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季云心里百感交雜。
聽聞了夏雪等人的種種惡行,他如此理智的人,竟漸漸認同起唐少楓的做法。
捫心自問,如果他也遭遇了如唐少楓那般的磨難,蛻變起來,會否更徹底?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作為對方的好兄弟,他不想再看到唐少楓經受一絲打擊。
是故,在高漸和唐少楓之間,他的天枰,已逐漸向后者傾斜。
為摯愛做好事何其簡單,但要放下底線,去做一件會被世人詬病的“壞”事,那才是毫無保留的付出。
因此,季云更加一個頭兩個大,他該怎么勸服耿直的高漸放手,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
到家以后,他思來想去,還是給高漸打去了電話。
“小漸,你在家嗎?”
“沒有,但我正在回家的路上呢。夏婉一個人在公寓,我不放心。”
察覺到高漸一說起夏婉,聲音都變得靈動悅耳,季云輕蹙眉頭,假作不經意的問:“哦,那夏婉的情況怎么樣?記憶有恢復嗎?”
電話那頭一陣靜默,許是高漸太排斥讓夏婉想起關于唐少楓的一切,便不太愿意回答這個問題。
心細如絲,季云體諒高漸的心情,便不想追問太多,免得造成反效果。
“小漸,我沒別的意思,就是順嘴問一句夏婉有沒有好點。”
“嗯,知道了表哥,我會照顧好夏婉的,你放心吧。”
見高漸開始搪塞,季云憂從中來,暗道對方又一次完全陷進去了。
還想再說些什么,可他還來不及開口,就聽到高漸敷衍道:“表哥我已經到家了,沒什么事我就先掛了,再見。”
“等等小漸……”話才說了一半,電話已被高漸掛斷,季云頗為無奈,目光茫然又郁悶。
另一邊,高漸坐在駕駛室里,半天沒有走出來。
他呆呆的握著手機,無精打采,面色迷惘。
猜測著季云打來這通電話的用意,高漸心中更加不安。
他怕自己的表哥向唐少楓透露夏婉的消息,那他暫時擁有的美好,就再不能繼續下去了。
“表哥,對不起,我只想自私這一回。”喃喃自語罷了,高漸換上多云轉晴的笑臉。
神采奕奕的他,和剛剛緊張憂慮的他,判若兩人。
手提夏婉愛吃的水果,他步伐輕快的走進家里。
瞧著夏婉眼神苦惱的靜坐在餐桌前,高漸正想開口詢問,便留意到桌上的不一樣——
幾盤精致的小菜整齊的羅列著,糖醋排骨、油燜大蝦,紅燒茄子,每一樣都是合他口味的菜,且是夏婉沒有失憶前,專門為他照著菜譜學的。
眸色欣喜,可又很快變得黯淡,高漸明白此刻的自己有多矛盾,表情又有多別扭。
患得患失的他,既高興夏婉能想起過去,又害怕夏婉想起過去。于是,被這種復雜而踟躕的心理掌控著,他竟不敢開口探究。
“高漸,我以前就會做菜嗎?”眼睛一眨一眨的望著高漸,夏婉的臉蛋,純澈的像個不經世事的孩童。
抿唇一笑,高漸拂去心頭的顧慮,“對!這幾個菜,都是你以前幫我做過的。”
“真的嗎?”夏婉嘴角微翹,像是總算解開了心里的謎題。
重重點頭,只要看到夏婉開心,高漸就感到滿足。
“我就說嘛!我在小漁村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烹飪天賦并不高,但今天無意間發現你冰箱里有這些食材,我居然下意識的就給做出來了!高漸,你說這是不是代表,我很快就能想起過去了?”
笑容一滯,高漸目露苦澀和不舍。
不忍心抹除夏婉的希望和期待,即使他非常不愿意對方恢復記憶,也極力配合道:“嗯!所以你更要謹遵醫囑,乖乖吃藥,這樣才好的更快些!”
興高采烈的夏婉,笑彎了眼,且一個勁搗頭說:“嗯嗯!我一定會加油的!不然,就白白辜負你對我的好了!”
心思純凈又簡單的夏婉,說出的這句話并無其他深意。
她只覺得,自己有幸被高漸遇到,對方愿意陪她看病,收留她,照顧她,確實是莫大的恩情。
因此,她就想盡早好起來,不再繼續拖累高漸。
當然,高漸也明白夏婉的感激有多純粹,畢竟,對方心里一直住著一個不可取代的唐少楓。
莞爾一笑,他目光溫潤的答道:“傻瓜,我說了多少次了,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被高漸滾燙的視線弄得臉蛋泛紅,夏婉不適應的別開臉,只感覺此時的氣氛怪怪的。
“吃飯吧。”及時結束話題,高漸不想讓夏婉尷尬或難堪。時間還很長,他可以慢慢來,不急在一朝一夕……
時間一天天過去,夏婉懷揣著一種總有一天可以想起一切的愿景,安安穩穩的在樂港生活著。
可隨著和高漸相處日深,她便發現,對方很忙,且不經常回家。
于是,常常獨自悶在屋內,她倍感寂寞和無聊。
這天,她倚在陽臺看著小區里嬉戲打鬧的孩子,便不由自主的想起在小漁村的日子。
那里的生活雖然不富足,可所有人都相親相愛,熱情親切。
惆悵的情緒襲上心頭,夏婉更感到孤寂,便忍不住撥打了高漸的手機號。
“夏婉,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聽到高漸如此緊張,夏婉不自在的咬咬唇,像做錯事一般急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我就想問問你什么時候回來。”
“對不起,今天可能會晚,一個人在家悶得話,帶上手機出去走走,我房間的床頭柜有現金,想買什么不要委屈自己。還有最重要的,遇到突發情況一定要聯系我!”
