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如果沒有了活下去的意識, 什么都不會覺得重要,安靜的像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不配合也不抗拒治療,不聽不說, 這就是我放棄自己的唯一途徑。慢慢死去, 爸媽以及親人會漸漸接受, 我還是要考慮他們的感受。
程敘來過很多次, 對我說了很多話, 我什么也不記得,朋友們來給我打氣,我看不到更聽不到, 我的意識里只剩下難民已經不記得我這件事,而這件事讓我失去了一切活下去動力。
爸媽看著這樣子的我, 一直認為我是因為可能面對失去行走能力而產生的一系列反應。程敘來的次數越來越勤了, 有時一天來兩次, 他坐在床邊會盯我很久,然后什么都不說的離開了。
日子慢慢的過著, 我的腿上肌肉出現了萎縮的跡象,由于我的不配合,身體內的各項指數開始下滑,爸媽越來越焦急。
我的主治醫生由美國人換成了華裔醫生,他坐在我的床前看了我很久, 捏捏我的臉, 笑著問, “聽說你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喜歡叫你胖子, 可現在你快成皮包骨的難民了。”
難民, 難民,難民……耳朵里不斷回響著這個詞語, 彎彎的笑眼出現在眼前,心口的傷又崩裂了,血流滿了我的世界。
“如果你不想治療,放棄自己有很多種的方法,不要既浪費著金錢又占著一個床位,現在需要金錢需要床位的人很多。”醫生捏了捏我的胳膊,“如果有一天有人來找一個叫做胖子的病人,我會告訴他,胖子是個懦夫,不肯面對苦難,找個地方當鴕鳥去了。”
我眨了下眼睛,扭頭看著醫生,年紀不大,看上去比我老爸還要小幾歲,我舔了舔干涸的唇,“醫生,如果人失去記憶,還能不能恢復?”
醫生看到我有所反應,對我笑了笑,“要看是哪種原因造成的。”
“因為刺激太大造成的選擇性失憶,能不能恢復?”我焦急的問,手心里開始冒汗。
醫生拍拍我的胳膊,“如果只是心理上的問題,應該……”醫生突然停住,眼睛瞇起來,“難道你的朋友失去了記憶,你害怕他不記得你才不配合治療的?”
我扭回臉,不再看那個醫生,眼睛盯著天花板。
醫生呵呵的笑起來,“你說冉立文對嗎?”
我心頭一驚,臉又轉向了那位醫生,“你認識他?”
“見過幾面,他是我哥同學的孩子,是個很活潑的壞小孩。”醫生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的問題如果找到合理的方法就不難解決,而那個問題的關鍵在你這里。”
“我?”我長大了嘴,難道說我是難民的解藥,難道說我能讓難民找回失去的記憶?
醫生站起來,撫順了我凌亂的頭發,“冉立文的爸爸找到休假的我,希望我能接手你的治療,他告訴我說,你是冉立文最要好的朋友,也是這輩子唯一信賴過的朋友。”醫生頓了頓,“既然你在冉立文心里是這么重要,他所失去的記憶,你一定能幫他找回,別讓他等太久,那個孩子很孤單,不是像表面那樣開朗。”
一股柔柔的清泉流入了心間,封閉了很久的心開始蠢蠢欲動,難民是我的心鎖,我也是難民的藥,這輩子我們注定糾纏不休。
復健不是我想象般的簡單,在床上躺了半年的我,身體有些地方的肌肉開始萎縮,腿腳開始不聽使喚。咬緊牙,我努力的撐著,我想要快點見到難民,讓他早一天恢復記憶。
程敘總是抽時間過來陪我復健,看著我跌倒爬起,給我擦掉臉上的汗水,幫復健后的我洗澡穿衣。
時間過的很快,我的身體在醫生的治療和朋友家人們的呵護下漸漸康復。雖然還不能跑步不能打籃球,但是我已經能脫離拐杖和別人的攙扶,自由的行走了。本來我打算,只要能獨立行走,就訂機票回國找難民,可我的主治醫生卻阻攔了我,告誡了我一些關于我自身的一些事情。
為了難民回復記憶以后,不會因為的我們曾經所遭受的苦難而難過,我又堅持繼續進一步的康復訓練。
這次的康復訓練不再是簡單的肢體康復訓練,是一些可以鍛煉身體精細動作的訓練。鍛煉的時間久了,我發覺我的身材變好了。
在我匆匆準備回國時,難民的媽媽出現在我的面前。漂亮的媽媽沒有改變多少,只是曾經溫暖的眼睛多了一些愁云。
