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諾丁漢的早晨,天亮得比較晚,但是路上的行人已經多了起來,大家都要忙著上班,那些留學的學生們也得出門去學校。這是一座即古老又年輕的城市,處處都充滿了活力,并不像曼徹斯特和利物浦那樣的老工業城市,暮氣沉沉。
唐恩一邊打著呵欠,一邊行走在人行道上。年輕人成群結隊從他身邊跑過,與他的無精打采形成鮮明對比。
看著那些充滿了青春活力的背影,唐恩只能在心里抱怨這身體前任留下來的可怕慣性。就仿佛那張死板的計劃表,他今天早上六點半準時睜開了眼,然后就怎么也睡不著了。他知道那是托尼晨跑的時間,無奈自己就是不想大清早的去跑步,那樣的日子自從他高考體育達標之后就再也沒有干過了。
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直到七點,然后起身隨便弄了一些吃的,接著又發呆到七點四十,終于坐不住了,決定去“上班”。
睡眠不足的直接后果就是他到現在不停的打呵欠,加之冬天的早晨下著淅瀝的小雨,溫度很低,將全身裹在黑色大衣中的他縮著脖子活像個癮君子。
二十分鐘的路程之后,當唐恩站在訓練基地的大門口時,卻有些吃驚。他看了看表,確認現在是八點過三分。“怎么這么安靜?新年假還沒有結束嗎?”唐恩有些不解,訓練基地的門口真正冷清到了“門可羅雀”的地步,他來的時候看到大門前面停了幾只麻雀,聽到他的腳步聲才猛地飛起來。
比他更吃驚的是門衛伊恩·麥克唐納:“托尼,現在還不到訓練開始的時間呢。”
“啊……哦。訓練是幾點鐘開始?”唐恩知道自己又無知了。他現在只能把一切原因都推給后腦勺著地的事故了。
“上午九點。”麥克唐納很同情的看著唐恩說,當然他有十足的理由這么做。
但是唐恩不喜歡被人當精神病患者看,他瞪了對方一眼:“很好,那我提前來訓練基地沒錯吧?”
“呃,當然……”麥克唐納打開了大門。
唐恩信步走了進去,這可是他第一次來到職業球隊的訓練基地啊,心情多少有些激動。但是一個聲音在后面壞了他的好心情:“托尼,你的辦公室在前面左轉,那個白色的平房第三間,有一扇巨大落地窗的……”
唐恩回頭沒好氣的對熱心的老門衛致謝:“多謝伊恩,但是我知道怎么走。”
沒錯,他知道。托尼·唐恩的記憶還殘存在他腦海中,他對這里是如此熟悉,完全沒有陌生感。
※※※
進入自己的辦公室,打開日光燈,昏暗的房間中頓時被明亮的燈光占據,這種從黑暗到光明的急劇變化讓唐恩不禁瞇上了眼。
首先引入眼簾的是一條巨大的暗紅色老板桌。桌子上面有一臺電腦,一個筆架,一部電話,幾本書,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東西了。桌子后面則是一張寬大的轉椅,這應該就是自己的位置了。只是桌子和椅子看上去都有些破舊了,很有歷史感。
唐恩聳聳肩,英格蘭足球都這樣,強調他們的歷史。
他走過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然后前后左右轉了轉,看著這座被收拾的井井有條的辦公室,以及背后那片空無一人的訓練場,就一個感覺:爽!
哇哈哈!沒想到老子也有當職業球隊主教練的這一天!那些成天在茶館酒吧里面嘲笑我的人,如果知道了唐恩坐在諾丁漢森林隊主教練的位置上,真不知道他們會是什么表情……唐恩摸著下巴嘿嘿的笑著。
唐恩突然收斂起笑容,一本正經的對著大門的方向,用很低沉的聲音說道:“主席先生,我保證在賽季結束的時候給您帶來一座閃閃發光的獎杯。是的,我保證……”
然后他起身,轉向訓練場,捏著下巴,緊皺眉頭:“唔唔,我覺得那個7號似乎不在狀態,我們要不要把他扔到預備隊去?”
緊接著,他突然提高了音量,揮舞著手臂:“笨蛋!內切,不要一味下底!你中午沒睡覺嗎?內切射門,從敵人的肋部插入……狠狠的插進去!攪亂他們的防線,把他們精心組織的防守撕成碎片,出乎意料的快速的解決戰斗!白癡!”
