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沒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別人或許不知,嚴謹卻是再清楚不過,自家這位爺對那位祈妃……
不過剛才還一臉怒容,現在又笑的這般風輕云淡,嚴謹暗暗松了口氣,聲音都跟著輕快起來:“不奇怪不奇怪,您能去看祈妃娘娘,祈妃娘娘不知該有多高興呢。小人這就領您去。”
崔青爭沐浴完畢,剛剛躺到床上,便聽到千蝶有些焦急不安的聲音:“祈妃娘娘,王爺來看您了。”
昏黑的幃帳內,崔青爭嘴角扯出一抹笑,竟是忍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生生忍住了笑意,這才隔著床幃用低低的卻又能讓外間隱隱聽到的聲音,佯裝訝道道:“王爺?王爺怎么會這個時候來?”
邊說,邊撩了幃帳,千蝶一邊拿了外衫幫她系上,一邊低聲道:“看王爺的樣子,似是有些不高興。”
他自然高興不起來。崔青爭心中冷哼一聲,卻只是不經意的點了點頭,臨著銅鏡撫了撫額角的發絲,又整了一下裙裾,這才施然迎出了內室。
“王爺,夜已深了,您這會兒怎么有空過來?明明喝多了酒,也不注意些身體早些歇息。春寒料峭,明日又要趕路,若是染了風寒,可不是玩的。”
說著,千嬌百媚朝著蕭策策微福了福身,身姿曼妙,更顯得那腰身盈盈不堪一握。見蕭策端坐在椅上凝眉不語,這才斂了笑意,走到蕭策面前,柔聲關切道:“王爺這是怎么了?宴席間還是好好的,這會兒怎么看著有些不高興?這是和誰置氣了?”
蕭策冷哼了一聲,一拂袖,似要掃落案幾上的茶盅,手臂抬至半空,方生生忍了一下來,指節敲著案面,發著清脆的聲響。
“說起來,本王今日倒要謝謝祈妃你了。”
崔青爭眼角余光瞥到蕭策臉上的譏誚冷笑之意,又聽得這話,心中不由就是一突,難道他覺察到了什么?連忙表現的十分驚訝:“謝妾臣?王爺這話何從說起?”
蕭策張了張嘴,似是極是難以啟齒,轉而只好再次哼了一聲,默了一下,才道:“說來話長,總之,若不是今日爭兒你在離席時扶著本王,看到正院里那株剛抽嫩芽的西府海棠,到說園中桃花剛剛盛開,本王又哪里會想到酒后去那桃園里轉上一轉?我若不是趁著這如水月華信步入了園中,又怎會曉得本王那王妃娘娘,竟……”
“王妃娘娘怎么了?您和王妃娘娘素來恩愛和敬,妾臣看在眼中,不知道有多羨慕,別說娘娘讓您這般生氣的時候從未有過,就是偶爾有些不到之處,王爺您也應該體諒王妃才是。”
“哦,你不知她都做了些什么好事,竟叫我體諒于她,我若真體諒了她,只怕這天下人,都要看本王的笑話了。”
“王爺您這話何從說起?若叫王妃娘娘聽到,真不知該多傷心了。臣妾雖然駑笨,卻也知道娘娘她是再溫和不過的人……”
“溫和?休要再和我提起她來。”蕭策不待她說完,便壓抑著怒意,喝叱了一聲,見崔青爭露出驚恐的樣子,這才深吸了一口氣,換了溫柔的語氣,擺了擺手,嘆道,“不說這些了,你陪我喝些酒。”
“王爺,”因被蕭策那一聲責備,崔青爭的雙眸已氤了薄薄的淚,卻還是強展笑靨:“酒多傷身,明日又要趕路,您還是早些歇息,可好?”
大概是最好那“可好”兩字,崔青爭說的叫人聽了只覺得纏綿緋惻,蕭策便搖頭嘆道:“也罷,爭兒你竟是個體貼至此的,往日我自覺當初大婚不過三日,又娶了你進門,實在有些對不住她,我與她,爭兒你也知道,畢竟有幾年情份,因此這些日子,處處忍讓與她,卻沒想到……”說到此處,蕭策的聲音里又不自覺的帶了些凜冽之意,臉上又有譏誚之意,“卻沒想到,我那王娘,她竟……,算了,爭兒,說起來我最對不住的人卻是你,這幾年,叫你委屈了。你放心,往后我一定彌補欠了你的。你叫丫鬟們送些熱水來服侍我洗漱一潘,我今兒就歇在你這里吧。”
崔青爭看著蕭策的臉由盛怒轉為溫柔,聽著這最后一句話,也是吃驚:“您,您要歇在這里?”
