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軒忽然怔住,但隨即釋然:“那并沒有什么可奇怪的,當時峰頂只剩我們三人,你、我和魏先生。你墜崖,魏先生被擒,剩下的只有我。她叫我的名字,只不過是命令手下沖上山頂去圍剿我而已。”
田夢搖頭,林軒隨即醒悟:“不可能,因為我自始至終就沒見過他們。那么,她叫我的名字,是提醒手下馬上撤離,不要驚動了我?”
這次,田夢輕輕點頭:“正是。”
“除此之外呢?還有什么?”林軒問。
田夢咬著下唇,緩緩地搖頭:“這一遭死里逃生,能活著逃出雪山已經是萬幸了,已經顧不上許多。剛剛你看到的這隊人已經不是51地區的舊部,而是我靠著父親的關系重新招募了一批江湖人。你也知道,51地區最恨手下人叛逃,一旦抓到,就會被終身囚禁或是直接人間蒸發。在找不到真正的幕后黑手前,我必須躲著舊日的同事們,否則……”
林軒記得,當日發現直升機離去,他立即撥打田夢的電話,跟那個聲音與田夢相近的人通了短短的幾句話。
他預感到,那女人很清楚他跟田夢的關系。
“會是誰呢?當時她帶人強攻山頂的話,肯定能連我一起俘虜,但她卻沒有那么做,為什么?”林軒無法做出解釋。
田夢的電話驟然響起,她接起電話交談了幾句,立刻回身告訴林軒:“已經找到魏夫人,在維多利亞港口附近的十八號貨倉碼頭。我的人正在送她回來,但情況比我們想得更復雜,魏夫人并未因獲救而感到高興。”
林軒聽到這個消息,心情亦是喜憂參半,因為魏夫人是自愿跟刀手走的,目的是去跟魏先生會和。此刻獲救,與她的意愿恰好相反,等于是幫了一個大大的“倒忙”。當然,就算她甘愿自投虎口,進入魏先生的囚禁之地,也不一定能獲得自己想要的結果。所以說,目前大家都是摸著石頭過河,走一步看一步。
“等魏夫人到了再說吧。”林軒無奈地說。
“情況異常復雜,任何人再想單槍匹馬擊敗‘大帝’,已經絕無可能。”田夢極肯定地說,稍后又補充,“就算魏先生、魏夫人那樣的一代江湖大人物也很困難。”
林軒盯著田夢的眼睛,真的想從那雙秋水一樣的眸子里看穿她的內心。
身為一名超級間諜,田夢在入行之初一定受過難以想象的魔鬼訓練。正因如此,她的心已經有一半已經屬于魔鬼。
“你在看什么?”田夢在林軒的目光注視之下,臉上竟然出現了少有的少女般的羞澀。
“我在看——”林軒沉吟著,“51地區究竟改變了你多少?”
“很多,但也很少。”田夢微笑著回答,“因為我的心是不會改變的,最起碼對你的感情不會變。林軒,你相信不相信一見鐘情?”
面對美人的微笑,林軒的心想堅硬也硬不起來了。
“也許吧,有一半是相信的,另一半保持清醒。”林軒的回答模棱兩可。
田夢輕輕嘆氣:“我知道,你對堂娜,應該是一見鐘情。”
林軒無法回應,在心底自問:“是嗎?我對堂娜是一見鐘情嗎?”
在雄巴村的小診所,他第一次見到風塵仆仆趕來的堂娜,的確有心動的感覺,但那卻稱不上是一見鐘情。真正奠定了“動心”的一刻,是從錄像資料中看到堂娜縱身躍入鬼湖的一剎那。
毫無疑問,堂娜的果決、勇敢使他心生欽敬,不希望那樣一個美麗與勇武并存的俄羅斯女孩子就此消失于這個世界。正是這種種復雜情感,才融合成了一種深沉的愛戀。
“你不回答,就是默認了。”田夢的笑容有些凄涼。
“那些已經是過去式了,我的回憶在藏地已經斷章。”林軒回答。
堂娜已亡,往事不必再提,這就是林軒此刻的真實想法。
田夢點頭:“是啊,往事隨風,都是過去式了,我們還得往前看。”
林軒與田夢私密交談時,地下室內的審訊正在進行。所以,很快就有一份詳細的口供送到田夢這里來。
“刀手要將魏夫人送往北極圈,目的地是挪威超級種子庫。”最上面第一條訊息就讓林軒眼前豁然開朗。
“刀手供稱,‘大帝’是種子庫的承建商。”這是第二條。
“‘大帝’就是蔣錫礽,在雪山絕頂,正是他們襲擊了直升機,把魏先生帶走。”這是第三條。
“‘大帝’還綁架了霍家的當家人霍東國,霍東國是種子庫的投資者,并承擔了前期大量的測繪、定址工作。霍東國曾經告訴魏先生一些秘密勘探資料,包括種子庫建設過程中發生的種種怪事。‘大帝’為了封口,就把霍東國一起帶走了。‘大帝’幾次邀請魏先生去種子庫,但魏先生始終拒絕,這才有了本次綁架事件。”最后一條包含的內容很多,已經將大帝、魏先生、霍東國之間的關系從頭到尾全部厘清。
“我下去看看那個刀手?”林軒問。
這些資料不能聽刀手一面之詞,他想面見刀手,就其中的疑點再次詢問。
