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成凰迷迷糊糊地起來便是聽到外頭的動靜,全太醫的聲音她很是熟悉,全太醫還在門口的時候,她便知道他來了。
似乎還帶了一些其他人,有一個人的聲音尖細尖細的,說氣話來卻是帶著一股子酸氣,若不是這股子酸氣,慕成凰也定然能一下子就認出是小俞子,想來之前小俞子說話總是體貼入微,絲毫不會讓人有些許的不快,可今日,卻是怨氣滿滿的樣子,雖然說出來的話還是好話,可這語氣,還真是好不到哪里去。
小俞子帶著全太醫在外頭吩咐了朱雀幾句,又問了朱雀幾句關于慕成凰的情況,現下出入東廂房都是要帶著口罩的,因為這口罩,讓人說話也是悶聲悶氣的一樣,慕成凰只聽到小俞子悶悶地道了一句:“既然如此,那雜家就不進去了,請太醫進去就好。”
朱雀像是有些訝異,問了一句:“公公不是說,是皇上派了公公來,一定要親自看過五公主如何的嗎?”
“雜家這不是在門口親自看過了嗎?”小俞子壓低了聲音道,“怎地?你是要對雜家指手畫腳了?”
文枝在里頭給慕成凰喂水,用那指甲蓋大的小木勺子給慕成凰一點兒一點兒地將水度到嘴里去,在里頭聽著小俞子這樣一句也是不免蹙起了眉頭:“真是見風使舵的奴才,還不是怕被公主傳染罷了,還擺出官腔來了。”
慕成凰吃力地轉了個身,將頭靠在文枝軟乎乎的大腿上,覺得稍微能緩解一下頭痛:“人不都是這樣的嗎?反正,他于我也不是什么特別重要的人,何必在意他的看法,”慕成凰頓了頓,喘了口氣,問道,“最近怎么沒清河姑姑的消息?她是與我一起下山的,天師可曾罰她了?”
文枝低頭道:“罰應當是要罰的,不過卻不知情況到底如何,應當沒什么大事吧,門口的弟子告訴我,前陣子還看到清河姑姑去打水洗衣服呢,手腳齊全,走路看著也是挺穩當的,像是沒什么皮肉之苦。”
“這便好,”慕成凰點點頭,“還真怕是連累了她。”
慕成凰自生病以來,日常穿著的都是一件月牙白的襦裙,對襟長袖也是月牙白的,尤其現在的臉色,已經燒成了一張白紙一樣的慘白,再襯托上這衣裳的白,整個人看起來可憐極了,偶爾一抬眸,眨眨眼,都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全太醫進來的時候,文枝已經替全太醫將屏風給架好了,懸絲診脈的絲線也備好了。
全太醫搭上這根細若游絲的絲線,只是片刻,便診斷出,慕成凰的確是感染了時疫無疑,復又問了一句:“五公主最近可有服藥?”
慕成凰看了文枝一眼,文枝便是掏出了之前郭天劉留下的那十顆藥丸,遞到全太醫的手中,按照郭天離吩咐的量,還剩下六顆,藥丸成棕黃色,指甲蓋大小,圓潤有香氣。
慕成凰其實一顆都沒有吃,她原本就不是感染了時疫,也不是發熱,宋寧說過,只要堅持服用他給的藥,就可以持續出現發熱,嘔吐等類似于時疫的癥狀,但是對人體不會有任何傷害,但是也不能胡亂服用其他藥物,沒有宋寧在她身邊,她沒辦法確定這藥丸里頭是不是有和宋寧開出的藥方相克的藥材,所以慕成凰也不敢亂服藥。
至于消失的那四顆,自然是讓文枝隨便找個地方給埋了。
全太醫仔細看了看這六顆藥丸,點頭道:“這是極好的退燒藥,公主吃了,可曾覺得身子好些了?或者是發熱的癥狀有所緩解?”
慕成凰此時已經趴在了枕頭上,一副體力不支的樣子,文枝從屏風里頭探出身子,替慕成凰回道:“沒有呢,這藥像是對公主沒有效果似的,公主吃前是什么樣子,吃了之后還是什么樣子,一點兒也不見好。”
全太醫微微蹙眉,這倒是奇怪了,這藥丸的確是極好的退燒藥,而且還是國師郭天離親自制作的藥丸,這藥香清奇,無論是多么嚴重的發熱,一般兩顆下去也就應該好得差不多了,沒道理,慕成凰吃了四顆,還是一點用都沒有。
全太醫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五公主,當真每日都有按照國師吩咐的服藥?”
文枝雙手往腰上一叉,道:“難不成,五公主還想害了自己的性命不成?全太醫,你也是服侍五公主多年的老太醫了,五公主哪次吃藥不是乖乖的,這也要問?”
