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婦人跪在木階旁,用手拽住慕成瑤的裙擺,又開始哭喪之前說過的那些話。
慕成瑤這一身的裝扮本就是沉重不堪,被這老夫人猛地一拽,整個人差點失了平衡,幸好如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慕成瑤,不然慕成瑤頂著這樣滿頭的金釵玉環(huán)往地上一摔,定會摔出個好歹來。
可這老婦人和她的兒子兒媳卻是不管,許是知道慕成瑤才是那個說得上話的人,開口便是一句:“仙女公主誒,你這奴婢好生沒禮貌,說我是老不死的,還說我兒子兒媳的不是,老嫗我賺些錢來養(yǎng)家容易嗎誒,哎喲,剛才她還讓人推了老太婆我一把,我這老身子骨誒,要斷了,要斷了?!?
“不就是想訛銀子嗎?”慕成瑤幾分不耐,也不知道如意是怎么做事的,平日里看著挺機靈的,可是到了這個時候,卻是一點兒事情都做不好,慕成瑤正準(zhǔn)備吩咐如意給銀子,她也不是當(dāng)真心疼這老婦人,只是看著這人群圍得水泄不通的,著實丟人。
如意猜到自家公主大抵是想要借財消災(zāi)了,立刻伏在慕成瑤的耳邊道:“四公主,這種人是給不得錢的,什么賣菜,什么夫妻倆開店,若是在附近開店,能這么快過來嗎?這種人就是專門行騙的,若是公主一旦給了銀子,讓他們嘗到了甜頭,他們?nèi)蘸罂删褪秦澤瞎髁?,甩都甩不掉,但凡這老太婆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會來找公主麻煩,若是公主日后想要擺脫他們,他們就會四處散播,說公主當(dāng)時撞了他們云云。”
這老婦人見著如意和慕成瑤竊竊私語的,又開始哭天搶地地喊起來,老子娘老子爹都哭了個遍,她那兒子兒媳也十分配合地趴在地上哭,慕成凰在旁邊冷冷地見了,還以為這老婦人已經(jīng)死了,不然這對兒子兒媳怎么哭得這么盡心盡力。
慕成瑤被她們的吵鬧聲弄得有些心煩了,又對如意道:“這么多人都看到了,又不是本宮的馬車撞了她,她日后如何找本宮的麻煩。”
如意蹙眉,道:“他們會說,如果不是公主撞的,公主當(dāng)時為何要給他們銀子呢?”
“本宮……?!蹦匠涩巻∪?,竟是被如意的話堵得半句反駁的意思都沒有,可現(xiàn)下該如何做?慕成瑤看著這哭喪的三人,越看越心煩,越看越覺得是不是這全天下的人都覺得自己好欺負(fù),好欺騙,可以隨便玩弄,這樣想著,慕成瑤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火氣,蹭蹭地就往心口上冒,眼眶也瞬間變得兇狠狠毒起來。
慕成凰親眼瞧著慕成瑤的變化,還以為慕成瑤準(zhǔn)備讓侍衛(wèi)強行將這幾人帶走,交給官府處置,誰料這老婦人還不怕死地突然扒住了慕成瑤的腳踝,滿是污垢的手抱著慕成瑤白嫩纖細(xì)的腳腕使勁地?fù)u:“公主大人啊,要替我老婦人做主啊?!?
“滾開。”慕成瑤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力氣,更不知是哪里來的火氣,猛地朝這老婦人的心口一踹,這一踹不要緊,這老婦人登時就抱著心口窩在了地上,慕成凰見了心頭一驚,寶鵑亦是下意識地捂住了口鼻,這老婦人看著也有七十多的年紀(jì)了,雖然這鬧事的時候一副老當(dāng)益壯的樣子,可是也不知道經(jīng)不經(jīng)得住這一踹。
果然,這老婦人就是悶聲躺在地上,一言不發(fā),倒是這對兒子兒媳更加大聲地喊起來:“呀,公主打人了,公主怎么能打人呢?!?
“打的就是你們這些沒好心的騙子?!蹦匠涩幒莺莸亓R了一句,像是那一腳,還有這句話,都將她郁結(jié)在心里頭的不痛快全都宣泄了出來,是啊,憑什么騙她,憑什么每個人都騙她,慕成凰的車駕就在后頭,為什么不去誆騙慕成凰呢?
寶鵑小聲地道了一句:“這一下,那老婦人是真不舒服還是假不舒服啊。”畢竟這三人剛才的表現(xiàn)實在是讓人對他們無法信任,慕成凰走近了幾步,仔細(xì)瞧著,只是這老婦人一直將臉埋在地上,這兒子兒媳幾次想要去將這老婦人扳過來,也都扳不動。
“你們,將這老嫗扳過來,面朝上?!蹦匠苫穗S意指了兩個圍在外頭的侍衛(wèi),這兩侍衛(wèi)略顯躊躇,這若是自己碰了一下這老婦人,這老婦人又磕在哪兒了,可如何是好。
慕成凰催促了一句,這兩人才忙是上前,翻過來的老婦人已經(jīng)不省人事了,倒不是裝的,因為這臉色都已經(jīng)變得紫青紫青的,像是憋了好大一口氣吐不出來,雙唇吃力地張開,眼睛都快突出來了。
老婦的兒子兒媳登時驚慌失措,突然就對著這老婦人老子娘老子娘地哭喊起來。
“哭什么,還不快將你們母親送去就近的醫(yī)館里,或許還有得救。”比起責(zé)怪這老婦人,慕成凰更是氣惱現(xiàn)下這對兒子和兒媳的態(tài)度,自己的母親都這樣了,第一想法居然只是哭,而不是就近找家醫(yī)館,難不成,還想當(dāng)真訛一筆喪葬費嗎?
