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叫做近鄉人怯,這句話洛昀原先沒有體會,但今天算是大大地體驗了一把,這其中的滋味。
“你都在這里徘徊了好半天了,還不進去嗎?”玖璇提醒道。
洛昀皺皺眉頭,最后一鼓作氣,拽著玖璇一起進了桃源虛境。
悠揚的琴聲首先飄進了耳朵里,她不用想也知道這是二叔所彈,慢慢走近,生怕驚擾了彈琴之人似的,洛昀的腳步很輕,氣息收斂得幾乎于無。玖璇跟在她身后,小心地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慢慢地,琴聲漸漸近了,那依稀坐在桃花樹下的人,一白一青,那青衣女子的樣貌被近在眼前的樹葉遮擋住,洛昀看不真切,卻又不敢去看。屏住了呼吸站在原地許久。玖璇倒是不急,他也不催,一直與她保持著同樣的步調。按說這見琉書姨娘不是頭一回,但這次見面頗有見岳母的意味在里面,所以他也承認自己還是靦腆地……
琴聲漸止,楊墨的視線投了過來,他扭頭沖著洛昀一笑,而后再次轉回,對著那女子點頭。
在洛昀的視線里,女子的臉龐漸漸轉了過來,還未看到全貌,洛昀已然呆住,眸光里閃著不明意味的光。
開心談不上,震驚也談不上,平平淡淡,清雅如水,但卻又有一點其他的意蘊在里面。
沉淀到心底的呼喊,來自靈魂深處從喉管中噴發而出,“娘親!”
“昀兒……”
這一刻,她們之間的距離雖然只有短短幾米,卻是走了無數的歲月與空間。一切都不在不言中,她們母女二人不知該有什么言語來形容此時的心情,不論是生是死,不論健康或是疾病,不論有多少年不見,都抹不去最初的那一抹笑靨,也阻隔不斷母女二人之間濃濃的親情。
蘇洛昀從來都不是個薄情寡義之人,她重情重義卻不曾表達出來。或許有人談起她時會說她對自己的親人下手的時候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從最初的蘇玉夕、蘇玉瀾、再到如今的恨風、淺蘇、戈回……太多的與她有血緣關系的人死在她的青霜劍下。她承認自己兇狠無情,自私自利……
今日她抱著母親,依偎在她溫暖的懷中,聞著兒時從未忘記過的體香,她明白了一個道理,她能再次做回琉書的孩子,并非上蒼垂憐,而是因為她不相信命運,不相信老天,她有一顆逆天而為的強大心臟和可以燒毀既定規則的執念。
試問,這世上什么才是最可怕最無堅不摧的?
她必然會說,在這世上,唯有心中執念是摧毀一切的利器,就算是蒼天無情把所有枷鎖加注在你的身上,都不要失卻自己的本心。莫要忘記那最初的東西。那才是我們,能夠站住腳跟,立身之根本。
“孩子,這么多年來,你受苦了。”她攬著她的肩頭,一點一點捋順女兒凌亂的發絲,用她那慈愛的聲音慢慢地說著,天知道這么多年她沒有陪伴在她的身旁,她是有多么自責嗎?天知道當她聽到自己女兒遭受的磨難讓她的心在滴血嗎?她恨不得受這些罪過的人是她自己。
玖璇和楊墨早已離開,將這方空間留給了她們母女二人。洛昀親昵地蹭著琉書的衣服,嗅著帶有母親特有香味的衣服,低頭并未看她的眼睛,“娘,我沒有受苦,娘親才是受苦了呢,我對不起娘親。”
琉書怔愣,她不知這孩子到底是哪里對不起自己了,“你對不起我什么?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啊。”
洛昀連忙搖頭,“娘,您沒有對不起我,反倒是女兒連累的娘親,若不是有我,娘親怎么會死?”
她是自愿的,是自愿的啊,她從不認為能夠代替自己的孩子死去是錯誤的,如果時間倒回,她仍舊會義無反顧地重復當年的事。
但是這孩子好像把自己的死當成是她的罪過,她的負擔,到底……是因為什么呢?知女莫若母,她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性子她能不懂嗎?她這個女兒,從生下來開始就沒有讓她真的操過心,盡管鬼靈精怪做出些出格的事,但從來沒有做出任何一件越過底線的事。琉書甚至是隱隱地懷疑她這個女兒也許在心智上和正常的孩子不同的。
如此一來,也就隱約能解釋得清楚,她為何會這么自責。她并沒有把她的母愛當做是自然而然的事,反而是一種恩賜,昀兒是帶著一種感恩的心態接受自己的疼愛的。若說這世上會有這般感情的,除了并非親生孩子,那么便是另外一種情況了。但琉書不會介意,在她的眼里,這便是她心心念念地拼死都要護著的女兒。
“昀兒,我這不是很好嗎?甚至是比以前更好了。不要自責,這些都是我們大人之間的恩怨,保護你是作為母親的責任,若是連你我都護不住的話,那么母親就算是活著,也會跟著你一起死的。你明白嗎?”
