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蝶也覺出了崔青爭的異樣,低聲勸道:“娘娘,既是王妃已經平安生產了,聽屋里的聲音,小郡主也應該極好的,您還是回院里歇著去吧,站了這一晚上,該累了。”
蕭帝已下了旨,蕭策和秦末的頭投,若是生的小子,便賜封世子,若是生的女兒,則直接封為郡主,賜號昭陽。而名字,也是蕭帝賜的,如前與皇后所言,單名一個盛。蕭盛,用在女孩子身上,總歸陽剛了些。
崔青爭一笑,蕭帝私心里,大概也是希望秦末生個皇長孫的吧。
這么看來,蕭帝大概是有心傳位給蕭策呢。
千蝶看著她的笑,在幽幽的光線下,陰暗不明。便朝著正往屋里來的上官青云福了福身,與碧芙說了一聲,回了西院。
屋里,蕭策握著秦末的手并未松開,產婆抱了嬰兒出去洗漱,煙雨等幾個小丫鬟也幫著秦末換了衣衫,收拾并換上了干凈的床褥,這才請了上官青云入屋。
上官青云見一切都準備妥錄,打開午后用的那烏漆盒子,又令蕭策松了手,繼而施針,這回卻慢了許多,動作有如行云流水一般,似帶著特別的韻律,叫人看的賞心悅目。
銀針全部施完,上官青云搭了一下秦末的脈,舒了口氣,笑道:“沒事了。”
蕭策這才覺得自己身上象是突然間御去了千斤重擔一般,說不出的輕松。
就聽上官青云問道:“孩子呢,抱來給我看看。”
蕭策又是一驚,難道孩子也可能有什么不好?
上官青云見他神色突變,不耐煩的瞪了他一眼:“我就不能見見自己的侄孫女?”
“這……”蕭策也覺得自己草兵皆兵了,不由笑著作輯,“叔父原諒,侄兒關心則亂,失禮了。”
上官青云“哼”了一聲。
煙雨不敢耽擱,忙叫了碧芙進來,去請產婆把孩子快些抱來。
屋外一直守著的陶予聽到煙雨喚碧芙,便在外面喊道:“義父,師祖爺爺,小七可以進去瞧瞧妹妹么?”
陶月棠忙制止了他亂嚷嚷:“這會兒哪里進得?我們就在外面守著吧。別擾了娘娘。”
陶予卻十分擔心母親,也十分想看看自己期盼了八九個月的妹妹到底長什么樣。
“進來吧,只是要輕聲些兒說話,娘娘已經睡了。你祖師爺爺正為娘娘施針,吵不得。”夏雨繞過屏風,開了門輕聲道。
陶予狂喜,第一次覺得夏雨小姨如此可愛,明明明上疲憊的緊,卻看起來十分漂亮順眼。
姐弟二人隨著夏雨入了屋,產婆也剛好抱了昭陽從內隔間里轉出來,陶予先是看了一眼床上的秦末,低聲問夏雨:“小姨,我母親沒事吧?”
“沒事,只是累了,醒來就好。”
那邊產婆已把小昭陽抱到上官青云面前:“先生看看,小郡主真好看啊。”
陶予一聽夏雨說母親沒事,也好奇的跑到上官青云身邊,踮起腳尖湊上去看:“咦,小妹妹怎么皺皺的?”
產婆就笑出了聲:“小公子哎,剛生出來的寶寶,可不都是這樣的么?過些天長開就好啦,您看這眉眼,可不是和王妃娘娘一個模子拓出來的么?將來都是天下難見的美人兒呢。”
陶予仔細看了半天,實在也沒看出那皮膚皺巴巴的,閉著細細長長的眼,眉頭微鎖帶著些不耐煩的小嬰兒,哪里有美人胚子的影子,可他心中卻是歡喜的緊,猶猶豫豫伸出手,問道:“我可以抱抱么?”
產婆嚇了一跳:“小公子,這可不成,寶寶兒還太小,骨著軟著呢,等小郡主再長大些,您再抱吧。”
陶月棠也輕聲責道:“小七別鬧。”
陶予只得悻悻然收回手,又仔細看起小昭陽來。
其實上官青云也不自覺中暗暗伸出了手,聽了產婆的話,也是一陣悻悻然收了回去,目光卻一刻不移的落在襁褓中的嬰兒身上。
這孩子,似乎和記憶中二十多年前那個孩子一模一樣,而眼前的場景,卻又如此不同。一時間,只覺得胸腔之中,一股酸澀之氣,堵的歷害,眼中亦是一熱。
連連點頭道:“好,好,好。”
旁人都不知道他那“好”字究竟何意。
就見他自懷中掏出一塊巴掌大小的羊脂美玉,塞進襁褓之中:“這是叔爺爺送你的,收好。”
那嬰兒哪里聽得懂,不過大概是感覺到有東西貼了身,極是不適,又因包被裹的并不太緊,動了動,倒是把小手露了出來,晃了晃。實在可愛之極。
上官青云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來:“可比末丫頭當年漂亮機靈多了。”
陶予好奇道:“師祖爺爺,母親當年也是這樣小?比小妹妹難看?”