慕成瑤當(dāng)時的臉色便是不好了,她萬般沒想到自己這一腳會這么嚴(yán)重,就在這老婦人被翻過來之前,她都還覺得這人是裝的,周圍的人越圍越多,若說之前只是這對慣犯在鬧事,現(xiàn)下可是當(dāng)真要出了人命了。
周圍的議論聲和指點的聲音像是一枚定時、炸彈,記時的聲音就在慕成瑤的腦海里滴滴滴滴地一直響,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慕成瑤驚慌失措地爬回到了馬車上,不過幾步的路,卻一連跌了好幾個跤,爬進(jìn)馬車?yán)锏臅r候,她的發(fā)髻都已經(jīng)亂了。
“呀,這下是當(dāng)真踢死人了?!?
“得了吧,這窩人日日都在這街頭,看著有錢人就假裝被人撞了,想訛人家錢,做這么缺德的事情,這是遭報應(yīng)了,我聽說,這對中年男女根本不是夫妻,也根本不是那老婦人的兒子兒媳,都是出來演戲的呢。”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這人倒是沒撞出毛病,卻是被四公主一腳踢出的毛病好不好,你們弄清楚了,總之,這踢人的就會不對。”
議論聲猶如潮水一般涌來,全都鉆進(jìn)了慕成瑤的耳朵了,如意見此,只是叉著腰,對著那些好事者罵道:“都在看什么看什么呢?剛才這些人假裝被撞了要訛錢的時候你們怎么沒一個人站出來說話,告訴你們,方才是這老婦人無禮在先,我們公主的腳也是隨便哪個人都能來抱著的嗎?若是在宮里頭,這可是要賜死的?!?
如意也是急著想要護(hù)著慕成瑤,替慕成瑤解釋,沒想到,這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家都只覺得,這婢女的話便是承認(rèn)了是四公主那一腳踹過去,才讓老婦人沒了半條命的,而且四公主覺得這還是應(yīng)該的,因為在宮里頭,這本就該是死罪。
再者說,這剛才侍衛(wèi)圍了一圈一圈的,這外圈的人也沒看個真切,只是聽著湊近一些的人添油加醋地講,便更是覺得這慕成瑤囂張跋扈,仗著公主的身份欺負(fù)老百姓。
人言可畏,就連慕成凰也被牽連著罵了幾句,慕成凰見勢頭愈發(fā)不對,忽而對著那對故作悲傷的中年男女道:“你們也別隨便搬動你們家母親了,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病,胡亂搬動若是讓人更糟了,難不成又要賴到我們頭上?文枝,就近去請大夫過來,當(dāng)?shù)貑栐\,本宮倒是要看看,這位老婦人,犯了什么病?!?
文枝四下看了一眼,對著慕成凰耳語道:“公主,這附近最近的就是那家周氏醫(yī)館,若是要找其他的,只怕還要穿過兩條街,去請還是不去請?”
周氏醫(yī)館?周揚,宋寧。慕成凰心里頭泛著嘀咕,只見著這老婦人不斷地呻吟,臉上又從青色變成了慘白,直言道:“去請吧,醫(yī)者父母心,他總不會因為和我的一點兒不愉快見死不救吧?!?
慕成凰之所以有勇氣讓人當(dāng)?shù)貑栐\,便是見著這老婦人雖然臉色不好,可是指尖卻還是紅潤的,雖然說這臉色發(fā)青著實可怕,可這老婦人的癥狀,怎么看,都怎么像是故意憋氣憋出來的青色,而不是犯了什么病。
如意見著有慕成凰掌控大局,原本捏緊的拳頭也慢慢松懈了下來,其實她心里也是害怕的,她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雖然宮中亦是明槍暗箭,可也耐不住這宮外頭這么多人肆無忌憚地你一言我一語。
果然,宋寧沒有讓慕成凰失望,沒過一炷香的時間便是跟著文枝匆匆趕了過來,兩人都是滿頭大汗,現(xiàn)下日頭漸漸往上爬,天氣也跟著像是悶著的蒸籠一樣,這老婦人已經(jīng)被慕成凰命人挪到了一處陰涼的地方,這看熱鬧的人走了一半,剩下的多半是些無事干的中年婦人和附近的商戶,這熱鬧看得也是敬業(yè),這大熱天的,還端了幾盞涼茶過來一邊蹲著一邊喝茶。
慕成凰瞟了一眼這些看熱鬧的人,有人看熱鬧也是好事,起碼待會兒真相大白的時候,不至于連個往外傳的人都沒有。
宋寧飛快地給這老婦檢查了一遍,又見著這老婦人緊緊閉著眸子,想要伸手去查看老婦人的瞳孔和眼白,卻是被這自稱是老婦人的兒子的中年男子攔下:“你這是做什么,是要我家老子娘的命不成?哪有你這樣看病的?我看你是收了這權(quán)貴的錢,想要趁機斷了我家老子娘的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