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二少爺遞信進來了。”
念語急急接過一看,面露驚訝之色:“我,我竟沒有想到是她”說罷,過了會又搖頭苦笑,“也算在情理之中吧。”
將信湊近燭火,看著它一點一點化爲(wèi)灰燼,對月柔道:“明日請樑太醫(yī)過來一趟。”而後又修書一封,叫月柔遞出宮去。
數(shù)日之後,小順子來報:“皇上今日換了人,沒歇在淑妃娘娘那兒了,召的是黛嬪娘娘,黛嬪娘娘現(xiàn)在正往乾清宮去呢。”
念語正梳髮的手一滯,問道:“你在乾清宮那兒可有信得過的人”
“奴才有個發(fā)小兒,在皇上跟前伺候,做的是掌燈的活
“那好,你替我去探探消息,不可露了行跡。”
小順子應(yīng)命退下。
過了一會又來報:“主子,皇上屏退了所有人,單留了一個周公公,奴才著實打聽不到什麼。”
“你們?nèi)枷氯グ桑舴怯袀鳎坏秒S意上前,否則,宮規(guī)伺候。”周德福厲色對宮外的一衆(zhòng)太監(jiān)侍女道。
待他再入乾清宮後地寢宮時。只見柳絮已跌坐在地上。淚如雨下。楚澈也不扶她。見周德福進來了。道:“將那些朕批過地卷子呈上來。”
柳絮顫著手接過卷子。一份是舉子在考場上所做地答卷。還有一份是經(jīng)謄抄之後地卷子。可這兩份卷子。除了姓名籍貫相同之外。內(nèi)容卻是全然不同。粗略一看。便可看出。經(jīng)謄抄之後地卷子明顯要好於舉子所做地答卷。
而柳絮地父親此次正是負責(zé)將考生地卷子謄抄地主官。
“再拿另一份卷子給她看。”
而另一份。是上京某位士子地答卷。與謄抄之後地卷子一模一樣。
“你爹做了什麼。你該明白了吧”
柳絮臉色煞白,兩行清淚無聲而下:“爹爹犯下如此大錯,妾不敢替爹求情。”
“那薇茗之事,你又作何解釋”
楚澈忽然轉(zhuǎn)了話頭。柳絮不免驚訝:“薇茗”
楚澈冷哼一聲:“帶她上來”
幾名侍從將綁縛了雙手的薇茗帶了上來,薇茗已是哭得雙眼通紅:“主子,薇茗一時衝動,犯了大錯,連累了主子”說著。膝行幾步,跪倒在楚澈面前,苦苦哀求道:“奴婢聽信他人讒言,被迷了心竅,此事是奴婢一人犯下,主子被矇在鼓裡,請皇上不要錯怪主子”
柳絮大驚。楚澈見柳絮依舊一臉懵懂,怒意更甚。喝道:“將東西都呈上來了”
侍從立即捧上一些金銀玉石等物。柳絮隨意翻看幾樣,皆是宮中之物。其中象牙骨扇,白玉荷花掛墜。黃玉手鐲等還是御賜之物,柳絮不可置信地看著薇茗:“你你竟然偷盜宮中之物薇茗。可是我待薄你了”
“恐怕還不只是盜賣宮中之物這樣簡單。”楚澈眸中閃過一絲凌厲之色。
“奴奴婢,是替表少爺買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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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茗你你”柳絮不由氣結(jié),“這些旁門歪道你是從哪裡學(xué)來地”
“奴婢那日去內(nèi)務(wù)府領(lǐng)這個月的綢緞,行走間聽到聽到有個宮女說,說她哥哥前幾年也是中了舉,她她偷偷拿了宮中之物出去,換了上百兩的銀子,捐了個官兒”
“啪”柳絮一巴掌打斷了薇茗,“你怎麼這麼糊塗”她不知道後面是否還有隱情,但是如今父親身犯國法,能否保命還是未知,薇茗又扯出這樁事來,她心中不由悲慼,果真是天要亡我柳絮嗎
薇茗也被這一巴掌打的回過神來,拼命磕頭道:“皇上,此事真地與主子無關(guān),皇上要罰就罰奴婢一人好了,千萬不要罰主子”
