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仙峰。
小湖蕩漾,青山巍峨。
姜璇一襲白色長裙一動不動,隨著枯藤制成的秋千搖搖晃晃,纖纖玉指抓著樹藤,目光出神的望著湖面中央,長相俊朗、手帶護(hù)腕的白袍青年。
趙淮此時端坐在湖面之上,養(yǎng)神修行。
神奇的是,他就這樣立在湖中央,也不落下去,遠(yuǎn)觀宛若一位謫仙人。
光潔的湖面不斷有漣漪泛起,湖底的蛟龍不斷游動,一只猙獰的頭顱,忌憚看向頭頂?shù)哪凶印?
趙淮依舊不為所動,只是身上的氣息逐漸攀高。
凌厲的劍氣攪動靈湖,掀起道道浪花。
剎那間,一柄墨綠長劍嗡嗡作響,從湖面劃過,流梭而上,遁入天穹。
趙淮站起身,身子從湖中央升起,八卦步一邁,雙腳分開。
一拳打出。
湖面水卷滔滔升起,龍卷隨著拳法舞動,水霧濺的山間野林如同仙境,陽光反射下葉片晶瑩如玉。
“呼呼!”
趙淮閉眼,一拳接著一拳。
拳威滾走,法力拳罡流淌在天地間,如同升起了一道奔流大河,從天的這一邊流到另一邊,最后如同潑墨大雨,跌落在整個仙峰,傾瀉而下!
洛水拳法之真諦在趙淮的領(lǐng)悟之下,威力更勝一籌。
如果說之前的拳法只是單純的模仿,那經(jīng)過消化之后的洛水拳法更加適合他自己。
一套拳法打完,趙淮意猶未盡,伸手一探。
“嗡!”
墨綠長劍直直墜下,落入他的手中。
同時,從玄戒中再次抓起一柄銹劍。
雙手一扔,兩柄劍齊齊飛舞,環(huán)繞周身流轉(zhuǎn),愈來愈快。
很快,湖水隨著飛劍流淌,再次驚現(xiàn)劍勢大河。
“洛水劍法的原理與洛水拳法差不多,都是顯化異象。”
趙淮緩緩點(diǎn)頭,理解后,不再施展劍法。
而是伸出手握住了虛空中的那柄墨綠長劍。
相比炎祖之劍和其余幾把劍,他感覺這柄墨綠長劍對自己更加情有獨(dú)鐘。
這份默契甚至超過炎祖之劍,當(dāng)真是怪事。
趙淮握緊劍柄,腦海沒由的恍惚,一瞬間,他仿佛又看到了一位白衣如雪的女子,回頭對他笑了笑。
回到現(xiàn)實(shí),周圍的靈氣皆朝他迅速涌來,凝聚成一道道劍氣。
“吼!”
這時,一條蛟龍從湖面中竄出,爆發(fā)出如雷的吼聲。
趙淮在湖面上練功,無疑是驚擾到了它。
它決定教訓(xùn)一下這個家伙。
蛟龍的音浪滾滾而來,趙淮的身子向后迅速退去。
他臉上饒有興致的笑了起來。
這條元嬰境的蛟龍是他兒子的護(hù)道人,乃是海掌教所送,正好拿來練練手。
斬龍仙訣的法門在腦海中不斷閃現(xiàn)。
趙淮持劍,對著蛟龍的方向畫了個圈,下一秒,音浪頓時退散。
萬千道劍氣凝結(jié)完成,劍尖一指。
“嗖嗖!”