吼完他放下雙臂,覺得索然無味。自己雖然名為主教練,但實為菜鳥。他連自己的球隊都不了解,這是他第一天訓練,他內心惶恐,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的球員們會如何看待自己這個剛剛出了洋相的主教練。他們會嘲笑自己嗎?會瞧不起自己嗎?會在內心鄙視自己嗎?
唐恩就仿佛一個等待領導面試的應屆畢業生,這關系著他能否順利找到工作,這是終身大事!
他重新坐下來,斜靠在椅背上,出神地看著訓練場。他不知道自己能在這個位置上呆多久,也許一個星期,也許兩個星期?或者呆到賽季末?那是很好的結局了。一個毫無經驗、一無所知的菜鳥主教練,面臨著巨大的挑戰,他能成功嗎?
一陣敲門聲驚醒了唐恩,他轉過身,不知道這個時候會有誰來找他。他整整儀容,擺出自認為最合適的表情,然后清清嗓子:“請進。”
門被推開,呼啦啦一下子涌進來十幾個人。本來還算寬敞的辦公室立馬變得擁擠起來。
“你們這是……”唐恩摸不著頭腦,不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
那天在賽場旁邊拉著唐恩勸他回來指揮比賽的年輕人站了出來:“托尼,多格蒂主席認為有必要重新向你介紹一下你的同事們。”
唐恩想到了昨天在訓練基地大門口,那個老頭子輕輕拍著肩膀對他說:“我不會給你壓力的,托尼。”的情形。這老頭子想的挺周全,但是這場面……是不是有點太正式了?
“呃,我謝謝主席先生的好意。但實際上我并不需要……”唐恩說這話的時候在觀察人群的反應,他發現有些人露出了嘲笑的表情,雖然一閃即逝但還是被他捕捉在了眼里。“你們回去工作吧,訓練快開始了。”他指指手表。
人群猶豫了一下,散去了。但那個年輕人被留了下來。
看到最后一個人走出辦公室,唐恩將門關上,然后對那個年輕人說:“德斯,我知道你為了我好。但是你這樣做會讓我很為難。”
德斯·沃克有些奇怪:“為什么?”
“我是球隊的教練,是經理。在他們,以及球員面前,我得保留我的權威和尊嚴。說實話,我現在很討厭人們拿看神經病的眼神看我,同情、嘲諷……都有。這樣下去,我怎么帶領球隊?球員們不會聽一個什么事都要別人當面提醒的主教練的話。”
德斯·沃克不是傻瓜,他明白了唐恩的意思。“對不起,托尼,我沒有想那么多……”
“我說了我不怪你。我現在能夠相信的人只有你一個,他們……”唐恩看向門口,“他們心里都在等著看我的笑話呢。你要幫我。”
德斯·沃克上個賽季結束的時候宣布退役,如今三十七歲的他就成了一線隊的助理教練,這全都是因為托尼·唐恩的恩師保羅·哈特的提拔和栽培——是哈特建議他退役之后成為一名助理教練的。沃克是很重感情的人,對他有知遇之恩的哈特辭職了,哈特最推崇的唐恩成了主教練,他希望唐恩能夠取得成功,那樣就能證明哈特的眼光沒錯。而且幫唐恩就是幫自己,他剛剛退役,在教練界毫無名氣,毫無經驗,跟著唐恩是積累經驗的好途徑。這年頭,退役之后能找到一份說的過去的工作不容易。
沃克點點頭:“沒問題,你需要什么幫助?”
唐恩指指自己的頭:“我這里還有些不太靈,有時候會突然短路,你在我身邊,及時提醒我,但是稍微講究一下方法。”
沃克表示自己知道了,接著他又問道:“那么今天的訓練計劃……”
“你安排。”
聽到這個回答,沃克有些錯愕,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那就按照平時的計劃來吧。”
“唔唔,就是這樣。”唐恩嘿嘿笑了起來。“我們會配合的很默契的。”
沃克聳聳肩:“我總有種在欺騙別人的感覺。”
“啊,不要把那種感覺放在心上。欺騙有時候也是好事,比如當你為了一個好的目的而去欺騙別人的時候。那不叫‘欺騙’,那叫‘善意的謊言’。訓練的時候,我就在場邊看著,除非特別必要,我不會說什么,一切你來做。你去準備吧,快九點了,他們要來了。”
沃克看到唐恩非常準確的說出了訓練開始的時間,相信他是真的恢復了一些。于是他點點頭放心出去了。
看到沃克將辦公室的門輕輕帶上,唐恩這才長出一口氣。欺騙確實不好,被別人揭穿還算好的,他擔心哪天昏頭了自己供出來,那可就糗了。
大家印象中的托尼·唐恩是以前那個古板的中世紀人,他不希望為了迎合別人的印象就去改變自己。他唐恩就是一個脾氣有點暴躁,性格有點固執,沒什么教養的土包子。他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告訴他們,這才是真正的唐恩,至于以前的托尼·唐恩……唔,就讓他隨著那場邊一撞消失吧。我可沒有那份閑情逸致關心他去了哪兒,也不會因此而內疚什么,要知道老子也損失了很多東西呢!這該死的天!