“罰”楚澈看也不看薇茗,冷冷掃過柳絮,“來人,將薇茗送交大理寺,待畫押認罪之後,即刻斬首,不得有誤”
“皇上此事是妾管教不力,若要罰,便連妾也一起罰了吧薇茗入宮時日尚短,還請皇上饒她一命”
“饒”楚澈不由冷笑,“她犯下此等死罪,沒有株連碧霄宮內(nèi)衆(zhòng)人,已是朕網(wǎng)開一面,不願牽連無辜,你還待怎樣”
“主子,奴婢犯了死罪,您不必再爲(wèi)奴婢求情了,還請主子好好照顧自己。”薇茗深深磕了一個頭,侍衛(wèi)便要押著她下去了。
柳絮想起念語那日爲(wèi)月柔求情,頗覺不甘,眼眸未轉(zhuǎn),卻瞥見了書案青花美女瓶中那一株芍藥,再顧不得許多,箭步上前,取了芍藥在手中,淚光盈盈問道:“皇上可還記得上京顧盼亭旁的那一株芍藥”
楚澈見柳絮持花而立,不由呆住。
“芍藥,味苦、酸,氣平、微寒,可升可降,陰中之陽,有小毒。”柳絮緩緩吟道。
楚澈此刻才醒悟過來,不可置信地看著柳絮:“江蘺”
“皇上那日問妾之名,妾雖年幼,卻也知女兒家的閨名是不可輕易讓人知曉的,因瞧著亭旁芍藥開得正好,信口將芍藥別名告訴了黃上”柳絮低頭幽幽道,復(fù)又擡頭,悲傷道:“卻不知一語成讖,江蘺,將離,妾卻是將要與皇上分離。”
“大周律例,妾的父親犯了死罪,妾是要送入慈雲(yún)庵帶發(fā)出家地,既如此,還請皇上看在與妾曾有一面之緣的份上,饒薇茗一命,伴妾同去慈雲(yún)庵。”
楚澈卻似未曾聽見。怔怔看著柳絮出了神。
天昭五十四年,年方八歲的柳絮與父親一同入京,爲(wèi)彼時地太醫(yī)院正葉懷青賀壽。這葉懷青與柳絮之父出自同門,承的是妙手杏林葉隨之之學(xué)。
這一日,柳絮見父親正在前廳與葉懷青聊那鍼灸之道,不覺有些無趣,瞅了個空子,央著嬤嬤帶她出去玩。嬤嬤被磨不過,便將她帶出了門。
二人行走間,便見前面有一處人羣團團圍著,似在看什麼熱鬧。彼時柳絮小孩心性,仗著自己身小靈活之便,擠進了人羣,卻一個產(chǎn)婦倒在地上,地上羊水夾雜著鮮血。看樣子,是臨盆了。
只是這周圍之人卻是無人通那接生之術(shù),雖說已有人奔去叫那穩(wěn)婆,但是看那情形,怕是來不及了,若是再不接生,恐怕是要一屍兩命了。
柳絮見那產(chǎn)婦苦苦呻吟。不免起了惻隱之心,想要施救。卻又覺得不妥,雖師公也教過她那十產(chǎn)論。婦人方之書,但畢竟她此刻不過是個八歲的小孩兒。也未曾有過實踐,再者。她家風(fēng)甚嚴,此事若是傳了出去,於她閨名亦是有損,因此一時也不敢上前去救那產(chǎn)婦。
那產(chǎn)婦卻感覺到了柳絮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這位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吧,我死不足惜,只是可惜可惜對不住我那相公”此刻,她已是面如金色。
柳絮心知不能再等了,再顧不得許多,上前替產(chǎn)婦診起了脈,正要讓產(chǎn)婦擡起膝蓋時,卻犯了難,此處是大街,周圍擠滿了人,她若此刻除了產(chǎn)婦地孺裙,怕是產(chǎn)婦與胎兒平安之後,這產(chǎn)婦也擋不了那三姑六婆的流言之苦,正在她心焦時,卻見一個少年不知從何處尋來許多綢傘,一一打開放在產(chǎn)婦周圍,擋了衆(zhòng)人視線。
柳絮也不多話,一挽袖子,便替那產(chǎn)婦接生了起來,大半個時辰之後,終於傳來了嬰兒地啼哭聲,柳絮這才放下心來,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一擡首,正對上了方纔那個少年的笑眼:“你好厲害,這麼小便會替人接生。”