劍雨如潮般襲來。
青眼蛟龍見這架勢,蛟尾一擺,甩出一個巨大的水龍卷。
趙淮不緊不慢,淡然若素,金丹的光芒流淌至百肢經(jīng)脈,也進(jìn)入了墨綠長劍之中。
劍鋒上附著了一層金燦奪目的劍氣。
趙淮傲立虛空,微微抬劍,磅礴的劍意迸發(fā)出來。
身后匯聚了一道神圣虛影。
然后從天而下,一劍斬下。
劍氣沖天,分開了天邊垂云,被斬至兩側(cè),樹林搖曳,左右分開一道入口,這一劍宛若仙人一指,不管是何事物,都得讓道。
即便是蛟龍的青色豎瞳中也不免浮現(xiàn)出畏懼之色。
在姜璇的眼里,出現(xiàn)一抹驚艷。
她這兩百年的光景里,曾經(jīng)行走人間,見過不少人,不少事。
有化神大能一掌滅妖誅魔,世間無敵,亦有市井百姓日日行攤走巷,平淡素裹,那些權(quán)貴弟子的意氣風(fēng)發(fā),仙家修士的劍道浩然,那些個佛家高僧渡化鬼窟,功德無量,沒落道士于廢棄古觀斬妖,以此證道,她都見了個遍。
如今她又多看到了一幕。
一個十分年輕的男子,劍勢開云,身負(fù)浩蕩劍意,一劍可斬龍。
這名男子身上的大道,匯聚了仙人氣象,亦有來自凡間的煙火氣。
舉世罕見。
正當(dāng)趙淮落劍的一剎那,漫天劍氣驟然散去。
他停靠在青眼蛟龍的腦袋上,摸了摸對方粗壯的長角。
“你是我兒子的護(hù)道人,我怎么會對你下手呢,謝謝你陪我練劍。”
趙淮嘴角含著笑意道。
他明白,如果以性命對陣,這條蛟龍沒有這么好對付。
這畢竟是一條元嬰蛟龍,拼盡全力的情況下,勝負(fù)還不好說。
主要是它對自己也沒有殺心。
這時,趙淮的玄戒中散發(fā)出一道駭然驚人的氣息。
讓這條修行數(shù)千年的蛟龍感受到了什么,眸生懼意。
好似在畏懼著玄戒里的東西。
趙淮見此,暗自恍然。
看來是小世界里面的黑龍氣息壓制了蛟龍。
真是一物降一物。
妖族之間,有段位壓制也很正常。
松開蛟龍后,受驚的青眼碧蛟徑直遁入水中。
趙淮則是一躍回到地面,仔細(xì)思考剛剛那一劍的得失。
雖有斬龍仙的一絲神蘊(yùn),但距離真正大成,還有很遠(yuǎn)的距離。
“伱剛剛那一劍叫什么?”
坐在秋千上的姜璇緩緩開口,美眸瑩瑩。
“斬龍仙訣。”
趙淮答道。
“斬龍仙訣不愧是仙人招式,這份神蘊(yùn)果然舉世難尋。”
姜璇喃喃一句,既而眸子看向趙淮,問道:
“你的劍道天賦是我見過最高之人,但我感覺,你少了一些自己的東西,你的大道你自己清楚么?”
“大道?什么大道?”
趙淮疑惑道。
“大道就是你的立場,眼下你才金丹,當(dāng)然無需關(guān)心這些,但是之后若是抵達(dá)元嬰化神,面臨合道的時候,你這樣會很吃虧的。”
姜璇耐著性子解釋道。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咯。”
趙淮微笑回答道。
姜璇搖搖頭,沒有再說話,清澈的目光挪向其他地方,不再看他。
趙淮努努嘴,撓了撓腦袋。
不知道這個紅塵仙子又在想什么。
他快步上前,走進(jìn)茅屋之中,打算看看孩子。
推開門,投目望去。
青竹制成的窗簾透過道道光影,屋內(nèi)也不昏暗,玉壺茶盞擺在桌案上。
“嘟嚕.嘟嘟嘟.嚕嘟嘟嘟”
虞清寒一襲青紗寶裙,秀發(fā)齊腰,坐在屋中,輕聲呵唱著小曲兒,小車中的兩名嬰孩都是睡去。
哼了好一會兒,她才繼續(xù)拿起桌上的一疊卷宗,看了起來。
洋洋灑灑的文書攤開足足有半米長。
趙淮尋了一張凳子,坐了下來,撐著腦袋,打了哈欠,懶洋洋道:“上面寫了什么。”
這樣悠閑的日子過起來真是會上癮。
虞清寒捧著文書,眼神微凝,皺眉道:“我那個叔叔真是不省心,我一日不在,就賊心不死,想著重整朝綱了,也不看看他有幾斤幾兩。”
“長寧王裴銘?”