他目光瞟向外面,發現雨竟然停了。剛才還空無一人的訓練場上已經有草皮維護人員在檢查今天草皮的情況了。
新一天的訓練開始了。
※※※
球員們在訓練場上按照平日的計劃表進行著訓練,但是他們的心思卻都在場邊的主教練托尼·唐恩身上。總會有人在訓練的時候不停向這邊瞟。
不光是球員們這么反常,就算是在場上場邊忙碌的教練們也都沒法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他們的主教練唐恩現在的造型,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奇怪的,并且再多看幾眼的。
唐恩戴著一副墨鏡,加之一身黑衣黑褲黑皮鞋,從頭黑到腳。站在場邊,臉上不茍言笑,顯得格外陰沉。再襯托著陰霾的天空,每個人從他旁邊經過仿佛都能感受到一陣陰風。
就連沃克都沒有想到唐恩會用這種造型出現在訓練場邊。以前的唐恩可是一身干練運動服,脖子上掛一個哨子,穿著運動鞋和球員們一起跑圈的教練啊。現在這么一整,倒更像俱樂部主席了。指望他下來示范動作什么的,別想了。
其實這正是唐恩希望達到的效果。他擔心的就是教練組會有人讓他下場示范動作之類身體力行的事情,他壓根兒不會。看球看了那么多年,踢球那叫一個臭。干脆打扮成這個樣子,明確告訴某些別有用心的人——老子今天不下場。另外戴著墨鏡也能讓別人看不到他的眼睛,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沃克很照顧他,在訓練的時候嗓門比平時大了很多,而且盡量喊出球員的名字來。相比他,另外一個助理教練伊安·鮑耶(Ian`Bowyer)可就沒那么積極了。剛才在唐恩辦公室里面露出嘲笑表情的人中就有他一個。據沃克說鮑耶是球隊的元老了,在球隊效力多年,然后退役,接著成為一名教練。資歷很老。
沃克這么一說,唐恩就明白過來了。肯定是這次保羅·哈特被解職,鮑耶那老頭子以為俱樂部會讓他當主教練,沒想到保羅·哈特推薦了親信自己,讓這老頭嫉妒了。
人之常情,對此唐恩表示理解。但是不代表自己就要服軟,唐恩可從來沒在誰面前認輸過。
鮑耶不爽,自己還不爽呢。
要是兩天前,有人要讓自己退位的話,他會很高興得到解脫。但現在情況不同了,既然自己來到了這里,成了一個球隊的代理主教練,那么總要干出點什么,留下點什么吧。這既是挑戰,也是機會。反正他以前看球也沒少在心里YY如果是自己做主教練做出什么安排,足球經理游戲也玩了不少。
現在他站在場邊,表面上看活像一根木樁子,實際上他在努力的將沃克喊出來的名字和場上球員對上號。
那個一頭小辮,發型很像里杰卡爾德(Rijkaard)的黑人就是那天在場邊撞傷自己的前鋒大衛·約翰森。看他在訓練場上的表現……速度挺快的,爆發力不錯。目前只能得出這樣直觀的印象,具體的需要深入觀察,通過比賽吧……
剛剛踢了一腳漂亮傳中的小個子球員就是安迪·里德(Andy`Reid),是唐恩自己培養出來的優秀青年球員,新年前剛剛隨著他一起升到了一線隊。唐恩對這小子多看了幾眼,以他的記憶,印象中這個人后來出現在了托特納姆熱刺隊(Tottenham)。沒想到竟然是從森林隊轉會過去的,從這次轉會中就可以看出來他的能力了,沒有實力的球員會被英超老牌球隊看上嗎?
