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軒耳邊傳來嘰嘰喳喳的嘈雜鳥語,但他仰面望去,枝繁葉茂,鳥兒們盡藏身綠葉深處,只聞其聲,不見其影。
“你在哪里?”他提氣大叫。
魔術師沒有回應,似乎并未與他一樣隨著水流下來。
正前方,巨樹樹干正中,有著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
他向前走,到了洞口前面。
樹洞幽深,空不見底。側耳諦聽,洞內毫無聲響,與外面的水聲、鳥語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反差。
“樹洞通向哪里?”林軒不禁有些躊躇。放眼四望,水光接天,仿佛這巨樹是茫茫水上唯一可供棲息之地,不進那洞里去,根本沒有另外的出路。
這種情形,讓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部幻想電影,名為《未來水世界》。在那部片子里,未來的地球被海洋涵蓋,陸地極為稀少,并且成為人類必爭之地。在大水面前,人類束手無策,只能艱難生存。就像現在,形勢逼人,他除了走入那樹洞,連回頭的路都沒有。
這里是思想的浩瀚海洋,而一個人的思想一旦融匯到海洋中,則微不足道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
“只能如此嗎?魔術師引導我到這里來,下一步該做什么?”他猶豫了十幾秒鐘,毅然前行,進入樹洞之中。
他與普通人最大的不同之處,就在于能夠審時度勢之后,迅速做出正確的判斷,不做無謂的拖沓延遲,那樣只會浪費時間,貽誤戰機。
洞口之內是一道旋轉木梯,一路迤邐向下。
林軒這一次不再猶豫,循著階梯快步前進。那階梯是鑿刻于樹干上的,逆時針旋轉,精巧、工整、光滑,仿佛經由幾百名匠人細心地打磨過,令每一層階梯都成為不可多得的工藝品。
他的右手邊就是樹干的內壁,上面布滿了一圈一圈的年輪。
年輪是木本植物主干橫斷面上特有的同心輪紋,一年內季候不同,由形成層活動所增生的木質部構造亦有差別。暖季生長旺盛,細胞較大,木質較松;冷季生長緩慢,細胞較小,木質較緊。這兩層木質部形成同心輪紋,根據輪紋,可推測樹木年齡,故稱年輪。
巨樹的年輪極其緊密,粗略看至少有數千圈之多,也就代表它已經存活了數千年。
林軒一邊走,一邊撫摸那些年輪印痕,心中感慨萬千。人類雖然自詡為地球上的高等動物,但其出現、進化、發展的過程無法跟遠古植物相提并論。巨樹用年輪記錄自己年齡的同時,也記錄著地球的進化過程。再過千年,人類消亡于地球之時,這些巨樹仍然存在并將一直活下去,再次記錄下這一代地球人自生自滅的過程。
如果植物可以開口說話,那么它們將是比人類更具有遠見卓識的族類。
由此他又想到了魏先生,因為魏先生年輕時就曾遭遇過“巨樹成精說話”的奇事。
人生百年,即使自誕生至死亡的每一天里都不分晝夜地學習,也不可能看遍全天下。所以說,比起包羅萬象的地球來,人類的智慧、眼光與腦容量還是太微不足道了。
那種一圈一圈的環形下降進行了相當長的時間,但林軒已經忘記了時間,而且是在深刻的沉思中前進,所以他根本不在意自己走了多久。
直到他腳下踩到了堅硬的巖石,才恍然發覺,已經穿過了樹洞,到達了另外一個世界。
此刻,呈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白色的世界,目光所及,石壁、地面全都是乳白色,像是剛剛淋過牛奶一樣。
他向前走,踏上一個乳白色的廣場,大約兩百步之外,是一大片乳白色的石壁。那石壁極高,視野之內不見盡頭,百米之上全都被乳白色的云霧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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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壁之上,密密麻麻地開鑿著無數山洞,這讓林軒聯想起原先生等人居住過的那片山壁石窟來。
當然,這種石壁挖洞的形勢也讓林軒聯想到中國大陸陜西省的窯洞建筑。
窯洞是中國北方黃土高原上特有的漢族民居形式,分土窯洞、石窯洞、磚窯洞、土基子窯洞、柳椽柳巴子窯洞和接口子窯洞多種。
