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予問完就有些后悔,雖然拓撥宏看起來氣宇軒昂,英偉不凡,可他不過是個北羌人,又是押送馬匹的,怎么可能會認識秦王妃那樣的人?
誰知拓撥宏一愣過后,便朗聲笑道:“還算熟悉,怎么?小兄弟也認識秦王妃?”
陶予搖了搖頭,想說什么,突然想起折身回來的事,極可愛的摸了摸頭,紅著臉不好意思道:“拓撥大哥,你可會熬粥?而且廚房里也沒有雞肉和骨頭類的東西,怎么辦?”
拓撥宏一直到現在才看到符合他年齡的極孩童稚氣的一面,倒是有些好笑,便道:“我也不太會,不過以前也熬過,要不這樣吧,你在家中守著令姐,我去外面買些食材回來,反正我們兩也沒吃呢。”
陶予本想自己去,哪有讓客人去買東西的道理,他倒沒有意識到,剛才還是心中的仇人的人,不知不覺中,已變成了他的客人。可,讓一個陌生男子陪著熟睡中的姐姐,到底不放心,只好依了拓撥宏。
“拓撥大哥請等一等。”陶予叫拓撥宏,轉身進了陶月棠的房間,從中拿了些碎銀出來:“拓撥大家,這是銀兩,應該夠您買東西的了。”
說著,便要往拓撥宏的手上塞。
拓撥宏這半天時間,也發現了這姐弟二人,雖穿著整潔干凈,陶予也不過七八歲的光景,然談吐舉此,卻都是大家風范,讓人無法小瞧,可到底也能看出這姐弟二人并不富裕,且觀陶予的樣子和口音,也并不是北方人,弱姐幼弟,家中再無他人,對姐弟二人的處境,倒是能猜到個大概。
“是我致使令姐受了傷,又暈迷不醒,原就該賠償你姐弟二人才對,小兄弟雖不怪罪,可請小兄弟一頓飯食,為令姐買些尋常的食材,若還收小兄弟的錢銀,那我拓撥宏成什么人了?這些銀子,小兄弟還是收回吧。”
陶予猶豫了一下,便收回了手中的銀子,笑道:“拓撥大哥萬不要如此說,就沖大哥能留下來照顧我們到現在,陶予也當感激了。”
事實也是如此,他不過一個小小幼童,而拓撥宏一行卻個個都是英武的大漢,若果真不管他與姐姐,他又有什么辦法?
拓撥宏這一去,卻是足足一個時辰。陶予大半日沒有吃東西了,正餓的前心貼后背,等了這么久,都懷疑拓撥宏不會再來了,哪有買個東西,便等這么久的?
因此一聽到敲門的聲音,陶予一下子從陶月棠的床前跳了起來,飛一般跑去開了院門,就見拓撥宏的臉上掛著笑,在幽暗的星光下,顯得尤其親切溫和,陶予失口道:“拓撥大哥你總算回來了,我還以為……”
意識到自己失言,陶予忙住了口,拓撥宏知他想說什么,也只是笑了笑,對身后跟著的人道:“把東西都送進去吧。”
就見他身后兩個店小二打扮的人,手中都端著兩個大大的托盤。而拓撥宏的手上,也拎著個大布袋子。
陶予大概是餓的狠了,剛才沒有注意,此時卻只覺得一陣陣食物的香氣,直往他鼻子里鉆。咽了咽口水,想裝著沒看到,可肚子,卻不爭氣的咕咕響了幾下。
拓撥宏的嘴角忍不住上揚,知道陶予是個自尊心極強的孩子,便扭過頭去,只裝著沒聽到,攜了他的手,領著那兩個店小二入了正屋。
陶予從小到大,除了姐姐陶月棠,從來沒有人對他這般親近過,從前他在陶家,是少主人,下人們對他恭敬懼怕,他房的兄弟姐妹們對他敬兒遠之,便是隨身的小廝丫鬟,也不敢與他親近,此時手被拓撥握著,陶予只覺得手心里全是汗,極不自在,可又不想爭脫,小心翼翼的跟著拓撥宏的步子,心中有些說不出的溫暖竊喜。因拓撥宏邁的步子較大,幾乎是跟著跑了。
拓撥宏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囧態,嘴角又不自揚的上翹,他從來沒有與孩童打交道的經驗,他這一生里最親近的人,除了紅果兒,便是野利阿達,雖親如兄弟,但也從來都是淡淡的。此時一只小手握在手中,連心都跟著覺得軟和起來。
他便故意放緩了速度,陶予的步子這才邁的穩了些。
二位店小二把東西在廳中的案幾上一一擺好,便給拓撥宏施了辭禮:“拓撥大爺,東西置放好了,明兒小人們再來收,大爺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小的們說,明兒一準兒給您備齊了。”
拓撥宏點了點頭,道:“代我回去向你們掌柜的道聲謝。”
“大爺太客氣了。”
等兩位店小二離了院,拓撥宏關好院門,對傻站在那里,看著一桌子豐盛飯食精致菜肴的陶予笑道:“還傻站著做什么?快吃些吧。那邊瓦罐中裝著的,是我在酒肆中特地讓熬的雞絲粥,等你姐姐醒了,給她熱一下便是了。”
說著,反客為主,把陶予按在了桌前的坐椅上。
陶予此時,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這大半年以來,他雖小小所紀,若是別人,只怕還在父母懷中撒嬌呢,可他卻隨著姐姐,飄零流落,幾乎走遍了大半個大蕭國,其間人情冷暖,又豈是能與外人道的?
