點頭,臉上已不見剛才的怒色。
“我剛在御書房見過策兒,你這會兒回去,兩人倒剛好一起回府,去吧。”
語氣平和,甚至有些慈祥,?;屎笱劢堑挠喙庖矑吡艘幌率捇?,含首笑道:“既是你父皇允了,就趕緊去吧。上次你父皇賜了鳳儀宮幾匹云錦,聽琴心說極好,留了兩匹朱色的,想著極適合你,回頭別忘了帶走?!?
秦末謝了賞,被殿外守著的宮女引著出了鳳儀宮,果見蕭策正于宮外花園的亭中等她。紫色鑲金的朝服在雪地折射的殘陽余輝中褶褶生輝,聽到腳步聲,轉(zhuǎn)過身來,那張斧削一般的臉上,緊鎖著雙眉,見到秦末的一剎那,眉眼之中便漾出了笑意來。
“我等你一起回府?!?
秦末只覺得恍然,這樣的笑,她好似極久沒有在蕭策的臉上見到了,自然,她本來與他也有三年未見了。三年,竟然就物是人非。
“叫王爺久等了?!?
蕭策伸出的手,被一句王爺說的生生頓住,那抹笑意也凝在了嘴角,卻也只是一舜,那笑復(fù)又到了眼底,執(zhí)了秦末的手,直到出宮,也沒再說一句話。
秦末想著他臉上的笑,還有剛才蕭皇臉上的怒容,心中莫名其妙,卻又不愿意問出口,直等上了轎,見蕭策跟進(jìn)轎中,這才問道:“王爺不騎馬?”
“天寒地凍,有軟香溫玉之所,有賞心悅目之人,我若騎馬,豈不是叫人笑我傻?”
秦末無語凝噎,手還被他握在手中,又因這話,似是又回到了極久以前的歲月,不由有些失神。
默了半響,惟有馬車輾過雪地的咯吱聲,秦末想了想,問道:“剛見到父皇,似是因什么事而不高興,聽父皇說剛召見過王爺,還以為王爺惹父皇生氣了,可見王爺心情極好,倒是叫我奇怪了,難怪王爺有什么值得高興的事不成?”
蕭策笑道:“能回漠北,難道末兒你不高興?”
高興嗎?
秦末就覺得那些風(fēng)沙撲面而來,凜冽到讓人清醒,可她現(xiàn)在明明是被眼前的男人一句話便勾的在做夢呢。
“你剛才怎么一個人獨自出來了?祈妃呢?她……”
象是刻意回避一般,話一出口,秦末就覺得懊悔,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對于他們之間,她雖在三年前的那一夜,便不再有任何期望,可,生意不成情份尚在,這句話反過來說,情份不在生意尚要做,她的身份如今擱這兒呢,秦王妃三字,便是她在大蕭的名片,現(xiàn)如今便是想扔,也還扔不掉,既如此,她與他,若是能保持一份平和穩(wěn)妥的關(guān)系,倒也不是壞事。
時間,還真是個可怕的東西,最初的失望之余,她甚至再不屑于看他一眼,可三年消磨,如今他就在眼前,她竟覺得,過往種種,也不過如此。
沒心沒肺,總勝過撕心裂肺。
人心原來竟是最懶惰不過的。這一刻,于他面前提起祈妃兩字,心情竟端的平靜。
果然,扶在她肩膀上那雙溫?zé)岬氖忠粶^了片刻疆硬的手指方才柔和下來。
秦末尷尬的轉(zhuǎn)頭看向窗外,可偏偏車窗密實的簾子不說不能看到窗外的風(fēng)景,就是連一絲冷風(fēng)也透不進(jìn)來,過了半響,扭過頭去,就見蕭策一雙悔澀不明的眼,正靜靜的看著她。
第一次,秦末想起那年秋時,他們初見的情形,那日秋陽高照,草原上滿地金黃,她和陶未獵狩歸來,雖是烈馬奔騰,遠(yuǎn)遠(yuǎn)的,她也看清了立在遠(yuǎn)處營房前的男子,明亮灼人的眼,嘴角掛著淡淡的笑,衣袂翻飛,有如仙神,明明是極動感的畫面,她卻覺得那樣看過去,竟靜的象一副山水潑墨畫。
“還記得我們初相見的時候嗎?”
秦末正想的出神,不料蕭策收回目光,低首斂眉,淡淡問道,見她轉(zhuǎn)過臉看著他,眼神迷漓,因著他的問話而有片刻的怔忡,似是沒有聽懂他的話一般,蕭策便低低的嘆息一聲。
可,即便時光重回,他的選擇,只怕也依舊無法改變。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必秋風(fēng)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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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末垂下眼瞼,不由失笑。只是,他的目光順著她高高挽起的發(fā)髻,卻看不到她此時臉上漾出來的笑容。
記得,又如何?
一切僻如昨日死,那樣的秋日陽光,還有那片金色中倚風(fēng)而立的男子,早已成了她記憶里不可企及的部分,就如同前世前生。
等她再抬起頭,認(rèn)真看向蕭策的眼神中,已是清月風(fēng)華。
“蕭策,你想要的,我會助你得到?!?