聽到高漸事無巨細的叮囑,夏婉鼻頭發酸,不免動容,“高漸,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啊?”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愉悅的笑聲,接著才是高漸輕松的調侃,“我對你差的話,你還愿意留在這里嗎?”
“嘻嘻,也對哦!”
“我得掛電話了,盡量早點回來,照顧好自己!”
夏婉連連點頭,再一次被高漸的真摯所打動。
不想一直被郁郁寡歡的情緒給影響,她拿上門卡和手機,面容恬靜的出門了。
沿街漫步,被一個賣風鈴的小攤吸引了視線,夏婉便忍不住流連駐足。
可由于不愿虧欠高漸太多,她并未取走對方臥室里的現金,便只能過過眼癮。
但那串藍色貝殼所制成的風鈴著實是她心頭所好,她好幾次想伸手觸摸,卻又怕攤販嫌棄。
“夏婉?”
好聽的男聲傳進耳里,夏婉一臉詫異的回過頭,瞧著對方是個氣宇不凡、長相俊逸的男人,她便狐疑挑眉,“你是?”
皺皺眉,蕭慕庭盯著夏婉看了好一會兒,見對方不似在開玩笑,眸底也沒有排斥的情緒,就目光迷惑的反問道:“你不認得我?”
“呃……我該認得你嗎?”夏婉一臉茫然,和蕭慕庭的對話聽得人云里霧里。
眉宇間的溝壑更深,蕭慕庭目光灼灼的確認道:“你真的不認識我了?”
無奈嘆氣,夏婉聳聳肩,“對不起啊,我因為一些意外想不起一些事了,所以你不要見怪,我是真的記不起你是誰。”
聽夏婉的語氣率真又無助,蕭慕庭眸色晦暗,立在原地良久都不作聲。
瞧著對方突然不說話了,夏婉微微擰眉,“那個,先生,我們以前應該只是泛泛之交吧?一看你貴氣十足,就不像是我能打交道的人。如有得罪,你別介意。”
輕笑出聲,蕭慕庭眼神深邃,面上帶著若隱若現的留戀,“泛泛之交?”
不知蕭慕庭是在反問還是在自言自語,夏婉總感覺對方很奇怪。
“對了先生,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告訴我你叫什么嗎?沒準兒我還有印象呢!”
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深,蕭慕庭的眼角都含滿了笑意,“好啊,我叫蕭慕庭,你可有印象?”
撓撓頭,夏婉無措又煩惱的模樣,實在令人心生憐愛。
“蕭慕庭?”
“對。”蕭慕庭微微頷首,眼中波光瀲滟。
絞著手指,夏婉急得要死,可就是對這個名字沒有絲毫反應。
瞅著夏婉窘迫又無助的模樣,蕭慕庭眉頭一蹙,心疼的寬慰道:“沒關系,想不起來就不要硬想了。但有一點我要更正,我們并不是泛泛之交。”
“這樣啊?那我就更不好意思了!真的對不起,都怪我的腦袋不爭氣!”
望著失去記憶的夏婉,蕭慕庭的心情五味雜陳。
他既覺得難以置信,又覺得這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甚至于,他恍然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初見對方的歲月。
那時的夏婉,就是如此稚氣、單純。
后來,對方就慢慢變了,其它的差別倒不大,最緊要的是,對方變得不再愛他了。
發覺蕭慕庭不知因何有些出神,夏婉便伸出白皙的手掌在對方眼前晃了晃,“嘿!不對,蕭慕庭,你在想什么呢,想的那么認真!”
淺淺一笑,蕭慕庭不語,只是看夏婉的眼神愈發迷離深沉。
“剛剛我瞧見你一直在看那串藍色的風鈴,很喜歡嗎?”
聞言,夏婉臉蛋一紅,局促的垂下頭。
“老板,這串風鈴我要了,幫我包好送給這位小姐。”
急忙擺手,夏婉不想輕易接受對方的饋贈,畢竟,于她而言,蕭慕庭還不算熟悉,就算過去相識,如今也只是個生人。
“即便是你以為的泛泛之交,送個小禮物也不過分吧?”猜到夏婉要拒絕,蕭慕庭柔聲打趣。
無法再推脫,夏婉只能厚著臉皮收下,佩服蕭慕庭腦筋機靈的她,又忍不住默默吐槽對方奇怪。
明明是舊日相識,卻不肯告訴她兩人之前到底是什么關系,只一味的賣關子。
“我還有應酬在身,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用了不用了,我家就在附近!”
家?暗暗在心里疑問出聲,蕭慕庭迷惑不解:夏婉的家,不該在鎮江嗎?怎么跑到樂港來了,最關鍵的是,唐少楓為何不在對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