趙淮問道。
“是的,這文書能送過來,已經(jīng)極為不易,已經(jīng)是半個月之前的消息,看來過去這么久,外界的變化也很大,北狼終是露出了馬腳,大夏內(nèi)部居然還有歹心,以及你們大炎,也是不安分,在邊境鬧騰的很吶。”
話至一半,虞清寒的鳳眸望向了趙淮。
趙淮無奈的擺擺手,道:“你也別怨我,朝中大事,我是不操心的,或許回去之后,就好一些了。”
“你也別得意,你們大炎得罪了神羅帝國,現(xiàn)在的西州很危險,收納了大量魔門弟子,現(xiàn)在全然是妖邪混雜之地,我懷疑神羅帝國已經(jīng)和魔門達(dá)成了合作。”
虞清寒瞥了他一眼,提醒道。
趙淮惺忪著眼睛,似乎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撐著頭道:“放心好了,只要我們夫妻聯(lián)手,神羅帝國算個屁。”
“你打算怎么做?”
虞清寒扭頭好奇道。
“只是有個計劃,具體的得下山后再說。”
“唉!”
趙淮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眉宇間滿是遺憾。
“該走咯。”
聽到他這話,虞清寒也是嘆了口氣,留戀的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兩個孩子。
趙淮看向窗外群山,微微沉吟。
眼下世俗群龍無首已久,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靈山之行,也到此為止了。
但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要做。
天鍛山。
火熱的氣息從山頂蓬勃而出,鍛鐵的聲音連綿不絕。
一位白衣青年來到山莊的門口,傳音道:
“大炎太子趙淮,前來取劍。”
一束束目光齊刷刷看向門口的趙淮。
“大炎太子來了?”
“是啊,聽說師傅這半個月一直在打造一把劍,好像就是他的。”
“什么?師傅親自出手,而且還鍛造了半個月?這是什么劍!”
“不知道啊,不妨上去看看,我也想見識見識是什么劍,能讓師傅這樣鄭重對待。”
山莊大門敞開。
趙淮被請了進(jìn)去,虞清寒緊隨著。
走過鍛劍長廊,熾熱洪爐和展廳,趙淮很快來到了阮班大師所在的房間,身后還跟了不少天鍛山的弟子。
“你來了。”
阮班大師面帶笑意道,可他的模樣對比半個月前憔悴了不少,看來是鍛劍累著了。
即便如此,臉上依舊神采奕奕。
“這柄本命飛劍,包你滿意。”
阮班大師拍著胸脯,信誓旦旦道。
說完,身子讓開一條路,露出了一旁深幽幽的劍池。
門外的弟子看著這口劍池,都是張大嘴巴。
“我沒看錯吧,師傅居然動用了洗劍池?”
“我聽說這洗劍池,只有最上等的飛劍,才能置入其中,即便是破銅爛鐵,放到洗劍池里面都能變得不錯的法寶。”
“洗劍池乃熔煉百萬法寶而成,乃是天鍛山一大傳承機(jī)緣,師傅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趙淮聽了弟子們的話,笑而不語,邁前數(shù)步。
看到深幽的洗劍池下,分明屹立著一把烏黑的飛劍。
“殿下,可以滴血認(rèn)主了。”
阮班大師提醒道。
趙淮點(diǎn)點(diǎn)頭,伸出食指,凝聚的劍氣輕輕一劃,指尖涌出綠豆大小的血珠。
就這么嘩啦的落在了烏黑飛劍的身上。
血珠融入劍身的一剎那。
趙淮感受到一股心連心的感覺。
霸道,十分睥睨霸道的氣息沖了上來,讓他心神一震。
整個人仿佛置身于一個黑暗的虛無空間,面前出現(xiàn)一條巍峨蜿蜒的巨大黑龍,居高臨下,紅目猙獰的盯著他。
不過他很快就將這股氣息壓制了下去。
這應(yīng)該就是此劍的劍魄。
“鞘呢?”
