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一覺什么都過去了,天亮又是新的一天,生活重新進入另一篇。
剛到小舟家,星遙明顯感覺到他家氣氛不對,那小子一言不發,眼睛直直地發木,拎了書包就直接上樓,什么都不管不顧,好像他在一個只有自己的世界里,孫奶奶說什么都不搭理。
吃飯,也只有星遙一個人吃完了碗里的面,沒有進行平時兩人之間的比賽,他始終沒有動筷子,星遙和他說些什么,試圖讓他情緒好些,他也一聲不吭。
對于不被搭理,她心里有些不舒服,等到孫奶奶來收碗筷的時候,看到他碗里沒有動的面,和小孫子講起話,他依舊不說話。
星遙不喜歡人群中一種冷漠的沉寂,她不能接受明明單獨兩個人在一起,一個人在說著,另一個人不回答的靜默狀況。難道星遙很想說話?不是,她只是一直覺得,明明兩個人在同一個時間點里同一個地點內單獨相處,卻把對方當作不存在一樣,這是不禮貌的,她不喜歡人與人在一起時冷漠的感覺。
然而,不管和誰在一起,為什么采取行動打破清寂氣氛的只有她,還是說,這樣去看待這個問題的只有她一個人。總希望,有的時候,別人可以打破這種死寂,潛意識中她也會遏制自己的這種想法,這或許是集合在她身上的矛盾。
沈星遙一個勁地寬慰自己:因為你善良,你敏感,而別人不是你。再說,遵循自己內心才是最重要的,別人是別人,是自己永遠無法完全理解的其他個體,只求問心無愧就好了。
怎樣明理事理,面對事實她還是會在那樣的瞬間里感覺很難過,人誰沒有點委屈。
何況,這時候的小舟是在有氣的情緒狀態中,她會覺得是不是自己也沉默著,好像自己沒有人情味一樣,不像個大人一樣,太過小氣,應該以一個成人對待孩子的方式去處理。
小舟與自己奶奶仍然一直死僵下去,結果就是孫奶奶再度說出了傷孩子心的話,小舟又開始了他的號啕大哭,這是星遙第二次聽到他的哭聲。
剛帶小舟沒幾天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有種被欺騙的感覺。孫爺爺在星遙做家教前,商量價格時間安排一類事情時,他老人家提出要在假期結束前孩子成績全部提高到90分的要求,當時她是自信滿滿的。鑒于問起過孫爺爺小舟在學校一貫所考分數,孫爺爺報給星遙的是經常性70分,這個孩子只是做題慢的問題。
這是一個謊言,很大的謊言,真實的情況-小舟期末成績都處于及格線很以后。再加之,這個小孩子存在很嚴重的學習問題-身在此,心不在此。眼睛凝然不動的時候,星遙知道他又走神了。
他也許和星遙一樣,會在很多時間里不經意走進自己的心理陰天,在那個角落里落寞。星遙懂得那種感覺,她知道這個孩子內心里的脆弱與孤單,她明白這個孩子發呆的時候只是為了不去想起,木木然。
這樣下去,怎么可能提高到孫爺爺所要求的成績?沈星遙也會害怕了,又是情感面對利益的沖突。生活始終繞不開這個問題,星遙要懂事,不從家里拿錢,不愿意媽媽那么辛勞的背影總讓自己的世界下起雨。
要自己供養自己,要賺錢,總希望自己可以強大到能讓媽媽再也不辛勞,她總想起媽媽瘦弱的身影,想起媽媽身上所有的苦難。
眼前,她真得心疼這個孩子,想在這個孩子孤單的世界里靜靜聽他講,喜歡孩子那么真誠望著自己的眼睛,喜歡孩子憨憨地依賴自己的感覺。
對那個孩子知識傳導很失敗的一個早上,終于下定決心不敢繼續帶下去了,成績如果上不去,他們不支付工資給自己怎么辦?
引起一系列的連鎖反應。沒有料到這是一場軒然大波的掀起,原來之前沒有人愿意來他家教小舟,恰巧星遙還對這個孩子這么關心,在這家人心里埋下了很大希望。孫爺爺、孫奶奶生氣了,既生孫子的氣:“他太不爭氣,已經無藥可救了”,大聲斥責,動手打起小舟。也生星遙的氣:“說不干就不干了,之前話還說得那么好聽。”
尤其,孫奶奶的神情變化讓星遙發自心底的不舒服,她也很委屈。
隨后,星遙聽到了小舟撕心裂肺的號哭,這哭聲揪著她的心疼,又聽到記憶中自己曾經也是這樣在家里無助又倔強的哭聲。
孫奶奶一遍遍講起自己養活他的不容易,那許多的艱辛,那是質問還是別的什么的言語?就像多年前星遙聽到媽媽的話,這在小舟的心里也應該是自己曾經有過一樣的傷心吧。
其實,所有的事情,我們都懂得。可是,大人們,你們可不可以不要去說,你們又可曾知道我們的世界,我們其實一直都知道你們的不容易。你們知不知道,我們還只是孩子,對于生活帶來的巨大沖擊,我們的世界被撞破的角落一直有水涌進來,淹沒了我們。
你們難得走進我們心里,你們總以為我們不聽話,不學好,不能撫慰你們受傷的心靈。多少次在我們的世界里,為你們落淚,只是這應該不只是一個有關于學習或者任性的問題。最可怕的就是,每當吵起來,你們說的那些有關于“你們多么辛苦地養活我們,而我們是多么沒有良心”一類的話,不在一個孩子可承受的范圍內。你們不知道,每一次這樣的句子都會深深刺痛我們的心。
星遙理解小舟的號啕,她的世界也在下雨了。星遙用小舟“上課不專心的現象、之前他們隱瞞的真相、日后會有的糾紛”來回答兩位老人家的質疑。第一點更點燃了他們對小舟的責罵,也成為了喚起他們對小舟失望的最有力點,他們永遠不明白小舟走神的時候是怎樣的陰天。他更加痛心的哭泣,星遙覺得是自己對不起這孩子,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不可能在他家繼續下去了。
對于工資的擔憂,也觸動到自己內心最細的神經,星遙的眼淚不停地滾落出來。
話說了很多,他們始終不肯放她走,包括小舟在內,只是不再限制一定要提高到90分的要求。她最害怕的是和小孩子之間因為此事有了隔膜,貌合神離的感覺是星遙最害怕出現的一種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