柳絮地臉騰的紅了,心中頗恨那少年一言道破,一氣之下,也不再理那少年,正巧,產(chǎn)婦地相公趕到,柳絮也不受他們的謝意,扭頭便走。
走了老遠,一回頭,卻見那少年依舊跟在後頭,那少年見她看向自己,笑得更歡。
他朗目疏眉,長地本就比一般少年郎好看些,這麼一笑,那眉眼更是生動,仿若春風(fēng)拂面,叫人生不出氣來。
柳絮跺跺腳:“你老是跟著我做什麼”
那少年挑眉一笑:“我好瞧你是哪家姑娘,將來娶你過府。”
“你你,無賴”柳絮彎腰撿起一顆石子便扔了過去,卻被那少年低頭避過,她又羞又氣,便隨手又撿了顆石子扔了過去,誰料那少年避也不避,任由那石子打在身上。
“你爲(wèi)什麼不躲了”
“我瞧你那麼生氣,便想著要是給你打一下,只要你氣消了就好。”那少年不再嬉皮笑臉,正色道,“若是你覺得不夠,打十下,打百下也行。”
柳絮年幼,遇著他忽而說出這樣的話,心內(nèi)猶如小鹿亂撞,只怦怦跳個不停,許久之後,才吐出了兩個字:“無賴。”氣勢卻是小了許多,仿若少女嬌嗔。
柳絮也知自己流露出了不合“規(guī)矩”的樣子,掉頭便跑,那少年卻是窮追不捨,兩人一個跑一個追,直跑到顧盼亭旁,這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那少年見柳絮滿臉是汗,髮絲黏著汗貼在她的頰邊,粉頰紅通通的,忍不住便用手替她拂去髮絲,輕柔問道:“開還生氣麼”
長這麼大,柳絮何曾與父兄之外地男子站這麼近過,只好低頭含羞不語。
“你不說,我便當(dāng)你氣消了。”那少年笑道,露出一口白牙,讓柳絮不由想起嬤嬤講過的大灰狼來,只是這“大灰狼”除了臉皮厚一些,牛皮了一些,倒也沒什麼危險,於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少年長舒一口氣:“笑了就好,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柳絮不由皺了眉頭,爹爹說了,女兒家的名字不可隨意說給外人知曉,這可怎麼辦呢一瞥眼,便看見嬤嬤急匆匆跑過來的身影,若是被嬤嬤看到,回家指不定又要聽爹的訓(xùn)話了。
她隨意看著四周,想著要怎麼說纔好,正好看到了亭旁怒放的芍藥,便摘了一朵下來,拈花而笑:“江蘺,我叫江蘺。”
嬤嬤的聲音已遠遠傳了過來:“小姐小姐”
柳絮急急將花塞在少年手裡:“芍藥,味苦、酸,氣平、微寒,可升可降,陰中之陽,有小毒。江蘺,就是芍藥地別名。”說罷提起裙襬急急向嬤嬤跑去。
楚澈接過柳絮手中的芍藥,揮手讓其餘人等下去:“你又怎知那少年是朕”
“我記得有一日,有個衣飾華貴地人來找葉伯伯,葉伯伯臉色大變,出去了好一會兒,後來又把我叫去他在京郊的別院,要我好好照顧一個病人,我應(yīng)下了,去了之後才發(fā)現(xiàn),那人就是你。我心中雖不解,卻也只把你當(dāng)成尋常富貴人家地少爺,直到有一日,我聽到葉伯伯與送你來的那人交談,才知道了你地身份。”
楚澈不覺陷入沉默之中,那日他回宮後,又覺宮中煩悶,威逼顧靖祺再帶他出宮,卻不料遇到刺客,因不願連累顧靖祺,楚澈便帶人傳話給周德福,周德福無奈,一邊對宮內(nèi)說是楚澈要在將軍府小住幾日,一邊託了關(guān)係,將他送至葉懷青處。
幼時記憶雖不清晰,但楚澈猶還隱約記得昏迷時有一雙溫暖的手時常撫過自己地臉頰,偶爾還有幾滴冰涼的水珠落在自己臉上。
“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