只是,再沒有更多了。從此以后,我可以過往曾經(jīng)全不在意,我可以與你和平相處把酒言歡,我可以把你當(dāng)朋友,當(dāng)親人,惟獨,不是愛人。
扶在她肩上的手,終于落了下來。
新婚后她的刻意抵抗,冷淡疏離,中間隔了三年,他初回京時她的不聞不問,甚或形同陌路,皆沒有這一刻這一句話更讓蕭策感到無力與絕望。
可,這是他的選擇。
所以,亦是他必須要承擔(dān)的失去。且這失去,原也是他所能預(yù)料的吧。
過了元宵節(jié)后,秦王府內(nèi),甚至比整個新年都更為忙碌。闔府上下都在打點行裝,準(zhǔn)備三月就藩事宜。
雖是天氣漸漸回暖,可北地不比盛京,便是三月過后,只怕也是風(fēng)雪阻程,因帶上一府上下眾人,途上月余,等到了藩地幽州,只怕那里還是冰天雪地的景象。
因此煙雨那日拿著陶未遣了澤芝特地送過來的紫貂裘衣,對秦末笑道:“娘娘您看,公子特意叫澤芝送過來的,說是您久未待過那極寒之地,怕一時不能習(xí)慣。這件裘衣還是公子帶回來的上等貂皮,讓碧芙和水蓮特意趁著新年趕出來的,您瞧這鑲邊的繡工,繁復(fù)華美,都趕得上那宮中尚衣局的手工了?!?
秦末與衣著上一向不甚上心,聞言也只是瞄了一下,眼光便重要落在了正坐在她對面的澤芝身上,輕輕笑道:“倒是讓哥哥費心了,你回去后代我說聲謝謝。這回重去幽州,哥哥也是要去的,不知他這次是一人前往,還是另有打算?!?
澤芝便柔聲回道:“回娘娘的話,我家公子說是此去大概便極難得回來幾回了,因此已交待了奴婢們,原先留在府里看院的,若是愿意,可依舊留在府里,至于奴婢幾人,若是愿意跟著去的,便跟著一同前往,若是還有家人在京都的,也可把身契交還,自行回家。只是娘娘也知道,府中原來人口簡單,如今留在府里的,都是本就不愿意出府亦或無家可歸的人,而奴婢和碧芙菡萏幾人,自小就是服侍公子的,雖則公子大多在漠北,需要奴婢們的時候并不多,就是去了漠北,怕公子也不需要奴婢們,可奴婢們并無家可回,且能跟著公子這樣的主人,是奴婢們的福氣,因此自然是要跟著公子一同前去的。”
秦末便點了點頭:“漠北雖是苦寒之地,可那里也自由自在,自有一翻天地?!?
澤芝幾人,雖是秦府里養(yǎng)大的,可并非柔弱女子,若說起武藝,雖說不能和煙雨與夏雨相比,可比起一般武人,卻強上很多。再則原先也是同她和陶未一起在漠北呆過數(shù)年,后來她出嫁時方隨著一起回了盛京,如今再去,只怕她們心中也是千肯萬肯的。
澤芝便笑道:“奴婢們也是極愿回漠北的,京中幾年,倒時常念著那里的大漠孤煙,長河落日,這些都是盛京的繁華綺麗無論如何不能相比的,因此早就想去能回去了,再說奴婢們從小便在盛京長大,可真正喜歡的,卻是那幾年隨娘娘和公子在漠北的日子,如今有這樣的機(jī)會,隨著公子一道回漠北,真正是奴婢們的福氣了?!?
幾人敘了一會兒話,就見瀝瀝進(jìn)了屋,稟道:“娘娘,祈妃娘娘那邊遣了千蝶過來問,府里的人員去留怎么按排?!?
澤芝見秦末有事處理,便要告辭,給秦末行了禮,笑道:“奴婢這就回府了,公子這兩日去了城外,說是過兩日再來看您。”
“去了城外?”
“是前日吏部的龔待郎大人約了公子去城外踏春,明日便可回來了?!?
秦末看了一眼窗外屋頂?shù)牧鹆呱仙羞€沒有完全溶化的薄薄一層積雪,這時候竟然去踏什么春,再說還是與那八桿子打不著的龔天重?
可這樣的疑問在澤芝那里也找不到答案,便笑著讓煙雨送了澤芝出去,這才對瀝瀝道:“府里的事我素不過問,就讓祈妃自己看著辦吧,我們?nèi)ツ?,路途遙遠(yuǎn),能遣散的家丁就遣散,只留下必要的府丁便可以了。至于碧玉居里的人員,讓煙雨定奪便可?!?
瀝瀝應(yīng)了聲“是”,又猶疑著問:“可是,娘娘,王爺院里的人,要怎么按排?祈妃娘娘特地問了的?!?
自那日兩人從宮里回府后,蕭策便再沒有主動來尋過秦末,不過也沒去燃楓院里留宿,倒是一直住在他的書房里。
那院里除了穆風(fēng),還有一直跟著蕭策的幾個貼身侍衛(wèi)和幕寮,再就是一些內(nèi)侍監(jiān),此外原也沒有什么人,秦末便道:“這些事,還是讓祈妃去問問王爺?shù)囊馑及??!?
瀝瀝如此回了千蝶,崔青爭聽到后,果真去了外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