既然提到了里德,那么另外一個人不能不提,唐恩把視線轉向后場。正在做頭球練習的一群人中,有個高個子一下就吸引住了唐恩的目光。很精神的金色短發,稚氣未脫的臉,眉清目秀,表現得卻很有大將風范。就連教練組的防守訓練都以他為核心安排。這就是被稱為諾丁漢未來希望的中后衛邁克爾·道森(Michael`Dawson),和安迪·里德一起從青年隊跟隨他們的恩師來到一線隊。前天的那場比賽是他的英甲處子戰,可惜球隊大敗,他的表現也不怎么樣。但這沒有影響到他的情緒,他的臉上還是洋溢著樂觀的笑容。
道森是和里德一起升上諾丁漢一線隊的,兩年之后,也是和里德一起離開諾丁漢,轉投托特納姆熱刺的。唐恩看了幾場后來他在托特納姆熱刺的比賽,小伙子表現的不錯,和萊德利·金在后防線上配合默契,小小年紀就敢指揮整條后防線了。他也一直是英格蘭青年隊的主力后衛,后來更是有進入國家隊的可能,不過那都是2007年的事去了。如今的道森只是一個青澀的小伙子,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和憧憬。
一想到這個人竟然會是自己培養出來的,唐恩心中就升起一股成就感——他才不管是哪個“唐恩”的功勞呢,現在都歸他了。
他仔細觀察球隊訓練,不僅要記住這些球員的名字和相貌,以及各自的技術特點,還要記住球隊訓練的方法和風格。他不能過多的詢問別人,否則就會暴露他其實是一個菜鳥的事實,更慘的是他可能會被當作失憶癥患者而送到醫院去……
根據他觀察的結果,諾丁漢森林隊的實力絕對不能說弱,很多球員都有非常突出的特點,這樣一支球隊放在英格蘭第二級別聯賽里面是有實力沖上超級的。但是聯賽進行了一半,諾丁漢森林隊卻排在第十名,位列中游。對于賽季前有希望爭奪甲級聯賽冠軍的球隊來說,這成績自然算是糟糕了。更糟糕的還有俱樂部的經濟情況,在把耶納斯賣給紐卡斯爾之后,轉會費大部分收入都用來還債,留給當時的主教練保羅·哈特的轉會費寥寥無幾,而哈特自己也已經沒有信心帶領這支球隊完成主席的目標了。球隊在本賽季上半程二十七輪聯賽里面,十勝八平九負。
雖然沒有看過保羅·哈特帶隊打比賽,但是唐恩相信這個人的能力,能夠帶出那么多優秀球員的教練不應該受到懷疑。就算賣走了一些人,比如耶納斯那樣的明星,球隊的實力也沒有下降到如此地步。球隊球員實力不成問題,那么如今這個成績究竟是哪兒出了問題呢?
唐恩注意到球員們還在看他,雖然沃克才是帶領他們訓練的教練,但是大家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自己這個場外人身上。他從那些眼神中看到了這兩天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東西,他不喜歡這種被人當怪物看得感覺。
于是他的聲音在訓練場上突然響起。
“喂!你們在參觀動物園嗎?!眼睛朝哪兒看?把注意力放在訓練上!看我做什么!”
他這下真成了動物園中的動物了,大家全都把目光投向了生氣的主教練。原本以為是木樁子的教練突然大吼大叫起來,是人都會吃驚。但是讓他們更吃驚的是,性格內斂,從來都不大聲嚷嚷,說話總是井井有條的托尼·唐恩竟然會說出這樣感情強烈的話來。
也許,他們的托尼·唐恩教練和以前有了很大不一樣呢。
※※※
因為明天就是比賽日,所以這天的訓練強度不大,一天兩練這種強度的訓練只在周中進行,而且還要是在非一周雙賽的情況下。上午的訓練結束之后,沃克就讓球員們回家了。工作人員和球員們一樣在訓練結束之后陸陸續續的離開,德斯·沃克則跟著唐恩回到了他的辦公室。
“看了上午的訓練,有什么想法?”沒等唐恩示意,沃克進門就坐在了一張椅子上,隨口問道。他發現這個唐恩似乎要比以前的唐恩更好相處了,因為他不再沉默寡言,會笑會大吼,這種感覺很不錯。
唐恩當然不能把自己內心的諸多疑惑如實說出來。因為他的身份不是第一次觀看球隊訓練,之前對森林隊一無所知的外來戶,而是真真正正從球隊內部走出來的教練,他對這里的一切都應該了如指掌。就算腦部受到了撞擊,也不應該忘了這么干凈。“除了精力不集中之外,還不錯。”
沃克這才注意到唐恩手上沒有平時他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你沒記些什么嗎?你那個筆記本呢?”他指指唐恩的雙手問。
