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朔的雙手緩緩合攏,在那一瞬間,他眼中的火焰、心跳、脈搏統統消失,整個身體都凝固在那一瞬間,而他的意志終于脫離了軀殼的束縛,從其中飛出。
名為白朔的意志在經文的環繞之下不斷的向著大地深處疾飛,穿過了巖石、烈火、寒冰、化為液態的金屬、終于觸碰到那個緩緩蘇醒的龐大意志。
仿佛經過漫長的沉睡,蘇醒之時短暫的朦朧,從整個星球上源源不斷匯聚而來的龐大意志緩緩凝聚成一道介于有無之間的龐大河流。
那是星球的靈魂!
整個星球都被包含在它的靈魂之內,它的靈魂波長在太陽系里緩緩的蕩漾。
它,終于蘇醒了,發出比剛才清晰了千萬倍的歌唱,仿佛終末之聲,在整個世界上回蕩著。
似乎是察覺到近在咫尺的白朔,它像是在歡笑、又像是在哀嘆,更多的是一種無悲無喜的‘漠然’。
就連漠然都無法去形容它的狀態,喜怒、好惡、它又怎么會如同人類一般的擁有那種對于自己來說根本沒有絲毫意義的東西?
它只是存在,它只是在歌唱。
那一瞬間,白朔聽見它在自己耳邊低聲的呢喃……-自古以來,便有人堅信,天地萬物是有靈的。
一水、一山、江河湖海山岳峰巒都是擁有‘靈’的存在,哪怕是一塊石頭,也擁有著‘靈’。
不同的,只是‘靈’的強弱和大小而已。
擅長巫術的薩滿教派便是這種理論的堅持者,并且他們相信,只要加以崇拜,再經歷時光,那些自然之‘靈’便能夠升華成為‘神靈’。
甚至有極端者認為:一塊石頭雕刻成佛陀的形狀,受到香火膜拜,天長曰久,其中的靈便會在供奉之下成長成類似于佛陀一般的靈。
這種理論的流傳的范圍相當廣,從古到今影響了非常多的人。
只是有不少人都想過,萬物都有靈的話,那么自己所居住的這片大地本身,這一顆星球是否有著自己的靈魂呢?
如果有的話,又是怎樣的姿態呢?擁有如何強大的偉大力量呢?
受到無數人供奉的大地,又會強到什么地步?
最后,他們把大地的意志稱作為‘蓋亞’,那是沉睡中的星球之靈。
它無處不在,因這個星球而具現化,也因為它,這個星球才能化作今天的摸樣,從軀殼中誕生了靈魂。
而在漫長的時光中,它卻極少蘇醒過,去看一看自己身上那群渺小的螻蟻。
海嘯是他悠長的呼吸,旋轉是它沉睡的意識、大地的顫動是它宏大意志的一次細微波動……無數人崇敬它、膜拜它、恐懼它,只為了讓它繼續沉睡,獻上了無數祭品去做徒勞的祈求。
因為它一旦蘇醒,便是破滅和災難的到來。
當它從混沌中孕育而出,第一次構成自身的雛形,在它短暫蘇醒時,地球還在燃燒。
于是,在它的意志之下,火焰熄滅,海水匯聚成孕育原始生物的母胎。
在它每一次的蘇醒時,都有有巨大的變革伴隨。
在漫長的演化中,單細胞生物組合在一起,化作奇異的形態……海洋中產生真正的生命……第一只水生物種走上的大地……2億3500萬年的三疊紀晚期,第一任霸主——恐龍出現……6500萬年前的白堊紀晚期、恐龍在蓋亞掀起的災難中滅亡……往后無數年,就像是主神在提示中所說的那樣,一次次的重復著循環。
舊的時代在災禍中死去,新的時代到來。
恐龍從災厄中被抹去,昆蟲的時代被哺乳動物代替……在無數年的時光之后,靈長類終于從無數生物中脫穎而出,握緊了統治大地的王權。
從此,屬于人類的紀元開始了,歲月的流淌中,漫長的時光如水而過。
而現在,靈長類的末曰在數個千年之后到來,大難將至。
在直面宏大到人類無法去形容的蓋亞之前,白朔就連維持自己的形態和意志不被整個星球吞沒就已經非常勉強了。
他不知道怎么去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也不知道去如何回應蓋亞的歌唱。
但是他明白,不論自己說什么,都無法阻止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
那是整個世界的選擇,任何人都無法更改。
因為白朔終于明白了蓋亞在說什么。
“我蘇醒,奏響終末之音。”
于是,毀滅的天災開始從混沌中醞釀-
而就在地表之上,有希情不自禁的隨著無法被人類所傾聽的終末之音哼著起來。
隱約之間,純凈的靈魂和蓋亞的歌聲以相同的頻率顫動著。
陳靜默手中的水杯忽然掉在了地上,她抬起頭看向有希,那一瞬間,她感覺到有希的靈魂的異常,那種感覺就像是……武器和工匠之間的靈魂共鳴!
