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言語中的小意與委屈,蕭策哪里聽不出來,不覺皺了眉,看了一眼秦末,只見她眼中亦是半分笑意也無,雖然崔青爭的舉動,在他意料之內,心中卻不免惱怒,可他一早吩咐人去秦末的院中,明著讓人送了秦末的衣衫過來,為的,不就是讓崔青爭行動嗎?
他又豈能容她按兵不動這么多天?
昨日他趁著秦末去看陶未的機會假意做出與秦末置氣的樣子,便是想看崔青爭會有什么反應,沒想到這個女人至峽谷之事后,謹言慎行,讓他找不出半分可疑之處,他不信昨天滿府人都膽顫心驚,她就沒有聽到半絲風聲,要知道,他為了安撫住京城里的崔相大人,對崔青爭冷落之外,容她掌后院之事,這個王府,怕有近一半的人,都是她崔青爭的眼線呢。
如不是峽谷中的刺殺之事,他原不過當她是一個平常女人,對她,心中不是沒有歉疚的。畢竟是他給了機會,才使她成了權位的犧牲品。
可,她萬不該生了不該有的野心,妄圖置秦末與死地。她不過是他和她父親手中的一枚棋子罷了,他可以給她尊榮,亦可以把她打入塵埃之中。只是,她卻看不清他們關系之中,最本質的這一點。
“讓春歌收進去放著吧。”
蕭策點了點頭,拉著秦末欲行。崔青爭只得讓到一邊,屈膝福身:“妾身恭送王爺與娘娘。”
千蝶看著她泫然欲泣的臉,十分心疼,她便是有千般不好,到底是自己打小一路伴著長大的人,且崔青爭待她亦與別人不同,說起來,她竟是崔青爭最親近的人了。她的委屈難過掙扎,這幾年,千蝶全落在眼中,卻半點辦法也無。
直到蕭策出了院,崔青爭有如石化一般,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只是,原本噙著淚的一雙眼,卻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變成滿是怨毒之色。
千蝶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深吸了口氣,壯著膽低聲勸道:“娘娘,春歌回來出來了,還是先把王爺的夏衫交給春歌吧。來前管庫房的將嬤嬤找您稟事,此時正在西側院里候著您呢,”
崔青爭站直了身,看著越來越近的春歌,收了臉上的怨毒之色,慢慢浮出了往日端莊明麗的笑容。
春歌見了祈妃,打了個輯,端著一張可愛的笑臉,笑問:“祈妃娘娘可是來尋王爺?剛才王爺出門了。晚間大概也不一定能回,您若有事,等王爺一回來,小的便去稟靠祈妃娘娘可好?”
卻是沒提秦末半句。
崔青爭知他人雖小,卻是蕭策身邊最親近的人,滿王府里,除了嚴謹,這個春歌算是對蕭策最了解的人了。因此也柔聲笑道:“行了,也別多禮了,知道你是個最伶俐的。千蝶,把王爺的夏衫讓春歌收了吧。”
春歌恭敬的雙手接了衣物,贊道:“祈妃娘娘您親手制的,王爺必定喜歡,等小人奉上,不定王爺心中一高興,就給小人打賞了,小人先謝過祈妃娘娘您的恩典了。”
崔青爭笑道:“剛說你伶俐,便就有這些叫人聽了高興的鬼話來。你也別奉承我了,聽你千蝶姐姐說你的制衣破了,我已叫針線房的給你趕做了兩套好的,過幾日你自己去取便是。”
春歌便又給千蝶作了一輯:“就知道滿府里,千蝶姐姐待小人最好。姐姐以后若有用得著小人的地方,只管開口便是。”
見祈妃站在那里笑吟吟的看著他,卻不提離去,頭上的一支九尾金鳳鏍絲步搖,配上綃金的銀色紗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只晃的人睜不開眼,春歌低下頭繼續賣乖道:“祈妃娘娘,您日常最忙的,大概還沒好好逛過幽州城吧,小人上回陪王爺出去,聽城守府的趙管事講,東城有一條街叫寶華街的,里面有各色珠寶皮貨鋪子,都是些大蕭國難得的東西,您若有空,不如叫千蝶姐姐陪著去瞧瞧?不定能遇著喜歡的東西呢。”
崔青爭看了一眼花廳的方向。
春歌心中一跳,若她想去書房,得找個好借口才行,這祈妃,素來難纏,如今又撐著家……
誰想崔青爭卻并不為難他,倒好聲笑道:“聽你這一說,這寶華街竟是不俗了,得了,我今兒也就偷懶一回,千蝶,你就陪我去逛逛。”
千蝶原還怕她因剛才的事結郁于心,聽了這話,哪有不應的,也連忙笑道:“奴婢早盼著出府走走了,”又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陽,道,“只是這天氣越發熱了,春歌,你幫姐姐一個忙,去幫著按排輛馬走在二門外守著,姐姐先陪祈妃娘娘回院中換下出門的衣衫,做些準備。”
“得嘞,小人先把王爺這珍貴的夏衫放屋里收好便去。姐姐您放心,小人一定按排妥當。若按排的人車姐姐不滿意,回頭只管收拾小的便是。”
崔青爭輕輕笑了一聲,挽了逶地的水色長紗披帛,施然離去。
等送走兩位,春歌看著兩個亭亭身影轉過墻角,這才松了一口氣,轉身回了正屋,交待了幾個小內侍和護衛:“一會兒我出去后,除了楊師爺,誰也不許入院。都把院子給我看好了。”
幾人難得見他板著臉說話,連忙應了。
春歌這才放心的去了回事處給祈妃按排馬車護衛。
蕭策和秦末并馬齊驅出了城,秦末這才問:“說是在城中逛逛,你偏要出城,現在我們去哪里?”
