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裡,所以看得一清二楚,通通透透。看得太清楚,活得就無意義了。地球上的滄海桑田,不過彈指一揮間,超級大國間的相互傾軋,彼此攻訐,不過是一種毫無價值的零和遊戲。就算某一個國家佔領(lǐng)了整個地球,那它與廣袤的太陽系、銀河系、宇宙比較起來,也是無比渺小的。更何況,在宇宙之外,還有無限度的平行宇宙、鏡面宇宙、蜂巢宇宙,無邊無際,無窮無盡……唯有結(jié)束,纔是最好的歸宿。”在夢中,堂娜決絕無比地說。
“不要,堂娜,不要——”林軒大叫著從夢中醒來,渾身冷汗涔涔。
沒有堂娜,沒有第二個“人”,他睡在狹窄的行軍牀上,行軍牀是在一頂軍用帳篷裡,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絲人聲。
他抱著頭,痛苦地沉思了很久,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讓自己緊縮的心、抽搐的胃部慢慢舒緩下來。
堂娜已經(jīng)消失在現(xiàn)實世界中,卻偏偏又出現(xiàn)在他夢裡,這種奇怪的時空轉(zhuǎn)換,非但不能解除他的相思之苦,反而更加重了他的心理負(fù)擔(dān)。
“你這樣來,又這樣去……只會讓我更痛苦,一秒鐘都忘不了你。堂娜,這一輩子,我都沒辦法忘記你……”巨大的痛苦像一頂密不透風(fēng)的頭盔那樣包裹著他,令他一陣一陣地喘不過氣來。
他下了牀,站在黑暗中清醒了一會兒,然後才緩步走出帳篷。
天已經(jīng)黑了,絕對已經(jīng)超過田夢說的出發(fā)時間。
營地裡看不見一點燈光,所有的帳篷都沉浸在黑暗中。
他向大萬字的方向眺望,大山黑魆魆地陡直矗立著,彷彿神秘詭異的沉默巨人。那個天然的大萬字即使在黑夜裡也能看清輪廓,此刻它就像一道傷疤一樣,深深地刻在林軒心裡。
堂娜的靈魂和聲音在他夢裡,但她的人卻永久地留在那裡面,用她的犧牲換來了林軒的全身而退。
“你醒了?”田夢從對面的帳篷後面轉(zhuǎn)出來。
她換上了一套緊身黑衣,手裡拎著短槍,臉上的表情十分緊張。
“你去哪裡了?爲(wèi)什麼沒有按時叫我?”林軒問。
“我去處理另外的事了。”田夢走近,臉上的笑容略顯僵硬。
林軒向四面看,營地裡沒有一點人聲,連最起碼的遊動崗哨都看不到,這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fā)?”林軒問。
“再過十分鐘,我看得出,你剛剛睡醒。”田夢迴答。
林軒點點頭,拖了一張椅子坐下。
“我看過天氣預(yù)報,今晚晴天,一會兒月亮就升上來。對於朝聖者來說,神山的月夜具有神奇的靈性,有的人會整夜不睡,對著月亮磕長頭,懺悔自己做過的錯事,祈求明月照耀今後的人生之路,遠離苦難災(zāi)厄,趨向光明圓滿……”田夢幽幽地說。
林軒擡起頭,東面天空果然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淡淡的灰白色,可知月亮即將升起。
他有在珠峰頂上看月亮的經(jīng)歷,知道高山望月是一件很美好的事。經(jīng)歷了這麼多人間的苦難,他希望今晚能有一份平靜的心情,可以全心全意地賞月,不再被悲涼奔逃所左右。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這些被別人豔羨、尊敬、崇拜的間諜明星還不如那些不識字、無見識的土生藏民。
今日的藏民就如古代先民那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最簡單的日子。他們沒有奢望,也沒有慾望,只是隨著太陽的起落而生存於這個世界,既不欣喜於活著,也不恐懼於死去。
“真好啊,我覺得自己似乎已經(jīng)有一個世紀(jì)沒有擡頭仰望明月了。”他由衷地感嘆。
“你今晚可以看個夠,沒有人會來打攪我們。”田夢似乎話裡有話。
“是啊,有51地區(qū)的力量在,別人想打攪只怕也沒有那個膽子。”林軒也話裡有話地迴應(yīng)。
他很清楚,如果換一個環(huán)境,田夢就是高高在上的51地區(qū)將軍,下轄部門衆(zhòng)多,掌中大權(quán)獨握,能夠調(diào)動千軍萬馬。離開雪山,他們之間的親密朋友關(guān)係就不復(fù)存在了。
田夢怔了怔,充滿歉意地低聲問:“林軒,你是不是……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氣我之前一直欺騙你?好吧,我現(xiàn)在鄭重地再次向你道歉。”
她的聲音變得無比柔和,望著林軒的目光也極爲(wèi)真誠。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真心實意地道歉時,是任何男人都無法拒絕的。否則的話,這個男人就太不近人情了。