送口供過來的人滿臉為難:“這個……田將軍,嫌犯累了,再問恐怕也問不出什么東西了。”
林軒一聽就明白了,這批人一定是對刀手嚴刑逼供,將對方折磨得奄奄一息,不成人樣,所以不方便探望。他把這張紙拿近一點,甚至能聞見紙上的殘酷血腥味道。
“好吧。”林軒只好作罷。
“審訊這邊,可以收工了。”田夢做了個“終止”的手勢。
送口供的人心領神會,點頭而去。
“田夢,港島是個法治社會,人不能任意決定別人的生死。在港島的土地上,大家必須有所收斂才行。”林軒善意地出聲提醒。
田夢疲倦地笑起來:“林軒,關鍵時刻,要不得半點婦人之仁。這名刀手就像一只凍僵的蝎子,一旦緩醒過來,不知有多少人要倒霉。現在,我們對他進行人道毀滅,已經是最恰當不過的做法。我們都知道,‘大帝’麾下高手眾多,如果全部放出來,必將導致天下大亂。沒辦法,我們只能采取笨辦法,一個一個來,一個一個消滅,直到最后,百分之百消滅干凈。為了你我的安全,只能犧牲敵人陣營里這些披著人皮的惡魔了。”
林軒嘆了口氣,真的無語。
港島的確是法治社會,但警察的力量已經無法約束敵人的暴行,只能憑借地下力量以暴制暴,將“大帝”的鬼手一一斬斷。
凌晨四點鐘,護送魏夫人的車子停在魏府的院中。
林軒打開車門,親自攙扶魏夫人下車。
兩人目光相對,全都無語。
魏夫人臉上寫滿了疲倦,但眼神依舊頑強而冷靜,并不因這些小小的挫折而失去信心。
田夢走過來,向魏夫人鞠躬:“魏夫人受驚了,‘大帝’的黨羽已經被擒,口供也已經錄完,請您進客廳坐下來慢慢看。”
魏夫人上下打量了田夢兩眼,冷冷地問:“51地區的朋友?”
田夢微笑:“夫人好眼力。”
魏夫人冷笑:“只要是從那地方出來的人,身上都沾著外星人的氣味,恰好我對這種氣味非常敏感。你應該知道,我們夫婦最討厭跟51地區的人合作,希望大家都能各自體諒,以后不要靠得太近,免得彼此難受。”
田夢得體地微笑著后退:“是,夫人教訓得對,我會注意的。”
魏夫人一個人走進客廳,把林軒和田夢扔在院子里。
魏氏夫婦與51地區的過節全球皆知,但這一次田夢同樣是受害者,受到這種冷遇令林軒心里也甚是不安。
“抱歉,我等一下會跟魏夫人解釋你的困境。”林軒低聲說。
田夢搖頭:“無須解釋,先做正事。你陪魏夫人上樓,跟蔣錫礽聯絡,看對方有什么想法再說。記住,無論對方提什么要求,都先答應下來。”
林軒正有此意,只是不忍心看魏夫人掃田夢的面子,所以才會留下來安慰她。
“好。”林軒立刻走向客廳。
“喂——”田夢在林軒身后叫,“謝謝你照顧我的感受,以后必有還報。”
林軒忍不住苦笑,他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田夢的感情,因為兩個人都明白,他的心還系在堂娜身上,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收回來。
魏夫人站在沙盤前,閉著雙眼,雙掌合十。
那沙盤已經更換,仍然是之前那塊全球沙盤。
林軒無聲地站在旁邊,安靜地等待著。
“諸葛孔明八陣圖”相當玄妙,他相信魏夫人正在使用秘術與魏先生做心靈的溝通,以確定對方的位置。
刀手的供詞讓林軒感到震驚,近年來世界末日之說此起彼伏,所以全球興起了“冰凍種子”和“冰凍人體”的熱潮,認為“冷凍”是唯一能抵御地球末日浩劫的方法,挪威“超級種子庫”項目亦寄托了人類極大的希望。
如果像蔣錫礽那樣的狂徒在幕后操控種子庫的建設工作,不知會留下多少隱患。最起碼,他的注意力已經盯在那道神秘的冰墻上,而不是全人類的前途和福祉。
“冰墻后面有什么?霍東國告訴了魏先生什么——不,之前蔣錫礽也造訪過魏府,又告訴魏先生什么?那個沒播完的錄音帶里還有什么……”
林軒剛剛想到錄音帶,魏夫人已經睜開了眼睛。
“小林,我跟你存在同樣的困惑,但錄音帶里剩下的部分相當晦澀,是用另一種語言記錄的,我試過很多次,仍然無法翻譯。”她說。
“魏夫人,您能讀到我的思想?”林軒苦笑。
魏夫人點頭:“只能夠讀到一小部分,當我們考慮同樣的問題時,就等于是兩種震動頻率相同的波紋能夠瞬間融合一樣。”
“夫人,我聽過三樓的部分錄音,跟刀手的供詞兩相印證,似乎明白了一些事——”
林軒向樓上一指,兩人心靈相通,立刻一同向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