一年多沒見面,絲毫沒有影響我和難民媽媽的感情,漂亮的媽媽依然像小時候一樣,擁抱我親吻我的額頭,寵膩的捏著我的臉,
家常話說過,感激我保護難民的話一一說過之后,難民的媽媽沉默的看著我,和難民相似的眼睛里閃過了淚光,拉著我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難民的媽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小濤,對不起,小文已經不記得你了,關于你們之間的所有事,忘得一干二凈。”
我低下頭,隱藏起眼睛里快要掉下的淚珠,“我知道……”
難民媽媽不聽揉搓著我退去溫度的手,“小濤,我知道你們所有的事,你們送到醫院以后,我是第一個到場的家長,你爸媽看到的檢查報告,隱去了一項,我想你也很清楚。”
我抬起頭愣愣的看著難民的媽媽,我和難民的事,她已經知道了,還能泰然面對我的這位母親,不是簡單的人,她會如何呢……
“小濤,你從小到大,我也算是參與了不少,你和我家小文的感情,我都看在眼里,如果你們一直平平安安的,我也許就這樣默認了。”難民的媽媽心疼的看著我,“可現在小文他……他忘記了你,你能不能不再出現在他的生活里,讓他過個正常人的生活啊。”
我的嘴唇抖了抖,心口有股氣涌了上來,抽出我的手,看著難民的媽媽懇求的目光,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
“小濤,你還好嗎?阿姨不該逼你,可天下每個母親都很希望自己的孩子走一條平順的路。”難民的媽媽突然抱住了我,“小濤,我知道你有多難過,你的主治醫生都和我的說了,阿姨不為難你,阿姨只求你在小文大學畢業前,不要和他提起他失去的記憶,以后的事就靠你自己了。”
“阿姨,我會保護難民,不會再讓他出事,我會盡最大的能力……”腦子里很混亂,說了一些我自己也不懂的話。
難民的媽媽安撫的拍著我的背,“小濤,小文大學畢業以后,恢復了記憶,如果你們還想在一起,我不再阻攔。只要到時候,你媽媽不反對,我絕對不會再拆散你們了。”
難民的媽媽哭了,流淚的眼睛和難民的一模一樣。
我考慮了很多,找不到答案的我也向程敘請教了很多。我終于想出了一個辦法,就是我依照和難民的約定,回國上大學,守在難民身邊。算算日期,還有幾個月也該是難民高考的日子了。和爸媽商量了很久,爸媽終于同意我回國上大學,可是大學是被老媽指定的。
好不容易回國了,我還沒能去看看難民的新家,我老媽便拉我去了一個地方。整理建筑設計感十足,小區內的布景也很合理,綠化面積很大,如果說以居住環境來說,算是不錯的地方。老媽推我進了一個單元,我才知道這片高級住宅區是姑父和難民外婆合資興建的,而我所處的這套房,算是姑父給我的補償和謝禮,不過名目不會如此直白,對我老媽說的是送給我的成年禮。
在這所房子里,我看到了長高不少的韓陽。韓陽已經按照家族的排序改了名字,改成韓萌揚。我真希望他能有一個嶄新的人生,不再出現在我和難民的面前。不要問我恨不恨他,這個問題很復雜,不光是對錯的問題,還參雜了人類最原始的血緣所連帶的感情。
韓陽不再象他名字中所帶的陽字那幫的明朗,陰沉籠罩著他整個人,眼角眉梢的清冷,讓我想起了耀陽。
韓陽身后走出來一位美女,對我微微一笑,“你好,我叫韓萌萌,是韓萌揚的堂姐。”
我點點頭,沒有仔細打量眼前的美女,依稀感覺這位美女有雙很尖銳的眼睛。老媽在背后推了我一把,對我說,“這位是你姑父的哥哥。”
我抬眼才看到韓萌萌身后的一位帶著學者氣質的男人,男人帶了一副添加書卷氣之的金屬眼鏡,對我微笑著,“煜濤,歡迎你成為我的學生,萌萌是個壞脾氣的女孩子,希望你以后能多多忍讓她。”
叫做韓萌萌的女孩子,嬌羞的拉了下她的父親,“爸,你怎么可以這樣說你的女兒呀。”
韓陽冷哼了一聲,“姐,別裝了,小心露餡。”
大人們寒暄著一些可有可無的虛偽話題,我站在落地窗前,俯視這個小區,美麗的景色,卻少了靈氣,流動的人工河清澈卻不見波光粼粼,對于我來說這個小區不過是一片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