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 向南。分開的十年沒有一秒停止過……為什么我們會變成這樣……”混著淚水的淡雅聲音聽上去讓人格外心疼。
顧北的擁抱讓向南逐漸平靜了下來,只是他眼角的淚一直在流。他輕輕的喚著什么,顧北把耳朵湊到向南的嘴邊才聽得清。
“媽媽, 別離開我……”
向南每叫一次媽媽就會用力的捏一下顧北的手, 臉上痛苦的表情隨著每一次發聲而加重, 深鎖的眉頭, 微闊的鼻孔, 還有發白的嘴唇。顧北躺在向南的旁邊,一只手輕拍著他的肩膀,安撫著面前這個顫抖的身體。她想向南一定是做了一個很恐怖的夢, 而且這個夢一定是和賀玫阿姨有關。
“我不會離開的,好好的睡吧。”顧北的聲音輕柔的像一粒安眠藥, 催眠了噩夢中的向南, 也催眠了她自己。這一夜沒了佐匹克隆她卻睡的前所未有的安穩。
這一覺顧北睡的又綿又長, 睡眼惺忪的她看到一只大手在離自己眼睛不遠的地方左右移動著像一把夏日里的遮陽傘,遮擋著外面照進來的光。透過指縫的空隙顧北看到了鑲著金邊的向南, 他好像吸收了所有日光一般那樣溫暖,每一條光線都讓他的輪廓分割成了一種最美的曲線。顧北想多看幾眼可又怕被發現,心里帶著一點點遺憾閉上上了眼睛。
“不是醒了?怎么又閉上了眼睛。”
“啊,剛醒。”被抓了現形的顧北只好扯了一個欺騙自己的謊。
“午飯吃什么?”向南起身往浴室的方向邊走邊問顧北。
“已經中午了?!”
自從失眠以后顧北就算吃上佐匹克隆也沒睡過這么久,她的聲音里難免有一些不可思議的音調。
“給你一個洗澡的時間長考慮一下這個問題。”
向南關上了浴室的門, 顧北一個翻身找到了自己的手機, 看了看時間又看了看老板有沒有找過她, 結果時間的確已經中午過半, 而李潔明還沉寂在醉酒的睡眠中, 根本沒有多余的腦子想起她。
吃什么?至今就像一個世紀難題一樣困擾著每個人,對于顧北這種不熱衷于吃飯的人來說更是難上加難。不過, 在她的心里顯然有比這個更值得和向南討論的問題。
向南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顧北也已經洗漱完畢,她整理好了床,自己正坐在沙發上翻著雜志。
“想好了嗎?”
“向南,我們可以先坐下來聊一聊嗎?”顧北的聲音雖然淡卻有股子倔強,好像向南無法拒絕。
向南沒有坐在沙發上,而是站在顧北面前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對顧北說:“有什么想說的?說吧。”
“對不起,我當時沒有遵守約定,那是因為……”
“你不愛我,不是嗎?”
向南自嘲的話語打斷了顧北的話,顧北想否認可是他卻不給她這樣的機會。
“有些話說一遍就夠了,沒有必要拿出來反復回味,聽多了會讓人覺得惡心。”向南一只手搭在了顧北靠著的沙發上,俯下身子繼續對她說:“別忘了我們現在不過是一場錢色交易,別愛上我。”他臉上露出一抹肆虐的笑,顧北心里抽搐的疼痛因為這個笑容而愈演愈烈。
如果是十幾歲的時候向南這樣說,她也許會跑到一個空寂的地方大哭幾個晚上也就過去了,可是一種感情用心血澆灌慢慢發酵了十幾年早就成了一朵虞美人,那是顧北戒不掉的毒。現在面對眼前這般模樣的向南,那句“我愛你”和“我不愛你”都成了一樣難說出口的話,顧北目空一切的臉上只剩下背后用盡全力的死撐。可她卻偏偏管不了自己的那顆心,她為他的痛苦而痛苦。
“我知道我們的關系,關于這樣的話以后你都不會從我的嘴里聽見了……只是,昨天晚上聽見你一直在叫媽媽,賀玫阿姨她還好嗎?”
顧北沒想到只是一句簡單的問候,卻換來向南暴戾的咆哮。
“顧北,不要讓我再從你的嘴里聽到我媽媽的名字。”
“我只是關心……”
“你沒那個資格,你以為你是誰?你只不過和溫芷蘭一樣,只能做一個永遠見不得光的第三者!”