在陜西的延安、榆林等地,隨處可見傍山而建的窯洞。早在4000多年前,生活在陜西省北部黃土高原上的漢族先民就有挖穴而居的習俗。窯洞依山而建,在天然土壁上水平向里鑿土挖洞,施工簡便,造價低廉,而且住在里面冬暖夏涼。直到今天,窯洞式房屋還廣泛分布在黃土高原,居住人口達4000多萬。
“穴居”曾經是原始人類最重要的棲息方式之一,人類的生命密碼中有著強烈的穴居情結。而且,很多已經“開天眼”的異術師都曾或直接或間接地提到過,五千年來每一次發生在中華大地上的朝代更迭,都是擁有土地的神擊潰了占據城市的魔,以“農民消滅城鎮”的相同斗爭路線取得了勝利。
萬物生長,來自泥土,所以唯有親近泥土、接引地氣的人才能最終成功。
在藏地各大寺廟中,僧侶們閉關自省時,都是把自己關在切入山體的洞中,令自己的靈魂與大山、大地相融合,以此來獲得醍醐灌頂般的頓悟。
雖然看不見人影,但林軒相信,那些山洞是為了給某些人居住而開鑿出來的。以洞口的數量來看,粗略估計,很久之前此地應該居住著數萬人。
林軒向前走,到了廣場中央回望,見那巨樹亦是高高矗立,樹頭直插云霧之中,既壯觀又詭奇。
“巨樹是生長在水中的,現在這里卻一滴水都沒有,難道已經被云霧隔在天外了?”他困惑地自言自語。
他回想樹洞內的細密年輪,忽然醒覺:“一環年輪代表一年,逆時針穿越樹洞時,是否每下一層階梯,就等于是退回了一年的光陰?可惜我沒記住年輪的數量——”
驀地,一隊人由樹干頂上急速滑下,距離地面還有十幾米之時,一起張開雙臂雙腿,借助身上穿的黑色滑翔衣翩然落地。這群人一看就知道是訓練有素的殺手,甫一落地,立即警惕地反手拔刀,呈戰斗隊形散開。
在這群人之中,林軒看到了三張熟悉的面孔,有兩人分別是堂娜、田夢,另外一人則是他自己。
這種情景,就像他站在場外觀看電影拍攝過程一樣,而場內的那個“他”就是自己的替身,在替自己“演戲”。
看到他們,林軒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過去。
“我們提前到了。”那個“田夢”說。
“情報可靠嗎?”那個“堂娜”說。
“當然可靠,為了這個情報,‘天使芳鄰’在柏林、羅馬、伊斯坦布爾、大馬士革的四大聯絡站都被德國間諜連根拔起,至少七十五名華裔情報員遭了毒手。我們正是用這個巨大的犧牲拋出誘餌,讓納粹相信已經成功地殺人滅口,不再泄露元首的行蹤。如果不做這種犧牲,豈能騙得過老奸巨猾的情報頭子希姆萊?”那個“田夢”回答。
“你們中國人有句古話叫作‘一將成名萬骨枯’,果然沒有說錯。田將軍,你為了自己能夠快速晉升,簡直不顧下屬的死活,這種孤注一擲的瘋狂戰斗精神真是令我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以同僚的命做誘餌,我們蘇聯情報機關是絕對不會做的。”那個“堂娜”說。
“你們?”那個“田夢”冷笑,“你們當然不會做,也肯定做不了。否則的話,昔日德國機械化部隊閃擊斯大林格勒,幾乎要將整個蘇聯切成洋蔥丁——你們的情報人員在干什么?都躲在地窖里伴縮頭烏龜嗎?外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嗎?為了情報機關大面積失誤的事,斯大林元帥至少槍斃了四名克格勃高級軍官,是也不是?”
“噓——”那個“林軒”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兩個女孩子一起閉嘴。
“我們已經搶得先機,如果一切順利,再過四個小時,元首和他的近衛軍們就會到達這里,成為我們的盤中之餐。”那個“林軒”說。
“林將軍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連我們的最高統帥都是相當佩服的。”那個“堂娜”語出至誠地贊美。
“那還用說,我們的羅斯福總統、麥克阿瑟將軍、艾森豪威爾將軍對林將軍相當器重,一直都邀請林將軍在這場戰爭結束后去美國深造。”那個“田夢”也說。
那個“林軒”微笑起來:“你們回去,替我謝謝最高統帥的盛情和美意。我說過,我是中國人,血管里流淌著炎黃子孫的血液,終生不會為外國人效力,只為自己的祖國而戰。中、美、蘇三國結盟后,大家永遠都是共同進退的盟友,風險共擔,利益共享,這一點是永遠不會改變的。請告訴斯大林元帥和羅斯福總統,任何時候需要我的幫助,都可以直接聯絡我。我們的‘天使芳鄰’間諜組織是為二戰而建,但它在戰后也將一直存在,成為同盟國捍衛和平的倚天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