“所以說,與其是我們二人都死了,倒不如讓你活著……”見她有所異動,琉書便知道她是聽進了這套說辭,“現在再看看,我們不都活得好好的嗎?這些啊,都要感謝你,昀兒,我和你二叔,都要謝謝你呢。”
“娘……我……”
“什么都別說了。既然已經來了,就在這里住下吧,這里就是你的家,你什么時候想回來,想住多久,我都奉陪。”
桃花依舊笑春風,粉紅的花瓣飄飄搖搖地紛揚而下,那綠色的枝葉盡情地伸展著,仿佛是為了主人的回歸,洛昀第一次見到這般美麗繁華的桃花樹,極盛之時的桃花與其余的時刻都是不同的。極致綻放的生命力便是藏在那花朵柔嫩的花芯處,蘊藏著足夠甘甜換地的力量,立刻就要綻出將最美好的一切呈現給世人。
接下來要解決的,便是洛昀和玖璇的婚事。可這婚事還沒說出口,就被洛昀給先用楊墨與琉書的事情給堵住了。
“你這鬼機靈,還真的以為我們拿你沒辦法嗎?”琉書也又羞又好笑,這女兒啊哪里都好,就一點不好,總是會有意無意地撮合她和楊墨兩個人,從前是,現在還是,一點都沒變,“你哪只眼睛看到了你二叔喜歡我了?我怎么都不曾發現過呢?”
洛昀清脆如同風鈴的聲音劃過每個人的心間,“娘親啊,二叔喜歡您,連瞎子都看得出來呀。就不說別人吧,玖璇和我都覺得,二叔特別適合您,若是您不跟我那二叔成親,我也就不結婚了。”
“這可不行。你都成年了,也該找門婚事了,再說,這么好的男人你不要,指不定要錯過了呢,要是錯過了,你上哪里去找這么好的親事?”
琉書其實覺得他們的婚事是最重要的,但這雙方家長倒是不太好放在一起,紅菱這個女人性子不好相處不一定會同意這門親事,再者他曾經發下重誓不再踏入妖界一步,這樣一來,男方家里可就一個人都沒有了。
“可是……可是娘親你也成年了,年紀都比我大,為什么就不能跟二叔在一起呢?”洛昀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她拉著琉書的手,“我知道娘親是抹不開這個面子,二叔也是個臉皮薄的人,但這次說什么我都不同意在您之前成親。我一定要親眼看著您找到自己的幸福再去追尋我的幸福。”
琉書只能嘆氣,不說行也不說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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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一邊,玖璇一大早就拉上了楊墨,前去做作思想工作探探口風,而這探口風的技術活他也不是特別會做,拿了幾壇子酒和他那師父喝了起來,足足喝了一整天,直到夜里洛昀去桃花林里找人才是找到了他們兩個,爛醉如泥……
“玖璇,怎么才能讓二叔和娘親捅破最后那一層紗呢?明明是那么相愛的兩個人,生死都無法將他們分開,到底該怎么辦呢?”
這白天里還醉得一塌糊涂的玖璇此時可是清醒得很,他摟著嬌妻,目光鎮定,“這情愛之事,我尚且在迷霧之中,洛昀,我也不懂。但我今日和師父喝酒的時候,倒是隱隱察覺出他們之間的障礙還是在……”
玖璇并未言明,但洛昀已然明白他的意思。還是那道坎沒有過去。二叔這個稱呼果真是時時刻刻地提醒著他,她是他兄長的女人……而并非是娘親不愿意,娘親其實是個極為熱烈至情至性的女子,從她和琉書的相處以及其他人的描述中足以看出。她并不在乎世俗的看法。
洛昀想明白癥結還是在二叔那里,“玖璇,我明日和你換一換,你去我娘親那里,我和二叔聊一聊。”
“也好。不過……”玖璇的聲音陡然間變得曖昧起來,低沉的嗓音極力隱藏著什么。洛昀聽得連骨頭都要軟下來了,尤其是他摟在自己腰身上的手,炙熱極了,“娘子,*苦短,不如我們今夜……”
“唔……”
玫紅的紗帳之下,兩人的身軀交纏在一起,迷情的香爐點起,叫人欲罷不能的愛欲火熱得撞擊著年輕男女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