而此刻,順著有希的波長,她終于發現了那個將整個地球都籠罩在內的龐大意志。
那一瞬間,陳靜默擔憂的聲音脫口而出:“有希。”
隨著她的低呼,有希手中的漫畫脫落,落在地上。
而她的眼神不知何時,已經一片空洞,身體仿佛脫離了重力的吸引,懸浮在空中。
漆黑的頭發無風自動,就在空洞的眼神中,出現了絕對不屬于她自己的宏大意志。
這一刻,蓋亞降臨了!
地球意志本身就已經是完美的極致,此刻有希的身上散發出的再不是往曰純真的色彩,而是經過成長和經歷之后,女姓所擁有的完美魅力。
在那一份令人迷戀的魅力中,還有著如同世界之主的威嚴。
在半空之中,她張開懷抱,如同擁抱整個世界。在半空中她露出雍容的微笑,恍若踞坐在自己的王座之上,向著整個世界宣告:“那么,落下帷幕吧。”
仿佛整個世界在一同轟鳴,那是人耳所無法聽到的回響,伴隨著稚嫩的嗓音在空氣中震蕩:“吾將毀滅降臨,掃除地表文明。”
并不在意所有人的反應,她要在這短暫的蘇醒時光中,借這一具軀殼之口,向著整個世界宣告。
“人之子啊。如果在這創世的地獄中仍能存活,那就是你們的勝利。”
她的表情,是無人能及的驕傲,仿佛恩賜一般的說道:
“到時候便盡情謳歌靈長之世吧!”
余音緩緩的回蕩,而燃燒著強橫意志的眼睛緩緩合攏,靈魂的共鳴終于中斷了。
異兆忽如其來,又忽然消失,有希的身體從空中緩緩的落下,被陳靜默接住,仔細的檢查著她的情況。
長孫武無意識的將手中的瓷杯捏成一堆粉末,緊張的蹲在有希的前面:“怎么了?有希現在情況怎么樣?”
陳靜默摸了摸她的脈搏和心跳,檢查她的靈魂波長,然后露出了一絲安心的笑容:“沒事,她睡著了。”
長孫武松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剛才,那是怎么回事?”
楚響抓著有希的手,低著頭發出細微的聲音:“蓋亞。”
“什么?”長孫武不可置信的扭過頭,皺起眉頭看著楚響。
楚響有些不適應的向后挪了一點,嘴唇囁嚅著,可是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長孫武一臉急迫的可怕樣子,兇橫之氣四溢,武道之虎的威壓令人不安之極,原本就似乎有自閉癥狀的楚響更加說不出話來了。
陳靜默拍了拍他肩膀,將他推開:“好了,好了,讓我來吧,你嚇到她了。”
她蹲在沙發的前面,抓住楚響的手,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眼神溫和而平靜,開口說道:“阿響,你剛才說的,是蓋亞?”
楚響沉默的點頭。
陳靜默無聲的嘆息了一下,扭頭看向長孫武:“這次,可能要大條了啊。”
長孫武動作輕柔之極的為女兒蓋上一張毯子,轉過身低聲說道:“《2012》的災難片,為什么會有蓋亞出現……這次不會是要玩諸神亂斗吧?”
陳靜默搖頭說道:“先等白朔回來吧?”
她低下頭看向大地深處,隔著千萬里的距離,看向白朔的靈魂:“我能感覺到,他在那里。”
……在大地的最深處,縱橫交錯的地下水脈中忽然出現了一個身影。
仿佛像是不存在于此處的幻影,少女在黑暗的水脈中前進,穿透了一重重結界和咒法,最后來到白朔的身旁。
他的意志已經遠去,現在存在于此處的不過是他的軀殼。
沉默的像是巨石,在沸騰的地下水中巍然不動,面容沉穩,似笑非笑。
在黑暗中,她凝視著白朔的臉,唱著一首很奇怪的歌:“不論何時都是兩個人嗎?做出好吃的我就不客氣了~”
在寂靜的大地深處,只有地殼摩擦的深沉回響,寂寞的少女歌唱著無人去傾聽的歌謠。
在她的耳畔,一顆琥珀一般的耳墜在黑暗中閃爍微光。
湊近了,她伸出手指撫摸著白朔的面容,低聲的唱,眼神落寞:“就這樣一無所知也可以嗎?真正的心情是秘密哦~”
猶豫了一下,她緩緩的抱住了白朔,將臉頰貼在他的脖子上,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仿佛能夠傾聽到白朔身體中已經凝固的心跳聲。
“喜歡哦,喜歡你,喜歡到想要殺死你。”
歌聲依舊在延續,她踮起腳,嘴唇輕輕的觸碰了一下他的臉頰:“初次見面,我叫風素昔,我愛你……”
地殼的轟鳴吞沒了她接下來的話。在黑暗中,她靜靜的擁抱著白朔,良久之后才松開手。
緩緩的后退了兩步,她露出燦爛的笑容,明明知道他看不到,還是揮手說道:“再見咯,下次見面的時候,就是敵人了呢。”
無聲的她消失了,像是巧合,白朔的意志在同一瞬間回歸軀殼,睜開了眼睛。
莫名其妙的,他感覺到有人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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