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夜晚昏黃的路燈下多了一對突如其來的戀人。
這段感情無人知曉,更加無人祝福,但戀人彼此卻有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牽著甘韜的手,陪著他雨后漫步的高園園,問他:“我們以后會出名嗎?”
他輕輕揉著手里白皙,細膩的手背,吸了口雨后的清新空氣,肯定道:“你肯定會出名,我就得看老天爺了。”
高園園比他還大三歲,可兩人在一起的10來天,他總是占據(jù)各方面的主動,她也心甘情愿的當一個盲目,而又幸福的女友。
高園園停下腳步,轉過身子,用一雙美目望著他:“有多出名?”
他呵呵笑道:“出名到,有很多很多男的,都會痛罵我是混蛋,竟然用一頓小龍蝦就騙到他們心中的女神。而且,這頓小龍蝦還是你想請我吃的。”
高園園情不自禁的摟上他的手臂,嘴上卻不依道:“沒想到你編瞎話的本事,和你的演技一樣厲害。”
她埋頭淺笑了聲,又問他:“那你自己為什么要看老天爺。”
他一本正經道:“自己夸自己,那叫厚顏無恥。”
他很想告訴她,因為他的記憶中,沒有哪個成名演員的名字叫甘韜,他是陰差陽錯才走上這條演藝圈之路。
但腦中多出記憶的這件事,是他準備帶到墳墓里去的,雖然當下說這話,有點不吉利。
她發(fā)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你前幾天不是剛剛厚顏無恥過嘛。”
她憋著嗓子,學著甘韜說話的腔調道:“江湖人稱,海市小旋風同學。”
他裝腔作勢的摟起并不存在的袖子:“打人不打臉,你竟然敢這么說我。”
燈下的雨后漫步,變成了雨后追逐,伴隨著追逐的是銀鈴般的笑聲。
跑了一截路,高園園停下腳步,小喘著帶出一陣怡人清香:“啊,不跑了,累死我了,我們往回走吧。”
他假模假樣的瞥了她一眼:“走吧,以后不準說我演技厲害,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兩人重新拉起手后,高園園道:“那你找導演說去,我是聽他對李兵講的。”
高園園在戲里的鏡頭不多,主要對手演員是李兵,和他在一個鏡頭里的片段只有一個,而且是匆匆一瞥的眼神交流。
這幾天沒他戲份,他一直待在旅館,這事還第一次聽說,他好奇道:“導演咋說的?”
高園園道:“說你演的比他好唄。”
他翹了下眉:“李兵是第一次演戲,我如果連他都不如,真就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高園園笑著拍他手臂:“又說笑話,豆腐能撞死人嘛!”
和甘韜在一起10來天,她經常聽到他嘴里冒出的新奇詞,冒出的一兩句好聽歌詞。
比如散步說成壓馬路。
比如吃完龍蝦回去的那天晚上,他在摩托上吼出的“愛情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
這些新鮮詞匯,這些突兀出現(xiàn)的一兩句歌詞,讓她歡喜,讓她迷戀。
一早趕到片場的甘韜,就被人說教道:“我發(fā)現(xiàn)找你挺難的!”
望著眼前闊別一年多的訊哥兒,聽著婁葉在海市那座小院里曾說過的話,他的記憶瞬間回到一年多前。
他一溜煙的跑到小賣部前,沖著身穿紅色連衣裙,腳蹬紅色高跟鞋的周訊,巴結道:“周老師,您來啦,早說,我給你帶份早餐啊!”
就這一下將周訊整懵了,這人他不認識,他認識的甘韜話不多,悶聲悶氣的,哪像現(xiàn)在說話流里流氣的,一副痞子狀。
周訊粗粗的嗓音,結巴道:“你這…受什么刺激了?”
想著上次邀約的事應該混了過去,他嘿嘿笑道:“一大清早可不帶這么咒人的。”
周公子沒理他,提著包向自己的拍攝站位走去,只是轉身時嘟囔了聲:“人格分裂吧,你。”
胡同的三岔口。
石棉瓦搭建的雜貨店前,一身土灰色工作服的小貴,架好車,在老板秋生身旁蹲下。
雜貨店是小貴住的地方,小賣部老板秋生,應該是他親戚,具體什么關系,劇本上沒寫,影片中也沒提及,可扮演秋生的演員是個厲害角色,真正的中戲名校畢業(yè)。
“嘿,這車可真不錯。”
秋生往前挪了兩步,稀罕的摸了摸車輪,又提醒身旁抹汗,喘氣的小貴道:“小貴,你以后可不能在講老家話,別人一聽就知道不是本地人。”
甘韜用腦袋上的灰布帽子,抹了抹臉上的汗:“嗯。”
小貴是個木訥,倔強之人。
他會因為秋生的一句,“你還能去偷一輛一模一樣的山地車。”而選擇真去偷。
即使被打的渾身是血,可依舊趴在山地車上,死活不松手!