而唐恩則指著自己的腦袋回答:“我記在了這里。”關于這一點他沒說謊,唐恩從小記憶力就很好,因此盡管他一直不討老師喜歡,成績卻很不錯。
沃克搖搖頭笑道:“看來變化真大,我都要懷疑現在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不是托尼·唐恩了。”
唐恩覺得這是一個讓別人逐步接受他的機會,但是他不能很直白的表現出來,而需要委婉一些。他故作驚訝的說道:“啊?有些事情我也沒辦法解釋清楚,但它就是發生了。這樣不好嗎?那我改回去好了……”
“不不。”沃克連忙打斷了他的話,“這樣很好,這樣很好,最好不過了。現在的你可比以前的你好相處多了。”
唐恩在心里偷笑,這就是他要的結果。他需要有人把全新的他介紹給其他人,沒人比在球隊效力了十幾年的德斯·沃克更合適的了。
送走了沃克,唐恩開始在辦公室里面翻箱倒柜。沃克提到了“筆記本”,他決定找出來看看,也許能夠幫助到他。
在自己辦公桌的第三層抽屜里,他終于找到了那本有些破舊的筆記本。只比戰術板小一點,但是很厚,黑色的皮質外套邊緣已經被磨破了,頁邊泛黃發毛,封皮上面的燙金字“Notebook”也因為摩擦過多而斑駁不堪,真有些年頭了。
唐恩小心翼翼的翻開這本厚厚的筆記本,生怕會有脫頁從里面掉出來,或者這本看上去就像古董的筆記本會從中斷裂。
“還真是中世紀的人。”唐恩略帶嘲諷的嘖嘖道。如今都電腦網絡時代了,還有人拿著紙質的筆記本記錄東西,抱一臺筆記本電腦不就行了?又方便又瀟灑,還可以用來把妹。想想吧,去星巴克這樣的地方,點上一杯咖啡,獨自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將筆記本打開,無視周圍喧囂的環境,手指在鍵盤上靈活的跳躍,咖啡散發著縷縷濃稠的芬芳……
唐恩搖搖頭,打斷了這種不知所謂的幻想。他從來沒去過星巴克,像他這樣在溫飽線上掙扎的打工族是沒有經濟實力,也沒有那份閑心去咖啡館的,要去也是那種能夠看球的酒吧或者成都遍地開花的茶館。
翻開封皮,扉頁上有一句字跡工整的話,盡管墨水的顏色已經變淡,那句話依然清晰可辨:
足球無關生死,足球高于生死。
看到這句話,唐恩臉上不屑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作為一個球迷,他當然知道這是什么話,也知道這句話的分量。也只有球迷才能體會到這句話內的含義。足球已經不再僅僅是一項體育運動,或者街頭玩耍的游戲,而是一種宗教、信仰,它溶化于球迷的生命、生活、血脈中……
以前的托尼竟然會把這句話寫在扉頁,足見他對這句話的推崇,將之說成是他的足球座右銘也不會過分。真沒想到那個外表木訥,沉默寡言的“中世紀古人”,竟然也會喜歡這種感情強烈甚至有些不顧理智的名言。
也許真正的他并非人們印象中的那樣陰沉,也許他的內心深處也有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呢。
他大致翻了一下筆記本,和家中冰箱門上那張死板固執的時間表比起來,這本子中的內容凌亂了許多。如果沒有標注時間的話,根本不知道它們的先后順序,有些甚至直接寫在了頁邊空白處,字跡大多潦草凌亂,可以看得出來有些東西一定是隨時想起就隨時記上的,所以才會不分地方,見縫插針。
第一條是在1998年3月21日寫下的,最后一條的時間停在了2002年12月31日。再翻一頁,這本厚厚的筆記本就到了盡頭。2002年12月31日的地方寫了很多東西,全都是關于后面一個對手沃爾沙爾的信息,以及自己的對策。他演算了很多種可能以及對策,但就是沒有算到自己會被另外一個唐恩附體。
唐恩嘆了口氣。他不打算在這筆記本上再記錄任何東西了。一是因為地方不夠,二是因為他不愿意破壞這個人的心血,不愿意在上面多添一筆。將筆記本拿在手中,唐恩感受到了它沉甸甸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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