面對向南悲憤式的指控,顧北此時才明白,原來向南所做的一切不僅僅是因為覺得自己當初放棄了他們之間的感情,更多的是因為關于向仲國和媽媽之前的風言風語。可是那個時候向南在外面讀書根不了解事情真實的樣子,顧北幾乎可以用性命擔保她媽媽和向伯伯之間絕無曖昧,向伯伯只不過是忠于父親之托。而且這么多年過去了,隨著向仲國的離開,那些曾經的謠言也不攻自破了。
她試圖跟向南解釋:“向南,我媽媽和向伯伯之間不是你想像的……”
“顧北,別挑戰的耐性,你知道這輩子我最討厭的組合是什么嗎?就是你剛剛嘴里那兩個人的名字,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可是向南,你為什么不能靜下心來聽我和你說呢,你這樣的誤解只會讓向伯伯難堪,讓賀玫阿姨……”
“顧北你給我閉嘴!如果此生我已在地獄,那你們也別想看到陽光。”
向南的手死死的卡著顧北的喉嚨,他眼里此刻迸射的是一團仇恨的火焰,沒錯是仇恨。那團火恨不得現在就將顧北化為灰燼。此刻,當曾經最愛的人死死的掐著自己脖子的時候,顧北才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
“顧北,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么嗎?就是一副自以為是的圣母模樣,你以為你能拯救得了誰,今天我就讓你知道你連你自己都救不了……”
向南用力將顧北甩到床上,剛剛平整的床單瞬間聚起了許多褶皺,每一條褶皺都攀附著顧北身體的輪廓。向南扯開了顧北的衣襟,他肆意的侵略著顧北身上的每一寸土地,那力道不是在訴說愛意的纏綿,顧北這一刻在他的身下只是他泄恨的工具。
“他不會再愛我……”顧北默默的承受著她背負不起的仇恨,放空的眼睛里再無淚水。
和第一次一樣,空蕩的房間里若大的床上只剩下一個瘦弱的身影。和第一次不一樣,床上的那個身影沒了顫抖沒了哭泣,只有微弱的呼吸在空氣里流動。
“你以為你能拯救得了誰!”向南的聲音還在顧北的耳邊回響,人早已離開,回到了那個有他家室的地方。
顧北明白了為什么向南會在她結婚的前一天出現,為什么會不愛顧雪卻偏偏娶了她,為什么會和她達成無關愛情的交易,一切只不過是為了曾經的流言。
流言,一種多么可怕的存在。毀了她的愛情,毀了她的世界。如果要為別人的詆毀買單,顧北愿意一力承擔。
“向南,如果你只是需要一個為流言付出代價的人,我愿意。可不可以放過小雪?”
回應顧北的只有一扇門關閉的聲音。
鏡子前的顧北無法直視自己現在的樣子,胳膊上,脖子上,到處都刻著向南的恨,就連眼睛里的光好像都被向南奪走了。她輕輕的穿上了外套,一個人坐在維多利亞港的海邊,海風夾雜著眼淚咸咸的味道一遍又一遍吹著顧北。顧北坐了一夜,海風吹了一夜,她想把以前有關向南的記憶都吹走,可是拂去灰塵的大腦卻讓記憶越來越鮮明。
她甚至能清晰的回憶起第一次和向南吵架時的心情。
“向南,我不喜歡那個叫瑗瑗的女孩兒,你以后不要和她一起表演了好不好?”
“為什么?我們是搭檔啊。”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十五歲的顧北哪懂得這種不喜歡是帶著濃濃的醋意,只是看不得她和向南在臺上親昵的樣子,一看到心里就像有一個熊熊燃燒的火把。
“你不說出理由來,我怎么判斷答不答應你啊。”
向南不妥協的態度更是激怒了顧北,她猛的推了向南一把對他大聲說:“我現在也討厭你,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坐在地上的向南不甘示弱的說:“你討厭我,我現在就消失啦。”他從地上彈起來,拎起書包往相反的方向跑著。顧北一個人站在原地看著向南消失的背影,兩滴眼淚不自覺的蹦了出來。她倔強的轉了身,本想大步的離開,可是腳底下卻是一溜小碎步。沒走兩步就感覺后面有一陣風刮了過來。
“給你,別生氣了,怎么還哭了?”向南手里拿著一袋第一次見顧北時塞給她的糖塊。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顧北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哭個不停。
“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我保證以后別說表演了,就連看,我都不會看那個女生一眼。對了,她叫什么來著?”
“瑗瑗!”顧北帶著哭腔回答著向南。
“你看連她叫什么我都不知道,不哭了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歡吃這個糖了,我剛才就是跑去給你買這個了。回來你怎么就哭的像個小花貓一樣。”
顧北接過那袋糖,塞進了嘴里,她怕自己忍不住告訴向南,哭是因為她以為他離開了。
顧北閉上了眼睛,她以后的生活里再也不會有那么動人的畫面和那么甜蜜的爭吵,因為“他不會再愛我了……”。
深夜的維多利亞港從來沒吹過這么令人痛徹心扉的海風。