小貴趴在地上給山地車做記號時,秋生在雜貨店內叫道:“小貴,吃面。”
兩大碗面擺在桌上,甘韜問導演王帥:“導演,這面是熟的吧?”
王帥頷首:“熟的,能吃。”
他笑道:“那就成。”
天色泛白時就開拍,眼看就到飯點,他還真有點餓。
雜貨店后面的圍墻上有個窟窿,透過窟窿可以看到圍墻外那棟樓房的陽臺。
機位架好,拍攝繼續(xù)。
雜貨店和圍墻之間的夾縫里,秋生夾了根肉絲,丟到小貴的灰色瓷碗里:“來,吃塊肉,你現(xiàn)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你看,這就是城里女人,一天要換八套衣服,不過真挺漂亮的!”
“我要是有錢,我天天在面里放肉塊。”
秋生一邊透過圍墻上的窟窿,羨慕的望著陽臺上穿著好看衣裳,不斷走來走去的城里女人,一邊想著有錢日子。
秋生撈了一大口面進嘴,抬頭道:“快看,又換衣服了。”
端著大瓷碗的小貴,緩緩的將腦袋湊近窟窿。
陽臺上的城里女人披散著長發(fā),身穿紅色連衣裙,蹬著紅色高跟鞋,嘴唇的色彩煞是紅艷,這會正時而遠眺、時而低頭淺笑、時而背手輕跳。
小貴回了下頭,秋生回了雜貨店撈面,他將右手的筷子遞到左手,而空出的右手,和右腿膝蓋同時貼在了圍墻上。
落地窗的陽臺上,那城里女人又換了身青色碎花裙。
三腳架上的攝像機不知什么時候,被三十多歲的王帥,輕巧的抱在了懷里,然后從甘韜前傾的身子上,慢慢轉動著,直至那雙好看現(xiàn)在卻迷茫的雙眼。
“小貴,別看了,你小孩子,看多了有害身體健康。”
身后傳來聲音,小貴神色慌張的離開墻壁,低頭扒拉口灰色瓷碗里的面條。
王帥:“停。”
他叫完,笑著問早上剛趕到京城,如今已經站在他身旁,那個胖胖的中年女人:“焦姐,這演員還成不?”
中年女人用一口濃烈的臺北腔道:“成不成,你都已經拍了這么多條,想換也來不及了。”
王帥向著在脫上衣,準備吃盒飯的甘韜招招手:“韜子。”
甘韜將脫下的戲服,擺在雜貨店外的空啤酒瓶堆上,走上前叫道:“哎,導演,啥事?”
王帥將平伸的手掌對準身旁的中年女人,一溜嘴的說出中年女人一大堆身份:“《十七歲的單車》的投資人之一,極光影業(yè)董事長,臺北電影事業(yè)的先驅者,開拓者,著名影評人焦雄萍。”
甘韜急忙彎腰伸手道:“焦姐,您好,您好!”
這么多身份,他也記不住,反正知道這胖胖的女人很牛,是影片投資人就對了。
焦雄萍問他:“今年多大了?”
他脫口道:“十七。”
說完他自己倒是一愣,想起十七扮演角色的年紀,忙又改口道:“十八。”
焦雄萍問:“有經紀公司嗎?極光也做藝人經紀。”
他抱歉道:“焦姐,真不好意思,我現(xiàn)在是周易旗下的藝人。”
簡短的交流就此結束,他不清楚拒絕焦雄萍,會不會被換角,不過即使被換,他也沒想過要去臺北混,更不想混跡于偶像劇中。
別看現(xiàn)在國內的影視市場,被臺北偶像劇、臺北綜藝、香江電影、韓國倫理劇、韓國綜藝,甚至幾十上百集的泰劇占領。
但腦中的記憶告訴他,無論是國產電影,還是國產電視劇,又或者綜藝節(jié)目,都會在幾年后分分崛起。
到時候兩岸三地,甚至海外演員明星,都是上趕著來國內撈金,他怎么可能因為要多熬幾年,就舍本琢末。
周訊拿著盒飯進了雜貨店,望著木板床上臉色陰沉,有一下沒一下挑著盒飯的甘韜道:“病還沒好?”
他挪了挪屁股,讓出點位置:“瞎說啥呢,好好的一個人,沒病也被你咒出病!”
周訊坐下后,他朝著她身上的青色碎花連衣裙呶了下嘴:“你咋穿著戲服就來吃飯,搞臟了可沒人給你洗。”
周公子將雞腿夾到他盒飯中,道:“戲服都是我自己帶來的。”
他納悶道:“這劇組也這么窮?可我剛剛還看到臺北來的投資人。”
周訊不以為然道:“這電影還有京影廠投資呢,那有什么用,電影賺不到錢,投資都小。”
他點頭:“那倒也是。”
國內電影市場不僅氣,每年賺錢的就那么一兩部,而且多數(shù)是喜劇片、動作片。
《十七歲單車》這樣的劇情片,即使有人投資,那也是象征性的投資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