若不是顧忌著秦末,上官青云定要被這話惹的哈哈大笑,饒是如此,也是眉眼盡開,帶著贊賞的拍了拍陶予的頭。
“小七,你又亂說。”陶月棠嗔了陶予一眼,“小妹妹也看了,娘娘也無事,你別在這里搗亂了,快隨我回去休息吧,明兒一早再來看娘娘,可好?”
秦末雙目緊閉,滿身都是銀針,陶予雖然擔心,可也知道不應該待在這里,便應了一聲,給蕭策和上官青去還有煙雨施了禮,便隨著陶月棠出了屋。
蕭策這才想起來打賞眾人,目光一邊留戀的落在秦末的身上,一邊吩咐碧芙:“煙雨要留在這里,你去按排一下,給兩位產婆都賞百兩紋銀,另賞錦綾各一匹。府里眾人,每人賞紋銀十兩。”
那位抱著孩子進來的產婆聞言大喜,紋銀百兩,先前就已是說過的,如今落到實處,也是難掩喜意,再加上錦綾各兩匹,這價值,也足有百兩銀了,僅這一次,足抵得上她們一年接生的賞賜了,這也罷了,洗三時,還另有賞賜,此外洗三時各人親眷放在水中的金銀裸子,也是要賞給她們的,這又是好大一筆收入。
那產婆忙跪了下去:“謝王爺賞。”
雖不敢大聲,卻也聽出她聲音里的宏朗舒泰,極是喜氣。
蕭策揮手讓她抱著孩子退了出去碧芙也自去打賞府里的眾人。
就聽到外面隱隱都是喜歡說話的聲音。
如此過去約半個時辰,上官青云收了秦末身上的針。又解了她的穴道。對煙雨道:“你也累了,早結去休息吧,以后還有你忙的時候。叫菡萏和澤芝在這里守著,夏雨去同奶娘一起照看著孩子,另讓碧芙丫頭去廚房里燉好烏骨雞參湯,末兒大概明早才能醒,到時讓她喝上兩碗,別的不可多吃,等到了午后,再吃不遲。最近多吃些清淡營養的,別太油膩便可。”
等煙雨應了,才對蕭策道:“按說產房你不應該進來,可我從來不信那些東西,你很好,就在這里陪著她吧。”
“是,”蕭策恭敬道,“叔父也跟著擔擾了一天,晚膳也未曾好好吃,還是先回院里去休息吧,這里有我看著,您盡管放心。”
上官青云點了點頭,滿目慈祥的看了秦末一眼,才出了屋。
煙雨忙跟著出去,讓雪草兒和水蓮去服侍一下師父,把他交待的事情一一吩咐了院里的眾人。又讓丫鬟們在產房中另置了榻席,取了棉被來鋪好,這才熄了產房的燈,只留了一盞琉璃罩的燭燈,對蕭策道:“王爺,您陪著娘娘,若是需要茶水,或是有什么事,只管叫奴婢就是,奴婢就在屏風外候著。”
“你去睡吧,有什么事我會叫菡萏和澤芝的,這里有我,你不用擔心你家娘娘。”
煙雨一想也是,她若不好好休息一下,明天難打起精神來照顧娘娘,只怕師父也要生氣,反倒誤事,便也去了。
第二天,相熟的人家,秦王府里都送了信,就有和秦王府挨的近的,一過了尚午便送了賀儀過來,更有那本就親近的,又或是官職極大的,內眷們也都一一拜訪,雖說賀的是秦末,可她如今也無法見人。府中應酬往來,一應如前,都是崔青爭在打理。
雖說生的是位千金,可這孩子一生下來,便被封了昭陽郡主,且連名字都是蕭帝親賜的,意義又不一樣,只怕在蕭帝心中,這昭陽小郡主,也并不比位皇孫差的。
崔青爭一面應酬,一面也使了信差特地回京城報信。信并未從驛站的渠道送到京中,而是單遣了信使回京的。
如果那信使能早些把信送到京中,崔夷簡早些得知這一消息,如果他真有別的陰謀,只有兩種可能,一是父親知道這一信息,以為機會來了,提前發動,那么倡促之間,勝算就要大打折扣,二是父親把事情延后再辦,那么同樣也給了蕭策應對的機會。
前幾日,祈妃已暗中使人動了些手腳,放了迷霧,讓蕭策警醒,察覺到京中有人要對付他。
她對蕭策有信心。他是怎樣的人,她比誰都更清楚。
祈妃一如既往,除了那天秦末生產時,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來了東院守著,現在卻鮮少往東院中來。
秦末也不介意,賞賜時,西院的丫鬟仆婦們,所得的和東院一般。甚至連崔青爭本人,蕭策都有賞。等秦末知道蕭策也賞了崔青爭時,真是哭笑不得。
蕭策是男人,自然不會想太多,可是她卻知道,這樣的賞賜,卻如在崔青爭心頭的傷處撒了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