“之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wèi)了工作。兩國相爭,各爲(wèi)其主。看在這種實際情況的份上,可以原諒我了嗎?”田夢柔聲問。
“我真的從來就沒有怪你,因爲(wèi)大家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林軒回答。
畢竟田夢代表的是51地區(qū),任何一個敬職敬業(yè)的人都應(yīng)該受到尊重。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田夢重複著這八個字,慢慢地點頭。
自古至今,太多江湖人被這八個字捲入命運的危險漩渦,浮浮沉沉,無法自拔。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類世界充滿了無奈,任何人都不可能獨善其身,所以將心比心,林軒不能也不敢再奢求田夢爲(wèi)自己做什麼。
“這一頁翻過去了。”林軒說。
田夢伸出右手,林軒立刻伸出右手迴應(yīng),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我們可以出發(fā)了嗎?”林軒又問。
混亂的夢境讓他的心情變得極差,但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好!”田夢笑著答應(yīng)。
兩人走出營地,向大萬字山崖那邊走去。
“我們到達這裡後,第一時間假設(shè)軟梯,全力以赴地由大萬字的核心向內(nèi)掘進。我們當(dāng)然是有私心的,在藏地盤桓了這麼久,對於‘地球軸心’這個項目始終沒有實質(zhì)性的突破,上級那裡我也不好交代。所以,一旦發(fā)現(xiàn)線索,營地裡的每個人都很興奮,每個人心裡都滿懷希望。”田夢有感而發(fā),“這一次,真的很感謝你給了我許多有益的啓示。”
林軒苦笑:“不客氣,如果能用我和堂娜的生命換來你的頓悟,也值了。”
“好人有好報。”田夢也跟著苦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果堂娜真的有事,還請節(jié)哀順變。我在這裡還想贅述一句,如果你想換個環(huán)境,任何時候,我這邊的大門都向你敞開著,我身邊永遠都有一個重要的職位全天候爲(wèi)你而準(zhǔn)備。”
田夢的聲音和表情都如此真誠,以至於林軒在剎那間產(chǎn)生了錯覺,把她當(dāng)成了一個可以信賴的朋友。
他們停下來,彼此凝視,心底裡某種隱秘的情感在慢慢涌動。
“林軒,有件事上天真的很不公平。我比堂娜早結(jié)識你,我們還曾經(jīng)一起聯(lián)手對敵,結(jié)果你最後卻選擇了她。這是爲(wèi)什麼?我不好嗎?我甚至爲(wèi)了不引起你的反感,一直很小心地掩藏著自己的真實身份……這不公平,對嗎?”田夢的眸子被淚水迅速浸潤,亮晶晶的,如帶著露的珍珠。
她也很美,她也足夠幹練,她的身份、地位和官階一點都不輸給堂娜。正常情況下,如果要一個男人由她們兩人中選一個,必定會選擇她纔對。
暗夜中,她的脣角微微上翹,兩腮的酒窩優(yōu)雅地深陷,目光流動,眼底泛著粼粼的水波。
“對不起。”林軒只說了三個字。
“我不要這三個字。”田夢低喊著。
“我無法說更多。”林軒搖搖頭,“在這個時候,我只能向前。”
他舉起手,遙指著大萬字。
“林軒,你清醒一點,沒有人能在你描述的那種大爆炸中生還,絕對沒有!”田夢的表白受了重創(chuàng),幾乎無法保持風(fēng)度。
“是啊,我清楚這一點,所以恨不得當(dāng)時我在裡面,她在外面;得救的是她,犧牲的是我。我猜她當(dāng)時一定也是這樣想的,寧願她死,也要我生。實際上,在這種情況下,活著的人反而更痛苦。”林軒垂下了頭,失魂落魄地嘆氣。
“如果時光倒轉(zhuǎn),我相信你一定會這樣做的。”田夢陪著林軒一起嘆氣。
傳說中,“地球軸心”就有令時光倒轉(zhuǎn)的神秘力量。
在林軒獲得的資料中明確指出,納粹元首命令以納粹“衝鋒隊”成員海因裡希?哈勒爲(wèi)首的5名黨衛(wèi)軍分子和納粹分子秘密前往西藏,去尋找那個名爲(wèi)“沙姆巴拉”的神秘地方。據(jù)推斷,“沙姆巴拉”就在岡仁波齊峰,那裡隱藏著地球軸心。作爲(wèi)一個徹頭徹尾的邪教主義者,納粹頭目希姆萊一直頑固地堅信,如果把世界軸心轉(zhuǎn)到相反的方向,就可以使時光倒流,讓納粹德國回到不可一世的1939年,改正所犯的一切錯誤,重新發(fā)動戰(zhàn)爭並取得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