“怎么?爭兒你竟嫌棄本王醉了不成?”蕭策不由笑問。
“怎么會?”崔青爭臉上一派驚喜之色,“爭兒自是求之不得。”
這原本聽環兒私下里說看到農懷去了后園,又見秦末也去了后園,便暗中打發了人去刺探一翻,又裝著不經意的與蕭策說起后園的桃花開的正艷,目的也不過是蕭策若真的去了桃園,看到農懷與秦末私會,在他心中按下一根刺而已,卻沒有想到,蕭策會盛怒若此,那秦末難道真與農懷有私情不成?又或者,是做了什么事,才令蕭策有這樣大的反應?
不管如何,蕭策這翻變化,都對她有利就是了。
“王爺您稍等片刻,臣妾這就去讓丫鬟們送些熱水過來。”大概是覺得那句脫口而出的“求之不得”四個字太過急切,崔青爭到底不好意思,便轉身要走。
蕭策一把拉住崔青爭,攬到懷里:“這些小事,你吩咐千蝶去做就是了。你就陪我好好說會兒話。”
“王爺難得來臣妾這里,臣妾總要自己親力親為才覺得盡心。王爺就如了臣妾的愿吧。”一邊離了蕭策的懷,一邊回眸嫣然笑道。
直待崔青爭出了屋,蕭策才斂了笑意,端起茶盅一飲而盡。
千蝶見祈妃出了屋,忙迎了上去:“娘娘,您怎么出來了?”
“王爺要歇在這里,我去吩咐小丫鬟們備些熱水送來。”
“奴婢去就好了,您還是進屋里陪著王爺吧。”千蝶一邊小心的打量祈妃的臉色,見她并喜色之中,卻又雙眉微瑣,一邊忙跟了上去。
待離正屋遠了些,快近了丫鬟們候著的西廂房,崔青爭才低聲道:“你去問問,晚間桃園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千蝶自是知道要問誰,因此回了句:“是。”正要走,就聽崔青爭又道:“告訴他們一聲,明日……,過后不許再妄動,凡事必須得我首肯才能去辦。若有私自行事的,死!”
那些原是父親按排給她的人,她不是不知道這些人凡事未必都肯聽她的。不過如今局勢,看蕭策的樣子,到是真的把心放一半在她這里了,可她從來不是輕信的人。就算蕭策今日所說之話都是出于真心,她也不能就此大意。
何況,父親那樣的人,也未必真心就要把蕭策扶上皇位。她雖是崔家的女兒,可她更是蕭策的妃子,如今早是和蕭策休戚相關的人,若蕭策不能成事,她又算得了什么?崔家的女兒?她從來都知道,自己不過是父親手中最好的一枚棋子罷了。可她不愿意真的成了一枚隨人擺布的棋子,哪怕那個人是她父親也不行。
千蝶聽著她柔軟紅唇之中最后吐出的那個冰冷的“死”字,心中一顫,忙道:“奴婢馬上去辦。”
“不忙,”崔青爭攔了她,“上回我交給你的香露,你收在了哪里?”
“娘娘……”千蝶驚的一時抬起臉,看著崔青爭,既是王爺主動留了下來,又何必用那東西?若是被他覺察……
“不必多說,”崔青爭一聲斷喝,“你先去把凈房收拾一下。收拾完了,再去辦事。”
千蝶不敢多說,只好先去凈房子準備。
崔青爭去看著丫鬟們準備好熱水,從西廂出來,抬頭看了一眼月落西沉的星空,長長吐了口氣,頃刻之間,換了一臉明媚的笑。
這件事對她來說太過重要,她絕不會再放過這次的機會。因此她不怕冒這風險,何況哪個皇室貴胄洗漱不用香露的?蕭策未必就會覺察這香露與平常香露有什么不同之處,就算覺察了,她也自信有借口可以搪塞過去。
進了正屋,就見蕭策已經歪在塌上假寐。
聽到腳步聲,蕭策睜了眼,看了一眼崔青爭,招手道:“過來,陪我躺一會兒。”
崔青爭走過去,坐到塌沿上,執了蕭策的手,柔聲勸道:“熱水已經備好,馬上便可送來,王爺還是先洗漱再歇息的好。這般躺著也不舒服。”
正說著,已有丫鬟送了醒酒湯來。崔青爭接過,親自遞自蕭策面前,服侍他喝了,又把空碗讓丫鬟拿了出去,扶著蕭策去了凈室。
“讓丫鬟們服侍,臣妾不放心,就要臣妾來服侍王爺沐浴吧。”
蕭策自是不會拒絕,看著崔青爭,笑道:“讓爭兒幫我沐浴,想來一定別有滋味。”
崔青爭此時早已羞紅了臉,聽他調笑,也只是含羞斂眉,柔聲道:“臣妾先試一下水溫。”她一邊把手放進浴桶之中,一邊想著一會兒應該如何不著痕跡的讓蕭策主動對自己示愛歡與,不錯,她絕對不可以在這件事情有半分主動表現出來。否則,以蕭策的精明,事后回想深究起來,若是覺察到自己竟是被她算計了,她所圖所謀,豈非竹籃打水,變成笑話?
只是,她卻沒有注意到蕭策隨著水氤上升,聞著那縷若有若無的香氣,雙眸之中,早已一片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