蕭策看著滿目新綠,只覺得心曠神怡,連日疲于處理繁雜瑣碎的公務,無暇他顧,此時有美在側,心曠神怡之外,更是覺得,風輕云高,舒暢無比。
聽秦末問他,四下又無人,便躍至秦末的馬上,一邊擁著她,從她手中接過韁繩,放緩馬速,一邊蹭著她的發絲,笑道:“去北羌部看看野利阿達和拓撥宏吧。你不是一直想去的嗎?上次因我累著你忙,檀州沒有去成,今日算我彌補你的,可好?”
秦末便又想起陶未上回與她說的一起去北羌的事,當實說的那般興高采烈,如今一朝分離,也不知道今生還有沒有那樣的機會,心下黯然,默默點了點頭,卻不作聲。
蕭策當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今日原也是為了彌補她,便只是擁著她的手緊了緊,也不說話,兩人默默于野外漫天漫野的郁郁蔥綠中緩緩而行。過了半日,秦末也被這夏日碧景感染,放下離愁別緒,慢慢歡喜起來。
“阿達和拓撥宏最近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幾年未見,不知還是不是老樣子。對了阿策,我們能在北羌部滯留幾日?”
秦末有些孩子氣的問。
蕭策難得見她這般天真高興的語氣說話,臉上也露出笑:“你愛留幾日我們便留幾日,榷場的事,朝庭的回復來的估計不會太快,那些事我們慢慢準備著便行,不急在一時。”
秦末笑道:“可是你說的。你若真在北羌待上幾日,這幾個北疆重鎮的各城守們,只怕要望眼欲穿了。”
蕭策這些日子忙的事,秦末并非不清楚。且還給他提過幾點意見,她活了兩世,又在一個資訊爆炸的時代生活過二十幾年,與古人相比,見識自是不一樣,因著看問題的角度獨特,倒是給了蕭策極大的幫助。
如今正是北疆最平定安康的好時候,蕭策心在天下,已怎會放棄這個打造大蕭北門最好的機會。
若是做好,未來百年,整個北疆都不足慮。如此,他才有圖謀大蕭內整的精力。
如今的大蕭,表面上看起來繁榮富足,與幾個相鄰之國比,依舊處于絕對強大的地位,也惟有北魏國,能尋機挑釁,可如果真讓北魏放手一戰,北魏也絕沒有那樣的膽子。北魏之外,其它幾國,如今的蕭皇蕭世允當位幾十年,一直與大蕭國和平相處,雖不至于一點齷齪嫌隙沒有,卻也維持了表面上的相安無事。
然事實上,隨著幾位皇子年齡漸長,大蕭本身內耗不斷,這幾年蕭皇更是性格大變,使得大蕭各政權爭奪不斷,再加上最近幾年原本富饒的江南幾種皆天災不斷,國庫幾近赤字,早不是外人看起來堅不可摧固若鐵桶的大蕭了。
否則,他一戰大敗北魏,蕭皇又怎會龍顏大悅,給了他幾乎整個北疆。
確實,蕭皇此舉,把他隔在了大蕭權力中心之外,但另一方面,他與大蕭的另幾位皇子之間,也有了本質的區別,那便是,他如今是大蕭惟一一個有封地和實權的皇子。
因此,他手中,也有了別的皇子難望其背的籌碼。
蕭皇如此矛盾的行事,不說蕭策和秦末揣摩不透,只怕整個大蕭,能想明白的,也沒幾人。
“我又不是美人,他們想我做甚?”蕭策笑道,“況且,我直到現在才覺得,讓你快樂幸福,其實,比什么都重要。”
秦末心中嘆了一聲,甜言密語自是好聽,倘若真有一日在江山與她之間,蕭策必要作出選擇,她怕依舊是要被放棄的那一個吧。
想到此處,秦末突然心中一陣開闊,從來,她只想著兩選其一,實在是太過自私自大了。
為何要選?為何,她不可以是站在蕭策身邊,與他一起選擇江山的人?
江山美人,為何不可兼得?為何,自己要做被選擇的那一個?
那不是她的風格。
想通此處,秦末覺得這些年壓在心中有如重重大山的東西,一下子被搬了個空,整個身心通暢無比,不禁回頭對著蕭策展顏而笑,豪氣頓生,一如曾經多年,橫掃沙場時的飛揚,朗聲笑道:“阿策,我不想作一個站在你身后的女子,我愿于你并肩,若有一日,你得這天下,我愿于你一起俯瞰這天下,與你一起,打造一個四海升平,河清海晏的大蕭。”
蕭策仲怔。
然后便覺得有一種具大到讓他覺得陌生的喜悅與驕傲之情,在胸中如同火焰舜間便騰騰升起。
他看著那雙明亮的有如九天星辰般,讓他幾乎日日渴望沉溺其中的眼,忍不住低聲喚道:“末兒……”
出差,寫好了還沒來得及改,先發草稿,對不住大家了,等有空再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