趙淮轉(zhuǎn)頭問道。
阮班大師微微一笑,道:“此劍無鞘。”
“無鞘?”
趙淮目露詫異。
“對,此劍應(yīng)殿下的要求,十分強(qiáng)大,強(qiáng)到?jīng)]有東西能做它的劍鞘,至少老夫找不到。”
“這竟是把無鞘之劍。”
側(cè)邊的虞清寒不禁稱奇道。
認(rèn)了主以后,趙淮伸出手,劍池底下的烏劍緩緩升起。
落在趙淮的手上。
“哐當(dāng)”一聲!
烏劍落在了地上,插出一個大窟窿,大理石制成的地面四面裂開,并且沒過半個劍身。
沉。
很沉。
這是趙淮入手的第一感覺。
要知道,他可是金丹中期修士,一只手的力量,純?nèi)馍矶加卸嗌偃f斤了?
居然還舉不起一把劍?
手臂之中注入法力,趙淮終于輕松的將劍柄舉了起來。
他摩挲著劍鋒,細(xì)細(xì)打量起來。
烏黑的劍身,帶著深幽的細(xì)紋,尊貴低調(diào),觸摸起來有一股龍鱗的觸感,很是光滑。
劍鋒烏光寒冽,能隱隱感受到飛劍之中的暴戾之氣。
就這么握在手里,注入法力,趙淮感覺到一股渾厚的氣息從劍上散發(fā)而出,熾熱且磅礴。
仿佛一層黑焰附著在劍鋒上。
趙淮身形微微一震,他清晰感受到了劍中力量在經(jīng)脈中穿行。
能大幅度增加他出劍的威力。
這是之前的飛劍所不能比擬的。
趙淮握住劍柄的手更緊了。
下一刻,他已經(jīng)單手將劍舉起,體內(nèi)的劍氣基本不用他來運(yùn)轉(zhuǎn),就自發(fā)流動,朝劍身涌去。
力量從頭到腳,從全身到劍柄。
趙淮單是這么輕輕一揮,將劍放了下來。
“小心點(diǎn),此劍威力極大,不好控制!”阮班大師連忙提醒。
還沒等他說完,一道劍氣驟然激射而出,狂風(fēng)尖嘯,劍嗡如蒼蒼龍鳴,讓在場的弟子臉色一白,下意識朝后退去。
面前由上好靈石打造的屋子,直接留下了一道極深的口子。
趙淮臉上頗為尷尬,撓撓頭,道歉道:
“對不住。”
阮班大師搖搖頭道:“無妨,這柄劍比你想的要強(qiáng)太多,日后你便清楚了,如今展現(xiàn)出來的不過百分之一,甚至都沒有,最關(guān)鍵的是,此劍的功效,內(nèi)蘊(yùn)黑龍之魂,乃是斬妖利器,能吞噬妖體妖元,進(jìn)而成長,希望你妥善使用。”
趙淮聞言,眼前一亮。
“知道了,長老。”
“這劍應(yīng)該是我近百年來最得意之作了,但愿百年千年后,還能聽到它的名號。”
阮班大師撫著胡須,淺淺笑道。
碧空之下。
十萬大山垂映在目,仙家氣象浩蕩如霧。
中古仙陣上的窟窿被補(bǔ)全了,層層堆徹的劍氣,看起來就跟一塊長城一般,守護(hù)著一方天地。
趙淮與虞清寒手拉手,并肩而行,背靠大山,終于是要離開這片世外桃源。
仿佛想到什么,趙淮轉(zhuǎn)過頭,對著靈山輕輕揮手,無聲告別。
“夫君,你是對靈山戀戀不舍嗎?”
“不,我是在告訴自己,別困在這十萬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