“拓撥大哥……”
拓撥宏見他低著頭,聲音有些異樣,便撫了撫陶予的肩,笑道:“快嘗嘗,得意樓出的菜,別說在幽州,便是整個漠北,都極有名的。”
陶予也不多話,同拓撥坐下,兩人默默用了晚膳。
拓撥宏有心想告辭,但只留他一個幼童照顧病人,又不放心。可留下來,畢竟人家弱姐幼弟,若是那昏睡中的姑娘,是個極重規舉的,只怕醒后會怪他不懂避嫌,從而壞了人家姐弟的名聲。
正糾結為難。卻不想陶予入下碗,抬頭對拓撥宏道:“拓撥大哥,你可會生火?”
“這個,自然是會的。”
“那拓撥大哥教我可好?平常都是姐姐在做這些事,我……”
“好,我教你。”
陶予歡喜的上前拉住了拓撥宏的手,十分親熱道:“人都說君子遠庖廚,拓撥大哥不在意就好,走,我們這就去廚房里,等一會兒我燒了水,大哥洗一下,先就將就睡在我屋里吧,夜里我守著姐姐,反正也不用睡。”
拓撥宏本來還糾結著是走還是留,聽了陶予的話,心中一暖,笑道:“好,這就去,不過我晚上也不睡,就在外面廳里,和小兄弟一起守著令姐吧。”
陶予笑道:“大哥叫我小七就行,或者和我姐姐樣,叫我小七弟也可以。”
“好。七弟。”
小七便極孩子氣的笑了。這一笑,拓撥宏越發覺得這孩子美的驚人,不免打趣:“七弟,若不是你穿著男孩的衫服,哥哥真以為你是女孩子了。”
這話若是別人說的,陶予必定大怒,他從前可沒被人背后少嘀咕他象個丫頭,為此亦沒少生過氣,打過架,可從拓撥宏的嘴里說出來,他卻只是笑道:“哥哥也覺得我長的象女子?我從前最恨人說我長的象個小姐似的啦。其實我還是很厲害的,以前在家中打架時,我那些叔伯兄弟們,沒有一個打得過我的……”
提到叔伯兄弟,原本興高采烈的陶予默了下來。
拓撥宏想他提到叔伯兄弟,想來也曾在一個大家庭里生活過,如今卻只有姐弟二人,雖有一處院子,可看著卻并不富裕,與他們的氣質談吐都極不合,這姐弟二人,若他沒有猜錯,必定是也生于尊享過榮華的人家,這一想,倒生出了些惺惺相惜之意。
便一邊打火折,往窩堂中填著材枝,一邊對在邊上低了頭的陶予笑道:“小七弟打架很厲害?大哥小時候打架也很厲害的,如今更是厲害。小七弟要不是信,一會兒我們燒好熱水,大哥耍幾套拳腳給你看看?”
陶予聽得這話,驚喜的抬頭,睜大了眼,高興道:“大哥會武藝?還很厲害?那小七可以拜你為師嗎?”
“你想學武?”拓撥宏一邊看著堂中慢慢升起的火苗,一邊問。
“嗯,拓撥大哥,我很想學。”
拓撥宏看了他一眼,笑道:“可是習武藝是件很苦的事情。”
“我不怕,”陶予鄭重道,還有什么苦,能比他這大半年來所經歷的更苦的?“拓撥大哥我以前學過武的,從三歲月起,家中便幫我請了教學的拳師……”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才接著道,“我的拳師說過,我的底子打的很好,根骨也適合學武,不信大哥可以試試。拓撥大哥,你就收了我吧。”
拓撥宏看著他滿是稚氣的臉上,露出比大人更為鄭重沉靜的神色,知他大概是真想學武,只是……
沉呤了一下,拓撥宏才道:“那也總得等你姐姐醒了,問她一聲才是。而且我遠在草原的北羌部,離幽州城有一百多里,并不能常時住在幽州城中,想你也不愿與你姐姐分離,這倒是難了,再說,我的武術套路,與大蕭的武人并不同,教你也不合適,這事,還是等過些日子再說吧。”
陶予便顯得極是失望糾結,拓撥大哥的話也有道理,他確實不能與姐姐分開。至于拓撥宏教他合不合適的問題,倒不必去想,大不了,他從新開始便是,反正他如今不過七歲余,還來得及。
拓撥宏燒好了水,給陶予舀好一盆,兌好涼水,試了一下溫度,便問:“你在哪里洗浴?我幫你把水端過去。讓你洗好了,我再洗吧。”
“還是大哥先洗吧。”
拓撥宏也覺得趕了一天的路,身上極不舒服,也就不再堅持,讓陶予領著,去了他房間的內室中,好好洗了一翻,因這里實在沒有他換洗的衣服,他幫陶予打好洗浴的水,索性只套了外袍,把中衣洗了晾上。又收拾了碗筷,陶予也就出來了。
陶予站在他背后看著他晾衣服,其中還有他的幾件小衣衫,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拓撥大哥,你是客,怎好讓你洗衣服的。”
拓撥宏突然一個轉身,抬起腿便以及為凌厲之勢,往陶予磺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