其實全太醫當真只是想確認一下,聽著文枝這番話,便是不敢再多問,其實自上次,全太醫將替慕成凰采血檢驗的事情其實是國師主導告訴慕成凰之后,全太醫再見慕成凰總是覺得極為尷尬,極為小心的,只是這次是皇上的圣旨,派他前來,他也不得不從。
幸好現在慕成凰昏迷沒有力氣,不若,他這張老臉還真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慕成凰,全太醫干咳了幾聲:“既然國師的退燒丹藥都沒辦法緩解五公主的發熱狀況,微臣只怕是要回太醫院稟一句,請張庭玉張太醫前來了,張太醫現在是研究時疫的得力年輕太醫,所研制出來的緩解時疫癥狀的藥物頗有效果,想來,讓張太醫前來,才能更好地替五公主診治。”
慕成凰其實是半醒著的,只是一直故意裝作昏迷的樣子,她抬眼看了一眼文枝,文枝倒是坦然,雖然聽到張庭玉這三個字,內心已經是起伏不定,激動萬分了,可面上卻還是淡然如水的樣子,又是故意帶著些許不滿的口氣道:“五公主已經高熱好幾天了,之前便是一直不來人,結果,好不容易全太醫你來了,卻又說要換其他人來,公主的病就這么不受你們的重視嗎?左推右推的,這到底是要做什么了?”
全太醫忙是站起身來解釋道:“文枝姑娘,這實在不是微臣無能,而是這時疫來勢洶洶,莫說現下京畿地區,那商州,云州,死了多少人了,微臣也想要替五公主診治啊,可這若是沒有十全的把握,豈不是害了五公主了,還請文枝姑娘告訴五公主,暫且放寬心,張太醫隨后就會到,必然不會拖沓的。”
文枝一副不耐的樣子點點頭,復又回去,像是稟了五公主一句什么。
這里頭的動靜才是歇下,外頭慕向白便是派了人過來詢問情況,全太醫亦是按照對文枝說的話與慕向白的人說了,終歸,還是要請張庭玉過來才行。
慕向白知道后,亦是過來與全太醫交涉,反復確認了,一定要張庭玉親自過來才可以?或者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全太醫搖搖頭,他年紀大了,可不敢擔這個責任,若是給普通百姓醫治時疫,他倒是敢試一試,可這是當朝的五公主,雖然地位才能和母妃都不是最出色的,但她對皇上對天師的意義非同凡響,全太醫雖然對這些事情知曉得不完全,可是皇上和郭天離屢次借他的手來給慕成凰取血,他大抵還是會猜到幾分的。
全太醫出去后,慕向白有意進來探望,小俞子明面上稍微攔了一下,只是道:“慕公子,這時疫可不是鬧著玩的,奴才雖然知道慕公子身體強健,可病來如山倒,再強壯的人,也是抵不住這病讓人難受的那股勁兒。”
朱雀在旁邊,瞟了小俞子一眼,因為之前的那番話,她對這位俞公公可是沒有什么好印象,忙是假裝附和了一句:“是啊,左銜使大人,咱們奴婢服侍公主進出都是要帶口罩的,恰好,奴婢特意多縫制了幾個口罩以備不時之需,左銜使大人若是要進去,還是戴上口罩吧。”
朱雀說完,便是遞過一張用幾層紗布疊起來縫制的口罩,針腳處密如細雨,沒有一點兒的線頭,這綁帶也是縫得規規整整的,沒有一點傾斜或者縫歪了的痕跡,慕向白將這口罩在手中來回摩挲了一下,側目夸贊了朱雀一句:“這口罩縫得不錯。”
朱雀第一次受到男人這樣的夸贊,登時便低下了頭,一臉的不好意思,慕向白戴上口罩,二話沒說,便是磕了磕門,得到里頭的回應,便是沒有絲毫猶豫地推開門進去。
慕成凰一直都沒有真正的昏迷,亦是清楚地聽到了慕向白走進來的腳步聲,只是她渾身無力得厲害,文枝起身向慕向白行了一禮,又是想要給慕向白倒水喝,卻是被慕向白止住了:“不必勞煩了,我只是特意來看看五公主,順道,和五公主說說話,算起來,我與五公主也是一家人,五公主病重這么久,卻還未專門前來探望,也是慚愧,只是,有些話,可能只方便與五公主一人所說,不知道文枝姑娘方不方便……。”
慕向白這話說得很是客氣,讓文枝有些不好意思,慕向白的言下之意很明顯是想讓文枝先行回避,文枝猶豫再三,只是一直朝著屏風后頭探頭,見著慕成凰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她出去,才是邁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